“你把窗户敲坏了,赔。”他最近吃得少,说话没有江誊这么中气十足。
“我怕你想不开。”
事情他看出来了一点。虽然程风野什么都不肯说,但他想这家伙大概是失恋了,这副颓废的样子多少从小说里看过。
程风野穿上衣服往门口走,江誊问他做什么去,他说:“修窗户。”
江誊多虑了,看起来他不会寻死的。
他们走着准备去五金店问问,走过几个关门的商店后终于找到还营业的店家。江誊跟老板拜了个年说了句过年好,买了几个开合页和钉子,老板给他们便宜了几块钱。程风野说还好玻璃没坏。
路上程风野一直沉默着往前走,原本就不爱说话,经过这事儿整个人显得更阴郁了。江誊担心,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默默陪着了。
经过住宅区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贴春联。昨天晚上的时候下了雪,到现在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一个院子里堆着一个雪人,看起来很漂亮。路上行人有的带着围巾,鼻子和嘴巴还是被冻得发红。几个孩子穿着新衣服在街上跑来跑去,你追我赶地抓起一把雪打起了雪仗。江誊看着他们笑了起来,视线跟着他们往身后看去,转头的时候才看到程风野突然停下了。
他往身后一看,一个熊孩子把雪不小心丢到了程风野的身上。那孩子脸颊冻得通红,戴着手套的手上沾满了雪,对着江誊抱歉地笑笑,吐了吐舌头就跑开了。江誊看不出来程风野是不是生气了,想开口转移注意力问问晚上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家吃饭。
就在这当儿,程风野突然向前跑去,他在人群中穿梭,跑了许久才在一个穿西装的人面前停下。他抓着对方的手臂,对方转过来,疑惑地看着他。他急促地喘着气,看着面前这张陌生男人的脸,浑身僵住,随后才脱力般松开了。
“对不起……”
他认错人了。
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有一瞬间他真的以为是许白木回来了。
这几天没好好吃过饭,胃开始疼,他感到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这白色的雪地,他时不时觉得喘不上来气,心脏的位置使劲地疼着。
江誊跑过去的时候,发现他蹲在地上,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
他站起来,用手指抹了下脸,说:“走吧。”
除夕夜吃年夜饭的时候,江誊头一回没有跟他爸妈一起,而是偷偷来找了程风野。他有点不放心,因为他头一次见程风野掉泪,他想事情一定很严重。
外面家家亮着灯火,只有程风野借住的这间房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江誊摸黑走上楼梯,到了住房走廊上,敲了敲门,半晌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他便又想撬窗了。
这时门开了,程风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上去有些嘶哑。
“你干嘛来?”
“吓我一跳,你在家怎么不开灯?”江誊靠近了闻到一股气味,皱眉道,“你喝酒了?”
程风野没理他,重新回到漆黑的房间里,坐在那张扶手椅旁边的地上,抓着易拉罐装的啤酒往肚子里灌。
“干嘛一个人喝闷酒啊。”江誊说。他找不着灯的开关,只能跟着程风野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旁边。
“没事。”他心里难受而已。
江誊:“白天我就忘了问你,你怎么搬到这里来了?”
“借住,”程风野说,“他说让我等他回来的。”
江誊听糊涂了。
程风野身体向后靠着,注视窗外的夜,这股浓郁的黑色像是要把他吞噬掉。他的头此时像炸开一样,胃里也如火烧一般翻滚着,已是听不进去江誊在一旁费尽心思的安慰。
他不该耍小孩子脾气,不该乱吃醋,不该拖累他成为他的麻烦,他自以为是地想,如果早知道时间会这么短,他就该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好到他能时时刻刻想到自己,一辈子记住自己。
到了深夜,江誊走了。他走后,房子没了声音。程风野闭着眼,聆听仿佛死一般的寂静。跟跟跑着过来,依偎在他手边,望着那个空荡荡的扶手椅叫了几声。
“他只是去办事情去了,他还会回来的,”程风野把跟跟抱进怀里,一遍遍地低声重复,“……对吧?他说过要带我一起走的……”
元宵节这天,家家户户提前买好了礼炮烟花,赶着聚在一起放。中午的时候,仓库的老板带来盒饭挨个分发,程风野停下手里的活,把脏兮兮的手套摘了接过来。
“是不是快开学了?”老板走过去问他。
“快了。”程风野说。
“我这里常年缺人,你要是平时有空,随时都能来,干一天有一天的钱。”
“嗯……”
晚上的时候,他待在二楼走廊上,靠着栏杆上向下看。这地方能看到海城放的烟花,一声接着一声,在空中炸开的礼花照亮了他的脸,绚丽的烟花燃烧在深蓝的夜空之下,他那双黯淡的双眼里好像也终于亮起光。
自许白木走后,他爱上了和对方同一个牌子的香烟。他把烟头丢下去,忽明忽暗的火光在冬天的严寒中逐渐熄灭。
戒烟很痛苦,没有尝试过的人永远不清楚。他想。
第61章 61
开学之后,程风野照常去上了学。听说周齐被抓进去很快就判了。商铎被牵连出来,所有一切他都一个人认下,从来没有一个案子能定型这么快,像是匆匆了结一样。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程风野在警察局看到了谢秋。他原本想去看守所探监,可商铎不见他,连着拒了好几次,之后便想去警察局里碰碰运气,却没想到看到了一身警察制服的谢秋。
“你怎么来这里了?”谢秋把程风野带进一间办公室,给他倒了杯水。
“谢谢,”程风野看着谢秋的脸,觉得他好像脸色也不怎么好,“我没想到你……”
“是警察?”
两个人都笑笑,随后沉默了一阵。
“我想见见商铎,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见他一面吗?”
“除非他同意见你,否则我也没办法。”谢秋摇摇头。
他大概能猜到程风野为什么要见商铎,因为许白木离开了海城。
“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你跟他不是以前就认识吗?总知道他住哪儿吧?”
“我知道是知道……”
“那你告诉我,”程风野站起来恳求他,“我想去找他。”
“你有没有想过,他不辞而别可能就是因为不想让你去找他呢?”
“不会的,”程风野视线盯着警察局的大理石地板上否认道,“他之前说过要带我一起走。”
程风野不停列举各种假设,可谢秋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得可怜,他不过是换不同的思路去想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罢了。
最终谢秋告诉了他地址,出于情谊给他拿了一个信封,信封里装着一沓钱。
“拿着,”谢秋说,“我暂时也用不上,你当个路费使吧。”
他的卧底生涯,基本随着商铎等人的落网而结束。唯一觉得愧疚的,大概就是对周齐吧。他亲手抓了他,又逼他说出商铎与其牵连深浅。其实就算他不说商铎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但谢秋还是引导周齐主动说出来,起码能在量刑的时候把这个算作是配合警方的行为,希望能获得减刑的机会。
谢秋说:“不管怎么样,我替周齐向你道歉,毕竟从头到尾你都没有错。”
送程风野出警察局的时候,他站着不动,最后问谢秋他能不能把许白木找回来,谢秋知道该说什么,但还是不忍心,最后给了他一个他最想听到的答案。
末了,谢秋注视着程风野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哀伤。这天的太阳很大,天空很蓝,金色的暖阳打在他的脸上,像被一个人拥抱着。
“阿秋,以后不能再陪着你了,要照顾好自己。”
周齐的话还时不时在他脑子里。
他如今算是真正能站在太阳底下了,可也真变成孤家寡人一个了。他揉了揉泛红的眼睛,进去时低着头。
人有时候偏喜欢干些蠢事,对吗。
周五夜里,程风野坐了半夜的火车才来到许白木的城市。这个城市比海城大多了,也干净,高楼大厦,交通便利,跟他的小城天差地别。他走出人群熙攘的火车站,手里攥着一张纸条,是谢秋给他的地址。他不停找人问路,兜兜转转经过好久才找对地方。
到了许白木的公司的时候,已经下午了。门口的保安不让他进去,他便在外面等着,直到天渐黑了,他才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从里面出来。
阿强一看见他便左右看了看,慌张地把他拉到一旁。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他压着声音说。
“许白木呢?”程风野一上来就直奔主题,“他是不是在这栋楼里面?你能带我进去吗?”
“小子,你听我说,”阿强拉着程风野往外走,边走边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
程风野挣脱开阿强的禁锢,平静道:“我见不到他不会走的。”
阿强看他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烦躁地撸了把头发,来回踱步,爆了句粗口:“妈的!”
“现在我也见不上老大!”
“你什么意思?”
“哎呀!他走了,离开这儿了。”
“你骗我,那你为什么没有跟着他一起走?”
“我是他兄弟又不是他老婆,他干什么一定得带上我?”阿强说,“走走走,我带你去他家,你他妈自己看看他在不在吧!”
说罢,阿强拦下一个出租车,带着程风野去了许白木的住宅。到了之后,他跟着阿强进到里面。许白木的家是一个一层的小洋楼,有一片院子。这时候太阳落山,气温更低,里面黑漆漆的,不像有人的样子。可他不信,非得一间一间房间找尽了。
“死心了吧。”阿强抽着烟,靠在门边。
程风野跑出了这座空荡荡的房子,这里面安静得让他感到窒息。
“不可能,他说过,他跟人说过要带我一起走的……”
阿强听到他自言自语,叹口气,把烟丢了说:“你说谁?梁子还是手底下的弟兄们?消遣的时候说的话就别当真了。”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擦身而过说,“行了,回吧,就当从来没见过他……为你好。”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愿相信。他想,也许是许白木有什么苦衷呢,不辞而别并非厌倦,而是不得已。
太阳东出又西沉,人们疲惫而仓促地赶着晚高峰。程风野独自在人群中行走,视线落在每一个相似的人影上。他无法接受许白木断崖式的失联,在这之前的那一切都显得太过鲜明。在看不到对方的时候,以往的相处越幸福,回忆便越痛苦。
许白木在他的人生中留下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叫他去怎么接受这种不打一声招呼的消失。他要听许白木亲口说分手,说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往返与家里和公司之间,程风野在那里等到了周一。阿强劝不动他,心想只能等他自己想通或者死心。到了最后一天早上,不得不回去的时候,才动了动发麻的腿脚,走出了许白木的家,踏上了去往火车站的方向。
走时阿强送他,他说:“你要是有他的消息了,能告诉我吗?”
阿强点点头:“行。”
绿皮火车的汽笛声哐哧哧地响起来,马上要开动了,程风野回过头,回望着这座楼台高耸的城市,他望着穿梭于火车站月台的人群,试图从里面看到某个人的影子。
这时他便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知道了,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阿强说。
程风野走上火车,阿强在站台上目送火车远去。
回到海城的时候已经下午了。无缘无故旷课,在班主任的眼里几乎不会是程风野干出来的事情。放学后,他把人叫到办公室,问怎么回事。程风野原本想说家里有事,可一想,他哪里还有什么家人,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他们的班主任向来关心成绩好的学生,对他谆谆教导,说马上就要高考了,这时候不能掉链子。对方话里话外都担心他的反常会不会影响成绩。程风野应付着,好像听进去了一样。
回到许白木曾短暂停留的家里,他仍感到某处的疼痛被清晰地放大。现在他还剩下什么?他只能守着这间屋子的回忆和手上的佛珠。
他又一次被丢掉了。
--------------------
没想到吧😏我更新了
第62章 62
开春后,倒春寒的冷空气肆虐了一阵子,程风野那段时间感冒了,有天晚上发烧,昏昏沉沉醒来,好像看到窗户外面站着一个人。按理说正常人应该会吓一跳的,可程风野却穿着单衣不管不顾地跑出去,看到空无一人的街巷时,他才发觉是自己烧糊涂了。回过神来,寒气已将他淹没。冷风像刀子一样,割裂着希望的残躯。
谢秋得知他生病送了药给他。这间房子原本是谢秋卧底时所得,现在已经被充公了。程风野问租金多少,他按月交,谢秋告诉他租金已经交了,让他不用担心钱的事,他愿意住的话可以先住着。
之后程风野曾去过一次看守所,商铎终于同意见他,可交谈的结果并不如人意。商铎告诉程风野,他也不清楚许白木究竟去哪里了,如果自己出事了,那么对方应该会在公司掌握大权才是。
最后商铎说:“他走了就是走了,不让你打听到他的消息就是不想让你找到他,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吗?”
他说这话一针见血,程风野觉得好像连这最后的几分希望也没有了。
短短一段时间,程风野瘦了一圈。他背着书包往学校的方向走,在路上总感觉有人跟着他,回头一看却发现只是路人而已。他跑到人群中,找到每一个和许白木相似的背影,转过脸来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他每一个人都像在看神经病一样在看他。
他不在意这些目光,抓起书包离开。
27/41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