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赵和宜的手又紧了几分,拇指用力地摩挲着程琉青的嘴唇,疼得程琉青额角冒出冷汗,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滚开!赵和宜你就是个疯子!”
闻言赵和宜眨了眨眼睛,倏然笑了出来,伸手扣着程琉青的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大伯把图庐山的地契给你了吧?”赵和宜的手指擦过程琉青的下唇,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程琉青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下颌被赵和宜卡着,连双腿也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你不是想知道傅玥的下落吗?”
话音刚落赵和宜就察觉到程琉青挣扎的动作僵住了,他哼笑一声,接着说道:“你把图庐山的地契给我,我就告诉你她的下落。”
程琉青蹙眉神色困惑不已,气喘吁吁地看着他,片刻后声音沙哑地说:“我没有你要的东西。”
他和母亲离开赵家的时候,除了母亲的琵琶和私产,根本没带任何赵家的财产地契,母亲死的时候赵容山连面都没露,更别提什么陪葬遗产了。
一时赵和宜的笑容顿住,看向程琉青的眼中染上愠怒,说话时语气不佳,像要暴起扑上来的毒蛇。
“我把赵宁泓押去大伯床前,一刀一刀割他的肉,是这样才让大伯告诉我地契在你这,现在你告诉我你没有。”赵和宜压下了笑容,狭长的眼里满是戾气,“你说,对他来说是你重要还是赵宁泓重要?”
当然是赵宁泓,程琉青嘴唇动了动,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突然,惊天的巨雷划破了天地的死寂,银蛇般的闪电将屋内照得恍如白日,赵和宜的脸被映得像夺命的鬼魅,猩红的眼和惨白的唇。
雨势更大了,打在门窗上劈啪作响,房门被猛地敲响,透过那层薄薄的纸看见一个撑伞的人影,声音在雨声中似有些缥缈。
“赵公子可玩够了?若再不去,人家都快拿下我的地盘了。”
赵和宜一听咬紧了后槽牙,额上冒了青筋,拾起多宝阁上的瓷瓶就朝门口砸去,冲着外面的人吼道:“给我滚!”
房门后的人影闪躲了一下却并没有走开,片刻后传来不屑又张扬的笑声,“这么大火气?赵公子还是赶紧吧。”
程琉青紧紧地注视着屋外那人,只觉得他对赵和宜说的话听起来有些古怪。
赵和宜愤恨地看着门外的人影,半晌才从逐渐起身,只是依旧牢牢地攥着程琉青的双手。
赵和宜一面说着一面伸手解开了程琉青的腰带,拎着腰带伸到程琉青眼前,笑了笑说:“三哥不是担心傅玥吗?那跟我去个地方吧,我带你去看她。”说完就用腰带将程琉青的手双绑紧了去。
这样轻浮的举动登时让程琉青气红了脸,瞠目结舌地看着赵和宜,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赵和宜抓着程琉青的手臂往门外走去,一推开门就看见庭院内交织的雨丝,穿过缥缈的云雾和狂舞的枝桠,落向湿意粘黏的地面。
“赵公子终于舍得出来了?”
说话的人撑着伞站在庭院中,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格外纤细,程琉青出来时他偏头看了看,笑道:“这是…?”
赵和宜的神色依旧阴沉,见状冷冷地说道:“我三哥,别浪费时间,你要做什么赶快。”
那人的笑意凝在嘴角,看着程琉青惊叹了一下,“赵和宜,你…还真是个畜生。”
“你也不差。”
赵和宜瞥了他一眼,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嘴。
一旁的小厮连忙上来打伞,赵和宜拉着程琉青躲进伞下,几人一同往外走去,出了府门就上了一辆马车。
一路上赵和宜再没什么出格的举动,程琉青也根本不去理会他,只默默地坐着。马车停在连绵的雨声下,赵和宜带着程琉青下了马车。
远处是一座起伏的山,雨丝顺着树林落下,结成云雾笼罩更远处的一切。
眼前搭了两个棚子,七八个人坐在棚子下正说着话,看见赵和宜和那人的身影皆站了起来,恭敬地垂首站着。
赵和宜拉着程琉青站在伞下,只留了那人独自走上前去。
“帮主。”
不大不小的声音落在程琉青耳中却让他一震,帮主?莫非那人是……
“三哥,那就是邑城盐帮的帮主,李文昇。”赵和宜将程琉青往身边拉了拉,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别急,马上就能看见傅玥了。”
程琉青连忙偏头躲开扑面而来的气息,将目光急切地投向李文昇,他打着一柄伞缓缓走入棚下,扫视了众人一圈,厉色说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李文昇说完就朝赵和宜点头示意,赵和宜颔首便带着程琉青往越过棚子往里走去。
程琉青回想起聂舒那日说的话,果不其然,没走多远就看见了石山上密布的盐井,皆覆盖着小盂。照着聂舒的话,若是过了这片盐井,应当就是盐帮最为中心之处。
于是程琉青全神贯注地看着前路,一面走一面将路程记下来,他想着若是赵和宜能放他回去,他就能把这个说给傅宴存听。
过了那些看守设立的关口之后,石山后的全貌在程琉青眼前展开来。
石山后有一处依山而建的寨子,寨子背靠着方才在前面时看见的那座起伏的山脉,寨子左面是成片的竹林,一小队人持刀枪站在寨子前把守。
几人很快就进入了寨子,李文昇再没将人领着往里走,而是带去了瞭望台上,站在瞭望台上,轻而易举地就将寨前的景色收入眼底。
“不是说快到了?怎么还没来。”赵和宜瞥了一眼李文昇,不耐烦地说道。
李文昇笑着说道:“急什么,再等等。”说完将眼神移到程琉青身上,打量了片刻后对着赵和宜说,“这就是你说的砝码?”
赵和宜看着程琉青撇了撇嘴,旋即转头看了李文昇一眼,“只是借你一用,我不会交出去的。”
尽管话语间将自己当作售卖的商品,程琉青却不似多么在意,毕竟如今在他心里赵和宜不外乎是个疯子,疯子的想法他一概忽视,只是傅玥,他到现在都没看见傅玥的身影。
“傅玥呢?”
程琉青说话时目光没有分给赵和宜半分,依旧固执地看着眼前落下的雨丝,仿佛问出这句话的人根本不是他。
“傅玥么……”
赵和宜重重地拍了一下木栏,指着远处压过来的黑影对着程琉青说,“来了。”
万籁俱寂下天色不知何时变得昏暗,密密麻麻的雨将天地的空隙塞得毫无间隙,那些翻滚的雨丝被绞入奔腾的马蹄下。
愈下愈大的雨。
程琉青努力地眨了眨眼试图让眼前的景色变得清晰,他翘首以盼看着远方的马匹,是傅玥吗?
“三哥,你好好看看,来的是谁。”
赵和宜突然将手放在程琉青肩上,他手掌的雨水瞬间打湿了肩头的布料,于是那场模糊的雨,由远至近,夹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沿着程琉青的背脊和骨骼潺潺泄下。
远处的马匹在寨前停下,为首的着一袭黑衣劲装,大雨将衣服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结实的肌肉。
是傅宴存。
在看清的瞬间程琉青就抓紧了木栏,身子猛地往前倾去,刚想开口说话,却被赵和宜先一步捂住了嘴。
李文昇看了一眼二人,笑了笑没说话,往走了几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傅宴存的视野里。
“傅大人!”
傅宴存的目光从程琉青身上移到李文昇的脸上,没说话,出奇的平静。
“想必傅大人也是有备而来,那我也不跟大人拐弯抹角。”李文昇说完便狠狠地将程琉青扯到身边来,“傅大人若是想要这位公子活下来,那就带着你的人滚出这里,再把硐城那边的人给我灭了。”
李文昇说着就飞快地从袖口中掏出一柄匕首,他拿着匕首靠在程琉青的脖颈上,眼神戏谑地看着傅宴存,“他能不能活命全在大人您。”
傅宴存隔着雨幕看向程琉青,他的眉毛压在眼睛上时总显得格外凶狠。
程琉青眨了眨眼,他有些看不清的表情了,然后他听见的傅宴存掷地有声的声音。
“你要我怎么做。”
李文昇闻言转头看了赵和宜一眼,笑道:“你这砝码还真是好用。”没等赵和宜回答又转头对傅宴存说,“傅大人不是留了人在硐城吗?只需要跟我的人联手,将硐城那帮龟孙子杀了就行。”
不知怎么的,听见这话程琉青竟然松了口气。
或许是傅宴存本来也是准备肃清盐帮的,所以李文昇的要求不会让傅宴存为难,更不会让他做选择。
“噢…忘了提醒傅大人一句。”
李文昇的笑容在此刻变得更加诡异,他的眼神从程琉青的脸颊划过,逐渐对上傅宴存晦涩不明的眼眸。
“傅大人的妹妹好像在硐城那帮人手上,不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影响大人的决断呢?”
白雨映寒山,森森似银竹。
狂风骤雨落在松散的土壤上,空气中终于弥漫着一股难言的腥味。
第46章
露气寒冷,将凝结也。
寒露甫至,空气中就已经散发着凉意,程琉青半倚在窗边,心随着西沉的月亮逐渐变得寂寥。
天快亮了,看着远处朦胧的群山,程琉青眨了眨生涩的双眼,手臂被压得已然麻木了,渐失去了痛感。
他伸手将窗户关起来,只一瞬间,屋内彻底变得黑暗。
“三哥你说,傅宴存是会选择你呢还是会选择他的妹妹呢?”
程琉青想,为什么赵和宜非要他回答这样难堪的问题呢?明明他知道答案的。
傍晚时,在李文昇说完那句话后,四周便陷入了死寂,连天地的雨声也变得稀疏。
傅宴存没有回话,他只是沉静又淡然地看了程琉青一眼,彼时程琉青在瞭望台上,尚且还不懂那一眼的意思。
只是一息过后,他驾马转身离去的模样就像是被大雨打湿的水墨,那些希翼和失落在心中交织,最后程琉青只木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耳边似又响起李文昇说的话,“不知明日卯时来的是兵马还是捷讯呢?”
程琉青在黑暗中默默了许久,半晌才摸索到烛台,在黑夜中发出了一点声响,点燃了烛火,陡然照亮了眼前。
房门突然传来铁链清脆的响动,程琉青头也没抬,只是安静的垂着头,望着眼前跳跃的烛火,计算着天亮的时辰。
门被推开,赵和宜一脚踏破了屋内的寂静,他倚在门槛上偏头看着程琉青。
“三哥,走吧。”
声音像是隔了许久才落入了程琉青的耳中,他在火光中抬头看了赵和宜一眼,并没说话。
赵和宜走得近了些,伸手捏了捏眉头,说道:“莫非你真的要等到卯时?”
程琉青伸手将烛台往里推,蜡油猝不及防地滴落下来,像一根根尖锐的刺狠狠地扎进了手背。
“啊…”
赵和宜见状迅速拿过桌上的茶杯,将早已冷掉的水朝程琉青手背上淋去。
程琉青忍不住缩回了手臂,从赵和宜手中抽出手,努力平复呼吸后说道:“傅玥…真的在硐城吗?”
“别再骗我了,赵和宜。”
赵和宜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忍不住又向程琉青走近了些,目光在他的脸上巡视了许久才说:“她如今的确在硐城。”
程琉青想起那种王佳旭拿给傅宴存的信纸,上面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让他们待在邑城,那时他们都以为傅玥也在邑城,其实根本不是的。让傅宴存留在邑城只是为了借他的手抓住李文昇,肃清邑城的盐帮。
可李文昇察觉到了傅宴存的到来,也猜到了硐城的意图,所以他找上了自己。
“硐城绑架了傅玥,要以此要挟傅宴存除掉李文昇。”程琉青的目光很平静,声音也冷静得过头,“所以你就帮李文昇抓了我,想用我和硐城的人抗衡,是吗?”
赵和宜被程琉青清明的眼神看得心烦,皱了皱眉头移开了眼睛。程琉青说的都没错,一切都是因为硐城和邑城盐帮之间的私斗,可彼此都无法完全吞并对方。
傅宴存的到来像是惹人垂涎的肥肉,因为只要他出手肃清,往日并不愿意插手私斗的官员也会被迫下场,届时得到的人马和声势都是空前的,无论对上那个帮派都会大获全胜。
可傅宴存作为监卫司的人,根本不可能和盐帮的人同流合污,所以当得知傅宴存的妹妹在邑城时,硐城便抓住了时机,抢先绑走了傅宴存的妹妹,想要以此为筹码要挟他。
当李文昇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傅玥早就被带出了邑城,而傅宴存也带着人来到了邑城,结局似乎尘埃落定了。
但程琉青遇上了赵和宜。
程琉青早就该想到赵和宜和李文昇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赵家飞黄腾达定然与盐帮脱不了干系,若是李文昇被捕,秋后算账时,赵家也一定会被清算。
所以尽管程琉青和傅宴存的关系再是渺茫,赵和宜还是要绑他过来,李文昇也还是会拼死一搏。
预料之中的沉默让程琉青忍不住发出叹息,像是在陈述他们的失败,也像是为自己先前心中的希翼叹惋。
“你不该拿我来赌。”
他轻声说道:“谁都知道答案,他…不会选择我,所以李文昇一定会输的。”
其实说出这些话并没有程琉青想得那么沉重,他只是声线有些发抖罢了,况且没人会仔细听的。
安静了许久程琉青才再度听见了赵和宜的声音。
“当初大伯宠爱程姨娘,也娇惯你,而你不过是拿了三张银票,又怎么会被赶到庄子上去?”赵和宜收束脸上的笑容,抛出了话,整暇以待地看着程琉青。
赵和宜又将往事塞到了程琉青的脑海中,逼着他和自己一起回想那些纷繁琐碎的事。
从前母亲在时赵容山的确宠爱她,自己小时候在赵家吃穿用度也与赵宁泓没什么分别。虽然何玉茹也明里暗里针对过几次,只是他不是调皮跳脱的性子,犯些小错也有父亲撑腰,所以也都一直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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