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程琉青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看向赵和宜的眼中有些疲惫,“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何玉茹她诉大伯,如果不把你们赶出去,她就会带着赵宁泓回娘家,从此以后再也不让他们父子相见。”
手上滴蜡残留的痛感让程琉青的意识回笼,他将赵和宜的话再心里复述了一遍又一遍,可无论复述多少次最后的答案还是一样,赵容山依旧是选择让他们离开。
程琉青拧起眉头看着他,不懂他为何在这样的时候提起往事,淡淡地说:“从前的事我早已不在意了,你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听了这句话赵和宜却毫无征兆笑了笑,他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描摹,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想让三哥你知道,无论是赵容山还是傅宴存,你都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将程琉青尚且清明的思绪打得粉碎,他蓦然愣了,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只是下一秒他好像又觉得理所当然。
在赵容山面前,他不过是小妾生的孩子,赵宁泓自然是比他要重上千万倍。在傅宴存心中亦是如此,面对傅玥时,誓言和情谊又算什么呢?
于是程琉青极快速地安抚了自己,没什么好失落和惋惜的,结局不过如此。
“你说的是,没人会选择我。”
月亮彻底隐没在天幕,秋日的凉意自缝隙席卷而来,像是在附和这样一句心灰意冷的话。
“我会。”
闻言程琉青错愕地抬头看着赵和宜,脚步忍不住往后挪动,心中攀上一丝怪异的情绪。
“等到卯时这里的人必死无疑,李文昇也决计不会放过你的。”赵和宜一把抓住程琉青,拖着他往门外走去,“傅宴存他是不会来的,我带你走。”
程琉青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拖到了窗户边,赵和宜指着旁边的竹林说道:“你从这里跳下去,从竹林里一直往东走,就能看见一条小溪,沿着溪水走就能绕过面前的石山,过了石山后你就一直走大路,别走岔路就会很快到邑城内了。”
赵和宜说得快,程琉青却没记住多少,他转头看着赵和宜,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要留下吗?”
依照赵和宜的说法,若卯时傅宴存带着人杀来,这里的人定然活不下来,既然赵和宜都知道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我要是走了,李文昇就会知道你也不见了,会立刻派人来抓你的。”说话间赵和宜将窗户开得更大,催促着程琉青快动作。
程琉青没动,他从赵和宜手中抽出手,不解地看着他,“那你绑了我来,现在又把我放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赵和宜的动作突然僵了,他看着程琉青露出了一个生硬的笑,眼神有些茫然。
一时间他似乎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程琉青,他以寻找图庐山地契的名义找了程琉青这么多年,到了如今倒不想让他留着跟自己一起了。
最后他叹了口气,笑着说:“傅宴存舍不得他妹妹,我自然也舍不得三哥。”
“三哥,快走吧。”
赵和宜说完再没看程琉青一眼,也没再留给程琉青说话的时间。半蹲着让程琉青踩在他的腿上,小心地扶着程琉青的腰让他跨出了窗户。
程琉青看着陡然在眼前放大的竹林,让人胆寒的高度让他瞬间软了脚,盯着快碰到脚尖的竹叶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心一横就紧闭着双眼跳了下去。
短暂滞空后程琉青重重地摔落在地上,背部砸在细碎的石子上,尖锐的石子似乎划破了他的腿。
他挣扎地爬起来,透过头顶层层叠叠的竹叶朝窗户望去,窗户紧闭早没了赵和宜的身影。
程琉青回想起早些时候李文昇来找赵和宜的情形,似乎是一种商量询问的口吻,赵和宜冲他发脾气李文昇也没说什么,这么想来或许李文昇不会动赵和宜,况且赵和宜应当会给自己留后路的。
这么想着程琉青便暂时放下心,撑着地站起身来,开始朝着赵和宜说的方向走去。
这片竹林生得高大,风穿行其中吹得竹叶翻飞,发出似哭声般的声音,期间似乎还夹着厚重的呼吸声,让人不寒而栗。
程琉青被这声音吓得小跑起来,一边跑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时不时回头看有没有人追上来。
胆战心惊地走出竹林,果然没走多久就看见了赵和宜说的小溪,看着眼前蜿蜒的溪水似平静了不少,又稳了稳心神,继续向前走着。
彼时天已蒙蒙亮了,料想应当快到卯时了,程琉青又加快了些步子。
突然程琉青的脚步顿住,像是灌了铅,一时沉重不已。
李文昇站在不远处,身旁跟着七八个彪形大汉,手的银刀冒着寒光,让程琉青再也无法挪动半步。
李文昇冲着程琉青遥遥一笑,朗声道:“卯时快到了,程公子若走了,那我可怎么办呢?”
看着面前几人逐步逼近,程琉青脸色煞白,腿脚打颤,心跳也得厉害,止不住地往后退。
似是再也忍不住,不管双腿发软,程琉青拔腿往身后跑去。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竹叶擦过脸颊,血珠落在程琉青的嘴角,纵使如此他也顾不上许多,捂着猛烈跳动的心只管往前跑去。
只是再没跑几步,背后就遭到重击,双腿被猛地一踹,整个人陡然往前扑去,再抬头时,那柄银刀已然落在了脖颈。
第47章
痛觉铺天盖地地朝程琉青袭来,他两眼发昏,只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个身影再眼前蹲了下来。
李文昇抽了刀比在程琉青的脖颈上,笑着说道:“卯时一到,程公子就可以跟着傅大人一同离开,这是…何苦呢?”
程琉青盯着李文昇不停张合的嘴,血迹顺着脸颊滑入衣领里,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李文昇笑了笑没再多看,抬头看了押着程琉青的人一眼,吩咐道:“带程公子回去吧。”
话音刚落,程琉青就被人架起来拖着走了。
李文昇一边走一边擦拭着手里的银刀,转头问着身边的人,“谭武回消息了吗?”
“回帮主,暂时还没消息。”
李文昇的脚步一时顿住,若有所思地说道:“怎么这次去这么久还没回信,莫非是遇到了什么? ”只是之后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只管招呼着几人往寨子走去。
程琉青眼神逐渐清明,那座寨子的模样再度在眼前浮现,先前的护卫此刻数量也比先前多了数倍,皆全神贯注地盯着来着来人。
李文昇冲着众人随意地挥了挥手,便带着程琉青一同往寨子里面走去。
程琉青刚进寨子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赵和宜心里顿觉不妙,他虽没被人扣着,身旁却站着凶神恶煞的两人,也同样是被限制的模样。
赵和宜如今的模样说明李文昇根本不会放过他,那么既然如此,赵和宜又为什么要跟着自己来到这里等死呢?“赵公子,你既然不诚心同我合作,最初又何必把他交过来呢?”
赵和宜没理会李文昇的话,只是看见浑身伤痕的程琉青时眼神闪烁了下,抿了抿唇没说话。
李文昇冲着赵和宜挑了挑眉,转头将程琉青拽了过来,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虽然不诚心但如今我也不想浪费时间,暂且先留着你们,卯时一到,若我死了你们也得给我陪葬。”说完话李文昇就让人带着赵和宜和程琉青往瞭望台上走去。
二人架着脚步虚浮的程琉青迈上了瞭望台,抬头朝远处望去,云雾将群山遮遍,就算已将近卯时此刻也看不见一丝日光。
“硐城有消息了吗?”
李文昇转头问着一旁的人,那人摇摇头,谨慎地说:“还没收到。”
李文昇哼笑了一声并没有再说话,依靠在栏杆上伸手敲了敲木栏,瞥了程琉青一眼说道:“你和…那个傅大人是什么关系?”
程琉青没说话,只是兀自叹了口气,平静地扫了李文昇一眼,说道:“没什么关系,你抓错人了。”
闻言李文昇脸上地神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他的眼神阴鹜,像是要从程琉青身上剜下一块肉。
天色愈来愈亮,李文昇也逐渐焦躁起来了,早已不复方才胜券在握的神情,手指止不住地敲打木栏,呼吸声也逐渐急促。
木栏上残留的水混着手心湿漉的汗,李文昇用力地在身上擦拭着手心,脸色逐渐阴沉。
“帮主,卯时…快到了。”一旁的人看着李文昇小心翼翼地说出话。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文昇就恶狠狠地转头看着赵和宜,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说傅宴存很重视他,那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彼时雨已经停了,只是空气中依然留有湿意,猛地吹来一整风,程琉青被凉意冰得打颤。
面对李文昇的暴怒,赵和宜双唇紧闭一言不发,只淡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硐城那边绑的可是他的亲妹妹,李文昇你动动脑子吧。”
李文昇呸了一口,大步走到赵和宜面前,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力道打得赵和宜歪斜了身子。
“老子告诉你,就算傅宴存今天到人杀来了,我也会先把你杀了再去死。”
彼时李文昇再也不是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行为举止也变得粗鲁,根本不似昨日的样子 。
程琉青看了赵和宜一眼,见他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神色复杂看不清情绪。
李文昇焦躁的脚步声围绕着程琉青,使他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手心竟也出了细汗,也忍不住频频往窗外看去,心头既期盼却又不愿看到那道身影的出现。
突然间传来马蹄声,程琉青的心当即被提起来,喘着粗气朝声源看去。
远处黑压压的人群和马匹像被倾倒的墨迹,挟着沸腾和怒吼,不留余力地朝寨子压来。
李文昇的脚步一瞬间停住了,呼吸似乎也要停滞了,看着远处翻飞的尘土,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李文昇才回过神来,牙关紧咬,手指忍不住地颤抖,朝着下面的人吼道:“傅宴存呢!”
这句话才让程琉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傅宴存没来。
他撑着身子往下面看了一眼,为首的是聂舒,跟着一旁的是一个陌生男人,从始至终都没看见傅宴存。
身体密密麻麻的痛楚再度袭来,顿时疼得程琉青皱紧了眉头,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张着嘴大口地喘着气。
聂舒并没有理会李文昇,依旧冷静自持,说道:“你若放了他便还有生路。”说完拽着马又往前走了几步,一步一步逼近程琉青所在的瞭望台。
闻言李文昇冷哼了一声,几乎是立刻抽出了旁边那人的刀,拽着程琉青将他拖到了身边,拿着刀压在程琉青脖子上,对着聂舒吼道:“你们又想拿下盐帮,还想要人?想得美!我说了,我要看到傅宴存一个人来才会放人!”
锋利的刃划开了程琉青的皮肤,鲜血覆盖了先前干涸的血迹,程琉青忍不住抽气,脑海又变得模糊不清,咬着唇拼命地想保持清醒。
见李文昇冥顽不灵,聂舒也不愿在浪费口舌,转头扫过队伍中一眼,就立刻走出了几人上前,不过两三下就解决了守在门口的七八人。
直到这一瞬间李文昇才开始感到害怕,他那些看似固若金汤的守备在这些人眼前不过儿戏。
“你…你要是和你的人再敢往前走,我一定会割了他的头。”
李文昇说完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握着刀的手又紧了紧,像示威似的押着程琉青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程琉青半个身子都吊了外面才停下来。
程琉青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只是他依旧能感受到此时李文昇焦躁不安的情绪,因为脖子上的伤口好像越来越深,疼痛快要淹没他了。
血色在白雾中总是那么显眼,聂舒看见程琉青脖子上滴落的鲜血皱了皱眉头,勒住了马 仰头冷眼看着李文昇。
“就算今天我放你们离开也没用。”
聂舒移开眼睛,转头看向跟在李文昇身边的几人说道:“还记得谭武,也就是你们叫的虎哥,他前几日去了硐城,为何如今还没回来,你们不感到奇怪吗?”
几乎是同时站在李文昇身边的人就想起早上李文昇问自己的话,的确,虎哥到现在都没传回一丝消息,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是硐城的人,你们早就被出卖了。就算我今日放那么离开,可硐城的人清楚你们的每一个窝点,无论你们逃去哪里,他们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你们置于死地。”
那人霎时傻眼了,脑海的想法翻江倒海,他没想到,虎哥会背叛他们。可若是连虎哥也背叛他们了,若真如聂舒所说,那他们还有活路吗?
一时间瞭望台上的人皆手足无措地看着李文昇,他们此时还相信着李文昇,还期盼着李文昇的解释。
可不仅是他们,连李文昇也呆住了,他没想到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谭武居然是奸细,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养了一头可以随时反咬的狼在身边。
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拼命抑制住打颤的牙关,将程琉青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拽得更紧,虚张声势地看着众人说道:“谭武…你少编故事来骗我!”
聂舒不想再同李文昇纠缠,拔高了声线说道:“别再废话,你到底放不放人!”
赵和宜也屏息等着李文昇的回答,他的目光紧紧地落在程琉青身上,此时程琉青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脸上的神色似乎很痛苦,一呼一吸都费了极大的力。
李文昇扯着程琉青的头强迫他抬头,绷着嘴角看了他一眼,强撑着沉着说道:“想要他活命,你们就给我从这里滚出去,否则我是……”
话没说完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直插入李文昇的后脑,刺透头骨的声音清晰的落入程琉青耳中,他模糊的视线中突然染上了血色。
李文昇陡然停止的呼吸声将众人的声音封入泥塑木雕之中,错愕地瞪大了眼睛,呆若木鸡地注视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
直到李文昇的尸体在无声中倒地,赵和宜才反应过来,他压下心中的恐惧朝利箭飞来的地方看去。
傅宴存依旧维持着拉弓的姿势,看不清神色,只是眼神锐利,看见赵和宜回头后将弓箭转向他的方向,以迅雷之势射出一箭。
赵和宜看着极速飞来的箭矢吓软双腿,在发软的双腿跪下前耳侧的风被迅速划开,一转头就看见那柄箭猛地插进了木桩,木头爆开的声音让人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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