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回看他一眼,“我悄悄从驿站的偏门出去。”
“这怎么行?岂不是…”
玉回不容置喙地打断他,只看着方锐道:“就照我说的做。”
定下来后几人便立刻着手去办,方锐穿着玉回发衣服又戴着玉回常戴的兜帽,一时看起来倒也没什么区别。
方锐与阿连率先推开门走了出去,玉回穿着一袭黑色劲装,等着他们走到院中便从从窗户翻了出去,贴着墙根慢慢走到了驿站的偏门。
偏门隐蔽也没什么人,玉回四处打量了一会儿才抽了门闩,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虽然摸着黑不好走,不过驿站离和王府隔得近,没走一会儿玉回便瞧见了那座气派不已的王府,他站在路口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才走进了一旁幽深的巷子里。
拐了两三个弯就看见了一座宅子,看着不大,门口也没挂牌匾。玉回一时有些拿捏不准,迟疑了好一会儿。
“会不会…太鲁莽了……”玉回看着自己被月光照亮的鞋尖,喃喃地问自己,自己假装了这么久,如今只因为池楼的一番话就要去向傅宴存坦白吗?
“不如再从长计议吧。”
他说完便转身要走,只是刚迈了腿就想起了芮英。
“她是最听话的。”
池楼的话反复回荡在脑海里。若真是如此,那她被傅宴存赎走也是池楼示意的?
傅宴存无缘无故赎走芮英到底要干什么,玉回烦躁地一脚踢开了石子。眼下芮英在傅宴存这里,若是被傅宴存觉出不对来,也不是没可能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半晌,玉回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凝眉看着那处夜色中的宅子,终于抬脚向它走去。
第107章
玉回叩了门,良久才听见了门后的动静,只小声地问了一句是谁,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可玉回并不答,仍旧固执地叩了叩门,那人像是听得烦了,疾步走近哗啦地一下打开了院门。
水云用脚抵着门,偏头打量了玉回片刻,狐疑道:“这么晚了…你是谁?”
玉回看了一眼她的梳妆打扮便知是伺候的下人,“傅宴存呢?”
他语气不善,水云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不自觉将门缝关得小了些,“你要做什么?”
玉回不耐烦地扫了她一眼,也不顾她的阻拦一把推开了门,水云到底是个女孩子终究也拦不住他,只赶忙上跟上前去。
这处院子倒是不大,庭院中种着一棵长出了绿芽的树,月光被层层晃动的枝叶搅得碎了一地。
玉回踏着斑驳的月光进了院子,水云挡住玉回更往前的路,竖眉瞪着玉回,急声道:“你这是私闯民宅!还不快出去!”
她虽然急切却也不敢扬声说话,怕是有人在身后的屋子休息,玉回却不顾这许多,抬脚就往前走去。
他的手刚碰上房门身后就穿来一个愠怒的声音,“你是何人?”
玉回推门的手顿住,他渐渐放低了手,没等他转过身来就听见一旁的水云说道:“舅爷,这是来找您的。”
舅爷…玉回偏头看了水云一眼,原来这是伺候傅玥的丫鬟。
水云说完后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逼近,这一瞬的动作像是被无限拉长,衣袍间摩擦的声音是格外的干燥,让玉回忍不住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
脚步声在身后站定,玉回长长呼出一口气,他于心底又重申了自己前来的目的才缓缓转过了身。
隔着并不远的距离和灰白的月光,玉回看得并不清楚,只是见傅宴存像是被击中一般愣在原地,他的脸上呈现的表情复杂而割裂。
树梢发出轻轻扫动心弦的声音,傅宴存终于开了口,“九殿下。”
玉回看着傅宴存,如今的身份是一种对调,这句话像是在唤醒彼此间异样的沉默,脱离恍惚不清的神思。
他微微颔首,只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水云先是诧异地打量了他二人一眼,后才识趣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傅宴存虽不解玉回这次来要干嘛,却猜到他许是说什么重要的事情,便也没多问,只领着他往自己房中走去。
二人进了屋内,是比外面暖和不少,玉回瞧见傅宴存的床铺整整齐齐的,显然方才是还未睡下。
“九皇子漏夜前来,是有什么事吗?”傅宴存也没引着他坐下,二人就直愣愣地站在屋内,干瞪眼似的你瞧着我我瞧着你。
方才玉回想着自己要怎样开口才会显得不那么奇怪,可傅宴存这么一问倒是让他也说不出什么弯弯绕绕了,看着他,运筹帷幄道:“芮英在你这里。”
没等傅宴存回答,玉回又说:“你不该将她赎回来。”
听玉回这么说傅宴存倒还是神色如旧,一丝慌张也没有,不咸不淡地看这玉回道:“九殿下怎么知道我不该?”
他说得毫不在意,转过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玉回一口气堵在胸口,瞪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道:“你将芮英赎回来不过是为了要她帮你妹妹和离,可你不知道她…她并不是完全为你所用。”
哐当的一声,傅宴存手里的茶杯被他放在桌上,发出的声音让玉回皱紧了眉去看他。
傅宴存这才转过头来认认真真地看着玉回,鹰似的目光滑过他的脸,冷声道:“你说什么?”
见他如此玉回这才捡回些信心来,“我也不瞒你,从前芮英虽然替我办事,我却也从不敢让她真做什么事情。能赎走芮英的大有人在,她凭什么要跟着你去做上公堂的事情?”
玉回之所以会急着来把这个消息告诉傅宴存倒不是为着旁的什么,只是因为月喜。
自从知晓月喜在林府后他便派人时刻盯着林府,昨日便有人瞧见傅宴存去了林府。玉回虽不清楚他去是要做什么,却直觉也与月喜有关。
芮英是池楼的人,从前他凭着与芮英有几分交情才敢暗中托她帮自己找月喜的下落。如今若是让芮英知道傅宴存也在找月喜,那她必然会告诉池楼,池楼一直知道此事,不管是月喜还是他都将是有难了。
“我从前与她打过交道,自然是明白她背后还有人,你若真要用她,也不要让她知道太多。”
玉回不能直接告诉傅宴存芮英背后是池楼,只能含糊着说一些话,当然也只是为了让傅宴存尽量少与芮英来往,免得让她知道太多。
屋内是一股凝滞的气息,沉默蔓延在二人之间。
良久,傅宴存才开口道:“九殿下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玉回一怔,对啊,鄢朝的九殿下为什么会漏夜前来,眼巴巴地告诉一个从不相识的人这样要紧的消息。
玉回手指用力地攥着衣袖,他如今才知自己是真的太过鲁莽了,一时脑热才会跑到这里来,这岂不是上赶着让傅宴存误会。
他强撑着脸上无谓的神色,对上傅宴存的目光,平静地说道:“我自然是有我的道理,我言尽于此,听不听由你。”他说完便飞快地移开了眼睛,下意识地捏了捏手腕,作势要转身离开。
好在傅宴存的目光只在他的脸上又停留的一瞬,便也没挽留,只是替他开了门道:“我送殿下。”
玉回再没说话,只是率先迈步走了出去。院内的月光照亮他面前的地面,他盯着月光一时有些晃神,下台阶踩了空便要向前跌去。
手腕被人眼疾手快地抓住,连带着肩也被人用力地握住,稳住他的身子后又飞快地放开了手,一切结束地快要看不清他的动作。
这里只有他与傅宴存两人,玉回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道谢的声音听着并不情愿。
“多谢。”
“无妨,九殿下往后要小心脚下。”
傅宴存这话说得玉回心里有些不痛快,他的语气熟稔地像是他一直如此一样。玉回转过身去冷哼了一声,却也不想再耽搁时间,只想快些离开。
玉回看着傅宴存一直将自己送到了院门外,“你不必送了,我自己回去便是。”
傅宴存却没听,又跟着玉回走了几步,直到玉回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他才开口道:“天黑了并不安全,九皇子殿下初来京城一切都不熟悉,还是由我将殿下送回吧。”
“不必,我识得路。”
傅宴存却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沉默了片刻,“那就当我是顺路出来走走。”
他说得极平常,玉回虽然恼于他的坚持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不然反倒是显得心虚了。
二人便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在漆黑寂静的长街上。玉回踩着碎月光,衣角被夜风吹得不安地飘动,他瞥了一眼身后自己被拉长的影子,又看见了另一团高大的身影,京城的夜风总是将那团身影吹向他。
“我从前很喜欢一只玉镯,可是那时我鲁莽不小心将它摔碎了,如今我又看见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玉镯,这只玉镯更昂贵更精致,我虽然知道这不是从前那只,却也总是想着念着。”
傅宴存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寂寥的长街里让玉回听得十分真切,“还请九殿下替我解惑,我是否该断了这个念想。”
玉回正一脚踩着石板路上的散落的小石子上,那些尖锐细小的石子硌得他脚掌像是抽筋似的痛。
“在我看来世间相似的玉镯不止一两只。”
玉回用脚尖将那些石子踢远,看着他们滚到路边化作了黑漆漆的一坨。
“那若不是玉镯,而是人呢?”
四周传来几声蝉鸣,混着风穿过巷子的声音,呜咽不清地搅和着。
玉回心头猛地涌上一股剧烈而迅疾的情绪,甚至他还来不及分别到底是愤怒还是嘲讽,他的双手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顿时陷入了激烈的情绪假象中,那股无处发泄的愤怒堵在胸口,让他用力地呼吸着,手指的温度褪去,指尖带着夜风一般的冰凉。
“从前镯子都不甚珍惜,更何况人?”
玉回攥紧了拳,他转过身去看着傅宴存,眉间神色嘲弄,“你一句不小心便让那镯子碎了一地,就算那镯子再是相似,落到你手里也还是一个下场。”他说完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眸色渐冷了下去。
听见傅宴存的呼吸声蓦然加重了,玉回看着他被月色照亮的面孔,语气更是尖锐,“你也不必妄图同我陈述你从前对它有多好,我不是那只镯子也不愿意听你这些话。”
玉回盯着不远处的驿馆,长出了一口气,他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与傅宴存这种窒息的沉默让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他走得快,身后的影子在傅宴存眼前飞快地略过,他猛地疾走几步一把抓住了玉回的手腕,玉回被这样的变故吓得连忙要去抽出自己的手。
“芮英!芮英都告诉我了。”
一时间蝉鸣的声音隐匿了,玉回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成了空壳,无数寒冷的风从刮过,将他吹得摇摇欲坠。
傅宴存的手急切地在找寻什么,不多时他便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来,他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一样捧到玉回的眼前,语气是哀求,“这只镯子,两年前我已经让人补好了。”
月亮下那只烟灰色的镯子虽然看不出裂痕,可颜色更黯淡了,玉回略略扫了一眼,只觉得可笑至极。
他一抬手便将那镯子打翻在地,玉镯碎裂的声音清脆地一如往日,让二人都似如梦初醒一般,恍然大悟地看着对方。
这只玉镯是第二次碎裂了,他们却再不是第一次的相遇。
玉回盯着夜色中看不清的玉镯碎片看了片刻,才迅速扭头看向傅宴存,眉眼隐有厉色,“这只玉镯早该碎了,他的下场也只有这一个。”
驿站的后门没有点灯笼,是黑漆漆的一片,玉回用力挣脱傅宴存的手,伸手去推驿馆的门。
“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只要你还好好的活着就一切都好。”
这句话被玉回狠狠地关在门外,也是关住外头肆意吹刮的风。
他今晚太累了,是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
第108章
那晚过后玉回又叫了大夫来看伤口,说是已经痊愈了,他便告诉阿连说自己要搬去弘光阁。
一听见玉回这样说,宫内拨了许多人来帮着打点,玉贤又一早等在了弘光阁外,让阿连监管着,才又让玉回跟着自己进了宫殿。
玉回却没立时跟着进去,只嘱咐阿连道:“最后那辆马车你让方将军好好看着,别出了什么差池。”
玉贤闻言正奇怪着这到底是什么要这样紧张,就见玉回对他示意进殿,他便也没再问。
玉贤让近侍关了门,同玉回在里间坐下,许是估计着外头宫内的人还没走,玉贤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同玉回说起怀婵的婚事,“听怀婵的侍女说,定朝皇帝还是想让他们二人于和王府成婚,便将婚期往后延了,定在了下月初十。”
延迟了婚期便是还要再待月余,这才几日已经这样多烦杂的事情了,再待下去不晓得又要生什么事端。
玉回还发着呆,听见玉贤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听起来也不算是要敷衍的意思,倒也是不错,只是不知道父皇怎么说?”
“父皇自然同意,只是母妃颇为不快。”玉贤的语气也有些勉强,他自然不舒服,送着怀婵来,结果还被晾了这么些时候。
玉回知道此事已经有定数,他也不想在说什么宽慰劝解之话,眼下他有别的事要对玉贤说。
“二皇兄,我有事同你商量。”
他语气陡然一转,变得有些凝重,让玉贤不免也绷紧了心弦,警惕地朝屋外看了一眼,才道:“你说。”
玉回来的路上早已想好了说辞,他看着玉贤言之凿凿道:“我前几日独自住在驿站,虽然有胡将军派来的人守着,但我总觉得有怪异之处。我今日突然提起要搬到弘光阁来,也全因昨日一切有了眉目。”
“可是有定朝的眼线?”
此事并不难猜,他们自鄢朝来住在定朝的驿站,就算是有眼线盯着也是意料之中,玉贤能够一听便知道到也不算多么奇怪。
玉回点点头,又道:“确实如此,一直有人潜伏在驿站周围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昨夜我与方将军一同抓住了他们。”
77/105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