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晃动起来,萧随一口气跑出去,时静深看到因为快速移动而显得斑驳的地面,他听见烟花升起的声音,然后镜头一晃,虚影之后是燃放着绚烂烟花的夜空。
萧随举手机举得很稳,镜头一点都不晃,两个人谁也没说话,看着烟花噼啪爆响,炸出绚丽的彩光。
烟花燃到最后几发,萧随记着数,踩着点出现在镜头里。时静深看到镜头忽然一转,萧随看着他,身后的烟花还在放,“砰”一声炸成满天星的样子。
“新年快乐深深!希望你每天都开心!”
最后一发烟花升上天空,比前一发升的更高,时静深看到那团红色的光在萧随尾音落下的时候到达顶点,炸开,展成一个饱满的心形。
“我爱你。”
组成那个红色心形的烟火经过最绚烂的一瞬间似乎要落下了,却在下一瞬分别再次“哗啦啦”炸成一小簇金色的圆,组成一个更加夺目壮观的金色爱心,诠释着萧随的“我爱你。”
时静深一时有些愣住,他感到一股急切的无法遏制的冲动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某些东西强压下去,一句话在嘴边打转,时静深微张了嘴,欲言又止。
金色的爱心将要彻底隐没在夜空中,萧随笑着看他,还在等着他的回应。
时静深感受着带动胸腔都在震动的重重心跳,努力地平稳声音不至于发抖,终于说:“有你陪我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新年快乐,萧随,我爱你。”
过了年,时静深在家附近的商业中心里的咖啡馆找了个工作。他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写不出什么东西的或者一直写的不满意的时候就找份工作做个半年一年的,等到有了欲望要写点什么了就辞了。他之前这么做过两次,一次是在花店,一次是在餐馆。
他的存款足够支撑他的生活,平时写点微小说,给别人剪辑之类的话也能给他提供一定数量的收入,但这些收入始终是零散的,他需要一份更加稳定的工作来获得安全感。
萧随是支持的,但有时候时静深周末也要上班,他就不太高兴,反正还是穿厚衣服的时候,萧随会在时静深出门前拿一条绳子绑在时静深身上,手臂或者大腿,甚至胸前,取决于那天时静深心情怎么样。
第57章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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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电的亮光轻而易举地穿透窗帘,极短暂地在室内投下如同接触不良将要熄灭的灯一样的暗光。它的闪烁不过才停便惊雷炸响。
时静深被吵醒了。室内黑蒙蒙的,半遮光的窗帘没能透进一部分城市的光亮,乌云遮蔽了光线,雨已经下起来,零散地敲在窗户上。
萧随在他身边熟睡,似乎有点被那一声响雷打扰,动了动。
时静深闭着眼翻过身,往萧随那边挪近了,后背抵到萧随的手,接着他把腿也往后伸,贴到萧随的小腿。
萧随在半梦半醒的睡眠中抬起手,隔着被子抚摸了几下时静深的背,最后搭在了时静深的侧腰上。
过了一会儿,时静深再次睡着,却似乎总在睡眠中听到雨的动静。
天蒙蒙亮了,较之平常要暗,带着一种灰蒙的色调。时静深坐在这柔而暗淡的晨光中转醒,第一感觉就是痛。
左眼痛。
仿佛胀裂一般的痛。
又来了。
这痛还没到不可忍受的地步,时静深缓慢翻了个身,吐了口气,拿手挡在眼前。
左眼持续地疼痛,痛感如同水平轴上规律起伏的波形,间隔几秒就迎来一个峰,接着消下去一点,又涨起来。
时静深再次动了动身体,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被子盖到鼻尖下面,弓着背蜷缩起来。
没一会儿他又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了,拉开被子,胡乱把一个角拽了拽,团成抱枕一样抱在胸前,口鼻脱离了被子里闷热的空气,他轻轻地深呼吸。
时静深的身体展开,翻成平躺的姿势。他不习惯这个姿势,平躺的时候总是最难入睡,他喜欢右侧卧,但此刻从窗户透进来的光亮让他的眼睛很不舒服。
他又摆成左侧卧的姿势,五指微微张开盖住左眼那块的皮肤,他感受到自己的呼吸陪洒在左手小臂上,这稍微转移了一点他的注意力,作用微弱的手掌遮光似乎让疼痛减轻了一些。
这毕竟并不真实,不过是时静深给自己的一些暗示。事实上疼痛的波峰正在推高,原本还算平缓的波形像被捏住无穷的两段端持续压缩一般,逐渐变得又高又急 。
痛感有些尖锐起来,时静深只觉肺里一股气顶上喉咙,刺激的他口里发酸,少量的口水在口腔内壁流动。
这是他要呕吐的前兆。
他睁开右眼,太干涩了,干涩得只能睁开一下就马上闭上。时静深张大嘴巴等来一个哈欠,生理泪水缓解了一点干涩,他慢慢睁开眼,转身看见依旧处在睡眠当中的萧随。
“萧…”第一下他甚至只能发出气声,他的力气都用在呼吸上,用在忍受胀裂般的不断加重的疼痛上。
他把口水咽下去,提起一点气,“萧随…”
他拽拽萧随的被角,当然没有拽动多少,但萧随搭在上头的手臂跟着动了动。
“萧随…”时静深又叫了一声。
萧随好像有点醒了,他看着他移开手臂,翻成平躺的姿势又翻回来。
“萧随…”他继续叫。
萧随睁了一只眼,马上就又闭上了。
其实他并不是醒了,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
他怎么不醒呢。
时静深停了叫声,上半身扭成平躺的样子躺了十来秒钟,又把身体侧回去,右手撑着床,缓慢得把自己撑起来。
他是闭着眼,侧着身起的。世界仿佛在旋转,恶心感一下子泛上来,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咽了口水,臀部往后挪了挪,调整到一个稍微舒服的坐姿。
左手依旧遮着左眼,时静深曲起一条腿,把右手搭在上面,弓着背,头低着,呼吸。
他没这么坐多久,顶多一分钟。之后挪一步停一步地挪到床边,依旧是缓慢地起身,微低头,呼吸,拖着步子,用力把住洗手间的把手,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地拧开了,扶着门框进去,脚把门虚掩上了。
洗手间没有灯是很暗的,只有比之前明亮一点的晨光透过磨砂玻璃映进来,但也没起到什么照明的作用,洗手台处一片昏暗。
时静深闭着双眼,摸索着拿了牙杯,挤牙膏,接水,一手撑着洗手台,一手刷牙。他刷的很不仔细,匆匆用牙刷扫过一遍就算,漱口也是水进去就吐出来。然后他从旁边的毛巾架上抓下了自己的毛巾。勉强睁开右眼,潦草地打湿毛巾,擦了嘴和眼睛,再打湿,拧干到只剩两三成水分的样子。他的右眼视野边缘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紫黑色混杂的光点,于是他赶紧瞄了一眼床,闭上双眼,手伸在身体前方。刚摸到床垫就赶紧坐了下去,接着才躺下。
等晕眩感过去,他睁开右眼,并没有恢复正常,边缘视野仿佛被蒙了一层薄薄的黑纱,像是坏电视的雪花屏一样,眼球转过去时那种感觉好像又没有了。
时静深就这么睁着一只眼,左眼持续的疼痛已经难以忽视。他把湿毛巾叠了三叠,空调的冷风让浸了冷水回的湿毛巾更加冰凉,他先是轻轻地盖在眼睛上,然后用手指小力按压,恰好让毛巾整个贴合眼部的轮廓。
毛巾的凉意丝丝缕缕地渗进眼睛里,经过眼球的上下轮廓到达眼底,时静深呼吸着,期待这方法能一如从前缓解他的疼痛。
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但是应该还很早,萧随的闹钟都没有响。
然而总是见效的湿毛巾冷敷似乎失了效,最开始疼痛的减缓大抵是心理作用,抑或是这回湿毛巾冷敷发挥作用的时间太短了点。总之,胀裂般的痛只轻了一小会儿,就又发作起来。
时静深难受地按住毛巾转身,只是侧了四十五度左右,并且没多久就转回来了。他又躺了一会儿,等恶心感再次消下去,睁开右眼把毛巾展开,把包在里面一层叠出来,又敷到眼睛上。
他别无办法,只能躺着,呼吸,等待疼痛过去,但更有可能的是转移,不过起码那时候眼睛不会那么痛了。
他有经验。
但是同时也有些不安——他的头不痛,眼睛却痛得如此剧烈,连带着眼眶都在痛。
这有些违背他的经验。
恶心感又涌上来,时静深呼了一口气,似乎都能闻到胃酸的气味,他尽量深呼吸要压住上涌的恶心感,可依旧难以抑制地干呕了一声 。
萧随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
“深深!你不舒服吗?”
那一声干呕就是开关,呕吐感变本加厉地从肺顶上喉口,口水一下子泌出不少。他又一声呕,急忙撑起身,无暇应付萧随的关心,只快速说:
“我想吐…我要吐了!”
萧随火急火燎地跨下床,抓了放在洗手台底下用来打扫卫生的小桶摆到床边。
下一秒时静深就趴在床沿吐了出来,当然什么都没吐出来,来不及吞咽的口水径直流着,滴着到了桶里,中途断了,仿佛静止一样要及其缓慢地往下滴,也被随之而来的胆汁拽着冲了下去。
酸苦的涩痛感充满了喉咙,嘴巴里都是胆汁的苦涩气味,时静深再次发出呕吐的声音,本来就伸出床沿的头部猛一下向下,扶着床架的手抓紧了。
萧随抚着时静深的背,一下一下地抚,一手拢住他的头发,避免沾上呕吐物。
时静深喘了一声,咽了咽,那股恶心感消下去一点。他重新躺会床上,心脏重重地跳,连带着眼睛一起更痛了。
“要水吗?我给你倒点水,你喝一点,要不然漱漱口?”
时静深借着呼吸应了一声,“嗯。”
萧随倒了小半杯水回来,时静深已经坐起,半眯着眼漱了口,喝了一点。毛巾搭了一半在床边,他捡起来,和杯子一起放在床头柜上。
“眼睛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去。”时静深轻声说。
“你眼睛怎么不舒服?”
“痛。左眼痛。”
“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好不好,你看起来有点严重。”萧随打高了空调的温度,不让它扫风。
“不用,偏头痛就是这样的,看不好。”
“那有止痛药么?我拿给你吃点。”
“没有。现在吃没用。”
说着话时静深又想吐,他又趴在床沿,干呕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口水。
他看不到萧随担忧地看着他,心脏在跳,眼睛在痛,呕吐感反反复复。他只能闭着眼,靠呼吸延长躺在床上的时间。在让他缓解痛苦之前,呕吐会让他更痛。
时静深吐了第三次,这次明显能看到青绿色的胆汁,散着臭味,漂浮在一层口水上。
时静深更恶心了。
他漱了口,躺回去,可以感受到萧随站在床边,把盖了半截的被角拉好了。
“我帮你重新洗一下毛巾好不好,你继续敷一敷。”
“我敷过了,没用。”
“再敷一下好不好,我握着你的手敷。”
时静深过了几秒才回应:“嗯。”
萧随把洗过的毛巾重新敷在时静深眼睛上,右手握着他的右手。他并不只是握着,时时抚摸时静深的掌心和手指。
他查过了,冷敷能够帮助降低眼压,对缓解疼痛有些帮助,只是起效可能没那么快。他想着买点冷敷贴回来备着,效果会好一点。
萧随的闹钟响起来了,他马上按掉。
“你去上班吧,我过完一会儿就好了。”
“没事,我在家里陪你,工作不急。”
时静深没再说别的,只安静地躺着。
“我先去刷牙,水杯在床头,你想吃点东西吗?”
时静深动动手腕摇了一下,哼了两个字:“不吃。”
“那就不吃,你难受就叫我。”
“嗯。”
时静深听见萧随洗漱的声音,他在厨房蒸早餐的声音,他打电话的声音 。
期间他又吐了一次,那时候萧随在厨房,似乎听见时静深在吐,疾步走回来给他拍背,给他递水杯。
因为呕吐,他的后脑一块随着心脏搏动突突地痛,眼睛的痛倒因为这个而相对好忍受了。
他侧身躺着,萧随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盘速冻饺子在吃。
他微睁着眼看萧随吃早餐。
“好吃吗。”
“还行。”
“我想喝水。”
“我给你倒。”
“呐。”
时静深慢慢地喝了,嘴里那股苦味始终消不下去。
“我等会儿有个会,没办法推迟,所以我得在书房开,你随时叫我啊,或者给我打电话。”
“嗯。”时静深闷出一声,他觉得累了,昏沉地清醒睡着。
眼前感受到光线,耳边是书房里传来的模糊的萧随声音,眼睛的胀痛好像好了一点,床好像在摇晃,像被微风吹动的躺椅。
他总算得了片刻的休息,可也始终无法真正入睡,隐隐约约的恶心感时时侵扰着他。
意识是清醒的,他的思维不受控制地四处发散。他想今天又是个雨天,再怎么样也是个大阴天,可能起风。如果今天不下雨,那么这风就是闷热的,像蒸汽一样;如果今天下大雨,这是更有可能的情况,昨晚一定下了场大雨,风就会凉快一些,下过雨后出去走走总会凉快一点。
他想人为什么会得偏头痛呢,人总是有可能患上各种各样的疾病,现在的医疗技术还不足够发达,依旧有难以治愈的病痛,比如偏头痛。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因为这个去医院时的情形——那次他也眼睛痛,不过是右眼,直接半夜就痛起来了,连着右边头一起痛。针扎斧凿一样的痛,胀裂爆破一样的痛。他爬起来,半夜到楼下的药方买了止痛片,惴惴不安地吃了一片,再晨光熹微里昏沉地再次入睡。
他睡了大半天,醒来时是下午。醒来那一瞬间他是庆幸的,他的头还是痛,只不过变成了沉闷的钝痛,但他还是很庆幸,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微妙喜悦感。那钝痛相比起来不算什么,足够他行动迟缓地做事。
入睡前他又吃了一片止痛药,睡了一觉,半夜没有醒,却是在早上被痛醒了。他开始吐,吐得胆汁都出来——症状比前一天又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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