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养猫的?”
荣宜已经被这一串问题搞的稀里糊涂,“你说虎斑吗?我让下人去买了好几只鹅,拿鹅毛给它做了个窝……”她想起来她最喜欢的那只猫,开始侃侃而谈,“它生霜眉那一窝小猫崽的时候我特别着急……”
萧珂打断了她,举盏,“你喜欢猫,所以你对虎斑好。你说你喜欢玉箫,你却让十六娘去刁难她?”
荣宜张了张嘴,好像是这么个理,但又不服,还一时半会儿没想出来下一句怎么说,直接把酒一口闷了。
荣宜跟萧凌酒量不行,三杯就倒,两人趴在桌上。
湖阳过去拍拍荣宜,“你醒醒,不能在这里睡。”伸手要去抱荣宜。
此时清明走过去,在琴师面前一行礼,“公子请。”琴师摸不着头脑,但听话的走了。
荣宪见此又拿起了筷子。
湖阳才把荣宜从椅子上扶下来,以皇室子女直觉就知道这事不怎么对劲,厉声问,“你做了什么?”
荣宓从几案后拿起一个紫砂茶壶,萧珂接过去一壶茶全泼进香炉里,香灭了呲啦一声。
湖阳一拍桌子,“问你话呢,你们两个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为什么二妹不对劲。”荣宓说。
“那你问就是了。”湖阳怒喝。
“那也得给她们下点吐真剂再问啊。”荣宓十分坦荡荡,“没事的,下的是安神散,我平时吃的那种,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杯子里有吐真剂,你不要惊慌。”她将东倒西歪的荣宜和萧凌抱到几案后,拿了几个引枕让两人靠在一起的时候舒服一些。
湖阳便问,“对身体有害吗?”
萧珂寻思了下,答,“我不知道。”
片刻后湖阳说,“我心绞痛,我要先躺会。”
荣宓就让清明带湖阳去偏厅。
湖阳走后,剩下三人更是十分尴尬。
这是这几年来,除了公事或互相之间求人办事外,三人纯粹处于一种什么事都没有但坐在一起的状态,谁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片刻荣宪开口尬聊,“您当年倒是彻底把贺兰晴那个狗男人弄死。”
萧珂回,“我也不知道那个狗男人心脏长右边。”
“你倒是补刀啊。”荣宪问。
“问题是我知道他没死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了。”萧珂道。
“你中间那几天干什么去了?”荣宪双手捧着酒盏,挪揄了句,“在家躺着?”
萧珂意识到这是个玩笑,就说,“大概吧。”
“你跟珞珞当时到底怎么回事?”荣宪问,“琼花液毕竟是前朝的药,药理不明,药性极强,弄不好真会出人命。”
荣宓也问,“带她跟你一起去兰州什么凶险程度你心里没数吗?
“我们两个吵起来了。”萧珂先回了荣宪的问题,“她说如果一定要那样的话她不如死了算了,我觉得她真的会去寻短见。就这样。”
不过他跟荣宓说话就有点不客气了。
“你摆不平湖阳。”萧珂说。
“对了,你的事珞珞知道多少?”荣宪喝了口酒,“比如五十死士取英国公人头,顷刻伏尸数千,血漫京西这种。”
萧珂摇头,笑,“她知道我于承德设伏去杀贺兰晴就要死要活来了一出,那事她要知道,大概直接疯了。”
荣宓终于听不下去了,说,“天凉了,下雨了,今天杨兰亭那个八婆滚了吗?”
荣宪说话莫的任何感情,“要么辽北卫指挥使,要不伊犁卫指挥使,别的没商量,他还是接着干吧。”她问,“你就那么恨杨兰亭?”
“要是你喜欢一个人,最后你跟她家的猫一起过日子,你什么感想?”荣宓说,随后竖起手,对萧珂说,“我知道我这么说话很冒犯人,但恕我直言,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萧珂多年以来在她心里的形象就是一个漂亮瓷娃娃,随便任人摆弄,还一点脾气都没有。
一个人总归很难去尊重一个家中的装饰品,即使看起来就很贵,一般人家摆置不起。
没有尊重,何谈情爱?
但她和萧珂走得近不可避免,就像一个人去好友家做客,碰巧朋友家有只很亲人安静的漂亮猫崽,肯定得打个招呼再手欠摸上两把。
——但她把朋友搞丢了,嫁了朋友家的猫,和猫过到了现在。
此事发展到今日原因有二,意难平的替代品甚至不构成一个原因。
杨兰亭当时想投荣宪,但胆子又小,还怕死,怂逼一个,敢抓又不敢说,开始乱扯谈。
她当时缺乏前朝经验,单纯以为皇帝天下共主,无所不能,杀荣真和荣宪不过只言片语,当时萧珂动手,她就打定主意,做实夫妻之名,欲借此以妻族身份拉荣家下水,设诛三族杀局,好全盘执掌辽东——等她真的执掌一方政务后,才知要命关口是事发之前河西十二州易帜,那时已经是谁都不敢动的局面了。
萧珂说了个哦。
半个时辰后荣宜跟萧凌才醒过来。
荣宜觉得头痛,锤了锤脑袋。
“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为难玉箫?”荣宓走过去,蹲下身,和颜悦色的问。
萧凌茫然,“我不会乐器,没人教过我,明明是玉箫为难我。”随后哇的一声哭了,“我怎么什么都不会啊。”
荣宜跟她哭成一团。荣宜大哭,“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
“谁?”荣宓扶额。“孙玉?”
不应该啊,成婚当日,却扇礼后这两人聊了两句就愉快达成协议,各回各家,各玩各的,还有最重要的一条——莫挨老子。
结果荣宜说,“谢希。”
“南朝的那个?”萧珂望向荣宓。
“你怎么还能认识谢希?不是,你怎么喜欢一个小孩?”荣宓诧异了。
荣宜娓娓道来,“我在一场桃花宴上……”她的话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你与谢氏,谁主谁臣?”最后荣宪就打断了荣宜。
荣宜哭笑不得,“我们一统南北,王谢称臣。”
荣宪马上问,“王玄死了?”
“明年年前就死了,之后那年南陈大乱,过几年我们就南下了。”
“哪年打过的长江?”荣宪与萧珂同时问。“当年什么年景,当年气候如何?江北梅雨持续多久?淮北有无霜冻?南方将兵者谁……”
两人一起说话,语速一个比一个快,还不同步。荣宓听着脑子要炸了,就大吼一声,“你们都闭嘴。”她眯了眯眼睛,“你是做了一个梦?”
“我重活回来了。”荣宜道。
荣宓和萧珂两人想到镜子上的话。
荣宜边哭边比划,“我已经尽力对谢希好了,我甚至在谢希母亲面前持过媳礼,你们知道什么叫媳礼吗?我已经受了那么多委屈,他凭什么不喜欢我呀,他喜欢玉箫,还伙同玉箫谋逆,顾太后下令诛谢氏三族,我的孩子就这么死了,我还有个儿子,他才出生这么几天,你们为什么不救我?我娘呢?叫我娘来!我要问她,”她质问,“当时四妹要杀晋王,她能从盛京赶回来跪求四妹放晋王一命,怎么就不管我。”
萧凌扑过来抱着她哭,“荣二孬,你不要哭了好不好?”随后她拔出佩剑,要去砍人。
荣宪反手一擒,把剑抢了过来。
随后,荣宜扑过去抓着荣宪,嚷嚷,“你凭什么也不救我?”她指着萧珂,“他也就算了,我姐三姬四夫,姬妾成群,对不起他。但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说!”
荣宪只是冷冷的看着她,“你以为赐死这件事这么简单吗?她想杀谁,直接下旨没有我跟郑瑜盖章,此令出不了宫,若是谋逆诛三族那种罪,杀与不杀要过我跟萧二这两关。你魔怔了吧。”
荣宜开始说胡话,“你看,我妹妹是不是特别漂亮。”
萧凌笑起来,“若是你妹妹肯跟了我,我这个周幽王当定了。”
荣宜搂着荣宪脖子,“可惜这是我的妹妹,她一辈子只能对我好,就不分给你,略略略。”
荣宪十分冷静抬起手反手搂了搂荣宜,三言两语把荣宜打发过去找萧凌发别的癫去了。
荣宓实在是忍无可忍,两记手刀直接撂倒荣宜和萧凌。
萧珂又拿出来新的一壶酒,要倒没倒的时说,“今日七人中可鸩酒赐死的只有四个,宜姐说的话虽然没有前后逻辑,但不算离谱。”
荣宪空杯子一递,“是很有逻辑啊,她,我嫡姐,你同胞妹,你妻妹,跟谢氏有个孩子,”她说到此处挑了一下眉,“此时他南方世家不搏一把,更待何时?此时不诛他谢氏三族,谁的三族当诛?”
冷不丁萧珂说,“顾后?”
荣宪呵了声,“你我以生母血缘论未出五服,你杀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荣二这车翻的快不快
是不是很快
16、鬼神
喝断片的滋味并不好受。
荣宜醒来的时候头剧痛,痛到恨不得把自己脑袋砍下去的地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兴许是荣宓把她送回来的,也兴许是自己喝迷糊后走回来。
她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一直到晚上谷雨又给她倒了杯酒,“娘子,你要不再喝点?可能会好一点?”
荣宜就着谷雨的手,又喝了两口酒,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她起来简单的洗漱一下,准备吃晚饭,不料吃到一半时荣宪走了进来。
荣宜便问,“怎么了?”
一般荣宪不会这个点回来。
荣宪道,“你跟我出去一趟。”
“我还没吃完。”
“你慢慢吃。”荣宪没走,坐了下来。
荣宜马上什么吃饭的想法都没有了,筷子一放,“走吧。”
荣宪自己倒了杯酒,她喝的酒必须是从冰窖里拿上来的,倒进杯中,酒盏周身很快全是水珠,“你再吃点。”
“你看着我,我吃不下去。”荣宜如实说。
“那走吧。”荣宪把酒盏放下。
大概是为了迁就她,荣宪没有骑马,两人坐马车出门,实际上燕京城中有宵禁,但大概禁的是寻常百姓。
荣宪把她领到了京兆府。
荣宜抬头,说,“莫非有人击鼓鸣冤,告我?”
“没有。你随我来。”荣宪把她领到京兆府衙门后面的一排屋子里,屋子里还点着灯,但出入的都是穿白衣的仵作。
荣宜这才觉得不怎么对劲。
上夜班的仵作一半不认识荣宪,一半直接吓傻了。
荣宪推开门,“进来。”
屋里干活的仵作给吓傻了。
“你们做你们的事情。”荣宪摆手,意思是不用行礼。
一个房间里横七竖八摆着很多盖着白布的尸体,这个房间里的味道也比较感人,荣宜当时就想吐,但想一想自己如果吐了一地,这房间里的味道会更加感人,就忍住了。
她寻思,装晕是不是就可以从这房间里出去了?
仿佛把她看穿了,荣宪阴测测的说,“你要敢晕,我就把你扔在这里。”
荣宜只能煞白着脸带上门。“四妹有何高见?”
荣宪抬手,一个仵作把一具尸体上的白布掀开,“看见了吗?这就是人死了以后的样子。”
荣宜是真的差点吐了。
那具尸体已经腐的只剩一半白骨。
“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荣宜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想法。
“人死了,也就死了。”荣宪说,“如果你死了,纵金棺银衣,封在棺中入土后几年你就这个样子,要是有什么雨水,山洪,比这更难看。”
“你想说什么,你直说吧。”荣宜崩溃。
“世间没有鬼神,没有前世今生,你死了,就死了。”荣宪推开门,风顺着门吹进来,空气好多了。
荣宜站在尸体前,鬼使神差般的对尸体伸出手。
仵作马上拉住她,“女郎,不可。”
“我死了以后,就这个样子吗?”荣宜走出来,问。
“不仅你死了,王侯将相死后也不过如此。”荣宪仰起头看空中月,乌发散在背后,如墨色瀑布。“盛世一统也不过百年的气数,千百年后,谁又记得谁?”
“那你为什么要争?”荣宜质问。
“没有为什么。”荣宪眼波流转,“唯求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荣宜片刻后道,“苏妲己也能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荣宜,”荣宪罕见的叫了她的大名,“你就活这一次!你不一定要做出书同文,六国同律的大事,但你不能将自己拘泥于一情一爱上面,若你把自己的一生束缚在别人身上,那你这一生就太惨了。”
荣宪走过来,她比荣宜略高些许,此时微微屈膝,才能将手搭在荣宜颈上,以一种半仰视的姿态说话。
荣宜气到口不择言,“你不也在遵循旧制?你做了什么?你手中数十万兵,皇帝姓楚,南边陈朝活得好好的。”
荣宪讥讽一笑,不知笑她还是自嘲,随后站直了身。
“我知道我不该为难一个女人。”荣宜跟着她上了马车,坐下,还是气到忍无可忍,径直笑了,“你爱过人吗?你若爱过,你便知意难平不是空口说说就能放下的。”
荣宪摇头复悠悠一叹,“没有,没爱过。”她张开扇子,扇上牡丹绝艳,以扇掩唇,眉眼一弯,艳绝金乌,“爱别名为自欺欺人,情他称为自我麻痹。”
12/88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