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荣宪白裙墨袍像只鹤,而如今真的严妆立于人前,活生生就是只凤凰。
随后庆幸自己还是收拾了一下,穿的是银红色高腰儒裙戴芙蓉玉头面,幸好没跟荣宪撞衣服款式。
“你们到的真早。”荣宓说。
“你从宫里出来的?”荣宪问。
“长乐宫那边有点琐事。”荣宓看了一眼四海升平,趁着袖子遮掩两手握紧。
正要走上台阶,却见萧珂与荣宪对视一眼,随后萧珂问,“你有匕首吗?”
荣宓掏了半天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双炸鱼用的筷子,有些尴尬,之后从头上拔、下来一根簪子,“有。”
萧珂就说,“你别来了。”
荣宪点头,“南朝定是想要问一问献舞的事情,你在可能场面会不太好看。”
荣宓颔首,“那我去静心亭。你们完事来叫我。”她背着手跟以前一样扬长而去。
因为这与她一贯形象不符。
“好。”萧珂说。
荣宪没说话,而是微眯了下眼。
荣宓走远后,荣宪对萧珂说,“你稍后我片刻。”她去九州清晏侧殿更衣,换了一身玫瑰红胡服箭袖,又跟霜降道,“取我伞剑来。”
霜降很快就捧着剑回来了。
她走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护卫递了那把因荣宜临时起意达成一剑三杀的如霜剑给萧珂。
两人这才走入四海升平。
侍女击掌,随后十余名侍女鱼贯而入,奉香,整理房间布局,布桌,捧花,打帘,还有抱着古琴的琴女,跪坐于两侧,手轻拨,乐曲悠然。
一曲终了,玉蘅方姗姗来迟。
侍女换了另一首曲子。
乐曲悠扬,花香与焚的香混的恰到好处,加上夕阳余晖,令人觉得身上懒洋洋的,十分惬意。
玉蘅穿着金红色上袄,下正蓝色马面裙,头戴凤冠,裙子上绣着鸾凤,应当是南朝公主的正装,而且跟着她来的两个媵没在。
玉蘅坐下,露出一个笑容,“本宫以为两位不会来。”
“公主相邀,不敢不见。”荣宪道。
宫女上前斟酒,酒色透彻,而且温过,带着淡淡青梅味。
“你母亲是王相族妹?”玉蘅问萧珂。
“大抵已经不算。”萧珂回答。
玉蘅持起酒杯,“本宫来燕京这段时日听了不少八卦,”她笑道,“什么荣氏白日京中纵兵,什么萧氏大逆不道,可都是真的?”
“荣氏如果说的是我,那便是真的。”荣宪说。
玉蘅便看向萧珂。
萧珂礼节性的笑笑,“大逆不道这次给我留了三分情面。”
“北国风光,皑皑雪飘,果然名不虚传,与我南国不同。”玉蘅举杯,“这杯敬两位。”说完也没管荣宪两人喝没喝,自己先饮一杯。
随后,玉蘅问,“本宫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姑娘便是女儿身,为何不自己用了凤玺,何故向我陈求妇?”
“史上可曾有过白日京中纵兵仅求母仪天下之人?”荣宪举着酒杯,停顿片刻才抿了一口。
“也是。”玉蘅璀璨一笑,艳光睥睨无双,“王侯将相宁有种呐。”
话音未落,一箭自上而下,破空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玉蘅小姐姐便当了
18、水逝
孙子兵法载,逢山谷必设伏。
若堂屋多窗,梁高,便于行刺。
那箭明晃晃的插、在玉阶下地面中央,随后,玻璃屏风翻倒,死士持刀跃出,侍女侍臣纷纷挽袖,利刃在手。
顷刻箭雨泼天。
荣宪手腕一转,出刃开伞。
她的剑鞘是把伞,出征时她素来撑伞,最后索性干脆将伞柄与剑鞘合二为一,转手间夺了两条人命。
萧珂出剑没有攻守可言,全靠快,但有时候唯快不破,一时间只见银线流云广袖翻飞间鲜血横溅。但骤然斜里数箭连发,听风声就知是劲弩,与旁弓箭有异,应当是北朝的武器。
荣宪心思百转,转腕旋伞。
萧珂劈出一剑后抽身急退。
变数在此处发生。
骤然四海升平四门皆开,疾风轰在牌匾上,上善若水那四个字中间突兀的出现一道裂缝,更不可思议的事情是劲弩射出数箭皆被此风拍回,或折或弯。
就算荣宪见过诸多阵仗,此番还是第一遭。
荣宪猛的合伞,伞柄一按,弹出伞尖四棱刃。
萧珂也懵了,反手倒提剑鞘,暗扣一别,剑鞘落地,他手握双剑长短刃。
斜里一人杀出,黑衣,蒙面,服饰与卫不同,疑似是个男子,他没有武器,只是空手,但双手拍出,桌翻几裂,劲风所过之处,玉蘅备下的死士直接斜飞出去,砸在墙上,七窍流血而亡。
却见玉蘅持盏,面色未改,料是一伙的。
难怪真的敢动手。
来者一掌劈死一名死士,夺刀横刃与胸前,荣宪见机直接飞身而出,重剑劈出,直断刀刃,来人不得不退后半步,暗运内力于掌,随后一掌拍出。却正中伞面。
荣宪退后半步,这一掌震的她右手臂发麻,短暂的麻后是剧痛袭来,她猛的将前臂撞在柱上,将折断错位的臂骨撞回原位。
这一剑让她试出,不管这妖风是什么,从运功到发力总有些迟缓。
她退而萧珂上,他双剑同出,以快打快,但快总归不是办法,拼着挨上几剑,黑衣人抓到机会一掌扫出,萧珂退的快但也被扫到,当时就觉血气翻涌,竟是一口血涌上来,但此时又不敢退,反手几剑,招招取要害,先将黑衣人逼出殿外。
黑衣人踏出殿外的一瞬他看清殿外禁卫百余人伏尸,反手一带直接把门拍上了,抚胸一口血呛出,横过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趁这一瞬,他问荣宪,“这什么?”
“我怎么知道?”荣宪踩在几案上,提裙,将绑在小腿上的重弩卸下,合装,弩铳在手。
黑衣人直接拍碎了门,这次学乖了,不知道从哪里拿了把刀,萧珂抬短刃一格,他短刃背未开刃,是斜行锯齿,刀剑交错,手向下一带直接扭断黑衣人手中的刀,断刃迸飞,铁屑四溅。
荣宪趁黑衣人背后空档,将伞对殿外抛去,对围上来的禁卫怒喝,“敢过此伞者,斩。”禁卫不明所以,但皆退于伞后三步。
荣宪反手带上殿门,横剑喝问,“你是何人?”
黑衣人答,“恕我无名。”
“你主姓顾还是姓谢?”萧珂这句话看着荣宪说。
黑衣人整了一句,“我主姓宣。”
一个视线交汇,荣宪已与萧珂拟定杀计,说来也是黑衣人的不是,是他顺手杀光了所有埋伏下的弓箭手。
荣宪回身一剑逼停一名死士,挑飞刀,转手将剑掷出,直奔黑衣人面门而去,随后抄起盘子,猛的向前怼去,侍女喉骨顷刻断裂,瞬间脸色发青,手抓着喉咙,跪地不起。盘子也瞬间裂成两半。
盘碎,碎片分别左右一带,两名死士颈动脉被割开,血飙飞三尺有余,随后,荣宪将碎片掷出,又是两人立仆。
清场,推箭上弩。
萧珂从几案上扑下,交手数剑将黑衣人逼向她的方向,他旋身乌发散开成一个半圆,反手一劈,又向前一递,不料黑衣人不避不躲,反而挥起断刀,他只来得及抬手一挡,刀劈在侧臂,刀锋抵在骨上发出令人牙酸的一声响。
他听闻箭破空之声,但黑衣人站在他面前,度荣宪要么爆头要么穿心,当场将手臂向上一掀,不顾刀伤将断刃挑开几分,身子一矮半屈膝。
一箭袭来,从黑衣人左太阳穴入,箭尖从右太阳穴出。
萧珂后退半步。
黑衣人倒下。
荣宪缓缓放下手,竟生平第一次有些劫后余生,也不看周身,径直走出殿门将伞拔、出,带回。
禁卫呆了一呆后才冲入,此番还有身着重甲的弓箭手。
这一切实际上不过须臾。
杀像她这种人,须臾间不能得手,那这场行刺已宣告失败。
主将或坐中军帐,或旁边掠阵,阵前厮杀机会不多,一般上阵都是关键之战,不想将功劳假手于人,故大家的用武之途最多的全是行刺暗杀。
走回殿中一瞬,荣宪折弩落座,萧珂收剑还鞘。
侍女侍臣皆被缴械。
荣宪道,“在场的都杀了。”说话时形容如常。
玉蘅就静静坐在台上,看着这一切,直到禁卫刀起刀落,全场横尸,刀剑在颈,她才笑着站起身,鼓掌,“我试过了。”
荣宪拿起酒盏,一饮而尽,她以笑做做姿态,但骨折处实在是痛,只能面无表情说道,“公主这是何苦?”
“既为人臣,世代不奉他主。”玉蘅笑道,一道鲜血沿着她唇边滑落。
荣宪抬手一挥,禁卫行礼退至一侧。
玉蘅拿出手帕将血擦净,不料片刻后一口血喷出,身子一软,滑落在地。
荣宪便起身走到玉蘅身边,单膝跪下,将玉蘅扶起。
“玉箫和谢和柔不知道此事,但我料她们的死活本就无足轻重,你们应当不会为难她们。”玉蘅竟然轻声笑起来。
“其实你也未必一定要死。”荣宪说。
玉蘅猛的笑出声,“苟活么,苟活和死有什么区别?”随后昏了过去。
荣宪叹了口气,随后抬头望向萧珂。“你有没有办法留她一命?”
她没听见回答,就抬起头后。
萧珂右手撑着几,左手按住右臂上的伤口,血沿着指缝向下流淌,他呼吸起伏极快,是以并没有说话。
荣宪就挑了一下眉。
萧珂意识到荣宪在看他,摆了手示意他没事,撑了一下几案,起身走过来,探了一下玉蘅的脉和鼻息,便道,“能,不过保下来日后也是生不如死吧。”
“那算了。”荣宪看着玉蘅,只是叹了口气。
玉蘅几个呼吸起伏之间很快就断了气,这毒看来药性很强,随后荣宪将玉蘅揽在怀里,让她枕在自己膝上。
“你们都退下。”萧珂挥手喝退。
禁卫首领愣了下,但见荣宪没有反对,行礼从厅中退出,掩上门,瞬间厅中只剩数具死尸和两个活人。
“那个人是谁?”萧珂问。
他捡起地上折断的劲弩,“你姐消息也蛮快的。”
他知道玉蘅频繁见从南朝带来的侍卫和武婢,同样,荣宪应当也知道。
荣宪没拦,他便也没有处理此事,终究南朝公主身份敏感,且空口无凭。
除他们两人知道外,只有荣宓有可能知情,因为同居一室,说到底荣宓本质也是一方诸侯,不可能一点消息都能不透风。
但大概荣宓也没料到南朝的刺客里有一个如此古怪的。
他随意抬手按住伤口。
“论心思之大,她本就不在你我之下,行兵上差你我些许,政务上我们加起来顶她一半。今非昔比,尊夫人如今树大根深,”荣宪拿酒倒在帕子上,把玉蘅脸上的血擦干,她抬眸,“当断不断,可后悔吗?”
萧珂挨着几案慢慢坐下,好半天缓过劲来才开口说,“说到底,没有她我跟升鸾早就死了。”
荣宪将玉蘅的尸体缓缓放在地上,把玉衡微乱的头发收拾整齐,她轻声在玉衡耳边说了句什么,萧珂没听清,她起身走到黑衣人尸体前,抖着将手伸出。
萧珂道,“你别哆嗦啊。”
“那你来。”荣宪有些生气,马上站起来。
萧珂马上摇头,“您请,你让我缓口气。”
荣宪复蹲下,拉下黑衣人的面巾。之后怔住。
萧珂也走上来看。
两人原本做好的心理准备是看见一个青面獠牙的玩意,萧珂都做好给怪物毁尸灭迹的心理准备了。
但那只是一个清秀一些的男人,和正常人无二。
两人视线一同上移,看着那块裂了的匾,各自心中骂娘。
“要么……”荣宪定了主意,看向萧珂,拍板,“不成,恐人心惶惶。”话不必说尽。玉箫拱手献上一个南征借口,但如今这个借口并不能用。
一人空手杀数百人。
萧珂点头,给了个借口,“说她数日后病逝吧。”
利刃在手,强弩在侧的情况下,尚且如此,况且旁人。
荣宪扫了眼萧珂,“你还在流血。”
萧珂哦了声,不想说话,因为他右胸剧痛,只要稍微一动包括讲话都有血腥气往上涌,大概胳膊上挨那刀并不是最大的问题。
“你传太医吧。”荣宪觉得横臂一刀不应该这么出血。
“我死了大家都如愿以偿。”萧珂扶着几案坐下,开了句玩笑。
荣宪坐在玉蘅尸体侧,施施然说,“并没有,什么都不会变,你死了能改变从昌吉传信回京师需要半年这个事实吗?”
今日之局,本质上还是地广人杂,消息入京滞后,当地官员遇急必自有决断。先斩后奏的下一步就是拥兵自重,再下一步就是逐鹿天下。
皇帝焉能容他人代行皇权,不争一定会死,争只有一半可能会死。
最后萧珂轻笑。
“要真死在今日,那可就太有意思了。”荣宪随意一勾唇。
萧珂擦了下手上的血,倒了两杯酒,起身走过去特意用没沾血的手递给荣宪一杯,道,“不亏了。”
荣宪接过酒,笑出声,“今朝有酒今朝醉。”
两人相视,半晌后各自发笑。
荣宪嫣然一笑,“借二姐吉言,愿天下一统,乱世终了。”
萧珂数了一下厅里死了多少人,“这哪里是群雄逐鹿,倒像是比看谁命得长。”随后他随口说,“你还真是从不打打不赢的仗。”
荣宪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是女郎,若想服众,非百战百胜不可。”
“霍将军予你三策,上策女扮男装,中策代人行令,下策真身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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