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没个说法之前没必要站队。若因当日燕北王之乱投桃报李,”萧玉珠道,“送她千金万金的礼又何妨?你送儿子给人家只会显得居心叵测。”
李玉京扬眉,“为何?”
萧玉珠只是冷笑,“那你说我为何要娶侧室?”她缓和了一下语气,“这事犯忌。”
李玉京有些生气,这个大姑子是真的烦,“犯忌?呵……”
萧玉珠直皱眉,打断,“她嫡母是湖阳,当年荣真怎么卸磨杀驴,他如何摆了湖阳一道,这些事你也不是不知道,别人家姑娘闻婚讯喜不胜自,她们家姑娘对红白事一视同仁。”
“湖阳怎么了?夫荣妻贵相互扶持天经地义,有什么错?”李玉京气急,“女子为帝本就闻所未闻,”这话讲的就十分直白,怒道,“当年荣真歃血为誓,立字据若得天下与她二圣并尊,六宫无妃,她呢?杀出盛京城献玺于她兄长,到底谁摆了谁一道?”
“你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萧玉珠无奈的摇头。
萧檀也算听明白怎么回事了,这是想给他说荣宪,只是觉得可笑,莫名其妙的就把婚约给他退了——也不问问他的意见和想法。
不过想想荣宪当日以才貌闻名燕北,退可他诗词唱和,进可谈政议事,倒是比寻常富贵娇客强上不少。就想,那就见见吧,万一投缘呢?
就把对父母的怒气压了下去。
萧玉珠随后冷言问,“你们那天是怎么回事?”她盯着李玉京,“你跟陆太太到底跟人家说了些什么,让人家误会你们开口要太尉为你们家中子弟做妾。十年前,这话说了也就说了,都知道是为了寒碜荣真。而今,那位点齐兵马杀进这靖国公府,咱们全家等死。”
随后她一掌重重拍在几案上,“你跟陆和龄到底有几个脑袋?”
“就陆和龄问了一句她可曾婚配。”李玉京也委屈,但气势矮了三分。
萧玉珠凝眉,须臾,说,“查一查咱们家有没有去荣府挑衅生事的旁系子弟。”
萧珩闻言便开口,他有些不满,“你这是要我为旁人,”这事八字没一撇,荣宪又不比别的女儿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能按着头逼着嫁,且可不管男方到底人模人样,还是不成器的纨绔。
现在的状况是,女孩不点头,哪怕再资深的世家都得陪笑说是我家孩子配不上您,这事他愿意赌一把的唯一底牌是萧檀美容仪,荣宪又正是少女思春的年纪,说不准也一见钟情,“处理咱们自己家中子弟?”
“你觉得她们三人是莫名其妙就难为你吗?”萧玉珠说,“若你们听我一句话,趁早把族散了,该处理的处理了,该分给部曲的田分了,这样旁支做下的事情跟我们无关,能拿捏的错处也没了,还能换个好名声。你们要抓着家主这个位置不放,我非在室女,日后救不了你。也别指望拖华国公府下水,那个拒上族谱,诛你九族跟人家都没关系,刀挥下来,那头连眼都不带眨的。”
萧珩心里对萧玉珠有怨气,奈何自己是虚衔,长姐是阁老,就没吭声。
萧玉珠招手叫萧檀坐近些。
“郑太师长子要摆满月宴,”她说,“我和你父亲会带你一同前去,华阳公也会带着他长孙郑钰前去,你们两人见一下太尉,”她盯着萧檀,又说,“知道怎么跟姑娘打交道吗?”
“以礼相待。”
“错,把女人当人看。”萧玉珠纠正。
萧檀一愣。
“知道怎么跟师长打交道吗?”
“不卑不亢,进退得宜。”
萧玉珠道,“我知道你生的好,出门时女郎掷果盈车,订个亲大把的世家女郎为你寻死觅活,但那日,不要想着你笑一笑,勾勾手,佳人就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别失礼,也别太恭顺。”
萧檀只好点头。
“你知道荣太尉有什么喜好吗?”
微愣片刻后,萧檀没听明白这个问题,就说,“若有诚意,女郎身边侍女自会打探心仪郎君的喜好。”
“我呸。”萧玉珠说,“是人家选夫,不是你选妇。”她寻思她弟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个玩意,“她素日里带披甲持刃的武婢十余人,看心情从汉礼,他人拜会,均由武婢以剑交颈入拜,若是那种情况你不要害怕。此外,她擅箜篌,能作汉宫飞燕鼓上舞,最恨人拿莲花与洛神来和她做比拟。”
随后跟萧珩说,“你们别最后是去给人家添堵。”
萧玉珠原本预料最坏的结果是把荣宪惹毛了,当场翻脸面斥。
萧珩觉得最坏是这事不成。
所有人都没料到,那天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他们计划及最糟糕的预料。
作者有话要说:
我去苏州考托福的时候,听了第一次评弹
评弹其实明清时代才有,这个架空了……
30、酒席
郑瑜长子虽然是庶出,但满月酒流水席摆的不小,如今攀比之风又起,更是处处火树银花。
官职正二品以上的设宴于正堂,女眷一律交由崔媛崔夫人出面款待。像萧檀这样只有封诰,却无官职在身的都坐在与正堂高官一道十二扇屏风相隔的花厅。
只听郑瑜先说,“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随后一个女子出声,声如古琴弦动,流水淙淙,“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只听郑瑜答,“乐只君子,邦家之光。”
料此女当是荣宪。
之后一个讲话嗓音稍微低沉些的女子开口,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如风过竹林,让人浑身舒适。女郎说,“乐只君子,民之父母。”
郑瑜再答,“我有嘉宾,中心喜之。”
应是荣宓,代夫出席。
随后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男子说,“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郑瑜也答了,“寿考维祺,以介景福。”
又一人说,“乐只君子,保艾尔后。”
就听萧玉珠开口,“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另一说,“傧尔笾豆,饮酒之饫。”
六部之人说完,郑瑜才作答,“钟鼓既设,一朝酬之。”而后举杯,扬声,“既见君子,孔燕岂弟。宜兄宜弟,令德寿岂。诸位请。”
方才有人祝酒道贺,好一阵觥筹交错,但今日不是沐休,下午还有衙门上的事务要处理,于是正堂这席半个时辰就散了。
正堂散了,花厅这里很快走的就剩萧檀和郑钰这对难兄难弟。
萧玉珠见叫散,便邀华阳公郑透一同前去敬酒,对荣宪说,“今天正好舍弟和侄子一起来了,方便谈一谈吗?”
郑透也说,“今日带孙儿前来,替内子向您赔罪。”他迟疑些许,说,“要不,还是换个地方,我们两家好分开说?”
荣宪道,“又不是什么军机大事要背人,无妨。”
郑瑜就说,“我去外边敬圈酒就回来。”
“郑叔,你叫冠珠也来。”荣宪就说,又跟萧玉珠说,“我和我姐去给崔夫人敬杯酒,去去就回。”
郑雍容出生时正值洛阳牡丹花季,家中一株琉璃冠珠花开正胜,艳压群芳,故取字冠珠。
郑瑜应承一声,出门压根没往前面的席面走,直奔后院,还没进垂花厅,就听几个女郎娇客互相吹捧。
“今天这橙香蟹是燕云楼里面周师傅做的吧,这手艺这么多年都没退步。”
郑瑜就腹诽,京中聚会,每桌菜不都是燕云楼叫的么。
他站在落地花瓶后面等了等,荣宪和荣宓很快就来了。
“您意下如何?”荣宪问。
郑瑜摆手,“不必顾忌我。”
此时听见一个女郎说,“妓生贱婢,只配为妾。”
荣宜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此时程笙说,“出仕从父,论婚从母。妓本贱籍,生女为婢。纳之为妾,何错之有?”
荣宪听荣宓也倒吸了一口气,忙探头,就看荣宜起身,直接蹿了出去,一杯酒泼程笙脸上,程笙当场哇地一声哭了。
一个大概七十多的老夫人说,“你们荣家成何体统,没一个像样的玩意。娶妻娶贤,相夫教子,日后夫荣妻贵方是正道,自湖阳起,你们从根上就歪了。”
郑瑜用东北口音说,“走过去再泼,这么硬、核的吗?”
荣宓就说,“少学柳青主说话。”
荣宪就要出去,荣宓拦住,说,“你们前面等我,我且去摆个总督夫人谱。”她走进去,经过荣宜身后小声说,“不要回头,瞄一眼谁骂得妓生贱婢。”
荣宜看了眼恭州刺史薛海东之女薛汀兰。
“汀兰,你进京了?”荣宓直接点了薛汀兰的名。
薛汀兰匆忙起身,“见过夫人,”她扬起笑脸,“我父任职满三年入京考核,正好我祖父七十五大寿,带我一起来贺寿。”她说完打算坐下。
不料,荣宓坐于在崔夫人旁,扬高声音,“你父何时调离的恭州?”
薛汀兰脸色瞬间煞白。
凉州刺史夫人陆妙礼刚夹了一筷子菜,还没来得及吃,闻言寻思以后出门一定看一下黄历,她放下筷子,手搭在侍女臂上,站起来,退离几案,跪,伏首,起,再跪,二跪一拜。高声道,“妾凉州陆氏,敬叩主母金安。”
妈的,早死早托生。
随后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只有零星几个还是坐着的。
荣宓笑容不改,跟那个七十多的老夫人说,“并侯出仕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并侯祖母薛太夫人脸色铁青,缓了缓,在两个丫鬟搀扶下起身。
程尚书夫人顾韵忍不住开口,“侍中,太夫人七十多了。”
“她自己说的夫荣妻贵方是正道。”荣宓接过酒杯。
顾韵闭嘴,随后几个年长的老夫人也站起身,近乎全场女眷包括荣宜在内,都双膝落地,伏首,拜,“见过总督夫人,祝夫人安乐未央。”
薛汀兰身子抖了几抖,二跪一叩,声音发抖,“给主母请安。”
荣宓把手腕上的冰种缥花翡翠镯摘下来,递给清明,清明给送过去,“主母赠您的。”
薛汀兰不得不第三次拜谢。
荣宓就不叫起,任由诸夫人太太维持着跪地伏首的姿势,举杯跟崔夫人说,“您今天辛苦。”
崔夫人苦笑,“今日怪我没处理好这些事。”
荣宓说,“无妨。”她走之前瞄了张锦朝一眼,曼声说,“我今日能让你们一跪,不是因我有能连抗三旨一抗一封直至封无可封的姊妹,也不是我丈夫能连胜二十七次天子讨伐。你说这是生的好,我的同胞妹妹跟你们跪在一起。你说是嫁的好,我嫁的那个成婚当日兴兵燕京,天子列罪三十七款,发檄文十六封。你们也不想想,若我不能以汉姓主南庭,我嫁这么个人,我家人把我一捆,杖杀就能以全三族。同样,我嫁的那个于河西易帜,何必认这门亲事。”
直到荣宓走都没叫起,还好她走后所有人都可以自行起身,才得以起身归席。
程笙从地上起来时还在哭。
荣宜面带微笑的让谷雨斟酒,对崔夫人说,“您受惊了。”
#
张锦朝跟出来,站在院外,张锦朝敛袖行礼,内心觉得自己太难了,“当日主母力挺之恩,没齿难忘。”
“我们现在名义上是夫妻只是因我姓荣和辖治南庭。”荣宓调侃,“还力挺之恩,跟那天半钱关系都没有,你就扯谈吧。”
张朝锦正色,“无那日主母仗义敬酒,就无主公和我等今日。主公曾要我们发誓,无论他生前身后,河西川陕九州十六郡对您必不相负,有求必应。”
荣宓白了张朝锦一眼,这真是钱到位就包忽悠洗脑,说,“也就是我,换个别的姑娘说不准就信了。”心里补了一句,之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说正经的,你们打算给我妹那边一个什么说法?”
张锦朝低着头说,“萧随曹规。晚上请主母移驾前院衙门。”
荣宓就出来找荣宪,三人又说了些别的,是以郑雍容在院门口站了会儿,等她们几个。
郑瑜找了个借口走了,剩余几人一同入内,分了主次落座。
萧郑两人均知这两姐妹不好相与,两人就硬着头皮又说了些时事。
在郑钰跟萧檀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遗忘在屏风后时,萧珩才道,“我也是近日才知,家族旁系子弟当日上荣府寻衅滋事,是我管家不严,不日定给府上一个答复,在此先行赔礼。”
萧玉珠松了口气,对比郑家的一声不吭,萧家在态度上也算脱颖而出。
然后萧珩就惹了祸。
萧珩说,“这是我家的诚意。我诚然是想为我儿聘大人为妇。”
荣宓当时就怼,“你肯定是诚心来的,若我妹为兰陵萧氏冢妇,这是巾帼不让须眉。若我妹不过一妓生贱婢——就跟当年画眉将军一样,把一顶叫废物点心的帽子钉死在士族子弟头上,严丝合缝。你这言外之意是,我妹若不答应,你们打算效陈王之家料理画眉将军的旧例,找个机会一贴药毒死我妹?”
诛心之语,大抵如是。
萧玉珠直接起身请罪,“自画眉将军死后,南朝连失南越和两广之地,社稷摇摇欲坠,陈家一蹶不振,陈天子也知此事行错,悔不该当初,命人为画眉将军立碑,追赠国夫人,迁葬茂陵,陈家和王家均抬画眉夫人为平妻,我等怎么会效南朝般自掘坟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的敌人在南又不在北。”
“所以南朝打下来,就合伙过河拆桥?”荣宓刁难了萧玉珠一句。
就算萧郑两家心里是这个打算,也不敢说出来,吓得起身回话。萧珩与郑透乱七八糟说了一堆,大概意思就是:不是,没有,你别乱说。
25/88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