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办事,我从来放心。”皇帝还是笑眯眯的,云淡又风轻的捏起一颗葡萄丢进了嘴里,才是惋惜的摇了摇头道,“你说他们也是够可笑的,我都登基四年了,他们怎么还想拥护着七弟上位呢?是我平日里做的还不够好么?”
“奴才不知那些大人们心底是怎么想的。”她捧着果盘半跪在皇帝身侧,眉目沉静如画,“奴才只知,他们阻挠了陛下的掌权,那他们就该死。”
皇帝就满意了,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前几日你跟着醇王妃在帝都逛了大半日,可逛到了什么有趣的不曾?”
“有趣的未曾见到,”她静静垂目,如实坦诚,“就杀了两个欲敢调戏王妃的地痞流氓。”
“为了杀两个区区的地痞,”皇帝低眼看她,笑意盎然,“你竟然动用了我特意留给你的暗护死士,你这次的火气有点大啊。”
她定定道:“调戏王妃,本就是死罪,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你总是这样,不愿意说的就左顾言其他。”皇帝无趣的哼了一声,故意挑高了音量,“看来我让醇王妃进宫多次教导你的成果不甚理想啊!”
“奴才也觉如此。”她根本不搭皇帝的话,顺势就坡下驴,“想来是奴才愚笨的不可教化,陛下便可不必再召王妃进宫了,免得白费王妃的一番辛苦。”
虽然压根看不出她的辛苦,每次她兴冲冲的进宫后就会在她左右徘徊,想着法的跟她攀话,有时激动了还会拉住她的衣袖,直把她逼得一退再退,几次险些生了想把面前越来越近的俏脸一把推开的冲动。
面对着她,她的话语总是滔滔不绝,她眼里的光总是灿烂夺目,热烈的几乎把她灼的睁不开眼正视眼前。
每每那时她都忍不住的想,这人究竟有没有身为人妇的羞耻心,在不在意贵为王妃的高傲感?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想法设法讨好的人,是一个登不得台面的卑贱‘太监’?而且还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太监,亲近他就代表着她家族的暗中选择呢?
若是她明明就清楚异常,明明就知道其中厉害,那她如今所做的这一切,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莫非她真的以为,就凭她们两人如今的身份,当真能无谓的在一起你情我侬么?
事实就像一扇窗,推开了就再难合上,恢复的一模一样。
这下,本意是逗弄她一下的皇帝被她立时堵死了话,怒目沉沉的瞪着她。
“无趣,无趣极了。”皇帝横她一眼,愤愤道,“也不知除了你这惹眼勾人的壳子,那醇王妃还看中了你什么!?”
她垂着头,一字未说,背后的漆黑长发顺着削瘦的脊背,在她脚边蜿蜒成星河。
注目半响后,皇帝哼了一声转过头,靠在椅子里闷闷的吩咐道:“行了,再多看你这个闷葫芦两眼我都要被你活活的气死,这气我是不想受了。反正再过个一两个时辰醇王妃就要来了,就让你气她去。”
其实他哪里不知,从看见这人的那一刻起,无论他说与不说,应与不应,她都不会生一丝气,她的心里眼里都是溺了满满的欢喜与快活,怕是那时答应给她神仙做也不肯换的。
薛玉跪在地上,闻言便愣了一楞。
她回想起那日知道真相后的鹿鸣目目错愕,神情震惊的模样,瞪着她许久都说不出话,直到她转身离开时也没有开口挽留过她一字半语。
果然,一连多日她再未入宫,她本以为她终究是彻底死心不再愿与她有半分的纠葛,毕竟比起喜欢一个身体残缺的太监,喜欢上同为女子之身的这个事实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可这才过了半月不到,她竟然又会来么?
她是真爱她入了骨噬了心,无论她什么身份,什么模样都对她一腔情深,至死不渝么?
世间当真有这样不顾一切的痴儿么?
她跪在皇帝身侧神情凝重,心底正是不禁感到几分惶然的时候,又听到前方的一声淡淡嗤笑。
“好了,我知道你也是日日夜夜的盼着她来的,便准备好迎候她的到来吧。”
是嘛?她也是日日夜夜的盼着她来嘛?她缓慢的抬起头,眼神迷茫,而皇帝撑着手肘正笑微微的垂眼望着她,眼瞳深邃,忽然意味深长的吐出了一句话。
“果然,国师当年说的没有错啊……”
随即,他微微前倾身体,伸手捻起她鬓边的一缕长发,勾在指尖慢悠悠的打着转,垂着眼帘对她微微一笑,笑意不进眼底,一片漆黑,满是复杂。
“薛玉,朕的一块好宝玉啊,你可要把自己装扮的更好看些,更诱人些,把那醇王妃迷得神魂颠倒,对你言听计从才好啊。”皇帝修长的指尖玩弄着她的碎发,笑意深长,“你可知,你现在就是醇王妃无药可救的蛊,也是她起死回生的药,你要把她捏在手心里,让她哪里也逃不了。”
她听得神色一变,刚要开口,皇帝却翻手让她的长发根根垂落,轻描又淡写的摆着手对她含笑吩咐道:“听话,去吧,以你最动人的姿态去彻底蛊惑她,让她对你有应必求,再难有异。”
皇帝亲自说出口的命令,她只得悉数吞了那些疑惑,毫无异议的习惯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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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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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玉。”
一身胭脂红,绣着金丝仙鹤曳撒的青年正束手站在花廊下沉思,突闻熟悉的声音轻轻袅袅的落在身后,便是闻声回过头来。
远山眉,高鼻梁,薄淡唇,一眉一目皆是精致如山水墨画,一袭艳丽的华裳却把这幅墨画晕染出了格外绚丽的绝色,令人一时都挪不开眼。
而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鹿鸣又几时能从她身上挪开过眼,她又怎么忍心挪开眼,只恨不得没日没夜的把她守着供着,每日什么事情也不愿做,直把她看到天荒地老去。
繁花城,枯木深,她只是婷婷袅袅的站在那里,就美的已是画中人,水中月。
明明没有看见她的时候,自己心中有着千言万语,无数疑惑,可见到了她的这一刻,她心里又是空落落的一片,千般质问万般疑惑一瞬间没了个干净。
她恍恍惚惚的走上前,一步一步的走到这人的面前去,就神情呆怔的傻傻盯着薛玉看。
薛玉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明显是一脸痴迷的宫装女子。
看来这人的的确确是被她种了蛊,哪怕所有的事实都摆在了她的面前,她对自己的心思都未曾改变半分,乃至因为多日未见相思成疾,眼中对她的痴迷之意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她又是几时给她种了蛊?为何她自己竟不知呢?
她心中觉得可笑极了,面色不动,静静的垂下眼,平声静气道:“王妃,你来了。”
“嗯。我来了。”
她问的随意,鹿鸣就答的顺口,一边答一边痴痴的望着她,如鹿一般的杏眼招子里里外外都是她的身影,直把深情二字诠释的淋漓尽致。
只当她含情双目凝望了许久后,忽地就冒出一句话来。
“薛玉,你今日真好看。”
“……”
“不是,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每一次每一日都很好看。”见她的脸色有些不对,鹿鸣还以为自己是说错了话,慌忙弥补道,“但是今日你换了身鲜艳的衣裳就愈发的好看,衬的其它都如尘土一般!”
“……”
薛玉的密密眼睫半遮半掩的藏着她眼中的思绪,好半响才听她清清淡淡的回答道:“王妃才是国色天香,是王妃抬举奴才了。”
“薛玉,既然,既然你并非真正的那个……我之前还怕会冒昧了你。”鹿鸣小心翼翼的瞥她,低声恳求道,“那我现在,现在能不能摸一摸你的手?”
“……”
薛玉沉寂了很久,随即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浅笑,嗤然反问道:“王妃觉得在这皇宫之中,能么?”
她暗意明显是在警告她行为别太过放肆,偏她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假装,竟然还敢迎着她的目光定定点头。
“我觉得能。”她有理有据的,“我来的路上特意看过了,这是皇帝寝宫的偏院,来往的人少,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的!”而且阿瞒就守在花廊外呢,谁也不会过来发现她们在此地独处。
有那么一瞬间,薛玉感到了致死的窒息感,不禁怀疑这人的脑子是不是都坏了。
“所以,”她竟然还敢追着问,“现在我能摸一摸你的手了么?”
薛玉很想说不能,但她马上想起皇帝之前才嘱咐的话,只得沉着脸冷冰冰的应答。
“若是王妃不嫌弃奴才的卑贱之躯,自是想摸哪里都可以。”
她不过随口一说,而且耳朵不聋的都能听出来她话中更多的是讥讽,可鹿鸣听后不知是想到了何处,巴掌大的小脸竟是瞬间红透了,娇艳艳的,活像是腊月寒霜里的梅花成了精。
这一刻薛玉由衷的暗暗发誓,她真的很想转身大步离开,丢下这个脑子不清楚的王妃在吃人的皇宫里自生自灭。
但皇帝的命令尚且历历在目,她显然不能罔顾皇命。
薛玉忍着内心的滔滔怒火,沉默着从层层袖里抬起了手,主动放进了王妃的手心里。
两人相处至今也快有半年时光,除了极其少数的意外接触,这是最亲近她的一次。
鹿鸣高兴坏了,下意识的双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她都能清楚感受她手心里粘腻的汗水,说明了薛玉此刻心里也是紧张的。
鹿鸣握住她的手握的太紧太重,怕握的太紧让她感到不适,刚握了半刻就忙松了几分,却又舍不得少碰她半分,于是只得犹犹豫豫,战战兢兢的捧着她的手,像是捧着一个价值连城,极其易碎的无价宝物。
明明这就是一只很普普通通,做惯杂役的奴仆的手啊,皮肤粗糙,茧子颇多,摸着又能有什么趣味呢?
薛玉眼神复杂的望了眼前人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足足好半响,她心里愈发的惊疑不断,却渐渐察觉到自己的手不知为何竟是变得逐渐滚烫起来。
她的心里莫名一慌,便沉声出口提醒道:“王妃该是摸满意了吧?”
她的话里明显已是不耐,鹿鸣只得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她的手。
她刚一放开,薛玉就迅速收回了自己滚热的手,悄悄的背到身后,然后故意扭头避开她正巧投来的视线,冷冷道:“奴才看天色不早,王妃该出宫回府了。”
闻言,鹿鸣眨了眨眼,不免有些委屈的申诉道:“可我才进宫一个时辰不到。”再说了,这天明明瞧着还明亮的很,就是再过三四个时辰也未必就黑了。
“我都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哪有很久,不过才几日罢了,最多半月不到。
“我日日都在想着你,食不下咽,阿瞒都急坏了。”
又不是我逼着你时时刻刻的想我,若是你实在想我想的厉害,那你怎么不进宫来看望我,皇帝又不是没给你出入自由的宫牌。
“我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气进宫一趟,才同你说了几句话,你就要赶着我走。”
说到最后,她面容顿显难过之色,语气委屈的像是个孩子,听得人哪里能再忍心驱赶她离开。
可偏薛玉是个铁石心肠,完全不受她的影响,身板笔直,脊背挺拔,面容冷傲的不容置疑,一眼都不肯看她。
“奴才说了,天色不早,王妃就该早些回去了。”
“那好吧,你说不早就不早便是,我会听你的乖乖出宫。”鹿鸣委屈的扁了扁嘴,又扯了扯她的衣袖,愈发低了声调,嗓音软绵绵的,有点像是恳求,更多像是撒娇。
“那我下次来,可以再多摸摸你的手么?你可以再多陪陪我么?”她好声好气的恳求她,与她一副好商好量的模样,可根本没给她留一丝拒绝的余地。
“……”
“薛玉,能不能?”她一改委屈之色,满目振奋,颇为不甘心的追着她问,“可不可以嘛?好不好嘛?”
薛玉被她一连串的追问与逐渐靠近的身体逼得不得不转身背对着她,这才免得被她眼中熊熊热热的炙热火焰灼伤了皮肉,烧开了心口。
背对着她的薛玉伸手慢慢的捂住了嘴,竭力镇定了许久,才是压着声音装作如平常一般答复。
“奴才尽量。”
得到了薛玉的亲口承诺后,鹿鸣就兴高采烈的提裙风风火火的奔向花廊外耐心等候着她的阿瞒。
她跑的太快,太兴奋,因此都没能看到背对着她的薛玉藏在黑发里红彤彤的耳尖。
只有一个人看见了。
一身玄服龙袍的皇帝正站在花廊外不远处的草丛后凝目看完这一幕,竟是看的 连连抖肩。
“薛玉啊薛玉,恶人自有好人磨,也有你应付不来的人啊?”他的眼底满是不怀好意,“想不到你还有脸红成兔子的一天,看来让这个胆子大的王妃来替我调教你,真是我最英明的决策!”
“这宫里的无趣日子实在是让朕过够了,就需要这种大胆的人,诡异的事给我逗逗趣。”
“鹿鸣,你可千万别让朕失望啊。”他嗤笑一声,转身悄步离开,只丢下一句低低淡淡的深长笑语。
“就让朕看看,为了薛玉,你还能再做出些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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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鹿鸣到底没有辜负皇帝对她的殷殷期盼。
这日鹿鸣又照常的进了宫,同皇帝与太后请了安后便悄摸去了皇帝主殿的西墙院子,那是专门留给薛玉的小院子,方便皇帝随时召唤,也方便她避开众人的视线与薛玉独处。
薛玉似乎总是很忙,不在皇帝的身边侍奉就会在那小院子里处理公事,这反而给了鹿鸣不少的亲近机会。
在笑眯眯的皇帝身边时鹿鸣还会有些顾及,但到了外人鲜少的小院子里,她就放大了胆子,总是跟在做事的薛玉身后晃的团团转,想法设法的想多同她说几句话,多触碰她的肌肤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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