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时候姜林和她说要留在灾区赈灾,她说她也有她应尽的责任,陆秋白就明白,她们只是两条短暂交汇的线罢了,终有一日是要分离的。
她的终点在朝堂,而姜林的终点会是江湖。
她心中也曾感觉到怅然若失,但转念一想,人生本就充满别离,这也不是第一次,她是可以接受的。
陆秋白单枪匹马深入敌营,虽与姜林里应外合,与朝廷互通有无,但心里早已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虽然当那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有那么一些后悔的。
不过更加没想到的是,姜林会出现在那里。
她昏迷之前最后的一点意识就是感觉跌进了一个温暖如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格外地令人安心,又再见了,她想,真好。
苏醒后的乍然亲吻,夜里的情迷意乱,都让她觉得与姜林的距离更近了几分,她不再是若即若离的模样,原来她也会有不开心,会有愤怒,这些都让她觉得鲜活,觉得可以靠近。
只是初尝禁果的她有些承受不住姜林突如其来的热情,她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而姜林戛然而止的动作和忽然冷厉的语气更让她有些不安,她不知道这些都意味着什么。
没见着人的姜林心中猛跳,好像突然被人挖去一块。
她承认她有私心,不想让外面的任何事情打扰到陆秋白,想让她好好地养养精神,甚至在那几个无尽忐忑的黑夜里,看着无知无觉的陆秋白,她起过想要将她就此藏起来的念头。
她不想看到她眼角眉梢总挂着消不散的愁云,不想她最终摔得粉身碎骨,这是她亲手救回来的人,她不允许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她赴死,去走一条充满未知的道路。
反正叛军四散,眼下朝廷也还在清点善后事宜,就当“卢柏”这个人死在乱军之中又如何?消失在叛乱中的六品监州,哪怕不见尸首,朝廷也不会追究多久。
到时候,陆秋白就仅仅只是陆秋白,不需要再披上任何身份和假面,没有责任再需要她去背负。
可她知道这不可能。
平淡的岁月一样会消磨掉她眼中的神采,她可以拘着她的身,难道还能拘着她的心一辈子么?
一种压抑的渴望在这三日里愈演愈烈,积累得几乎可以喷薄而出,她开始害怕真的失去她,她差一点控制不住自己。
直到她说“还没准备好”,没说拒绝,但也没说愿意,她选择尊重陆秋白的意愿,她很清楚,眼前之人不是她的玩物,再多想要触碰的渴望也只能压在心里。
“你回来了?”陆秋白跨过门槛进来,想着和她说说昨日的事。
姜林回过头,发现人并未离开,四周的鸟鸣声忽然变得清晰起来,甚至能听见不远处潺潺的流水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姜林记不清了。
但这一次她非常明确自己的心意,或许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让她如此魂牵梦绕,让她觉得难以割舍。
她明白这份感情的背常,但她想对方也并非循规蹈矩之人,或许她可以接受这份有些离经叛道的感情,或许对方也和自己又一样的想法呢?
陆秋白看她时,眼里的专注做不了假,原来都是她的自作多情。
是她不应该轻易逾越世俗的伦常,去奢望更多回应。
陆秋白只是把她当成能够信赖之人,可以依靠的朋友,一时合作的伙伴,是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双眼对视,姜林只淡淡“嗯”了一声,又问:“你去哪儿了?”
陆秋白走进门,轻松道:“我只是觉得有些无聊,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打发时间的。”
姜林顺着问道:“那有什么发现吗?”
陆秋白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这里好安静啊,一个人都没有。”
姜林解释道:“这里地处偏僻,少有人至,我也是意外才发现这深林之中还开着家医馆。”
陆秋白不疑有它:“难怪,原来是这个原因。”
反正等她好了,她们就要离开的,可惜这样的好地方,只是待不久。
“你要是觉得无聊,这里倒是有些医书可以看看。”
陆秋白提起这个就头疼,指着角落里的那本医书道:“刚刚你出去的时候我翻了一下,看不懂。”
姜林淡淡笑了一声:“医书所讲都并不复杂,就算不解其意也能理解个大概,你可是中过状元的,怎么会看不懂?”
陆秋白最不喜欢的就是囫囵吞枣了,只能理解个大概可不让她抓心挠肝,不由自主地撒娇道:“你能看懂就行啦!我可以懂点其它的。”
姜林瞥过一眼轻轻扯着她衣角的手,心中闪过一点失落,恹恹道:“医道不可或缺,多知晓一些,总是有利无害的。”
“你若无聊,我可以教你。”
陆秋白本没有多少兴趣,但听她这样说,顿时亮起眼睛道:“好啊。”
姜林于是找出几本比较基础的,譬如《本草经》、《内经》和《伤寒论》之类的,不过照陆秋白自己的意思,是对《本草经》兴趣最大,左右这本更好入门,姜林就将其它的暂且搁置一旁。
之前她在药房记下的那些药草和功用都还没有忘却,不愧是生就一副好脑筋,不过对于其中一些具体的功用倒是没有了解的那么详细,此番正好查漏补缺,颇有兴致。
姜林竭力做着好师长,学生也十分争气地过目不忘,只消她粗粗讲解一二,都能学会贯通联想了。
果然兴趣的培养也离不开良师的引导,现在陆秋白丝毫不觉得早上那本繁复深奥的医书是无趣之物了。
经史之外,更有许多广阔有趣的学问。
陆秋白满足地伸伸腰,一抹斜阳打过来,她抬头看去,这才注意到日头已经西沉。
一天的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若是能够每日这样无所事事,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可惜这样的日子是奢侈的,陆秋白有些遗憾。
取舍总是如此,鱼与熊掌无法兼得,更何况是两条注定相悖的道路。
“晚上吃什么?”
姜林合上书,语气平缓道:“我去厨房看看。”
陆秋白有些惊奇:“这几日饭食都是你自己做的?”
姜林含糊道:“不全是。”
陆秋白顿时起了兴致,虽然她不喜欢这些琐事,但和姜林一起做就不一样了。
“那我帮你打下手。”
姜林却表示拒绝:“你是病人,还是好好休息吧,这些无需你操心。”
陆秋白将信将疑道:“可是我觉得我已经好了大半诶。”
姜林只道:“元气尚需恢复,好好养着吧。”
陆秋白顿时蔫下来:“好吧,都听你的。”
姜林并未让她久等,毕竟厨娘早已将菜备好,姜林只需要做最后一步就行,这为她省去不少力气。
今日的饮食也是十分清淡,不过加了少许荤腥,味道醇厚,烹饪精细,陆秋白很喜欢。
今晚的月亮被云层遮住,廊外也无风,盛夏的蝉鸣逐渐有偃旗息鼓之势,二人早早就解衣而眠。
不过今晨本就醒得迟,陆秋白理所当然地再次失眠,毕竟是药三分毒,姜林最近并未让她继续使用安神药一类的,心情舒畅便是对抗多思最好的药物。
身边人的体温近在咫尺,陆秋白脑海里再次浮现昨日呼吸交织时的情动,难免有些心痒,昨夜她喊停,姜林会不会生她的气?
不过看白日里若无其事的模样,应该没事?
姜林感受到枕边人忽然抱住她,温热的鼻息在她脖颈间骚动,对方咬着她的耳朵道:“要不再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这章能写到的,没想到又三千字了。
第67章 天地立心(十一)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淅沥沥的细雨,轻柔地抚在窗边的芭蕉叶上,留下清清浅浅的痕迹。
秋雨本凉,不过陆秋白却听不见屋外的任何动静了,涌动的燥热将秋夜的凉意隔绝,她极力克制着自己想要退缩的念头,又在察觉到停歇的势头时索取更多。
交缠的体温缓缓填上她心里的某个空缺,她任由自己跟随着沉沦。
原来这样的事情并不需要那么多顾虑,她坦然接受着姜林的每一处抚弄,笨拙地回应着,想尽力迎合她的动作。
姜林察觉出她的紧张,温热的气息轻扫过她的耳畔:“放松些。”
她感受到姜林俯身下去,无边的热情包裹住她,浪潮翻涌上来,让她不自觉轻喊出声。
意乱情迷时的声音让姜林愈加心动,愈发卖力地想将她送上更高的云端。
绵绵细雨化作狂风骤雨,风卷残云般略过每一寸土地。
姜林抚过她身上熟悉的伤口,细嫩的皮肤上突兀着一道狰狞的疤痕,是她曾经游离于黄泉道上的证明,也是她从阎王手里争夺回来的爱人。
陆秋白感受到姜林的动作变得轻柔,温热掌心抚过,痒的她有些难受,克制地喘着粗气,不想叫她觉得反感。
姜林见她还有心思分心控制自己的反应,不由得更贴近几分,好让她身心都随着她起伏,陷入云层,再不能分心去向其它。
她要她的全心投入,要她的全心愉悦。
她不要她的矜持与克制。
陆秋白眼角不自觉溢出几滴清泪,又被姜林轻柔吻去,如同捧在手心害怕碎掉的珍宝,渐渐地也就忘却了心中的那些杂念,一心一意随着她往极乐中跌去。
当清晨的鸟鸣声唤醒一日的生机时,姜林才终于从沉沉睡梦中醒来。
一夜的狂风骤雨过去,阳光再次穿透林间层层叠叠的枝叶,撒在床前的木地板上。
昨夜折腾得累极了,好似要将这些时日里积攒的所有挂念都一次倾诉个干净,凌乱的衣衫散落在一旁,姜林不由得想起陆秋白笨拙地解她衣带的样子,焦躁中带着几分急不可耐。
原来渴望的不止她一个。
时辰尚早,姜林怕打扰她好不容易的安眠,只用目光一遍遍描摹着前些日子里魂牵梦绕的脸庞,从眼角鼻稍,到唇边发尖。
当得知她被叛军挟持,直到后来音讯全无之时,她承认她后悔了,后悔为什么不随她一起,后悔两头牵挂,选了这头,就舍了那头。
如果当真因此而再也见不到这张脸、这个人,她不知道自己余生是否都会活在后悔之中。
从前的她们都互相敬重,更因着这层契约的婚姻关系,好像总在避嫌什么似的,极力避免任何肌肤相亲。
昨晚在陆秋白身上片片潮红,情不自禁的时候,姜林曾问她:“你喜欢吗?”
陆秋白断断续续地吐出“喜欢”两个字。
她又问:“那你喜欢我吗?”
她清晰地记得那个回答:“当然。”
可她并不知足,陆秋白的双手环在她脖颈之上,她将她珍视地捧起,继续探问:“那你愿意为了我活下去吗?”
她害怕陆秋白最终走的还是一条死路,这次她没有回答,回应她的是情难自抑的□□。
一旁的人微微翻动,似乎短暂地清醒过来,见眼前人已经苏醒盯着她看,朦胧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姜林止住她揉眼的动作,为她轻轻拂去眼角的发丝,轻声道:“还早,再睡一会。”
陆秋白闻言,闭着眼睛往她怀里拱了拱,一只手环上她的腰间。
姜林没有拒绝,顺势揽住她的肩,另一只手垫到她的脖颈下,好让她睡的更舒服些,也免受凉意的侵蚀。
发间的忍冬花香窜进鼻尖,困意满满爬上来,姜林闭上眼养神,但却没有任由自己睡过去。
直到日头渐渐爬上来,窗外的碎影触摸到床边的纱帘,姜林估摸着时辰,才将人从睡梦中唤醒。
不过陆秋白不知是太久没有过这样的好的睡眠,还是有些痴留怀抱的温暖,只是蹭蹭她的脖子,哼了两声,却并未睁开眼睛。
姜林本想着时辰差不多了,再多睡怕她晚上又睡不好了,只是又不忍心吵醒她,于是缓缓将手臂移出来,准备先起身去准备饭食。
将衣衫重新理好,发丝再次束起,姜林才从镜子里发现脖根旁浅淡的红痕,不过随意遮了遮,也并未十分在意。
厨房里的清粥已经熬好,只是这个时辰有些许微凉,稍稍热热就好。
案上的苕叶菜还挂着一点清洗时的水珠,豆角和红肉照她昨日的吩咐切成了碎末,姜林生火做了一盘清炒苕叶,以及一碟肉末豆角,而后将热好的粥盛在碗中,拿托盘一齐端上楼去。
其实她刚起身不久后陆秋白就醒了,大概是身边的体温猝然消失,她余下的那点睡意也就消散不见。
只是晨起依然有些发昏,静静地坐在床边,也没顾上整理昨夜的狼藉。
这是她第一次有这样奇妙的体验,从前只在书里知道两个女子之间词叫做“磨镜”,却不知晓原来可以如此。
见姜林推门进来,陆秋白才反应过来自己衣服还没穿好,当即起身就要去够一旁的外袍,却没想头重脚轻的,差点栽到地上,幸好扶住了一旁的床沿。
姜林被她吓了一跳,陆秋白怕她担心,还在连连摆手说:“没事。”
姜林将手里的托盘放下,想去扶她。
陆秋白却忽然有些羞,连连摆手,想要自己站起来。
姜林只道:“这里又没有旁人,我会笑你不成?”
一丝红晕爬上陆秋白的耳廓,她忍着酸意,最终还是自己挪到了桌案旁。
看到桌上的肉末豆角,陆秋白眼前一亮:“今天有肉!”
姜林看着她,淡淡地“嗯”了一声,也坐到一旁,将粥碗递过去。
陆秋白接过粥,这才发现姜林衣领旁隐隐约约一抹红痕,想起自己昨日的失控,不由得低下头,有些不敢看她。
姜林见她双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不由得轻笑问道:“怎么了?”
没想到她脸皮这么薄。
陆秋白眼神飘忽,吞吞吐吐道:“没……没什么。”
姜林不再逗她,让她好好吃饭。
陆秋白专注地盯着碗里的菜,好半晌才敢悄悄地拿眼去看那抹红痕,却见姜林若无其事地正常吃饭,一丝异样的也没有,和平日里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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