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抒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果然不是什么好名字,就像是一辈子都被束缚捆绑一般,谁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样的名字啊!
“所以你是五皇子?”
虽然叶抒大概已经知晓了赵缚的身份,但他还是想要听到他亲口承认。
赵缚又点了点头,“是。”
叶抒对他瞬间多了几分同情。
他虽然这些年一直在江湖中行走,可也听过一些传闻,十二年前上京发生过一场浩劫,正因这个变数,整个京城的豪门权贵们都来了一次大洗牌。
首当其冲遭难的便是陈家。
陈家是百年福书村,虽然族中之人在朝野之中没当什么大官,可却因为实打实的学识,出过太傅,陈家也在民间创办了许多学堂,只要是一心求学,便是女子,也可以去读书。
只是在那场劫难后,陈氏一族便没落了。
受过陈氏恩惠的百姓们听闻后群情激奋,后来事情闹得太过,圣上便赦免了一些人,并张贴了告示,称陈氏之女善妒成性,但没有人相信,这样的世家大族中走出来的女子,会是这般品行不端之人。
可没有人敢深究此事背后的真相。
而当今五皇子赵缚,便是由陈氏女所生,可圣上并不喜他,早年丧母,独自活在那吃人的巍峨宫殿里。
叶抒光是想想,后背便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更何况,那时的赵缚,才不过七八岁的年纪。
那般稚童,没有了母亲,他如何能不对那些害死他母亲和害得陈氏一族覆灭的凶手恨之入骨。
有那么一瞬,叶抒便突然能理解他了。
赵缚垂眸,瞥见了叶抒脸上的同情,他心中大抵也有了答案。
当年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想来也是瞒不住的。
他只是哑声辩解道:“真相并非当年那般,我母妃和族中亲眷都是被冤枉的。”
话音落下后,赵缚便开始低声地啜泣着,他看起来像是快要碎掉了。
而叶抒也在此刻挣开了他的束缚。
见他泪眼婆娑,却又偏偏昂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模样,叶抒的心也彻底地软了下来,他将赵缚拉进了自己的怀中,并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安抚道:“我知道。”
他知道他的母亲一定不是传闻中那般善妒,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这个锅甩到了她身上,也甩到了陈氏一族身上。
“我原本所求的,不过是想要在这夺嫡之战中活下来,可皇宫里的每一个人都盼着我死,手足兄弟如此,至亲亦如此。我的父亲当我是个污点、耻辱,对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对嫔妃们加害于我,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年我身边的人全都死于非命,甚至有人只是因为心疼我,施舍了我,便惨遭毒手,我没办法……我真的不敢告诉你我的身份,我怕你会离开我,我没有想过要骗你隐瞒你的,可是阿抒,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赵缚趴在叶抒的肩头,哭得不能自已。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放纵过自己了。
因为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是弱者的象征。
他身上肩负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他不能懦弱,也不敢懦弱。
“你别离开我好吗,我只有你了。”赵缚抱着叶抒恳求道。
若是他也走了。
那这条路便真的只剩下他独自一人,一条路走到黑了。
叶抒此时此刻不知该如何对赵缚做出回答。
他缄默不言,只是任凭他紧紧抱住自己。
似乎如今能为他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赵缚等不到叶抒肯定答案,他方才为了他而暖起来的心,也在煎熬等待中的,逐渐变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始终都没有等到叶抒的答复。
他大概已经猜到了他的打算。
还是要和他一刀两断,就此别过。
好啊。
好得很。
赵缚往后退了一步,自嘲地笑了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眼神里染上了决绝,淡粉色的薄唇微翕,“你走吧。”
可只要今日叶抒敢独自踏出这间酒馆一步,他便会被外面包围的弓箭手射成刺猬。
连坚定的选择都做不到,那便和背叛没有什么两样了。
他不需要这样不坚定的选择。
有那么一瞬,叶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微微皱着眉,问他,“什么?”
他让他走?
他真的肯放他离开吗?
“走啊,怎么不走?还待在这做什么?不是要走吗?”赵缚已然破罐子破摔了,他丝毫不顾及叶抒的感受,对他说着最刺痛他的话。
叶抒心中也有了几分脾气,他转身走回方才喝酒的那张桌子,在桌上拿起自己的佩剑,便往外走。
可走到门口时,他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来,回头看了赵缚一眼。
他忽然开口喊了他一声,“赵缚。”
有那么几秒钟,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声嘶力竭地求他,回头看看他吧。
赵缚应声抬头,看向叶抒,眼中的泪珠子忽然像是断了线一般地,一滴接着一滴,重重砸到了地上。
在他看向叶抒的那一刻,泪水早已不知不觉间淌了满脸。
他在心里无数遍地问自己,若是他今日当真走出了这扇门,他真的舍得杀了叶抒吗?
真的舍得吗?
叶抒握着剑,同他说道:“愿殿下早日得偿所愿,入主东宫。”
话音落下后,他便毅然决然地转身,抬脚迈出了门。
赵缚瞬间紧张了起来,他快步走上前去,拉起叶抒的手说道:“我送你出去。”
……
以叶抒的武功,赵缚想来,他应该早就已经知晓,外面围满了人。
可他哪怕是死,也要出去。
便是真心不想留在自己身边了。
站在远处,早已挽弓搭箭的弓箭手们见到赵缚紧随其后,也都逐渐放下了弓。
赵缚抢先一步走在叶抒身前,将他牢牢挡住。
他担心陈籍给他们下过别的命令,会对叶抒动手。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敢杀了他。
叶抒被他拉着往外走,他抬眸望着他挺拔瘦削的背影,突然有些搞不明白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了。
“为什么?”他问。
赵缚握住他的手指微微加重了几分力道,脚下的步子却一刻也没有停。
是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大抵是喜欢那种和他抵死缠绵的感觉吧。
所以才舍不得他死。
“走吧。”走出酒馆后,赵缚松开了叶抒的手,轻声说道。
若不是他眼角红红的,叶抒都快要被他给骗了。
但赵缚没再说话,叶抒也就没有多做停留,转身朝着出城的方向走。
赵缚突然喊住了他:“叶抒。”
一番话在心中翻来翻去过了好几遍,他才问出口:
“真的不愿意,为我留下来吗?”
第70章 主人
赵缚在心中埋怨叶抒对自己太过心狠。
竟然说不要他便不要了。
明明变的只是身份而已,和他的真心没有分毫关系。
可他却偏偏揪着这一点不放。
他求也求了,可他还是执意要走。
赵缚的话音落下后,叶抒前行的脚步也停了几秒。
他转身望向赵缚,朝着他招了招手,并无声地比了个嘴型:“不是我的狗吗?”
怎么主人都走远了,还不知道跟过来?
隔得有些远,赵缚没看得太清楚。
于是他往前走了几步,问道:“你说什么?”
“你学声狗叫哄哄我。”
“你耍我吗?”
“不相信?那算了。”叶抒作势就要转身离开。
赵缚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不许骗我!”
敢让当朝皇子学狗叫的,大抵也就只有叶抒了吧。
赵缚想了想,转身同那一支弓箭手说道:“你们先走吧。”
等他们全都离开后,赵缚便敢肆无忌惮地扑进叶抒怀里了。
他下颚抵在叶抒的肩膀上蹭了蹭,鼻头也泛起了淡淡的红。
酝酿了一番后,他开口:“汪。”
“可以原谅我了吗?主人。”
大抵是哭得太久了,他的喉咙有些发干,在他耳边厮磨着,声音低哑地喊着他主人,配上他那张清冷绝尘的脸,一股强大的冲击力震得叶抒心口发痒。
他撒着娇说道:“作为主人的狗,我一定尽心尽力地服侍好主人。”
说话间,他的手却不老实地滑向了腰肢处,一番流连后,又往更深处探去。
“你发疯吗?”叶抒及时制止了他胡作非为的右手。
叶抒十分傲娇地将头撇向一边,梗着脖子说道:“我只是原谅了你对我隐瞒身份一事,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我都还没原谅你。”
赵缚嗓音里染上了一丝情欲,“那我今晚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叶抒斩钉截铁回答道:“不好。”
赵缚根本不管他说了什么,自顾自地说道:“等不了今晚了?那要不现在?”
叶抒正色道:“赵缚!”
“还是唤我景行吧,我不喜欢这个名字。”赵缚动情地吻着叶抒的耳垂,一路往下,在他的脖颈上烙印下许多暧昧的红痕,在日光下,那些红色印记上还泛着水光。
他又亲出一道红痕后,喘着气说道:“或者试着喊我夫君也行。”
“……”
还真是得寸进尺。
他才没有答应他。
叶抒想也不用想便知道,若他今日答应了赵缚这些要求,明日他可能连床都会下不了。
但他似乎忘了,这种事情,一直都是由赵缚主导的。
哪怕他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可到了那个时候,总归还是赵缚说了算的。
……
房间内的炭火烧得很足,空气中都是暖烘烘的,叶抒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丝薄薄的汗珠,白皙的肌肤被情欲染成了淡粉色,束缚在手腕处的镣铐,成了他唯一能降温的救命稻草。
他低低的喘着气,蓄满泪水的眸子红了一圈。
他求饶地说着胡话。
“放心,我有分寸。”
赵缚口中含着什么东西,说话时有些含糊不清。
叶抒别过头不愿再看,被赵缚发现后,他带有几分强制的意味,宽大温热的手掌抚上他的脸,稍稍使了点力气就迫使他看向了自己,“不喜欢?”
叶抒摇了摇头。
“那怎么看都不愿意看一眼?”染着情欲的嗓音更加喑哑,蛊得人心旌摇荡。
叶抒吸了吸鼻子,声音像小猫那般呜咽着,“……不,不要。”
赵缚将下颚抵在叶抒的肩上,抬手轻轻摩挲着他柔软的唇瓣。
被他枕到了伤口,叶抒疼得蹙眉,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缚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连忙扯开叶抒的衣裳,见他肩膀处又是一片血肉模糊,脑袋里那些颠鸾倒凤的画面顿时烟消云散了。
他问:“怎么又这样了?”
“这些人果然是一群庸医!”
叶抒拉着赵缚的手,解释道:“抱你的时候,发现你比之前重了些……所以伤口才裂开的。”
赵缚:“……”
所以这事归根结底还是赖他。
赵缚沉默了两秒,就乖乖地给叶抒穿好了衣服,并起身拉着他往外走。
“去哪?”叶抒问。
赵缚淡淡回道:“回府,上药。”
“不用了,很快就会好的。”叶抒拒绝道。
叶抒想着,节度使肯定已经知道了是谁偷听他和赵缚说话,所以他还是别回去了比较好。
毕竟听了不该听的话,还老是在对方面前蹦跶,真的挺膈应人的。
他虽然不太聪明,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赵缚也猜透了他内心的想法,于是出声安抚道:“怕什么?你是我的人。”
“正因如此,我才更需要低调,不是吗?”叶抒反问。
他既已知晓赵缚对他的真心,那他便如同有了无坚不摧的盔甲。
可与此同时,赵缚的真心,也是能刺伤他的软肋。
他不想让自己和赵缚的关系暴露在人前,至少现在不行。
他这条路极其难走,总不能还没开始往上爬,便被别人揪住了辫子,以赵缚的取向为攻击点来阻拦他吧。
赵缚仔细想了想,也明白了叶抒的良苦用心,心下感动不已。
“阿抒,你放心,若有朝一日我得幸称帝,你必定是我此生至死不渝的皇后。”赵缚将他搂在怀里,郑重承诺道。
叶抒笑着应下,“我相信你。”
……
叶抒不愿意回节度使府住了,所以赵缚便又每天往返山月居和节度使府。
得知他们二人和好如初了,最高兴的便是陈明月了。
她每日总是会抽出时间去山月居,缠着叶抒问这问那。一开始叶抒还不太好意思,但被她缠的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渐渐地也会开始回答她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日常。
陈明月高兴地立即掏出纸和笔,将叶抒说的每一句话都添油加醋地记录下来。
叶抒:“你在写什么?”
陈明月十分骄傲地拍了拍胸脯:“写话本子啊!”
“嫂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可是咱们益州城里,最会写话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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