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早就已经知晓赵缚是什么样的人了。
见他脸色有些发白,赵缚趁着梁衡不注意时,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眼神示意他:“怎么了?”
叶抒只无声地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
梁衡连身上沾着骠军鲜血的盔甲都未来得及脱,便进了赵缚的营帐。
他问:“殿下抓到岳察洲亲眷了?”
赵缚点了点头,回道:“嗯,抓了。”
“为何不杀?”
“反贼岳察洲尚未落网,他的亲眷,乃是诱饵。”赵缚解释道。
虽然如此砍断人手脚,吊到城楼上示众的行为有些残忍并侮辱人,但好在梁衡并不是什么不变通的迂腐老头,反而他颇为认同赵缚的做法,因为此等大奸大恶之人,不值得同情。
岳察洲那小儿子身上,可谓是穿金戴银的。
他一个小小的司户,哪里来的如此多的俸银,瞧着他的妻子和母亲那一头金簪银簪,丰腴的身材便可以知道,她们对于岳察洲这反常的俸禄是知情的。
难道她们会不知道,他赚得是卖国钱,出卖的是整个宁州乃至整个大雍吗?
她们一定知道,只是她们选择了装聋作哑,对此视而不见,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够心安理得地去享受这些昧着良心赚来的,不属于他们的钱。
从她们为虎作伥的那一刻起,就应该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
如今被砍去手脚,也只是罪有因得。
-
岳察洲在回到客栈时,发现自己的妻儿全都不见了,顿时急了,他深知朝廷已经派人来抓他了,因此他丝毫不敢懈怠,在听到风声后,便立即收拾了金银细软带着家眷跑路。
可他的母亲年事已高,儿子又才刚满两周岁,赶路的进程并不算快,还因为害怕不敢走官路,一路上都从山里穿行。
之所以会住客栈,还是因为孩子染了风寒,发起了高烧,他才冒着被捕的风险出去为孩子找大夫。只是没想到,他领着大夫回来了,她们却都不见了。
问了客栈的老板才知道,是一群官兵将她们带走了。
岳察洲丝毫不敢耽误,买了匹马便往宁州城赶去。
他怕慢一步,他的妻儿老小就会没命。
只是他还未进城,便看到了城门口悬挂着的两具尸体……
不,不是尸体。
是被砍去了手脚,因流血过多而陷入昏迷之中的妻子和母亲。
两根绳索系在她们的腰间,将她们悬空在数仗高的城墙上,而地上早已滴了一地的鲜血,将黄黑色的土地浸润,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岳察洲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骤然碎掉了。
他翻身下马,不管不顾地冲向宁州城。
两军交战之际,宁州城城门紧闭。
岳察洲冲到城门口,用力地拍着门,“开门啊!反贼岳察洲回来认罪伏诛了,开门!”
他将城门拍得哐哐作响。
“求你们了,开门啊!”
岳察洲拍了很久,直到他的手掌都已没了力气,掌心红肿发麻。
可他还在坚持。
谁都可以死。
他的孩子不能死。
那时他唯一的血脉了。
他们岳家到他这一代便人丁衰败,母亲只生了他这一个孩子,而他也只有阿宝这一个孩子。
岳察洲在城门口闹了好一阵后,赵缚下令让人打开城门将他领进来。
梁衡坐在营帐中的帅位上,可岳察洲一进来便跪到了赵缚的面前。
“我做了错事,害了宁州百姓,我愿意死,我不逃了。”
“可是我的阿宝才两岁,什么都不懂。孩子是无辜的啊!”
“五皇子殿下,我求你了,放过阿宝吧。”岳察洲跪在地上,不断地磕着头,地上的沙砾将他的额头磨得血肉模糊,他却好似没有痛觉一般,仍继续磕着头。
好似这般,他的阿宝便能活下来。
只见赵缚朝着站在身旁的叶抒使了个眼神,他便瞬间会意,出去了一会,回来时还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穿金戴银的小娃娃。
岳察洲在见到阿宝的那一瞬,脸上情绪复杂悲喜交加。
还好……还好他们没对他的阿宝用刑。
“爹爹,我要爹爹……”被叶抒牵着的阿宝在见到岳察洲后,便开始哭闹不止,“你们放开我!”
阿宝挣脱不开叶抒的束缚,竟低头狠狠咬向他的手背。
叶抒吃痛,左手拎住他的衣领,将右手抽出来查看,只见手背上渗出了丝丝鲜血。
“我爹爹杀了你!”阿宝挣扎着,对叶抒又踢又踹。
不过两岁多的孩童,却能脱口而出此等威胁的话,想来岳察洲先前的所作所为,更加肆无忌惮。
而岳察洲听着他一声声的哭喊,又对着赵缚磕了几个头,浑身也开始颤抖起来。
“殿下,求求您了,您放了阿宝吧,您要怎么惩罚我,我都毫无怨言,您就看在阿宝还这么小的份上,饶了他吧,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啊殿下!”岳察洲哭着求赵缚。
赵缚不为所动,并一脸嫌恶地将被岳察洲攥着的衣摆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只听他冷声问道:“反贼岳察洲,你通敌叛国,贪污军饷,倒卖粮草,你可认罪?”
岳察洲闻言,忙不迭地承认道:“我认!我认!我全都认!”
他只祈求自己所犯下的累累罪行不要牵连到他的阿宝。
“你可知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害得宁州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饱受战乱之苦,宁州刺史也因你阵前倒戈而死于敌军之手,守城的将领更是因为你,食不果腹,血染战袍,却仍旧死守城门。”
倘若宁州城失守,那么整个宁州大地,以及剑南道都会受到波及。
“岳察洲啊岳察洲,你真是罪该万死!”
赵缚诉说着他所犯下的桩桩件件。
“你让宁州的百姓如何饶你,让守城的将士如何饶你?难道他们就没有家人,难道他们的命不是命吗?难道他们就活该沦为你岳察洲发财的踏板吗?你花的一分一厘都吸着宁州百姓的骨血,你倒是说说看!你让我们饶恕你的孩子,谁来饶恕那些死在这场战乱中的孩子!”
赵缚俯身凑到岳察洲耳边低声说道:“便用阿宝的命,来祭奠因战乱而死的宁州英烈吧。”
他话音落下后,便一把拽过站在叶抒身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宝,倏地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狠狠插进了阿宝的心脏。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了岳察洲满脸。
他甚至都被吓得忘记了动作,直到活生生的孩子,在赵缚撒手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没了呼吸,他才反应过来。
岳察洲抱着阿宝哭得撕心裂肺。
亲眼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却无能为力。
所谓的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
岳察洲哭了好一会,才想着要找赵缚报仇,心中打定了主意,便奋不顾身地冲向他,想要与他同归于尽。
但他怎么可能成功。
且不论赵缚身边还有叶抒护着,哪怕今日没有叶抒,营帐中这么多的护卫,也绝不可能让岳察洲靠近赵缚分毫。
被拦下的岳察洲只能无能狂怒。
他目眦欲裂地盯着赵缚,又哭又笑:“赵缚!你这个肮脏的贱种!早晚有一天,你也会死在手足之手……”
第91章 勾心斗角
梁衡此行除了捉拿反贼岳察洲,还得平息宁州的战乱,因此岳察洲便由赵缚领一小队人马率先带回京城处置。
岳察洲被关押在囚车里,手和脚上都带着沉重的镣铐,可他那张嘴却还是那么令人讨厌,一路上咒骂个没完。
赵缚无所谓,可叶抒都要听不下去了。
他坐在马上,用剑鞘敲了敲囚车,同关在里面的岳察洲骂道:“嘴这么臭,看押你的士卒没给你饭吃,给的是屎吗?”
一直咒骂赵缚会死是几个意思。
再怎么说,也是他岳察洲先死吧!
谁能死得过他啊?马上就回京了,按照皇帝的脾气,对于他这种反贼叛军,怎么也得来个凌迟处死吧。
叶抒突然心中生出了一丝庆幸,还好岳察洲那孩子没跟着一块回京,否则皇帝还不知会如何虐杀他呢。
赵缚起码给了他一个痛快。
虽然被教养坏了,可也不过两三岁的年纪,若是好好教导,或许日后还能纠正回来。
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一想起赵缚那日将匕首插入他的身体里时,叶抒总回生出一种怪异的情绪。
心疼吗?
赵缚说得也对,岳察洲此举害死了多少人,他们难道就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吗?
只能说,选择如此,便怪不得命运最后的审判了。
“他喜欢骂便骂吧。”赵缚见叶抒这般维护自己,心中一暖,但还是不想让他跟岳察洲这样的人多说些什么。
越是有人搭理他,他骂得就越起劲。
他都杀了他们岳家唯一一根独苗苗了,挨他一路骂,也是应该的。
但他一点也不后悔那日的举动。
若是能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样选择。
叛国者,当斩不饶。
叛贼家属也得为枉死的将士和百姓们以死谢罪。
“那怎么行!他骂得可难听了!”叶抒委屈地跟赵缚诉苦。
就算是骂阿猫阿狗,那也听了一路了,任谁都得烦。
更何况他骂的还是赵缚,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他忍不了一点。
赵缚见他这么气愤,没忍住笑了,“他骂我,你怎么比我还生气?”
“你说呢!”叶抒气极了。
他在维护他,可他倒好,竟然还拿自己开玩笑。
叶抒越想越觉得亏,索性不理他了,骑着马往前走,将赵缚甩在了身后。
-
凤仪宫内,只听得一声脆响,随之碎瓷片四溅开来。
平时端方的皇后此刻发了疯般地将目之所及,能砸东西全砸了。
底下伺候的人都屏气凝神,生怕灾祸降临己身。
而崔萍则是站在一旁,一脸担忧地劝道:“娘娘,可别伤到了自个啊!”
皇后将崔萍的话置若罔闻,她现在正在气头上。
方才收到的密信上写得清清楚楚,那日在聆音楼里,算计太子的人乃是七皇子赵文巍。
她就知道是这个贱人!
当娘的当年给她找不痛快,如今生了个孽种,又来给她儿子找不痛快!
她当初就不该心软留他一命。
不然现在也不至于留下这么大一个祸患了。
“你让本宫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被那贱人生的贱种给算计了!本宫如何甘心!”
皇后刘氏最恨的便是赵缚的生母陈氏女,以及赵文巍生母骆氏。
若她对陈氏的恨有七分,对那骆氏便是十分,,骆氏那个贱蹄子虽说是个商户之女,却相貌出众,对那些床笫之事信手捏来,在世时最得皇帝宠爱,她几番算计才堪堪将那贱人拉下那个位置。
骆氏如今虽在冷宫,可皇帝的心中却还有她的一席之地。只要她自愿走出冷宫,不日便可恢复往日的荣宠。
这让皇后如何能不对赵文巍的母亲恨之入骨。
明明她才是和赵旭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也是他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正宫夫人,更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为何!为何赵旭要纳那样的贱人,还任凭那贱人羞辱她!
“娘娘,您自个得先冷静下来,才能为太子殿下解决当下的困局啊!”崔萍安慰着发狂的皇后。
在崔萍一声声地劝解下,皇后也逐渐从震怒中缓过劲来。
“这事都已过去数日,还是本宫派出去的人查到的,难不成那些被个大臣,他们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吗?”她坐在贵妃榻上,半眯着眸子,冷声问道。
崔萍也觉得奇怪,毕竟平日里太子殿下有点什么丑闻,都会第一时间捅到她这来,她再和支持太子的臣子们一同商议如何瞒下来。
可这次明明也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为何会如此难察?
甚至还惊动了韩秉义。
“赵文巍虽然善于心计,可他之前的手段都没有如此缜密过。”皇后心中暗觉不妙,“只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满了算计,良久,她同崔萍说道:“你派人去请父亲,此事本宫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崔萍应声:“是。”
“杜纪阳那老东西是不是有个尚未出阁的女儿?”
崔萍站在一旁,“回娘娘,杜大人的女儿已过及笄之年。”
“他既支持那贱种,那就将他的女儿许配给万长史家那位纨绔吧。”
万长史家的嫡子万霖,他房里妾室如满天星子那么多,三年娶了三房妻室,无一例外全都被他给活活打死了,据说是娘胎里落下来的毛病,残暴嗜杀又重淫欲。可尽管他如此荒诞,赵旭却对他极尽容忍 只因他十七岁那年为了救驾,伤了脑子。因此朝中官员家中有女儿的,都早早地许了婚事,生怕被那混世魔王给盯上了。
如今他那新娶的正妻娘子,又病逝了。
“这杜纪阳的女儿,不是在京中才貌双绝吗?”皇后歪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笑意却不达眼底,她声线冷若冰霜:“正好许给万霖为妻,也算是郎才女貌了,你派人去接近万霖,告诉他杜大小姐,美若天仙,要嫁他为妻。”
只有万霖亲自开口要,皇帝才会松口,也不会将猜忌引到她们身上来。
但这还不够。
皇后突然又喊住崔萍:“杜纪阳的儿子,几岁了?”
“回娘娘,十二岁了。”崔萍跟在皇后身边多年,不仅对宫中之事了如指掌,对那些与皇后和太子作对的大臣们更是花过心思去了解。
“你去给本宫查清楚,他那宝贝儿子,平时都做些什么。他敢害本宫的儿子,那他自己的儿子就看他有没有本事保得住了。”皇后说着,手重重地拍在面前的桌面上,她脸上的表情阴鸷,眼底也充满了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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