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汀的心跳从来没那么快过。出院了吗?想了一秒,江汀决定去贺川家里找找看。贺光还在局子里没出来,贺川要是真出院了肯定连照顾他的人都没,江汀都快急傻了。
狭窄的街道上车辆川流不息,其中大部分都是熟人,没一会儿就有邻居问江汀是不是想回家没车走。他摆摆手让人家先走,自己拔脚跑回去。
贺川家大门紧闭,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上次被贺光砸碎的那扇玻璃还没修好。
江汀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人,按了按门铃。
等了一分钟,没人回应,江汀急得又摁了两下。
这时里面才传出声:“谁?”
“哥,是我,别紧张。”江汀拔高声音说,“你让我进去。”
贺川没回话,过了两秒才说:“就这么说吧。”
江汀坚持道:“我想跟你当面说。很重要。”
“家里脏。”贺川的声音有点抖,“就这么说吧。”
江汀猜是上次被砸烂的东西还没恢复,贺川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估计不想让自己看到那一幕。
江汀没再坚持,离门近了点,“我爸妈刚通知我……他们调到市里了,而且我也得去市里上学,所以……最近可能要搬家。”
街坊近期搬走的很多,贺川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没发表什么态度:“恭喜。”
“恭喜啥啊,我们都要分开了!”江汀怕他误会,赶忙解释道,“但我跟他们说好了,等我上高中要跟你一块住校,这样我们还是可以经常在一块儿的。而且,你就不用经常回来了,周末直接去我新家住就好了。”
贺川忽然吃痛地哼了一声,江汀赶忙问怎么回事,贺川回没事,接着说:“你新家就在市里了,还住什么校?给我老实住家里。”
“我不!!”江汀说,“我就要跟你住一块儿。”
贺川不让:“我都高三了,马上就走了。”
“那我等你走了再回家住。”
“少折腾。”贺川不容置疑地说,“听你爸妈的。”
江汀一下午都在被反驳,好像所有“大人”都拿定了主意,不管自己怎么要求,都像是小孩子的幼稚发言。可他明明也深思熟虑过,这么闹的唯一目的只是想陪着贺川而已,怎么对方还不领情。
千万种心思说不出口,江汀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陪着贺川”。人家明明不喜欢太粘人的小孩。
“你什么意思!”江汀气得眼睛都红了,“就想赶我走是吧?”
贺川都不明白他在气什么,疼眉毛都皱一起了,“别整事儿,赶紧回家。”
江汀咬咬牙,“行,我回家!以后别想让我找你来了!”
江汀没再劝贺川,也没回家,失落地坐在贺川家门口的楼梯上,数地上的树叶影子。
影子渐渐西斜,屋里一点动静都听不到。江汀觉得有点冷了,抱着手臂,站起来走了。
后来的几天,江汀都没再去找过贺川,直到有一天从爸妈的口中得知,贺光出来了。
江汀一下子又开始担心,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回去万一报复贺川怎么办?越想越紧张,可毕竟是小孩子,之前那气还没赌完,不好就这么去找人家,总得有个由头。
碰巧,在江汀楼上住着的华高阳忽然伸出脖子,冲他喊:“江汀——你往西边儿看……”
“啊?”江汀被打断后,下意识跟着华高阳指的方向走,结果什么都没看到,“看啥呀?”
华高阳站得高,视野好,跟江汀炫耀:“海市蜃楼啊!课本里的海市蜃楼!我妈说了,它持续时间特别短!我都拍不到,你赶紧上来看!”
江汀一听,立刻窜起来,急匆匆地拍门:“哥!你快出来!!华高阳说现在有海市蜃楼!!我们去天台看吧!”
贺川没理他,只有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
华高阳还在楼上催:“你快点儿的,再不上去就没了!”
江汀跺跺脚,“哎呀你别急,我叫小川哥一起。”
“叫啥啊,他独着呢,不可能跟咱一块儿的,他都不爱理你。”华高阳说话间都把衣服换好了,“你不去我去了啊,再晚看不着了!”
江汀留在门口,气鼓鼓地问贺川:“你还不理我是吧。”
里面还是没动静,就听见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行。”江汀狠狠踢了下门,“那我自己去看。”
最好的观景位在十楼。电梯间很狭窄,却挤了满满当当的人,其中大多是慕名去观景的。
江汀没太有心情看什么海市蜃楼,反而在想着,贺川刚刚为什么不理自己,该不会是怪自己任性?
走神的片刻十楼已经到了,电梯门打开,人群蜂拥而出,不免会撞到几个准备进来的人。
江汀好不容易才挤出来,好奇地趴在公共露台上。
远处只有苍茫的灰蓝色,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和水汽,风的具象化是轻微飘动的旗帜和海鸟。一切都美得与寻常无异,丝毫未见奇观的影子。
“海市蜃楼呢?”江汀伸长脖子往外看,“不是在这儿看吗?”
华高阳远远走过来:“没了,我也只看到一点点。叫你不早点过来!”
江汀还是不死心:“这么快?”
“对啊,就几分钟。”华高阳一边惋惜一边炫耀,“不过,真的好壮观啊!我连那边的人都能看清,就跟他们真在跟前儿似的,下一秒又全都没了!这也太神奇了!”
江汀默默听着,被人群推着进了电梯,又没什么兴致地回了家。白静丹跟江岸去值班了,留了份晚饭让江汀自己热。
他连晚饭都不想吃,一个人坐在窗台前,像以前很多次那样看着贺川的窗户。
因为在一楼,所以两家都有小院子,只不过贺川的那个更小,院子里除了闲置生锈信箱和几盆枯萎的白菜什么都没有。
此时一个女生从江汀的视线中经过。她戴着口罩左顾右盼,略有羞涩地往信箱里塞了一封粉红色的信。
江汀很想告诉那个女孩,贺川早就弄丢了信箱钥匙,所以那封情书大概率是不会被看到的。但她看起来并不想被任何人撞破这些隐蔽的情愫,这一点江汀非常懂,所以最终没有露面。
只是他好难过。突然被通知要离开生活十几年的地方,送出去的好心不被接受,连奇观的尾巴都没有抓到,却在回家后看到有人给贺川送出了他永远不敢送的情书。
江汀确实有够不自量力,胆敢在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少年面前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还敢邀请他去看什么海市蜃楼。
他对于贺川全部的意义就是儿时玩伴和渴肤症解药。做前者,江汀不是那么称职,惹人生气的时候居多;做后者,江汀可以随便被任何一个活物取代。
怪他自己不清醒,所以错过了百年一遇的奇观也算活该。
第24章 在约会吗
[晚间消息,今晚六时零五分,旧金山莱格特至洛杉矶达纳岬大部将出现大雾天气,请居民合理安排出行。]
被气象新闻吵醒时,江汀正枕在贺川的手臂上。
完全忘记自己昨天立过什么誓的小猫毫无悔意,揉揉惺忪睡眼,冲主人打了个哈欠。
“醒了?”贺川的左手被猫抱着不好懂,所以只有右手在操作笔记本电脑,“正好,来看新菜谱。”
江汀定睛一看,发现贺川早起做了份更符合病弱小猫的每日食谱表,用盐量和热量都用数据标明,周一到周五没有重复。
江汀满意地点点头,他觉得非常可以。
得到肯定后,贺川关上电脑,下床,穿好鞋背好包,“那我去上课了。”
“喵。”江汀点头。
贺川刚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把平板电脑的社交界面调出来,指着对话框说:“有事儿就在这给我发消息。”
明晃晃的“文件传输助手”几个字让江汀忍俊不禁,他乖乖点头,不敢让贺川知道自己在笑。
贺川走后,江汀的独处时光便显得无聊很多。他不像真实的小猫会对各种会动的鲜艳材料感兴趣,所以逗猫棒完全不值得玩耍,也无法睡上十八个小时,超过九小时他都会头痛,漫长的孤独时光真的很难熬。
江汀先是去网页搜索了一些关于天音的话题,发现除了几个小众论坛几乎没人讨论;随后又去谷歌地图翻找,毫无悬念地没有找到上次去过的那家杂货铺。
他对照着天音说过的话,不停地回想雪崩发生时自己脑海中的念头,然而那一刻就像被按下了暂停开关,他的记忆中除了过度受惊的小猫外,什么都没有剩下。
执念……自己究竟有什么执念?怎么跟小猫的产生联系,又该如何解开它们?
一番搜寻未果,江汀烦闷地回到沙发上窝着。
既然那些怪力乱神的玩意儿解释不清,那干脆务实一点,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吧。
学过舞的体格健美而修长,不像小猫四肢这般无力,但江汀还记得自己早先接触舞蹈时老师会教的、提高柔韧度和耐力的基础动作。
不论什么生物,多休息、多运动,总是对身体有益的、亘古不变的真理。
江汀来到阳台上晒太阳,顺便把身体尽量掰成一道柔韧的桥。不过小猫的身体太差了,坚持不了多久后腿就开始打颤,江汀只好做了几个伸展动作。还好这栋楼对面空置率很高,否则如果有邻居看到一只猫做这些动作,大概会被吓得拨打911.
江汀在假期开始前,刚刚通过一场舞剧主演的初试,复试战线拉得比较长,下个月才开始。但江汀现在已经开始有危机感了。
他从前旅游,无论去哪里都要先找练功房,再忙也要保证三小时的练习时间,从饮食到睡眠都严格控制,保持身体的力量与线条。来加州快一周了,几乎没做过什么练习,他实在担心这次来之不易的练功机会就这么没了。
他来剧团虽然没到一年,但被拒的主演面试已经不下三次。入职之前,所有老师都夸他天赋好,各类青少年奖项也是拿到手软,进入职业舞者群体后他才知道,原先引以为傲的那些天赋其实不值一提。团里多的是“天才”。团长柳青珑,二十二岁就担任了大型民族舞剧的女主角、二十九岁就成了最年轻的团长。她是江汀的偶像,更是努力方向。不过,江汀自从来了舞团后江汀都只能做她的伴舞,在她四周和众多穿着一致的人一起当个路人甲乙丙丁,唯一一次演有名有姓的角色还是替补,直到演出结束也没上过场。所以,江汀真的很看重《如愿》的面试,这是江汀离舞台中央最近的一次。
然而再着急也没用,他只请了两周假,这时长可能都还不够变回人身;身体也经不起折腾,稍微动得狠了他都怕小猫散架。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打开网页,多看两遍原版面试片段的视频。
正分析着动作,平板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贺川:学校有点事,会晚一点回去。]
江汀看着绿色对话框,不禁好奇,贺川用这玩意儿和自己聊天真的不会觉得诡异吗?
江汀为了贴合小猫设定,特意下载了一堆猫猫头表情包,回复:[猫猫点头.jpg]
爪子不灵巧,不小心连发出去好几条。
[猫猫点头.jpg]
[猫猫点头.jpg]
[猫猫点头.gif]
贺川眼前一黑:[哪来的这些。]
江汀知道他是指表情包:[刚下载的。]
贺川:[删掉。]
江汀:[不。]
贺川难以接受自己的微信表情里会出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脆自己动手删掉它。
江汀眼睁睁看着它们消失,气鼓鼓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贺川:[一小时。]
江汀:[你快点!我很饿。]
贺川:[你不是很厉害吗?]
江汀:[?]
贺川:[厨房有吃的,饿就自己做。]
江汀:[??]
贺川:[骗你的。我马上回。]
贺川在跟小猫聊天时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身边的同学对此表示非常惊讶,因为贺川几乎没这么笑过。
有位加拿大留学生,名叫Matt,见他这副模样忽然很好奇,凑过来问道:“你最近在约会吗?”
贺川的注意力不在教室,所以只听到“date”这个单词,没意识到它是在说自己:“什么?”
“你的表情很像坠入爱河。”Matt指了指他的手,“而且,为了回复对方的消息,你甚至没有戴上手套。”
贺川不动声色地把手套戴好,“没有恋爱,也没有约会。”
Matt挑眉,“抱歉,我还以为你在跟约会对象聊天。”说完还凑上前,指着屏幕说,“你瞧,聊了这么多。虽然我看不懂太多中文,但看你这发言频率,绝对不是一般朋友。”
贺川不知该如何解释,选择说真话:“……其实对面是一只猫。”
Matt听完差点石化,抽了抽嘴角,“哈。那你,挺厉害。”
贺川看他的表情,猜想他本来应该是想说“挺有病”。
走神间隙,贺川发现小猫又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不知道这只猫是跟谁学的习惯,或者是不是因为爪子打字过于麻烦,总之它一句话总爱拆成很多条短句。
[对了,你别买罐头。]
[虽然罐头里的成分对毛色有好处,但普通食物也可以补充那些成分。]
[你的食谱就不错,但今天我想吃周日的食谱。]
[周日食谱可以吃两次。]
[不回复我就当你同意了。]
[不同意吗?]
再等下去,小猫的爪子可能会因为打太多字而酸死。
贺川赶紧回复:[同意。]
江汀还是不太习惯小猫的身份,所以自称时总喜欢用第三人称来指代自己的身体:[就知道欺负猫。]
贺川看着这句话里的代词,总觉得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他照旧回答:[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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