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先简单洗洗,等我做完饭给你烧热水,你再好好洗个澡。”孔令榆说。
“孔令榆,你有事瞒我吗?”这是米乐第二次问他。
孔令榆神情微愣,“没,没有,乐乐今天吓坏了吧?”
他伸出手,把米乐也满是脏污的手拉过来泡进水里,帮他清洗,“要是不带你当猎人就好了,你就不会遇到这种事。”
“我遇到什么事了?”忍了一天,米乐终于怒了,“我看起来像是吓坏的样子吗?倒是你,魂儿都要没了却什么也不肯跟我说。”x|
“现在才想起来不带我当猎人,你早干嘛去了?你把我当个猎人吗?关键时候就会叫我在你身后躲着,还叫我遇到危险就跑,连莺子和令柏那两个小孩儿都能帮你,你把我当成可以依靠的人吗?在你心里,我就配给你焐个被窝。”
米乐越说越激动,眼睛一热又想哭,但是他忍着,孔令榆不信任他,那他也不跟他好了,他才不在他面前哭呢。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孔令榆没像平时那么关注他家乐乐,没想到乐乐会发现他的不对,还表现得这么激动。
“乐乐,”孔令榆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拉他乐乐,却被米乐无情地甩开,“你说啥呢?我不是……”
“你不是个屁,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让我跟你一起参加比赛,我只要像个吉祥物似的在你后面躲着就行,你孔令榆多厉害啊,村里最好的猎手,肯定能带他乐乐躺赢。”
“还他妈让我僚阵,给我把小破弩,当玩具哄着我玩儿呢,我僚个屁的阵我连你边儿都摸不着,心里有事儿也不跟我说,我问你你都不说,跟我说有啥用啊,反正我啥也不懂啥也不会啥也帮不了你,你不是后悔带我当猎人吗?那我不当了,我……”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自己不知怎么就摔在了炕上,嘴被一只大手捂住,紧接着,孔令榆的重量就压了过来。
“不许说,不许说走,不许离开我,你答应我要一辈子的,答应跟我回山上的。”孔令榆眼神凶狠,看起来比白天见到的大老虎还吓人。
米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一行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流向发际,一双桃花眼里全是哀怨,被孔令榆捂住的嘴巴在他手下一瘪,发出“呜呜呜”的小火车声。
孔令榆一下慌了神,松开捂着他嘴的手,转而去擦他说来就来的眼泪儿,“咋,咋了乐乐?摔疼了吗?我手在下面垫着呢。”
“孔令榆,你,你有事不跟我说,不相信我,你呜呜你还摔我,你都敢摔我了,我还不能走,我还打不过你呜呜,那你就打死我吧,你绊摔,过肩摔,抹颈摔,接腿涮摔,组合摔,你摔死我吧呜呜呜。”
“我,乐乐,我没,我没使劲啊,你不是摔我怀里了么?”孔令榆连忙把他从炕上抱起来,谁知他刚一起身,乐乐就要往外跑,他只能又把他压回去。
“宝儿,宝儿,还能不能给我个解释的机会了?”孔令榆一手控住米乐后脑勺,八爪鱼一样用两条腿把他的腿盘住,“我不是不告诉你,是不知道怎么说。”
第136章 城里来的知青是挺白哈
“乐乐,你记不记得在山上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我爸的事,我说我出生没多久,他就在山里出了意外。”孔令榆抱着在他怀里瞎扑腾的米乐,着急地说。
米乐哭得正伤心,突然听到他提起父亲,马上收了声,抽抽搭搭地点点头,“记得,但是你没说过他是出了什么意外。”
孔令榆看米乐终于肯听他说话,暗暗松了口气,“我没说过,是因为也没人跟我说,那时候我太小了,问了爷爷几次,他都不肯告诉我。”
他苦笑,“我也是小时候在二堂婶家听别的叔伯酒后闲聊才知道的,但是知道的不多,只听说我爸本来是生产队长,那会儿老虎还没被保护起来,苏联那边搞什么杀虎行动,活着的东北虎全都逃到国境线这边儿,于是咱们这边也开始杀虎。”
“我爸因为打老虎不积极,被认为是有思想问题,革了职派去巡山,最后遇到偷猎者被打死了。”
他说到这儿,米乐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他坐起身,一时忘了自己刚才还在伤心,还想以后都不理他了,抱着孔令榆的头说:“那你今天一定很害怕,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因为我也没见过,没见过老虎,连我爸的尸体都没见过,直到见到那些村民我才……”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变得嘶哑。
“我承认我早上是紧张了,但是那会儿什么也没发生,我也不知道我会怕老虎,不知道会看到被偷猎者打死的村民,我都不知道我会怕,说什么呢?让你跟我一起担心可能不会发生的事吗?那样太矫情了。”
米乐想了想,好像是这样的,他摸摸孔令榆没精打采的脑袋,认真地说:“那你下次紧张也要跟我说,因为不管你说不说我都会担心,这样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的担心的感觉太让人难受了,而且你就应该跟我矫情,你是我对象,不跟我矫情跟谁矫情呢。”
你才十九岁啊,谁说你不可以矫情了?
孔令榆抬头看着米乐还布满泪痕的英俊小脸,眼睛里突然有几点碎光闪烁,他又把头埋进他怀里蹭了蹭,身子一拱,把米乐按回炕上,搂进怀里,去舔他脸上的泪痕。
“你以后不能一生气就要走,你走了,世上就剩我一人了,我就没地方矫情了。”
米乐皱着眉又想了想,正色道:“你知道我今天最害怕的是什么时候么?”
“一回身看见老虎的时候?”孔令榆问。
米乐摇摇头。
“那是看见死人的时候?”
“不是,”米乐又摇摇头,他侧过身子,把头贴在孔令榆颈窝上,回抱着他,“是明知道前面可能有危险,却要看着你一个人走过去,不能在你身边的时候。”
“我都要怕死了孔令榆,”他抽了一口气,“你说了去死都带着我的,但是你让我在原地等着,还说让我跑,你说让我跟你一起当守林员的,关键时刻又不信任我,不把我当成一个可以依赖的战友,在你眼里我就是随时需要你保护的废物吗?”
“乐乐,我没骗你,”孔令榆抱紧他,浑身哆嗦,“你也不是废物,你为我打死过野猪,为我大闹过革委会,是你一直都在保护我,每次我有危险的时候我的乐乐都会变得很厉害,谁也没有他厉害,但就是这样我才怕呀。”
“我说我死都带着你的时候真是那么想的,我想咱俩活着死了都不分开,但是真到遇着危险的时候我舍不得啊,所以我才说后悔带你当猎人,又把你气哭了。”
米乐在山上奔波了一整天,提心吊胆一整天,刚才哭了一鼻子也算把这一天的负面情绪都嚎了出去,这会儿上了困劲儿,躺在孔令榆怀里听他在耳边小声说着话,整个人都变得软绵绵轻飘飘的,他小声喃喃,“你死了我会去找你的,可能不会马上去,有些事要做完,然后就会去找你,所以你也不要死,不要推开我,我们一块儿好好的活着。”
孔令榆又抱着他躺了一会儿,看米乐渐渐睡了过去,才轻手轻脚起身去烧水做饭。
等他做完饭端着炕桌回到屋里,米乐还没醒,他就坐在炕沿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乐乐今天睡得并不安稳,腿时不时的就会抽动一下,孔令榆刚想把他叫起来吃了饭洗完澡再睡,就看见米乐左腿猛地在空中踹了一脚,“孔狗蛋儿,哥哥保护你。”
孔令榆鼻子一酸,心里有一块地方软得要塌了,他心想,这是从哪儿蹦出这么一个人呢?要是当初没遇到这个人,他现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那一定比死了还没意思。
乐乐哪是他的媳妇儿啊,乐乐就是他的命,是老天爷看他可怜,留给他在人间的盼头……
到最后,孔令榆也没舍得把他乐乐喊醒,而是烫了热手巾,把米乐全身擦干净,然后自己也没吃,就抱着他这么睡了过去。
许是头一天太累了,两人睡到快日上三竿,有人在院子里叫门才把他们吵醒。
孔令榆跳起来去开门,米乐以为是军分区的人到了,革委会叫他们去交待情况,人来了也不能进屋,便没着急,慢吞吞地从被窝里坐起来穿衣服,一条裤腿都还没套上,就听见孔莺莺的声音大惊小怪从院子里传来。
“狗蛋儿哥,你咋还没起?我第一次上你家来,这咋还有个傻狍子?”
米乐脑袋一下清醒过来,手忙脚乱穿上裤子,还没等把被子叠好放进炕柜,声音已经传到门口。
“哎呀哥你挡门干啥?我俩上你家坐坐咋了?”
然后咣当一声,孔莺莺已经推门进了屋,孔令柏随后也笑嘻嘻跟着闯了进来。
“呀,小乐哥你咋光着膀子呢?”孔莺莺两只手捂着脸,眼睛在指缝间睁得大大的,好奇地打量着上身赤裸的米乐,“城里来的知青是挺白哈,哥你说我天天喝羊奶,以后能不能也变这么白?”
第137章 不用谢后面的话你其实也可以不说
“你可拉倒吧,你都没断过奶,要白早白了,”孔令柏也看着米乐,然后撸起袖子看看自己的胳膊,“咱老孔家就这黑底儿,狗蛋儿哥还有一半白人血统呢,都没干掉这黑皮基因,你喝点羊奶管啥用啊。”
米乐俊脸一红,也不知道这时是应该先放被子还是先穿衣服,想伸手挡一挡,又觉得那样太刻意了。
孔令榆进门就看到他家乐乐光着上身被两个小的围观,当即脸色一黑,拿起件衣服就往他乐乐头上套,“你俩大早上跑我家瞎瞅啥?有没有正经事?没有就滚。”
两个小的全不在意他的训斥,笑嘻嘻地继续东张西望。
“嚯!这大红被面,真鲜亮,”孔莺莺的注意力很快被炕上的被褥吸引,大呼小叫道:“这是不是我大爷留着给你娶媳妇的?怎么现在就用了,你俩谁盖这个呀?”
我俩一起盖这个呀,米乐在心里回答,然后马上手脚麻利地把被褥放进炕柜,又以最快的速度“咣”地一声关上柜门,阻断孔莺莺四处探查的目光。
“你们怎么来了?是叫我们去革委会说明情况吗?”米乐连忙转移话题。
“啊,差点忘了正事,”孔莺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爹怕你俩不知道,去了还得回来拿东西,让我来告诉你们拿装备,军分区的人刚从县医院过来,还是肖代表带队,咱们直接上山。”
原来,军分区接到报告连夜派了人过来,第一站先去县医院询问伤员了解情况,接着就要进山看现场。
孔令榆他们是除了伤员以外第一个发现现场的,这个带路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他们四个头上。
“昨天送伤员去医院的人也回来了,除了现场死了那两个,剩下几个都救过来了,刚子的右肩废了,以后都拿不了枪,保山叔失血太多,到现在还没醒,也不知道还会不会醒。”
孔令榆和米乐收拾好东西,四个人一起往革委会走的时候,孔令柏跟他们说了那几个伤员的情况。
“小张的伤是最轻的,他爹给他挡了一枪,子弹从他爹身体里射过来打在他肚子上,没打透,也没打坏内脏,只是做了个小手术把子弹取出来,”孔令柏说到这儿,声音渐沉,“他,他知道张大叔已经没了的事,喊着要给他爹报仇,今天也跟着军分区的人回来了。”
走到革委会门口,米乐又看到了那几台熟悉的军绿色车,肖代表这次穿着作战服,跟五六个同样穿迷彩作战服的人站在一起。
“米知青,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孔村长说是你们几个第一个赶到现场的,看来咱们还挺有缘分的呀哈哈哈。”肖代表似乎对米乐的印象很深,见到他们过来,只跟他打了招呼。
孔令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故意走在前面,挡住肖代表看向米乐的视线。
想到上次见面自己那个神经病一样的状态,米乐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从孔令榆身后歪出头来,跟肖代表打了声招呼,“肖领导,您好。”
“不是要上山吗?那就别耽误时间了,走吧。”孔令榆说完,率先拉着米乐往上山的方向走去。
“哎,上车上车,能少走一步是一步。”肖代表在后面喊道:“米知青啊,你来上我车,咱们也好在路上叙叙旧。”
米乐无法,只好硬拉着孔令榆又走回来坐车,他见肖代表很热情地打开一个车后座门等着他,便坐了进去,一抬头看见小张已经脸色苍白地坐在后排座上。
肖代表也正想上车,孔令榆就赶在他之前挤了进去。
这辆越野车的后排座只能坐三个人,孔令榆上去之后就满了,肖平被他突兀的行为弄得一愣,倒也没跟他计较,哈哈一笑去坐了副驾驶。
小张跟米乐和孔令榆一样,都是巡逻队的人,只是孔令榆脸臭,平时就算见到也很少说话,但是现在不一样,对于小张来说,孔令榆成了救过他们命的人,大家又在一个车里,再不说话就很尴尬。
小张硬着头皮欠了欠身,“孔哥,谢谢你们昨天救了我们,要不是你,我们可能等不到救援队来……”
孔令榆好像没听到一样,一眼也没往那边看,米乐夹在中间尴尬得脚趾抠地,狠狠踩了孔令榆一脚,他才语气平淡地说:“不用谢,组委会说离黄色信号弹最近的组如果不去救会被扣除成绩,我们离你最近……”
言下之意,不是我想去救的,我只是怕被取消成绩而已。×
米乐单手扶额,偏过头给了他一记眼刀,小声道:“不用谢后面的话你其实也可以不说。”
他想不明白,孔令榆平时在他面前可会哄了,怎么在外面说话就跟个倔驴似的?
但是一想到他以前在村里受过的不公对待,又觉得孔令榆这样才是正常的表现。
谁又能要求他非要对那些从没善待过他的人和颜悦色呢。
车里一时十分安静,米乐如坐针毡,正不知该做些什么化解眼前的尴尬,前座传来肖平豪爽的笑声,“哈哈哈哈哈,米知青,你这小朋友挺实惠,有意思啊。”
“呵呵,是,他不太会说话,但是办事特别讲究。”米乐连忙也跟着哈哈,心里很感激肖平帮他们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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