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用触手捆绑、缠绕,准备收取向饵自己为代价时,被打断了。
向饵不觉得室友敲门就能打断神明的掠食,那对方为什么会停下?
是不是因为……神明想要好好地、安静地享受她,不愿意被人打扰?
那么,这说明,神明对于她这个“食物”,还是比较喜欢的,是吗?
至少向饵自己,就喜欢无人打扰地慢慢吃自己喜欢的食物,只要一被打扰,立刻就没兴致吃了。
神明或许也是如此。
昨晚没有吃掉她,今天还派出触手保护她,这是神明在保护祂喜欢的食材吗?也或许,这是一种全方位的监视?
那么……向饵心情复杂地,得出一个结论:自己是神明喜欢的食材,因而,在被神明吃掉之前,她会短暂地被神明保护,并且监视所有生活细节。
真是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呢,这样的结论。
作为食材的她还能活多久?又要如何才能拖延时间,让神明不要过早的,或者说,不要吃掉她?
想办法告诉神明,自己真的不好吃?但向饵无法想象神明的口味,再说,自己好不好吃,自己也没办法证明啊。
拖延时间倒是一个好办法。她可以继续和室友一起睡,远离那个可怖的房间,毕竟那房间的墙壁都裹着人皮……或者她找别的房子租?
向饵上网站看了看本地租房信息,又算了算自己的存款,只能暂且放弃换房的念头。
她旅游回来已经花光了积蓄,除了房租还有助学贷款要还,根本没钱换房。况且,换房子也一定摆脱不掉神明。
看看眼前的触手,向饵心中低沉。神明已经跟着她来到上班地点了,就算换房子又怎样?神明也一定会跟过去的……
看着那悠闲的触手,向饵稍稍出神。
触手对着向饵翻过身来,一些细小的黑色吸盘对着向饵,轮流小片小片地开开合合,看上去像是在和她打招呼。
这样细小的触手,就……怎么说呢,还挺像义乌小工艺品的,也不可怕不讨厌了。
向饵不由得伸出手指,轻轻伸到小触手附近。
小触手顿时伸直,触手尖端小心却又雀跃地,轻轻晃动着,伸到向饵的手指尖前方,吸盘开合的速度加快许多,整根触手都变成了血一样的透亮、鲜红,表皮变成半透明,鲜血和黑暗在触手内部涌动。
最后,小触手圆圆的尖端,终于碰触到了向饵的手指尖。
像圆珠笔的笔头碰到手指,有点冰,但因为太小了,几乎没有其他感觉。
向饵惊呼一声,立刻把手抽回去。她是疯了吗?这可是邪神的身体部位,她居然主动去碰,是生怕自己被吃得不够快吗!
她起了一身冷汗,立刻低下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那触手。她还是忘了,那位邪神明显可以干扰人的认知,她看了就会受到影响!甚至会产生奇特的……诡异的欣赏……这很不对劲!
她明明讨厌触手,讨厌邪神!
向饵给自己强调着这些,激烈跳动的心脏,半晌才渐渐平复。
平凡的工作结束,这一次,向饵很正常地下班回家,没再碰到那股黑色河流,但那触手一直很稳定地悬浮在她身周十几厘米的位置,总会出现在向饵的眼角余光里。
向饵下了公交车,走进与世隔绝的家属院,黑暗之中,那些常年坐在附近的老太太们,用发着绿色的眼神看她,眼睛一双一对,好像一群疲乏的萤火虫。
今天的家属院与平常似乎很不一样,香樟树的阴影笼罩许多地方,破损的石板路走起来更加艰难,冰冷带着腥味的秋风吹拂过来,一声虫鸣都听不见。
人也很少,一路走来,向饵简直看不到一个人。路灯也坏了许多,一些路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走过去时,那些闪烁的冷光打在身上,沉甸甸的。
经过一段近乎荒废的楼前时,向饵忽然后颈一凉。
那是危险来临的第六感。
她陡然抬头,看向路灯照不到的黑暗深处,那里,有一个酒鬼一样的男人站起身来。
男人对着向饵咯咯笑着,走出来,出现在路灯之下。
他的脖颈断开,断口上下是参差错乱的尖利犬齿,形成一张大嘴。他斜着脑袋,脸上和脖子上的嘴巴一起咯咯笑着,伸出一双黑色带毛的黑狗爪子。
“小姑娘……陪哥哥玩啊……”
他醉醺醺地说着,声音不知从哪个嘴里发出。
旋即,那双黑狗爪子冲着向饵狠狠抓来!
第11章 异种
天旋地转,潮湿的腥风扑面而来,灯光昏暗之间,向饵甚至看清了那黑衣人脖颈挂着的血丝碎肉。
他刚刚吃过人……这个念头浮现在向饵脑海。
向饵本该跑开的,她应该甩开双腿,远远地从这里逃离,奔出家属院,奔出香樟树的阴影,奔出这阴冷潮湿的城市,跑进无尽的自由天地里去。
可她动弹不得。她从没经历过如此直接的险境,未经训练的身体反应速度很慢,只能僵直在原地,任由肾上腺素引领着全身血液疯狂上窜,将尖叫压抑在喉咙口!
耳畔传来隐约的嗡鸣声,听不清楚,眼前的世界似乎在变化,她也看不清楚。她的意识和大脑一起僵直住了,眼前只有那只黑狗的巨大爪子。
而在她茫然慌张的注视之外,她脸侧出现一条暗红触手,它拧动带着吸盘的细小躯体,竖起尾部,像一条十分滑稽的小鞭子,往前抽打了一下。
这瞬间,前方的空气骤然出现一道裂隙,时空秩序失去控制,像一片纸片被撕裂开来,露出深邃昏黄的另一个空间,那是……神之领域。
明明只是极其细小的触手,几乎不足那黑狗的爪尖那么大,这一抽本该毫无力度,可那脖子长嘴的怪物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脸上露出无法忍受又震惊的表情,往后倒了下去!
“嗷呜呜……”
嚎叫声划破长空,宛如最后的哀鸣。怪物融入那道裂隙里,触手消失了,裂隙却围拢过来,将向饵温柔地包裹进去。
一阵腥臭的风扑在脸上,“咕咚”一声,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又有流水一般汩汩流动的声响。
向饵不太确定发生了什么,眼前一片昏黄黑暗,她低下头去,看向脚下那流动声传来的地方。
那是她熟悉的黑色河流。
向饵心脏猛地一跳,刚才被那利爪差点抓到脸,她心脏都没跳得这么剧烈。
她又来到了神明的领地!
黑色河流里翻滚着、涌动着许多只眼睛,许多根触手,许多段滑腻诡异的躯体,许多张带着利齿的嘴巴,细细密密的牙齿从嘴巴里露出,发出令人头晕的尖叫和嘶吼。
天空昏黄丑陋,地面是永无止尽的黑色河流。
从向饵所在的位置看出去,刚才袭击她的那个怪物,此时正仰面躺倒在河流之中,身上捆绑着一道道粗壮的触手。
向饵并不想看清楚,她只想赶快逃离,她还记得上一次自己来到这里时发生了什么,被触手捆着直视那只眼睛,这实在太痛苦了,她不想再发生一次……
可她并没有逃离的办法。
前方出现诡异的声响,向饵往前看去。那个倒在河流中的怪物男人,被一张又一张带着尖锐牙齿的嘴巴撕扯着、啃咬着,还有许多只眼睛正围着他的身躯,很好奇地观看这场行刑。
那家伙全身上下都被粗壮触手捆绑,嘴巴里塞着触手,他很清醒,痛苦至极地呜咽着,眼看着自己的狗爪子双手被撕扯开来,浑身每个部位的皮肤都被扯开,血肉随着水波流走消散,白森森的骨架横陈在河流中,周围满是正在欢快跳动的血色眼睛。
向饵浑身冰冷。她就这样,看着那个男人全身的皮肉被撕扯殆尽,被吃掉、被融化,最终剩下一具狰狞的骨架,那骨架居然还有生命,还兀自在弹动着!
这场景真的,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的承受能力。她看得双腿发软泛疼,关节一软,整个人跪倒下去,却在即将接触到黑色水面时……
被一只惨白的手扶了起来。
那只手的力量很大,稳稳扶住向饵的腰腹处,帮她好好站直身子。
“啊?”
向饵发出诧异的声音。这里哪儿来的手?
她细看了两眼。那只手苍白、细腻,和自己的手几乎别无二致,就是比自己的手更加修长一些。手指圆润精细,却毫无血色,看起来就像……蜡像馆里刚捏出来,还没来得及上色的手。
她不由得伸手去抓,那只手却倏然消失了。
她眼前一花,世界扭曲,有一种晕车一样的颠簸感稍纵即逝,再抬头时,她回到了现实世界。
她还站在路灯下面,眼前却不再有那个怪物的身影。
向饵茫然站了一会儿。
潮湿的夜风拂过脸颊,她晕沉的大脑许久才清醒一些,低头看去,地上依稀还能见到庞大的狗爪印,还有点滴鲜血。
但……那个至少一米八高,脖子上长着嘴巴的男人,却完全消失了,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香樟树掉下窄小的叶片,落在那些爪印上,闪烁着的路灯灯光,照亮向饵惨白的脸。
她慢吞吞地转过脸,四处寻找,什么都没找到。
痕迹很少,怪物留下的物品基本没有,衣服、鲜血等等都不见了。那根细小的触手也消失了。
是被用掉了吗?是一次性的吗,那种触手?
总之……看起来,刚才是神明保护了她。而她进入神明的领域,居然毫发无伤地出来了。
也许,今天神明的胃口被这位怪物男人满足了,她再度逃过一劫。
向饵深呼吸,肺叶里顿时充满潮湿的草叶味道,她总算轻松了一点。
她拎起包,步伐难得轻快,踩过一块块破碎的石板路,抬头看着阴暗不见星月的天色。
哪怕全世界已经疯成这样了,能多活一天,也还是值得庆祝的事啊。
*
推开屋门,向饵皱了皱眉。
屋里有烟臭味,客厅的抱枕扔在地上,小物件移动了位置。
她皱着眉走进屋子,听到主卧里传来女人的娇笑声:
“哎呀你好坏呀……嘻嘻……人家这里……别乱摸呀……”
向饵提高声音,对着主卧咳嗽了两声:
“咳咳!”
主卧里声音停了,半晌,李婉打开房门,穿着露背的睡衣冒出半个身子,对向饵打招呼:
“向饵,你回来啦。我有点害怕,就让我男朋友来陪我了,不会打扰你的哈!”
她身后,一个细瘦男人伸出个脑袋,对着向饵打量一番,明显眼前一亮,伸出一只手挥了挥:
“你好你好,我叫……”
他话没说完,向饵已经漠然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大力关了门。
显然是不想理睬他们的意思,但是……这和向饵平常的做事风格完全不像啊。
李婉和她男友面面相觑。李婉疑惑又有点害怕:
“这几天她一直怪怪的……算了我们别管她了,老公有你陪我就好了,今晚我就不怕了……”
她男友对着向饵的房间多看两眼,才搂着李婉进屋关门。
向饵站在自己房间进门处,深吸一口气,屋里有淡淡的甜香味和腥味,是她熟悉的邪神气息。
不知为何,她现在闻到这味道,已经熟悉到有一些莫名的安心了。
她第一时间先看向那面墙壁。
还好,现在墙壁已经没有会呼吸的人皮了,看起来完全就是正常墙面。
月色柔软如轻纱,照在墙面上,留下轻盈的青色影子,那是她自己的影子。墙面冷硬,仿佛那会呼吸的人皮全都是她的想象一般。
但向饵知道自己不会轻易陷入想象,那都是真实的。她朝着书桌看去。
书桌上的雕像侧面对着她,沐浴在阴暗月色下,阴影与雕像本体重叠起来,那只大眼睛周边的触手仿佛活过来一样,正在轻轻摇摆。
向饵看了眼地面,又看一眼天花板,那些触手留下的痕迹已经没了,一切都旧旧的恢复了原样。
不知为何,她心情有点轻飘,大脑难以思考。她本该因为很多事情害怕或者生气的,但她无法调动起任何情绪,整个人好像醉酒一般,轻飘飘的立刻就能飞到天花板上去。
她甚至勾起了嘴角,笑得有些放肆,她对准书桌上的雕塑,直直走上前去。
她伸出手,将那雕塑拿起来。冰冷的硬木质感触手戳着她的掌心,而她丝毫不觉,只是定定看着那只雕塑。
她有点儿疯了,她自己知道,但无法控制。她对着雕塑那只木头的、灰红色的大眼睛,开始说话:
“阿赫……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她自言自语着,看向蓝莹莹的窗玻璃,窗外天空有小半轮惨白月亮,藏在阴天的浓云里时明时暗。
屋内非常安静,好像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一样。但向饵知道不是这样,那位神明一直都在。
她轻笑着说:
“你想让你的食物保持肉质鲜嫩吗?所以反过来,开始保护你的食物了,是吗?”
雕像没有回答,木胎的躯体被向饵染上体温,热乎乎的握住,硌着她的掌心。
向饵盯着祂看。盯着祂的细节,每一处细节,每一处雕工粗糙的角落,每一处掉漆的颜色看。她想知道更多,却又不想知道太多。她对这神明起了好奇心,却也知道这好奇有多危险。
她会送命,但在送命之前,她会了解祂。
“那只手是什么?”
向饵问。
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也许是怕她在梦里追问,这天晚上,向饵睡得很香,什么梦都没做。
暗夜之下,有黑色的暗影,宛如一道女性躯体,修长、高挑、凹凸有致,站在向饵的睡床前,垂头看着她的睡颜,将她的面容寸寸刻入神明灵魂之内。
黑色暗影在屋内逡巡来去,墙壁上剥离下来一大片雪白人皮,华美如轻纱一般披挂在祂全身上下。祂又用触手拿起向饵桌上的珍珠项链,给自己戴到头上、脖子上。
祂对着小镜子,看着自己新出炉的肤色脑袋,又回头看着向饵的睡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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