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雾气涌动起来,触手在头部盘旋缠绕……直到一张没有五官的人面骨骼,逐渐成型。
在那模糊人脸之下,那雪白又细长的脖颈上,向饵最喜欢的小珍珠项链,正在熠熠发光。
第12章 新朋友
新的一天再度来临,和绿萼市之前一整个月的天色一样,是死气沉沉的阴天,连带着一丝风也没有,人都闷在潮湿的壳子里。
向饵醒来,坐在床上,怔怔地出了会儿神,脑袋嗡嗡地疼。
她低头看去,雕像正躺在书桌下方的地上,身上蒙了一层灰,歪斜成奇怪的角度,还刚好掉在桌缝里,一只大眼睛遮住一半,看起来委委屈屈的。
向饵回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自己好像……有点神志不清,捏着雕像说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雕像自然掉落下去了。
希望神明不要太过怪罪自己。
向饵起身,从桌底把神明雕像掏出来,轻轻拍开上面的灰尘,想了想,她把雕像放在小书架上,让它端端正正对着前方站着。
她犹豫了半晌,看着雕像灰红色的眼睛,还是轻声说了句:
“无论如何……谢谢。”
确实是祂救了自己,自己应该为这件事,给神明道谢才对。
如果这是真神,大概还得送点祭品什么的。但如果送了祭品,那不就等于自己成了这神的信徒吗?
向饵决定不送祭品,她不是这神的信徒,不会供奉祂,不能让神误会。
她起身换衣服。刚把睡衣撩起来,露出瘦削的小腹时,她忽然转头,看了一眼那雕像。
雕像红色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流光,稍纵即逝,快得难以捕捉痕迹,但向饵还是……意识到了。
难道说……其实……祂一直在看吗?
她忽然间尴尬得手都不知道放哪儿了,立马抓起睡衣挡住自己身前,伸出藕段般洁白柔润的手臂,轻轻把雕像转了过去,让那只大眼睛对着墙壁,不要看她!
向饵飞快地套上睡衣,手放在门把手上,打算去卫生间换衣服,开门前一秒又顿住。
室友男朋友好像来了……而卫生间没法反锁。
向饵咬牙,放下手,回过身来。
她脸庞在发热,整个人身体有点发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所以说一直以来,自己每次换衣服都……会被祂看到吗?
虽然祂并不算是人类,但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会有点儿……羞涩。
向饵尽力忽略那雕像,转过去对着墙面,脱下睡衣,身子缩成一团,开始找内衣穿上。
从后面看去,她细瘦的腰腹是温吞吞的肉感,并没有一丝赘肉,身段窈窕却又丰润,是极可爱的小骨架。她满背的皮肤细嫩雪白,泛着粉嫩的光泽。后背的腰窝被压成一小团,隐隐约约看不真切,脊骨却是根根突出,弯腰时骨节几乎要顶破那脆弱白嫩的皮肤。
她的身体美得隐秘,美得古典。瘦削下滑的肩膀并不符合现下流行的审美,苍白的肌肤也并不健康,但……那种瘦弱的媚,深入骨髓,过目难忘。
很快地,向饵穿上衣服。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米白毛衣,下面套着牛仔裤,双腿细长笔直,气质像毛衣一样温和柔软。她转过身来,第一时间看那雕像——还好,雕像依旧在面壁。
向饵出去洗漱完毕,回房间拎起包包,走到门边时,最后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雕像。
那雕像周围的触手在飘动,轻盈盈的,波光荡漾,虽然背对着她,却似乎在用晃动的触手和她打招呼。
向饵倒是并没有很意外,她就知道这雕像一定会做点什么,它从来没规矩过一整天,这会儿只是舒活一下触手,都算是很小的事情了。
她对着雕像,远远地抬手挥了挥,轻声说:
“那么,我走了。”
说完这话,她又感觉一阵滑稽,立刻把门关上,啪嗒啪嗒踩着拖鞋来到门厅,换鞋时候还在自嘲:自己脑袋是不是坏掉了,为什么会跟一个雕像……一个邪神,说这么尴尬的话啊?
她就这么缺人陪伴,连邪神都当个陪伴了?难道忘记了,自己可是邪神储备粮啊!
她穿好鞋要走,李婉的男朋友忽然来到玄关,一脸殷切地看她:
“你要上班啊?”
向饵应了一声,没等他说话,直接开门出去了。她现在看到男人就和昨天那个黑狗男联系起来,一阵犯恶心。
被关在门里的李婉男朋友摸摸下巴,眯眼笑了下,半晌才回屋里去。
*
一路顺利来到公司,今天距离打卡时间还早,向饵心情也挺安定。
她放下包坐在工位上,刚打开手机,就见一条本地新闻弹窗:
“昨夜一名本地男子连续杀害两人后不知所踪,警方正全境通缉,请广大市民注意防范……”
配图是那名男子的证件照。向饵随意一瞥,立刻坐直身体,心脏跟着一沉。县逐复
这就是那个脖颈长嘴的醉酒男人,面容虽然有些变化,但她认得出来。
可新闻里并没有提到该男子有任何身体变形……向饵又仔细看了一遍,这新闻措辞谨慎平实,根本没有暗示怪物的意思,只说这是警方确认的杀人犯。
但……这男子应该是在异变之后才杀人的。新闻上说,他杀害的两人一男一女,男性重达一百公斤,没有异变的话,应该没办法迅速杀死对方还能逃逸的。
况且,她昨天碰到那怪物时,对方嘴巴里正带着血丝!
所以,警方在隐瞒相关线索。官方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不正常!她应该和官方联系,提供线索,让官方来抓捕……
向饵想要报警。她拿出手机,指尖颤抖着开始拨打110。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怎么可能?向饵拿过手机检查,没打错啊!但,110怎么可能是空号?
她按下重播,重播,无数次重播,无数次空号!
向饵额角青筋暴起,她看向四周,办公室稀稀拉拉的人正在打闹,白炽灯照射下,一切阴影无所遁形,世界似乎非常正常。
可光天化日,她的报警电话却打不出去!
她一身冷汗地放下手机,开始给110发短信,发出去的信息也都石沉大海。
她编辑短信:
“您好,我是一名市民,最近出去X地旅游,购买了一尊疑似有神明附体的雕像,发生了很多怪事,我还见到了那个杀人犯,请您联系我!”
信息发出去之后,却变成了一串乱码。110也没有回过来任何信息或电话,显然是根本没收到。
这时候祝敏敏也来上班,走过来和向饵打招呼:
“早啊!”
向饵看到她,忽然劈手抓住她胳膊,低声说:
“我现在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不要尖叫也不要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祝敏敏脸色严肃起来:
“怎么了?”
向饵说:
“我@%¥@%!”
祝敏敏皱眉疑惑:
“你说什么?”
向饵尽量吐字清晰:
“我说我家%#@¥#!!!”
祝敏敏掏掏耳朵:
“你说清楚点啊,我根本听不清!”
向饵忽然间提高声音,大喊着说:
“我家%¥…%**!”
祝敏敏摇头:
“还是听不清啊,你到底要说什么?”
向饵绝望地扔开她,看向四周,其他同事并没有听到她的大喊。
向饵颓然坐在椅子里,她无法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正如其他人看不到她看到的景象!
这都是邪神干的,那邪神将她放在牢笼之中,让她怎么挣扎都无用,就为了欣赏她的惶恐和痛苦!
昨晚邪神救下她,就是为了现在品味她更多的痛苦和绝望罢了……果然,祂只会以绝望痛苦为乐!
向饵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她拿起手机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奔向公司大门。她要离开这里,要离开这个已经疯狂的世界,她要透口气,她被无形的牢笼压得喘不过气了!
“哎哎哎你干嘛去?向饵!回来开会了!”
主管在她身后叫喊着,但她根本不想听,她还路过了诧异的总经理,也没看对方一眼。
她坐电梯到楼下,喘着粗气一路往外跑,几乎要跑到工业园大门口时,她才体力用尽,停了下来。
她呼哧呼哧地喘息,双手按在膝盖上,潮湿凌厉的风堆满她的胸腔,阴暗天空和灰黑大地一起压弯她的躯体,在这个恐怖世界里她绝望地喘息,她永远地孤身一人……
她好孤独!她想要和人分享所有一切,任何人都行,但没有一个能分享的对象!
她只能自己承受所有一切压制,在邪神编织出的精致牢笼里绝望挣扎……不知这挣扎会持续多久,是几个月还是几年甚至一辈子?她无法预测……
向饵眼睛又干又痛,那不是眼泪,是冷汗流进她的眼角。
而就在她脚下,一道黑色河流缓缓流淌而出,那仿佛是她心情的具象,她看着这河流,眉目平淡,就只是看着。
她甚至想直接投身这条河,一了百了算了。但她却也清楚地知道,邪神不会让她随便死去,到时候说不定生不如死。
就在她思绪极其纷乱时,耳畔传来一道声音:
“向……饵。”
这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不是很流畅的卡顿,底色却极具磁性,宛如大提琴缓缓在月色下的沙滩上演奏,是成熟女性迷人的声线。县著夫
向饵惊诧地抬头。
一束异样的白光穿透云层照向地面,形成一道白亮如舞台灯光的光柱,后方潮湿茂密的绿树作为背景铺垫,银色高墙加强这一幕的纵深度。
这是一幅油画一样的美好风光。
而在这幅油画的中央,就在向饵视线前方,静静站立着一个红裙女人。
女人身段高挑纤长,柔软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剪裁利落的红裙衬托着她恰到好处的曲线,裙摆如花般延伸至地面,露出下方羊脂玉色的脚踝,和线条流畅又绷紧的脚背。
高跟鞋踩着地面,发出咔、咔的声响,不紧不慢,闲庭信步的姿态。女人走上前来,居高临下看着向饵,极黑的瞳仁里倒映出向饵茫然的脸。
女人用那大提琴一般的声线,带着叹息、带着把玩、带着怜惜地轻声说:
“向饵啊……”
向饵此刻却无法回答,她已经被女人的面容震惊到失去听觉。
她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到过,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美丽,又如此独特的人,她被这扑面而来的美狠狠击中心脏,完全呆愣在原地。
第13章 项链
逛博物馆的时候,向饵经常会在各种佛像面前驻足,她很容易会被那些佛祖、菩萨的面容吸引,常常仔细观赏那些被工匠带着大众期待铸造出来的面孔,一看就是几分钟。
有一尊佛头给她印象很深刻。那尊佛头,和其他同类的慈悲、端庄不同,它眉眼虽然中正精致,五官大体也是符合传统审美,但它眼尾上挑的弧度就是高了一分,悬胆般的鼻尖略微下垂半寸,薄厚适宜的唇角微微勾起几星,让它的神情完全变了。
它看上去,从此总像是似笑非笑、冷淡疏离,却又带着神秘而玩味的欣赏意味,仿佛这世间万事万物,都不过是它注视下的一出出戏剧,而它审视着、观看着,不融入情感,也不同情可怜,只平静看着一切发生,必要的时候,它甚至会用这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轻推一把地狱边上的人们,目睹他们坠入深渊。
向饵在这尊佛像面前,感受到了让她战栗的漠然与寒冷。她看了这佛像只五分钟,可从此之后,每次想到神,她都会想到这尊佛像。
那成为了她心目中神的代表。神,高高在上,从不悲悯世间,从不体恤人情,更不会对弱小的蝼蚁伸出任何援手,只会冷眼旁观蝼蚁们的尘世挣扎。甚至在某些时候,将蝼蚁握在掌中,肆意把玩。
但平心而论,那尊佛像美丽吗?
当然是极美的,美到让人失去理智,美到让人余生难忘。
此时此刻,向饵注视着面前的女人,她呆愣之余,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尊佛像。
面前女人的容貌,与那尊佛头三分相似,细看也是具有古典美的中正雅致,远山黛眉下一双寒星似的凤眸,圆润饱满的红唇,羊脂玉质的肌肤,鹅蛋型的标准美人脸。
但更像的,是那种气质。那种向饵自己都无法言说,不属于人间,高远而清冷的,旁观者的气质。
风声安静下来,时间宛如静止,周围一个路人都没有,连打着旋落地的树叶都不再飘落,那一注白亮的日光再度被阴云掩埋,黯淡尘世之中,唯有红裙女人是唯一的色彩。
白的地方在发光,红的地方在灼眼。
女人一直看着向饵,那种视线比起观看,更像是在观察她。
半晌,两个人谁都没有出声。
直到向饵双腿酸麻,她缓缓站直身体,身体微微踉跄了一下。女人想要扶她,伸手的动作却迟了几秒,只得慢慢收回手。
向饵站直了,只能看到女人的下巴位置,她看着那骨肉匀亭的下颌,轻声问: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女人伸手,指向她的胸前。向饵低头才发现,原来自己脖子上一直带着工牌。
工牌上面当然写着她的名字。
向饵点了点头,转过身,要回公司了。
女人却在她身后说:
“这个,你的吗?”
向饵回头,看到女人对她伸出一只手来,那凝脂般细腻的手指上,忽然多出一串珍珠项链。
那珍珠和她的手指尖互相映衬,竟是说不出谁衬托了谁。
向饵当然认得那一串珍珠项链,那是她用毕业第一个月工资的一半,给自己买的小礼物,是她唯一一件正价首饰。便宜的珍珠甚至不是天然的,而是人工培育的,质感和光泽算不得顶尖,但她很喜欢,这是她给自己的一小份爱意。
可是……她今天出门的时候,有戴这个项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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