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遭遇变故之前,元靖本也该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但谢子云回想他那日所见到的人,却是灰头土脸,早已没有一点大少爷的模样。
那个人让谢子云有了走下去的力量,对他而言有着不同的意义,而在得知这段与他相似的经历后,谢子云更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当时的他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救出元武寨中的俘虏,便借手下几人之力在初雁城与白海城间进行舆论的传递,激起桐阳山周边义士的群情愤涌,进而集结众人对元武寨展开讨伐。
但元武寨组织健全,所处地势更难以轻易攻入,临时团结的义士无法将他们一举拿下,最后只以失败告终。
而或许是过去的元武寨确实作恶太多,义士们的集结最终成为一股自发的力量,无论经历了几次失败,也不放弃反复地对元武寨进行攻打。
就这么持续到了五年之后,谢子云总算等到一举击溃元武寨的机会,他向“谢流天”提出元武寨可能对血烟门造成威胁,令“谢流天”允许他派人击进讨伐,透过那一次的行动,谢子云终于如愿地将元武寨彻底捣毁。
然而陆定玄带回的消息,却是元靖早已死在五年前的一次反抗之中──
进过纪秋行房间的人不少,对这间屋子提出的意见也有许多,而其中大多是指房间脏乱、抑或是说屋中陈设寒酸……今天却是第一次听到“放松”的说法。
莫巧枫神情莫测地看向纪秋行,彷佛在问纪秋行是趁她不在时对谢子云做了什么,纪秋行只觉非常无辜。
他干咳了一声,努力无视莫巧枫的眼神,继续问道:“那么你来这里,是要准备下一个计划了吗?”
谢子云沉默了半晌,敛眸道:“有一些事情,我必需先确认才行。”
事实上,在最初得知“谢流天”已死的时候,他的心里竟感到有一丝悲悼。
如果那个人确实害死他的父亲,那么现在他的想法便是大逆不孝,但对于当年的事情,他始终抱有一丝怀疑。
十五年的时间,“谢流天”对他这个心腹之患早有许多机会能够动手,但事实是“谢流天”非但留下了他,更是支持他所做的任何决定──甚至使用调令攻击元武寨。
这么多年过去,“谢流天”对他虽算不上照顾有加,却也不曾有过亏待,这让谢子云不由得想,当年将他丢到元武寨的事,“谢流天”究竟知不知情,如果陆定玄没有派人来找他,他又是不是真的会成为俘虏落入元武寨的手中。
回想谢流天遭顶替一事,最初便是“姚寒”告知于他,万一从一开始真正遭到顶替的只有姚寒,那么他或许将为这个谎言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
但他早已用真正的容貌对“谢流天”进行过多次的试探,“谢流天”非但没有认出,更没能看破他之后的其他试验。
如果谢流天并未遭到顶替,那便没有必要对他装傻,所以没能发现他的试探,已证明现在的“谢流天”确实已非他的父亲。
于是谢子云又将目标放回到了元武寨上,借着后来讨伐的机会,命陆定玄刑问了元武寨的几名当家。
因为他相信“谢流天”没有动手杀他,或许还有什么他没想到的理由,而这个理由的答案极有可能就在当初姚寒选择“扔弃”他的元武寨中。
但刑问的最终,谢子云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却是得知了元武寨对那些受俘之人所做的诸多恶事──
谢子云抬手扶着额,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坐在身前的两个人身上。
莫巧枫似乎感到疑惑,偏头问道:“莫非平风寨有什么问题?”
谢子云看着她一会,轻轻摇了摇头:“或许有,但现在还没确定。”
他别过脸,再次望向挂在窗沿的东西,转而向纪秋行问道:“那块玉佩,为什么会挂在那里?”
纪秋行顺着谢子云的目光看去,见怪不怪地道:“不过是随手一挂罢了。要是觉得碍了你的视线,你也可以把它取下。”
毕竟这个东西已经挂在窗沿许久,几乎每个进到他屋里的人都会问上一句,纪秋行虽对这样的疑问早已习以为常,却也不禁思考起是不是该换个地方放了。
谢子云目光定定地望着玉佩,怔然道:“我以为,会挂在那里,是因为它对你有什么意义。”
纪秋行耸了耸肩:“要说它有什么意义,那也确实不错。”
谢子云回过脸:“既然这样,为什么肯让我取下?”
纪秋行愕然,不知道谢子云怎么就纠结起一块玉佩的去留了,一旁莫巧枫也疑惑地问道:“原来这块玉佩不是单纯的摆饰吗?它对老大还有什么意义?”
眼看连莫巧枫也关心起了玉佩,纪秋行只好无奈地解释起来:“这块玉佩是当年一名俘虏的东西,曾被那群山匪搜刮去两次,在他死后才又被我偷了回来,因为没地方放,我就想不如挂在那里,就当是──让他看看现在的平风寨是什么模样。”
第9章
莫巧枫奇怪地问:“被搜刮去两次?”
纪秋行道:“刚被捉来时遭搜刮去一次,当时为了守住那块玉佩,他还被那群山匪打成重伤,等到伤势稍微恢复,马上又去偷了回来。”
谢子云道:“那些山匪没有发现吗?”
纪秋行面露意外,没有想到谢子云竟会对这些事情感到兴趣。
“元武寨搜刮来的财物众多,少了一块小小的玉佩,他们根本不会注意。”纪秋行说着,又注意到两人充满探寻的目光,索性详细说起当时的经过,“那块玉佩好像是他娘的遗物,对他十分重要,但取回之后没有藏好,又在一次劳役中被发现这件事情……”
纪秋行话音一顿,而后苦笑着接道:“于是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集结起一干俘虏,拿起手上柴刀对山贼进行反击。”
说到这里,纪秋行便停了下来,然而话虽没有说尽,莫巧枫却也可以想见这次反抗的结果,而谢子云更是早已知道那个人的结局──
莫巧枫张大眼睛:“所以后来你又去把玉佩偷回来了?已经被偷过一次,他们竟还能让你偷回第二次?”
纪秋行闻言,自嘲似地笑了笑:“我不一样,他们不会防我。”
莫巧枫更加奇怪:“既然不会防你,当时的你没有试着直接逃跑过吗?”
“这桐阳山这么大,出了寨子根本找不到方向,加上林中还有不少野兽,我还没有那么愚蠢。”纪秋行很快便收起情绪,目光望向那块玉佩,淡淡地接道,“正因为没那么愚蠢,所以他们不会防我。”
莫巧枫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话题,刚想开口安慰些什么,纪秋行却已拍了拍她的肩,似乎无所谓地道:“总之那些事都过去好多年了,玉佩总是挂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谁想取下随时可以。”
“既然是有意义的东西,便继续留在那里吧。”谢子云摇了摇头,转而问道,“除去元武寨余孽,平风寨共有几个人?”
纪秋行与莫巧枫相望一眼,过了半晌,默默地伸出一指,同时指向了对方。
两人会回来这里,最初便是陆定玄的意思,当时他虽没有明确要求他们必需来此,话中却隐隐暗示着元武寨还留有什么秘密。
莫巧枫本就舍不得离开陆定玄,得到了指示,果断拖着纪秋行与她一同回来,只是他们来此之后一再翻找,甚至对残存之人百般诱问,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可能的信息,最后两人就这么待了下来,等待陆定玄的下一步指令。
但过去的元武寨臭名在外,他们选在此地另起炉灶,来此投效的也多是一些恶贯满盈之人,而纪秋行虽占据了这里,心中始终对这个的地方有些抵触,因此七年过去,他们一直没有继续扩大。
谢子云得到这样的答案,不免也有了疑问:“既然不准备认真培植势力,为什么还留着那些贼人?”
纪秋行沉默。
最初他们留下这些人的目的不过是想收拢人心、方便探问陆定玄所指的秘密,只是经过了七年毫无斩获,现在的两人却已没有下手的理由。
他确实仍对留下的元武寨余孽存有芥蒂,只是自从他们掌控此地以来,寨中匪类迫于他与莫巧枫的威压,已有许久不曾犯事。
毫无理由的滥开杀戒,到头来也与过去那些匪类别无两样,所以即使心中明白这些山匪实际上本性难移,纪秋行也始终没有赶尽杀绝,但是这样的原因……说出来似乎太可笑了点。
然而他不说,却不表示莫巧枫会沉默,谢子云刚问完,莫巧枫便向他解释了起来。
谢子云听罢,看了看两人,却是接着道:“也就是说,如果我准备牺牲他们,两位当家想必不会有异议。”
虽然早已猜到谢子云的打算,纪秋行闻言仍不禁愣了愣:“你想怎么做?”
谢子云道:“我已经将阿虎的尸身扮成我的模样,也在他的身上放上属于‘血烟门少门主’的东西,接下来只需等寨里的人知道这具尸身的存在便行。”
莫巧枫偏了偏头,稍微明白谢子云这么做的用意。
生活在这平风寨中,他们大多用食都是靠着桐阳山内的资源解决,寨中之人进入林中打猎砍柴,很容易就会发现易容后的阿虎尸身,而在这片几乎为平风寨所占的山林当中,杀害“少门主”的只有可能是平风寨的人。
但是真正的凶手就坐在他们面前,莫巧枫两人却不可能真的将谢子云推出来,她又疑惑地问道:“这样一来,我们又能做什么?”
纪秋行叹道:“少门主身怀绝世秘笈的事在江湖上流传广阔,寨里那些家伙多少都有耳闻,其中必定也有人藏了心思。只要少门主死在平风寨之地的事情一出,那些人必会想尽办法要找到那本秘笈在谁的手上。”
山匪到底是山匪,摆在眼前的又是一部绝世武功,要是能成功习得,他们或许将不再忌惮纪秋行与莫巧枫的威势,有这样的诱因,接下来的平风寨便要好一通混乱。
谢子云道:“让这些山匪为得秘笈自相争夺,只不过是顺水推舟。我真正的目的,是想让这则消息流传到江湖之中。”
莫巧枫张大眼睛:“你想吸引寨外的人前来争抢?”
谢子云解释道:“离开血烟门时,席烟并没有提醒我任何事情,所以会传出我正受人追杀的消息,或许是有人想藉我引出什么。我想知道如果‘谢子云’因为绝学秘笈遭山贼杀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莫巧枫听罢,在恍然过后,却又担心地道:“但‘少门主’是由阿虎送着离开,现在你又扮成他的模样,处境岂不是也非常危险?”
谢子云目光望向纪秋行,淡淡地道:“我已经是纪当家的人了,寨里面有谁敢动我?”
撒娇卖俏的话被谢子云顶着阿虎的脸皮平淡说出,不但听得人无滋无味,更只感到一阵阵的恶寒。
纪秋行眼角一抽,敢情谢子云还打着这个主意?
要让寨里的人都知道“少门主”的死,至少要是纪秋行两人先“发现”尸身才行。
向谢子云询问完尸体的所在,纪秋行便与莫巧枫一同离开了平风寨,谢子云一人留在屋中,目光便又再次落到挂在窗沿的玉佩上。
引那些山匪自相残杀,虽不过顺势而为、却也是他所希望的结果,而这一切,不过是了这块玉佩的主人而已。
谢子云缓缓地站起身,移步来到玉佩的所在。
从他开始有记忆起,他的母亲姚寒便不断地提醒他,他与其他人是不同的存在,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他也要永远保持一颗冷静的心,绝不能让任何人影响自己的思绪。
而或许是为了能让谢子云彻底无心,姚寒从不肯让他踏出血烟门一步,所接触的除了她与谢流天二人,几乎只有门中少数的几名家仆。
那些家仆个个像是人偶一样,几乎不会说话、脸上也不会展露任何情绪,与他们长久生活在一起,几乎要令谢子云觉得自己也没了正常人该有的情感。
要是没有八岁那年的意外,他或许会像谢流天两人所希望的那样长大,直到彻底变成一个无心无情的人偶,所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而不带任何情绪在内。
就如莫巧枫所说,“血烟门少门主”死亡的消息一出来,现在的“他”必是嫌疑最大的一人,待事情传到江湖中去,引来众多意图争夺秘笈的人,整个平风寨包括纪秋行两人都将会有危险。
想引出隐藏背后的事情,他本该有许多更好的做法,而不是选择现在这个听起来有些愚蠢,甚至将自己人也曝露在危险中的方式,却只是要让那些山匪自相残杀,为那个已经死去多年的那个人报仇。
谢子云看着面前的玉佩,伸出一手轻轻抚上,目光难得带上一丝情感,而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打开,谢子云回过神,顿时惊觉自己沉浸在过去的回忆当中,竟没发觉屋外有人到来。
纪秋行两人刚离开不久,自然不会这么快回来,而随之踏入的沉重脚步,也表明来者绝非他们二人之一。
谢子云回过身,迎向那名擅自闯入寨主屋子的人。
那人在见着谢子云后,先是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见他穿着纪秋行的衣服,又发出一声令他感到厌恶的钦叹。
“动作还真快。”那人目光轻慢,语气更是没有客气,“不到一上午的时间,你竟然就得手了。”
谢子云正遗憾换了衣服后,袖中剑因无处可藏便收了起来,这时听对方话中似有所指,索性压下心中的杀念,先弄清对方的来意再说。
来者自然是寨中山贼的一人,谢子云不认得他,也只能沉默着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但那人似乎对谢子云的反应有所误解,脸色忽然变得狰狞,猛地出手向他捉来。
第10章
谢子云侧身一避,轻易躲过那个人的攻击,而那个人似乎对自己的失手感到意外,不可置信地看向谢子云,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背身不再看他,厉声道:“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寨外的尸体我已经看到了,上午是你带他离开,肯定是你动的手!”
谢子云依旧一言不发,却已明白现在的状况。
寨外的尸身是指阿虎,那么这个人找上他,显然也是为了流言中少门主所带的秘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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