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卮仙子摇头道:“青螭,非情之物修得真身,实为极罕之有。母上无意降罪于尔,只待尔回去昆仑,赐予仙号,自此便可位列仙班。至于司醴童子,母上所命乃是不得归返。”上官螭不服,忿然问道:“这是何理?”玉卮仙子续道:“且待吾言毕。他本有仙根,若能参悟得道,或许,亦能寻得重回昆仑仙宫之路。”
只是生世浮沉,次次饮过奈河水,尽忘前尘,哪一世安能成仙?上官螭心下明白,虽如此说,只怕千年过去,仍见他轮回凄苦,恨恨道:“既是如此,仙子不如放了我,随他同去往生罢了。”
玉卮仙子仍摇头,道:“青螭可知,尔沉江之时惊动镇江之龙,即刻报予昆仑。母上已然知尔去向,方遣吾前来将你拦截,带回仙宫,不容有失。”
原来当时风雨突变,乃是惊动江龙之故。上官螭与子言执手相望,恨极用情之深、怨极天命难违!如今皆已迟了。久久,不忍松手。终是子言先开了口,轻唤道:“九哥哥。”
上官螭心头一震,应道:“安仙,我在。”子言苦笑,缓缓说道:“想来辗转二百余年,方能遇上。尽管你我再入轮回,不见得又能相逢相知,何必随我而去?”
古诗有云: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若非那年多望一眼,满殿珍宝,偏瞧见那只铜尊,又岂有今日离愁别绪?若非铜尊性子使然,用计作弄,又岂会为奈河桥边添一对痴人?
孟婆奉上奈河水,道:“想明白,便该去了。饮罢入得轮回,再不为今世所累。”说罢又看向上官螭,笑道:“而你仍回仙家,作那上古四方尊,有何不好?”
上官螭接过,一咬牙,双手奉于子言唇前。子言凄然回望,低头饮尽,缓缓转身,踏上桥头。临别,上官螭忍不住唤道:“安仙!”子言回头,看了看他,又扭头看去,只见桥长不见尽处,惊怕至极,颤声与上官螭说道:“此之一去,便再无宁安仙了,你……再唤我一声罢。”
上官螭却唤不出声,蹙眉低头,不忍见他过桥。子言轻叹,再也无话,只泪眼相看。伫立许久,举步走去。
奈河,奈河。桥下水漫流,桥上人缓行。上官螭看他背影渐行渐远,呆住许久,只听得玉卮仙子道:“青螭,该回去了。”
上官螭听罢,猛地回身跪下,求道:“我只求再入人世,不求登仙!”
孟婆咂嘴道:“痴儿、痴儿,你也听他所言,辗转数百年,未必得对面之缘,这又何苦?”
玉卮仙子则道:“青螭,尔真身乃非情之物,虽化了仙身,终归魂魄不齐。尔投胎为人,生世必受苦难。休再要执拗,速随吾前去昆仑。”
孟婆上前扶起上官螭,上官螭道:“他如今下凡,皆是因我而起,我犯下过错,却是他来受罚。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玉卮仙子愠色道:“金母元君之命,即是天命、即是天理,岂容尔蔑视!尔既知有错,莫再违拗天意才是。”
上官螭受她训斥,颓然一叹,道:“既是如此,只求仙子再允一事。”玉卮仙子回道:“且说来。”上官螭转身,朝孟婆道:“只求婆婆赐予一碗奈河河水,从今往后,我不要记得他了。”
孟婆一愣,见玉卮仙子颔首应允,才奉上一碗水。上官螭接下,迟疑许久,看向桥上,只见远处孤零背影,仍在前行,不曾回头。忘却安仙,又当真可安心成仙么?上官螭流下两行泪,滴答落入碗里,一饮而尽。
罢了,只听玉卮仙子长叹,问道:“婆婆,上官螭与宁安仙二魂,可是已然过桥?”
上官螭迷惘看去,又见孟婆眼珠一转,知情会意,答道:“回禀仙姑,已然过桥。”
玉卮仙子又道:“原来如此,想是吾晚到一步,就此回昆仑山去也。”语罢,留下上官螭,径自转身离去。上官螭愕然,才知玉卮仙子此举,乃是心软,放他去了。
孟婆待玉卮仙子走远,变回少女模样,摇头叹息,问道:“仙姑所言不虚,你投胎为人,注定一生不安,二百余年,所受之罪仍不足么?”
上官螭黯然道:“今生也罢,前身也罢,皆是我亏欠于他。”顿了一顿,又道:“他不成仙,我便成人。纵是生生世世相逢无期,也不枉然。”
孟婆叹道:“本是非情物,奈何有情。”又暗叹人间情痴,猷自看他一眼,问道:“倘若再不相见,亦不作悔?”
却见上官螭微笑道:“此时作悔,怕也晚了。”
孟婆大笑,道:“去罢。”
上官螭作揖答谢,上桥而去。若能相见,再等他二百年又如何?若不相见,也只能认了。孤注一掷,只赌在一个“缘”字上。孟婆似是知他所想,朗声道:“缘如风,而风不定。罢也,罢也!”上官螭转身看去,只见孟婆化作一书生模样,摇扇而叹。
再回身看来,前方那人已然走远,将至尽处。上官螭匆匆跟上,遥遥唤了一声:“安仙!”
但见奈河桥头,应声回首。一愕,又自一笑。
末。
正是: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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