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墨。”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周围空气危险地停滞。
谈墨缓慢转身,江泊烟摘掉头套,那张熟悉的脸暴露在他面前,语气一如既往得欠揍:“怎么,没想到会是我?”
他纯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在头套里憋得久了,额角泛起的薄汗打湿他刘海,如此狼狈的境遇下面对好整以暇的谈墨,光是气势上就输了他一截,但江泊烟此刻管不了太多,被不理智支配,只想让自己死个明白。
“你们在一起了?”他神色阴郁,从地上站起来。
谈墨和江泊烟对峙,目光胶着着,紧抿的唇显出几分凌厉的不悦。他比江泊烟要高些,头顶的阳光垂直打在他的黑发和森冷的面庞。
片刻,他转动手腕,嘴角露出一抹挑衅的笑:“你应该听到我叫他老婆了。”
“老婆。”他转头问路饮,“我是你男朋友吗?”
江泊烟猛地扭头,目光直直射向路饮,眼底饱含希冀,但他眼中的光亮很快消息,因为清楚听到了路饮的回复。
他说:“是。”
在这之前江泊烟无法真正确定谈墨和路饮的关系,始终存有侥幸,到这一刻尘埃落地,心如刀割,形容不出到底有多难受,但无法承受。
他没有失去的经历,想要什么唾手可得,面对路饮但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望着他的双眼第一次彻底慌乱。
“我。”他张了张嘴,语无伦次,“我知道,我,我一直在反思,以前是我混蛋,对你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我是不是。”
他已经不介意在情敌面前丢脸,只想把心里话完完整整地倾诉,怕未来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我是不是没有好好和你道过歉,对不起。”
外面风大,吹起路饮的刘海,露出他精致的眉眼。他生得很漂亮,容貌具有迷惑性,现在面对江泊烟,这点漂亮就像有了尖锐的刺。
路饮依旧无动于衷地看他。
江泊烟仓促向前一步,被谈墨拦住,他的视线越过遮挡的手臂,带着偏执:“到底怎样才能原谅我?”
谈墨嗤笑了一声。
“我讨厌你。”路饮语气平静,但话语带着厌恶,森*晚*整*理“当然,江泊烟,你还没有资格让我刻骨铭心地记得一辈子,所以我对你的讨厌,只是希望你能从此远离我的人生,祈祷我们永远不再见面。”
江泊烟失控:“不可能!”
“喂喂喂。”谈墨拍他的胸,把他推开,“你当我是死人吗?”
江泊烟立即愤恨地朝他看去。
谈墨吹了声挑衅的口哨,去牵路饮的手,说“走了”,路饮就跟在了他身后。走了一阵终于不见江泊烟,谈墨捻起他一片衣角,鼻尖轻嗅,醋意大发,说:“一股狗男人的味道。”
路饮抵着他蹭过来的脑袋:“只有你的味道。”
“我什么味?”
路饮扭头和他接了个漫长的吻。
“醋味。”
接下去几天两人玩遍了清河附近几个景点,转眼时间到了初八,谈斯理要带谈墨回老家祭祖。
谈家祖籍在北边,所以家族几人也都长得人高马大,到了谈墨这代更加突出。他这次回去计划再见几位谈家长辈,来回需要不少时间,本来想要路饮陪他过去,但思索再三后还是放弃。
在他走后,路饮的生活又冷清下来,回归原来不紧不慢的节奏,刷完了待看清单里的几本书,又回到清河郡布置了当初他和谈墨共同栽种的花园。那片海洋之歌已经开花,雾紫色的花苞迎风攒动,他给谈墨拍了不少花园一角的照片。
初十这天辅导员在学院群里转发了一条招聘孤儿院义工的公告,路饮看到后就报了名。清河经济发达,全球闻名的国际大都市,孤儿院的基础设置一应俱全,他的任务是教一群小朋友画画。
他早早过去,没想到意外撞见了一个熟人。
孤儿院这天一共有两位老师教画画,白逸舟就是其中之一。路饮到了那里没多久,白逸舟姗姗来迟,见到他时挑了下眉,抛下一句:“巧了。”
他显然来过这里不止一次,教室里几个小孩认识他,站起来亲切喊他“白老师”。白逸舟上课时情绪稳定,不像路饮印象中那样喜怒无常,罕见得耐心十足。
路饮和他分别负责两批学生,上课期间并未产生什么交集,直到下课后一个小朋友着急跑进教室,跟他求助:“老师,猫,猫。”
有只猫被困在了屋檐上,因为胆小吓得一直发出惨叫,路饮和工作人员借了梯子爬上去营救,准备下来时白逸舟上前一步,右手突然搭上爬梯。
路饮向下探脚的动作停顿,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不动。
白逸舟扫了他一眼,唇角勾起道意味不明的笑,慢慢举起右手向后退,退远了一段距离后,路饮才从梯子上下来。
被救的小猫罕见得没跑,一直窝在路饮胸口,被放下地面依旧上前亲昵抓他裤腿,黏人得厉害。是只几月大的猫,大概混了点金点血统,工作人员说是这里的流浪猫,问了没有主人后,路饮做出了领养的决定。
小猫生得虎头虎脑非常可爱,路饮借到了点猫粮喂它,打算晚上回去时带它去宠物医院做检查。
他蹲在地上撸猫时白逸舟就倚靠着墙壁抱臂看他,脸上的表情依旧难猜,过了没多久,他放在怀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白逸舟低头看了眼号码,伸手接起。
对面的人是宋央,这几天接连给白逸舟打了数通电话但都石沉大海,第一次打通时语气难掩惊诧:“哥,你这几天——”
他质问的语气稍顿,又很快改变措辞,小心翼翼:“为什么不理我?”
白逸舟看了眼路饮,说:“我在喂猫。”
他牛头不对马嘴地回复宋央,宋央被他的话噎了一下,罕见得不知道怎样接,沉默了大概十来秒,还想继续自己的话题:“上次年会,你知道的,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但是网上。”
白逸舟:“所以你想让我帮你解决网上的舆论?”
说起这个宋央简直快要被气死了,他第一次遇到这样憋屈的情况,分明什么都没做,即使警察的最终调查结果将他排除在嫌疑外,网上对他的攻击依旧没停止。他百口难辨,还没进圈就背负了难以洗刷的污点,这个年过得简直糟心无比。
他对白逸舟同样怨气深重。
宋央清楚知道整件事出自他手,但是对他无可奈何,没有任何证据,况且更多是惊慌,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把他拉到风口浪尖但自己全身而退,口口声声说爱他,难道这就是爱他的表现?
还是说,因为那天在江边,白逸舟和他求爱被拒绝,因此恼羞成怒。
可他不能跟白逸舟撕破脸,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机会。当然,宋央明白成人世界的规则,想要得到必须失去,所以当白逸舟问他网上的舆论时,他就强忍着恶心主动说:“哥,我想让你当我男朋友。”
他都拉下脸这样说,谁知电话那头的白逸舟哼笑了一声。
“宝贝。”白逸舟嘴上亲昵喊他,但说出的话却讽刺,“不要勉强自己。”
宋央被挂断电话的时候还有点回不过神,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白逸舟给耍了。神经病前段时间还想要强吻他,让他以后都要喜欢男人,结果?
“神经病!”宋央气得破口大骂,把东西都摔在了地上。
白逸舟挂断电话,抬腿走到路饮面前。
他垂眸看路饮撸猫,半晌后突然问他:“你喜欢猫?”
“神路年会那天,你在酒水里动了手脚?”路饮抱着猫从地上起来,和他平视。
他中药那件事最后因为证据不足而没有了后续,作案人行动缜密,破坏了酒店内部监控,针孔摄像头上同样没有留下任何指纹。但路饮心中有人选,尤其听到了他和宋央的对话,确定了那人就是白逸舟,现在对方就站在他面前。
白逸舟答非所问:“你没有任何损失,甚至变成了获利方。”
路饮:“我不明白你的动机,你曾经承认自己对宋央有偏爱。”
“我确实因为宋央回国。”白逸舟说,“但有时候,距离产生美感。”
路饮:“看来短短几天你就有了新的目标?”
白逸舟说:“准确来讲,我始终处于旁观者的状态。”
路饮冷冷质问:“那么为什么要给我下药?”
白逸舟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当然,出于谨慎心考虑,他永远不会正面回应。路饮知道从他嘴里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望着他脸上似有若无的微笑,讽刺地勾了勾唇角,评价:“疯子。”
“有件事我很好奇。”白逸舟突然问他,“那天我真的掐住了你的脖子?”
他没说具体哪天,让路饮想了几秒才确定他说的是那个暴雨夜:“我只记得我砸破了你的脑袋,但你看起来毫无印象。”
白逸舟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义工结束后路饮带着小猫去了宠物医院,做完检查发现只是营养不良,身体其他没有大碍。他买了些猫咪用品回家,路上接到谈墨的电话,和他商量家庭新成员的名字,讨论了半天没有结果,准备回家再翻字典。
谈墨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
在路饮翻完字典决定为小猫取名为“点点”之后,与此同时,宋海宁和宋央带着礼物,厚脸皮地上了江家。
宋央去找江泊烟是无奈之举,想着用“救命之恩”再求江泊烟帮他一次,但江家这次铁了心要和他们划清界限。他们非但没有见到江泊烟,反而被人大肆羞辱了一番,提着那堆礼物狼狈滚出了大门。
走在路上,宋海宁心中有气:“蠢货!”
宋央面色不虞,语气沉沉地开口:“爸,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宋海宁没好气道,“还不是你自己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宋央说:“知道那天其实不是我救了他。”
宋海宁的声音戛然而止,呼吸都变得轻微,骗自己太久,谎言都快成真话,他到现在才想起亲生儿子并不是江家真正的救命恩人,满头大汗:“不,不可能,路饮他自己都不记得,他们怎么会发现。”
宋央摇头:“可能是我想多——”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响起一道失控的声音,是江泊烟,一字一句:“宋央,你说什么?”
第六十八章
江泊烟简直难以置信自己此刻的心情。
一直以来,他偏袒宋央,甘愿为他抛弃任何原则的主要原因,就是宋央曾经是他的救命恩人。那是一个和平常无异的下午,十一岁的他跟随父母去郊外野炊,中途因为贪玩和大人失散,独自在江边嬉戏时,意外失足跌入水中。
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经历,汹涌的江水漫过江泊烟口鼻,几乎让他立即窒息。他水性一向很棒,但右腿抽筋雪上加霜,就在江泊烟快要晕厥的刹那,他感觉有人跳入水中朝他游来,视线内一闪而过一片黑色衣角,随即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是在两天后,江泊烟已经躺在了医院病床上,母亲赵思佩抱着他痛哭流涕,后怕不已。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孩,睁着一双出奇大的眼睛,对上江泊烟疑惑的视线,朝他抿出点羞涩笑容。
在母亲介绍下,江泊烟知道就是这个男孩当初义无反顾地跳入水中救了自己。
男孩名叫宋央,虽然看起来个子不高,实则和他年龄相仿。他是神路宋海宁的二儿子,江泊烟出事那天他们一家同样正在江边野炊。
后来在宋央的自述中,江泊烟得知当时江水湍急,他跳入水中不久也差点被水流冲走,险象环生,后怕的同时对他不由更加喜欢,将他视作自己的亲生兄弟。
这几年来,宋央凭借着和他的这层关系获益良多,连带着他父亲的公司都沾上光。江远一旦有任何大型工程都会首先考虑神路,两家结成了稳固的联盟,当然,在外界人士眼中,更像是江家对宋海宁的无条件扶贫。
江泊烟自认自己从不亏欠宋央,甚至因为宋央选择和路饮……分手。想到这件事他心中恨得简直在滴血,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就当他为宋央做的最后一件事。
结果。
结果现在告诉他,他找错了人!
救他的根本不是宋央,是路饮!
那他算什么,他江泊烟助纣为虐,帮着宋央欺负路饮的这几年又算什么!
江泊烟慢慢从黑暗中走出,面色藏匿在阴影中,落在宋央眼底宛若鬼魅。在这一刻宋央连同宋海宁的脸上齐齐没有了血色,宋央仓促往后退,试图逃离江泊烟,大脑一片空白,彻底慌乱,但江泊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往前拖。
“爸!”
在武力上宋央被他绝对压制,扭头焦急朝宋海宁求助。宋海宁愣了几秒回神,到底是自己亲生儿子,无法做到不管不顾,上前拼命劝阻。
“小烟。”可笑他到这一刻还想瞒天过海,“你听错了,我们解释,我们解释。”
场面混乱,江泊烟眼底猩红一片,失去理智,他用力把宋海宁推到地上,不顾他那声“哎呦哎呦”的尖锐痛呼,发狠地瞪着宋央双眼,一字一句:“你,解释。”
宋央面如死灰,他清楚任何解释都是徒劳,一旦落下怀疑的种子,江家掘地三尺也能将真相挖出,反而衬得他像一个跳梁小丑。他失去最大的仰仗和筹码,焦头烂额,直觉人生一片灰暗,面对江泊烟狠戾的目光,选择一言不发。
“操,我杀了你!宋央,你去死吧!”
江泊烟的额间青筋迸起,用了十足的力道去掐宋央脖颈,宋央无法喘息,几欲晕厥,翻起白眼。小腿剧痛不知道摔断了哪块骨头的宋海宁见状咬牙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跑上前阻拦,又被江泊烟一脚踹翻,疼得眼冒金星。
混乱的境况下终于有江家的阿姨发现这里的动静,大喊一声后安保人员闻讯赶来,江泊烟被一左一右架住手臂拦下,还想扑上前弄死宋央,大喊大叫,失去理智,像个十足的疯子。
几个月前他把宋央捧在手心怕摔了,对他好得不得了,江家几个雇员看在眼里,没想到过去不久情况天翻地覆。他们不知道内情,暗想这帮有钱人真薄情,望着宋央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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