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放心,我们会好好关照刘地主的。”
庄子上的佃农兴高采烈。
祁峟淡淡纠正,“哪来的刘地主,是刘氏奴隶。”
“陛下放心,我们会好好关照刘奴隶的。”
曾经的佃农,现在的自由农很上道,立马纠正了语言措辞。
祁峟很欣慰,又轻轻扭头,殷切望向何玉琢,道:“恭贺爱卿高升。”
“孤很看好你。”
“臣,谢陛下看重。”
何玉琢神情凝重地拱手作揖,眼里满是认真。
崔海河也站出来凑热闹,眉开眼笑道:“何大人身负奇才,又心性坚韧,身居高位也是应该的。只是,宦海浮沉,总多艰难诱惑,大人莫要忘了来时初心便好。”
“晚辈,谨遵前辈教诲。”
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读书人的克己复礼,尽数彰显。
祁峟越看越觉得满意。
真不愧是他钦点的状元郎!
时值傍晚,到了饭点。
祁峟游兴未尽,又不想回宫,便带着何玉琢,去了崔海河家。
原因无他,何府家大业大,人多嘈杂,比不了崔府清净。
深夜,崔家别院,祁峟和何玉琢同处一室,对弈品茗。
祁峟百无聊赖,穷极无聊的他开启了户口普查模式。
“爱卿可曾议亲定婚?可有心仪的姑娘人选?可有外室妾室、妾生子私生子?”
何玉琢:……
何玉琢兴致恹恹,道:“臣,孤家寡人。”
“既如此,爱卿,你看我家小太后……,你可曾喜欢?”
祁峟语不惊人死不休。
何玉琢:!?
陛下在说什么鬼话!
他幻听了不成?
“爱卿,你老实交代,你和我家小太后,可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何玉琢:!?
陛下怎么什么都知道!
救命,这太窒息了!
“曾经算是。”
何玉琢硬着头皮开口。
“现在呢?现在可还喜欢她?”
何玉琢:……
救命,人麻了!
非议宫闱太后,他还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吗?
“如果,假设,孤打个比方,小太后想下嫁于你,你可敢娶?”
第17章 农家医女
“臣……,太后娘娘凤翔九天,臣不敢奢望。”
何玉琢惊惶错愕地起身行礼,言辞间的恳切慌乱不似作伪。
“当真不敢?”
“还是不愿?”
祁峟不理会臣子的害怕惊恐,只闲闲地满上一杯茶,轻抿一口,道:“孤向来不以男女情爱之事责罚臣子,爱卿直言便是。”
何玉琢痛苦地闭了闭眼,纠结再三,开口却是“世间女子,淑韵娉婷、皎洁明媚者众,臣……,臣,”
见娴于辞令、能言善辩的状元公子失去了往昔的口才,祁峟也没了折腾人的心思,只懒懒地熄灭了烛火,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爱卿无需多虑。”
月色皎洁,灿烂的繁星洒落一地银辉。风吹过,扫落一地金黄,翻飞的叶打着卷,施施然飘落在祁峟身侧。
祁峟闲极无聊地捡起落叶,借着月色,随意把玩欣赏,见落叶残损了个边角,就毫不犹豫地捏成碎尘,随风扬去。
18岁的小太后无需为他那傀儡孱弱的父皇守节。
自古太后配权臣,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何玉琢不敢也不愿意配合,那便算了。
大祁儿郎多才俊,多的是人愿意配合、愿意主动。
至于青梅竹马的关系?
孩提时代的感情,当不得真。
只是可惜了小太后的满腔深情。
祁峟脑海中一幕幕闪过锦衣卫汇报的信息:夏妍闲暇时总爱翻阅何玉琢的诗词画作,崇拜欣赏地不行。每每得到一副真迹,都要命人用金丝楠木裱起来,悬挂在佛堂中央,日日焚香,月月诵经,宝贝地不得了。
可惜了。
祁峟漫不经心地回忆往事,将何玉琢从太后夫君预备役名单中除名。
到底是太后的二嫁夫君,宁可家世出身差点,也万不可在勇气胆量上有缺陷。
当然,才貌品性是最基本的入场券。
翌日清晨,尚书夫人早早起床,张罗了一大桌子美食。
滋滋冒油的牛肉馅拇指生煎、粉嫩嫩的玫瑰芙蓉百合花粥、咸香可口的脆皮羊奶酥酪……
祁峟满足无比地用完早膳,便带着崔何二人去了京郊,一路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京郊,艳阳高悬,一场丧事正在进行。
祁峟对婚庆殡葬之类的事情有浓厚的兴趣,遂毫不忌讳地跟上去凑热闹。
白色的引魂幡高高飘扬在前,黄色的圆形纸钱铺了满路。
数百人的送葬队伍庄重而浩大。
唢呐声呜咽,哭声此起彼伏。百十来个纸扎的小人鲜活如生,秩序井然地在棺木前方开路。
祁峟眉头微皱,深沉地望着瞧不见头的送殡队伍,扭头对何玉琢问道:“京中最近有人家停丧吗?怎得如此浩大的阵仗,孤远远瞧着,棺材好像有四五副的样子。”
四五副棺木同时入土,太皇太后见了,都自愧不如。
何玉琢对京中事务知之不多,但也不算毫无了解,只道:“安家小公子前些日子打猎,被黑熊咬伤了腿,没得到及时救治,死在郊区的别院了。”
“算算时间,应该是这几日出丧。”
祁峟得到答案,若有所思地点头,“安家,工部尚书安怀济家?”
“正是。”
何玉琢微微拱手,道:“安家小公子虽非安夫人嫡子,但是个规矩安分的,除了打猎垂钓,也没旁的爱好。”
比他那酷爱欺男霸女的长兄强上不少。
“他还有个十多岁的未婚妻,是个农家的医女,医术精湛,安小公子数次伤及性命,都被他那小未婚妻救了回来。”
“这次……,实在是运气耗尽,无力回天了。”
祁峟淡漠地听着,对安小公子的八卦情史半点兴趣没有,只道:“安家,安怀济的小儿媳,只是个农女?”
“他竟能抛弃门户出身的偏见,当真是孤小瞧他了。”
“陛下有所不知,这门婚事,是安小公子用性命搏来的,数九寒天、滴水成冰的日子里,安小公子在安家主院跪了足足两个时辰,膝盖都跪出毛病了,安大人才心软,松口答应了这门婚事。”
“下跪,真是安家一脉相承的好本事。”
祁峟无所谓地笑笑,不经意间想起了杜家,想当年,安怀济三伏天里在杜家长跪不起,安家的公子儿郎们才得以入学杜氏学堂。
真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有趣。
“安家小公子出殡,怎会有如此多数目的棺木?”
崔海河适时开口,“陪葬品数目繁多尚好理解,安尚书爱子心切,多放点金银器物陪葬,也在情理之中。”
“但棺木,四五副棺木同时出殡,不太合乎情理。”
“安老尚书是害怕小公子的坟墓会遭遇盗墓贼吗?特意准备了多副棺木,抬往不同的方向,以混淆视听?”
何玉琢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祁峟瞄了眼毫无分叉的、笔直的送葬队伍,轻轻摇了摇折扇,道:“爱卿此言差矣,这些棺木,明显奔着一个墓地去的,且规制各有不同,主次地位一目了然。”
“不存在预防盗墓贼的可能。”
“莫不是,活人陪葬?”
何玉琢再次道出心中所想。
“大人,慎言。”
崔海河凉凉地否认了何玉琢的猜测,“人殉之事,违背天理伦常,太|祖太宗三令五申的禁事,安怀济老则老矣,还不至于糊涂如斯。”
祁峟懒洋洋地瞥了眼争执的二人,道:“事实真相就在眼前,派人一探便知。暗一等人已经奔赴现场调查去了,他们很快就会带回结果,众爱卿稍安勿躁。”
暗一很快就领了情报赶回来,沉静道:“前方是安家小公子的送殡队伍,安小公子未婚无后而终,安老尚书悲痛不已,特找了四位新丧的年轻姑娘结阴婚陪葬,四位姑娘均是官家小姐,阵仗这才浩大了些。”
祁峟懒懒抬头,环视冗长的出殡队伍,道:“孤的爱卿,还真是个个有钱。”
瞧瞧那沉甸甸满当当的实木箱子,瞧瞧伙夫们重重弯下去的腰;蹒跚艰难的步伐、深浅不一的脚印,似乎都在诉说父母之爱子。
可是,安怀济对安小公子的宠爱,似乎,好像,很虚浮很飘渺?人人都知安怀济对长公子的偏爱与宠溺,可却没几个人听说过小公子的名号。
事情疑点重重。
祁峟晦暗的眸子深沉下去,清冽的嗓音温润和缓,“阴婚?不违法吗?”
礼部尚书崔海河硬着头皮接口,“法无禁止皆可为。阴婚一事,民间盛行,屡禁不止。上至官吏宗亲,下至贫农百姓,只要不是身无分文一贫如洗的家庭,都会给英年早逝的儿子配个阴婚,搭个伴,好享受祠堂的香火供奉,不至于逝者独自一人,伶仃孤苦。”
刑部尚书何玉琢随之补充,“这叫配食,我朝烈宗连废五任皇后,遗旨晋封已薨赵妃为后,便是准其附祀,共享祭奠。”
祁峟:……
长知识了。
“倘若附祀,一人便可。何需四位姑娘?”
祁峟一句话,问蒙了在场众人。
父母之爱子,自然是倾其所有,生怕孩子遭受一丁半点的罪,多安排几个侍妾夫人陪葬,不是很好理解的事吗?
陛下怎就如此,榆木脑袋呢?
“暗一,结阴婚的四位姑娘,她们都是何身世?正室嫡妻又是哪位?”
暗一双手抱拳,吐字清晰,“四位姑娘分别是御史柳家的庶女、韩国公府二房的庶孙女、东陵侯谢家的原配嫡长女、荣华大长公主的外孙女。”
祁峟暗自感慨:安小公子的身后待遇还真是丰厚。
“至于正室嫡妻,是农户医女姜黄。”
“什么?”
何玉琢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心中所想无一不展现在脸上,“你是说,堂堂县主给尚书庶子做妾?”
崔海河也不淡定了,他的关注点却另有不同,“农户医女不是未婚妻吗?怎么成了正室嫡妻?安家是想让她过门守寡吗?”
被两位大人接连追问,暗一压力山大,却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只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道:“下官不知。”
祁峟安抚地瞧了眼暗一,道:“无妨,孤也不知。”
场面一时肃静。
祁峟最先受不了沉默,道:“相逢便是缘分,众爱卿且随孤一起,送小公子最后一程。”
崔何二人自是应允。
何玉琢是个话多的,一路上都在回忆安小公子的生平:读书差写字丑但过目不忘;言辞刻薄但心地善良不与人结仇;酷爱打猎,恨不得一年365日,300天都扎根深山;知恩图报真性情敢担当、力排众议让农家医女作正妻……
祁峟对安小公子的印象立体丰满了不少。
也为他的早逝感到惋惜。
但这零星半点的惋惜,冲不散祁峟对安家的怀疑。
祁峟眺望远方矮矮的小土包,总觉得这浅的不能再浅的掩埋深度,随便三两锹,就能将坟墓铲穿。
暗一眼尖地望到了坟前肃跪着的披麻戴孝的年轻女人,悄悄凑在祁峟耳边道:“陛下,那位直挺挺跪着,面上无悲无喜,眼神呆滞的,便是姜黄姜姑娘。”
“陛下可要邀她一叙?”
“不必。”
祁峟冷淡地拒绝了暗一的好心,他没兴趣开解劝慰素不相识的女人,但到底记住了姜黄姑娘。
五官温和典雅,书香气息浓郁的农家医女。
一看便知是怜悯仁慈的好人家的女孩。
“派人清查安家和御史柳家、韩国公府、东陵侯府、荣华大长公主府的利益往来。锦衣卫查获的所有情报,悉数上报,不得隐瞒分毫!”
祁峟坚信此事必有蹊跷,而他的直觉告诉他,安家距离全族覆灭的结局,仅剩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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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公子入赘
雍和殿,夜色渐深,繁星闪烁。
“湖州知府来信,今年珍珠行情不好,龙眼大小的珍珠约等于无。陛下若是实在需要,可用龙眼核大小的珍珠替代。”
小柚子一边说话,一边暗暗观察祁峟的脸色。
他家陛下向来脾气不好,又酷爱奢华明艳之物,这龙眼核大小的珍珠,虽说也不差,但……,这样的珍珠,给他家陛下使用,便是做纽扣,都寒酸了点。
见陛下脸色实在算不上好,小柚子战战兢兢地走近龙椅,将一盒珍珠并一封信恭敬地呈上御案,声音细弱,“陛下请看。”
祁峟瞥了眼瘦小可怜的、瘪瘪的、成色欠佳的珍珠,深呼吸数次,才勉强压住了火气。他面沉如水地打开信,入目便是端正秀丽的楷书,信中写道:湖州大旱,珍珠蚌大量死亡,珍珠产量急剧下降,采珠女辛劳不易,望陛下体恤民情,不要奢侈无度。
祁峟:……
祁峟的火气瞬间被引爆,他愤怒地将锦书揉成团,毫不客气地用烛火引燃,微弱的烛火遇上锦缎便熊熊燃烧,火势之大,令雍和殿一众宫女太监心惊肉跳。
“陛下,小心!”
小柚子慌忙开口,“陛下切莫伤了手。”
祁峟只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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