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峟一时心绪激荡。
堪称落荒而逃。
所以他没听清,身后士兵的呼唤,“是陛下吗刚刚?”
“听说陛下好年轻的,才十多岁。”
“传说他手段残忍,心狠手辣,亲手毁了父皇母后的陵寝。”
“可是陛下会来关心我们。”
“陛下想让我们活着。”
“陛下想让安南回来。”
“我们入伍,陛下为我们每人发了三两银子。”
“先帝时期入伍,别说发银子了,不自带干粮、自备武器就算不错了。”
“虽说这笔钱是皇陵掘出来的,来路不好看。”
“但陛下是我们的好陛下。”
行至慈安殿,祁峟终于稳定了情绪。
他默默站在慈安殿门口,看着巍峨壮阔的牌匾,心里回想起了杜后,他的皇祖母。
印象里,杜后是个才华横溢的女人,是名满京城的才女。
她能在主少国疑的时候,扶植昏庸懦弱的君主坐稳皇位,她能将不可一世的大权完全掌握在手中。
她奢侈、爱享受、心狠手辣,能对儿孙、儿媳下毒手。
可她也心疼、怜惜娘家侄女、上了岁数的重臣。
她割了很多地、赔了很多钱。可她对官吏朝臣都很好。她善待了很多位高权重的人。
她执政后期,眼里只有上位者。只有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在她眼里才算性命。
可祁峟分明记得,他的皇祖母,执政初期,还是很善待百姓的。
难道是久居高位,被权势蒙蔽了双眼,眼里见惯了繁华,便看不见最底层、最可怜、最庞大的平民群体了吗?
祁峟一时感慨万千,终于从冰凉无情的政治机器统治头脑的状态中醒来。
他后怕地抬头仰望四角幽蓝的天空,白皑皑的丝丝云彩如春日高山积雪,少而美,但也多了丝随时消匿、随时淡出的忧愁。
祁峟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自嘲地轻微一笑,便扬长而去,徒步走回了雍和殿。
暗夜、小柚子一直陪伴在侧,无声无息。
翌日,践行大典如期举行。
宝宝们,对不起,为了上夹子,我把承诺的万字补更提前发了。
周六的更新也推迟到23: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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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公子为质
秋高气爽,天空湛蓝。
蔚蓝的苍穹笼罩四野,战马迎风嘶鸣。战士们身披重甲,手执长枪,铁器在阳光的照耀下迸射出银白的光,年轻的儿郎们结阵列队,整装待发,个个神情肃穆。
汉白玉堆砌而成的天坛前方,国师并钦天监一本正经地念诵着祝祷词。
年轻的男孩女孩们穿着缀满翠羽的华服,和着清脆悦耳的丝竹声翩跹起舞。
万众瞩目之下,祁峟高举火把,轻轻点燃了巨大的线香。少年人乌黑的发随意披散在肩,明黄的衣袍勾勒出天子盛气凌人的气势。
耀眼的火光骤然亮起,漆黑的烟雾徐徐升空。
“祝祷和平与安宁。”
“企望团结与一统。”
少年皇帝清越的声音掷地有声,它穿透密密匝匝的人墙,顺着风的轨迹,逐渐飘向远方、飘进所有兵士武夫的耳中。
士气更加昂扬。
祁峟单手接过景王递过来的美酒,重重扔在地上,漂亮的白瓷陶盏应声碎裂。
“谨以此酒敬天地。”
“预祝大军凯旋、众卿平安!”
“吉时到,大军出征——!”
司礼监重重敲响锣鼓,出征的号角随之吹响,沿街的商贩百姓殷勤目送大军远行。
祁峟翻身上马,亲送大军离开京城。
他与盛靳大将军并驾齐驱,两人俱是寡言少语之人,一路无话。
京郊,城门处,祁峟对盛靳作最后的告别,“将军保重。”
他将事先备好的美玉亲手别在盛大将军的腰间,道:“此玉经受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寺庙香火供奉,有辟邪消灾之功效,特赐予将军,望将军平安。”
“臣谢陛下赏赐,陛下也保重。”
盛靳习惯性地伸手,想要抚摸祁峟的发顶,却发现昔日里那个白白软软的小团子眨眼间就成了君临天下的少年帝王,身量居然比他还高上不少。
盛靳伸出的手停顿在空中,祁峟好笑地握住老将军悬空的手,浅浅地勾了勾唇角,道:“将军凯旋归朝时,峟恐怕是又高了不少 。”
两人相视片刻,俱是无言。
时间永是流逝,转瞬的功夫,便过去了两个月。
萧萧寒风卷起枯败的落叶,扫荡起一地的灰尘。
凛冽寒冬,祁峟揣着热腾腾的手炉,懒洋洋地躺在床榻上听书。
小柚子激情四溅地读着话本,“威武大将军黄氏爱孩子更爱江山。敌人兵临城下,以其幼子为引,迫使其打开城门、立即投降。威武大将军誓死不从,为了不被儿质蛊惑心神,他强忍着泪水,亲自弯弓搭箭,射杀了年方六岁的稚儿……”
祁峟懒洋洋地听着,只觉无甚新意。
小柚子却很喜欢这个故事,他道:“陛下,您不喜欢这个故事吗?将军大人舍小家护大家,又感人又新颖!”
祁峟:……
感人确实挺感人,新颖在哪儿?
不就是爱美人更爱江山的翻版嘛。
但他到底没把嫌弃表现出来。
只一边听着故事一边想着心事消遣时间。
每逢冬季,暴雪酷寒,总有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无法熬过严寒,迎见来年的春天。
粮食、柴火、棉花、冻伤药、风寒药……
这些都是过冬必备的单品,但寻常人家能五中有二便算幸福。
大祁的物产到底稀缺。
祁峟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也不知道新科探花的“富农”计划进展如何,但关系民生疾苦的大事,他再怎么着急也催不得。
催了也没用,一不小心,搞个物极必反可就亏大发了。
“陛下,明柯将军捷报!”
气喘吁吁的通信兵未经通报闯入雍和殿,祁峟困倦的精神瞬间一扫而空,他激动地起身,想要给通信兵个大大的拥抱,却又顾及他“皇帝”身份的特殊,遂忍住了冲动,佯装淡定道:“捷报?”
“明柯打赢狄人了?”
“回禀陛下,狄人觊觎安乐镇许久,数次攻城失败后,攻城主力军消耗过半、余者溃逃,我军在明柯、徐有钱等将军的带领下,乘胜追击,绞杀大批狄人逃兵,一举夺回失地颉州。”
“颉州回来了?”
祁峟兴奋至极,“完全、彻底地回归了?”
“回禀陛下,是的。经此战役狄人损失惨重,不再具备经略颉州的能力,被迫放弃了颉州的一应城市、农庄,狄族摄政王女承认了我们大祁对颉州的有效占领!”
“狄人的知府、总兵,已经全部退出颉州。请陛下重新任命官员。”
祁峟强行按捺下惊喜,思索片刻,从吏部挑了几个官员补上空缺。顺带下诏让夏妍安排战区拨款安民、犒赏三军等后续事宜。
“陛下,”通信兵揣摩了下祁峟的脸色,犹犹豫豫地试探道:“陛下,您可记得韩灱和杨屿风?”
祁峟莫名其妙,“记得。”
他前些日子才看过两人的趣闻,驸马爷兀良哈·屿风和前国公世子现男宠侍臣韩灱嘛,他印象深刻。
“陛下,”通信兵舒了口气,道:“在我大祁军队乘胜追击、大举反攻的时候,狄族将领用韩灱和杨屿风作质子,妄图以此压制我方攻势。”
祁峟暗自吐槽:这个‘妄图’,用词甚妙。
“狄人强调,此二人身份贵重,是大祁勋贵重臣之子,若他俩死于两军对垒之中……,恐怕……,引起我大祁的局势动荡事小,危及陛下您的皇权统治,那麻烦可就大了……”
祁峟:……
他竟然不知道,韩灱和杨屿风能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祁峟面沉如水。
“陛下您看,是否让明柯将军退军,赎回韩杨二人。”
通信兵小心翼翼地道出了最后的问题。
祁峟眼里的喜悦彻底湮灭,他冷冷地斜睨通信兵,“你刚刚说什么?”
“你再重复一遍。”
“属下不敢。”
通信兵恭敬行礼。
祁峟不再为难小小的通信兵,只冷淡开口,道:“于夺城退敌有碍者,格杀勿论。”
通信兵面露喜色,“陛下此言当真?我们明柯将军的意思也是无视他二人的死生安危。”
“但军中不是明柯将军一个人说了算。余下的好几个将军都主张赎回韩灱、赎回杨屿风。”
“他们认为,杨韩二人,是我大祁的贵族公子,代表我大祁的颜面,侮辱他们,无异于侮辱我们大祁。”
祁峟一时默然,他俩全须全尾地回来,才是侮辱大祁子民、侮辱他这个大祁皇帝。
什么时候叛徒也能代表大祁的颜面了,简直天大的笑话。
“传信狄族摄政王女:此二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若真处死了他们,孤反而要谢谢她:谢谢王女好心替我大祁国民铲奸除害。”
祁峟闲闲地瞥了眼满面欣喜的通信兵,补充道:“他二人若是死了,尔等不得为其收尸掩埋,任其曝尸荒野,尸体喂了豺狼秃鹰才好。”
祁峟眼中冰凉一片,既然韩、杨二人背叛、玷污了大祁的土地,那么大祁江山的每一寸山河,都容纳不下他们。
“若是你们有机会见上韩杨二人,记得替孤转告他们:来世若入了畜生道,投胎的时候记得往南往北走,可别再次误入我们大祁,他们不喜欢大祁,大祁也不欢迎他们。”
第25章 克死他乡
隆冬酷寒,腊梅开得正艳,红的黄的花点缀在苍茫一片的白雪中,空灵又唯美。
祁峟漫不经心地拆开盛靳将军送来的书信,漫不经心地翻看:陛下,溪南大军压阵,南越国不敢造次。安南叛军也有求和议好之意……,一切顺利,陛下勿念。
祁峟心情松缓了几分。
南疆局势大好,北疆局面也分毫不差。
明柯徐有钱等人大歼狄军,取得了四十年来最恢弘、最盛大的胜利。
狄军死伤惨重,为了倾泻怨恨、转移怒火,他们将无情的手爪伸向了韩灱、杨屿风。
对他们又是鞭笞、又是炮烙,恨不得百般酷刑轮番用尽。沾了盐水的、带有倒刺的软鞭、烧红的、刻有‘奴隶’字样的铁块,毫不迟疑地往二人身上招呼。
两人身上一块红一块黑,旧伤还未结痂痊愈,新伤便接踵而至;暗沉糜烂的伤口处甚至还滋生了白蛆,白蛆在腐烂的死肉里蛄蛹来蛄蛹去,瞧上去格外吓人、令人作呕。
两人处境极其悲惨。
杨屿风的公主殿下、韩灱的摄政王女殿下,都没有丝毫怜悯同情的意思,甚至不曾看在孩子的份上饶过他们:她们那么多的同胞、兄弟、战士死在祁人手中,她们怎么好意思偏爱、善待祁人。
虽说这俩人投奔了他们狄族,但谁知道他们的忠诚到底有几分。
母国尚可背叛,何况他国。
她们若是对杨屿风、韩灱手下留情,那么惨死在颉州的狄族将士,又如何瞑目!
她们不是狼心狗肺、眼中只有情爱的人。
远在大祁京都的祁峟、韩国公、杨书和等人也得知韩灱、杨屿风凌虐受辱的悲惨窘境。
祁峟对此不屑一顾,只觉格外欣慰,到底苍天有眼,让这资敌、叛国的人生不如死!
杨书和却是顿时吓软了腿,他最喜爱的乖孙,他那么善良聪明活泼可爱的小屿风,居然在狄国遭受如此非人的待遇,他光是想想就心里滴血,难受的紧。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小屿风回来。他老骨头一把,本就没几年好活了,可小屿风不一样,小屿风还很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要救回他的小屿风!
那可是他的宝贝嫡长孙!
杨书和一下朝就召集家中的夫人、子女、妾室,让她们清点嫁妆、私产,让她们把全部身家统统贡献出来。
杨书和寻思着,狄族人穷得没见过市面,个个是见钱眼开的乡下人。只要凑够了钱,看在巨额财产的恩情上,狄人还舍得虐待他的宝贝屿风吗?
必然是不能够的。
杨书和私下里的动作,都通过红玉、赵晓曦的嘴巴,传入了祁峟耳中。
祁峟只不可思议地笑笑,为老东西的天真愚蠢感到悲哀。
也没太管他,只随他折腾。反正此事到最后,绝对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韩国公得知嫡长子受尽酷刑的时候心都碎了,但他没像杨书和那样折腾全家人,只一个人默默在家中摆起了祭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知是在缅怀故人,还是在为儿子提前建立衣冠冢。
总之,祁峟对他的安分感到满意。
但满意只持续了一天不到。
第二天早朝,韩国公动员了三分之一的朝廷要员联名上奏,主张:乘胜追击、继续夺回失地,坚决打击狄族士气,趁其溃败要其性命。
乍一听还挺燃的。
不知实情的人听闻此言,恐怕还会真情实感地夸他一句“先生大义”。
但祁峟这种知道点真情实况的,知晓他丧子心痛,为子报仇之心切,从而忽视了自己国家的实力。
祁峟特别想真情实感地问候韩国公:人家狄族打了几场败仗,你祁国又打了几场胜仗,你心里真就一点数没有吗?
狄族打了胜仗,可以大肆搜刮民众财产,弥补战争损失,反正被搜刮的是大祁人,他们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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