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国打了胜仗,收回旧地,能效仿狄族去搜刮抢掠吗?显然是不能啊,祁国不仅不能大发战争财,还要自掏腰包,去建设、恢复、发展旧地民生经济。
财政何其艰难。
难搞。
当然,祁峟确实是坚定无比的主战派。收回被割舍出去的全部土地,是他最大的政治梦想。
但他不急。
他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一点点努力。
祁峟忍耐韩国公很久了,但看在他一脸坚定地主张“收回失地”的份上,祁峟打算给他点面子,没当众让他难堪。
兵部尚书赵琅从弹药武器储备、粮食医药储备、棉花盔甲储备、军队人才储备……,一路详细讲到大祁成年男女人数总额、成年男女的劳动效率、新生儿总额……。
最后总结出一句话:乘胜追击,没钱没人没物资;若被眼前的胜利蒙蔽了眼睛,鲁莽出兵,定会损失惨重。
祁峟赞许地看了眼他的好尚书。
赵琅真是拎得清的、看得长远的人才。
他喜欢。
韩国公对赵琅苦口婆心的劝谏不屑一顾,他道:“赵尚书,我们乘胜追击,哪怕收不回更多的失地,也能彰显出我们大祁必胜的勇气。便是战败又何妨,不过是牺牲少许性命,就能起到震慑狄人的效果,有何不可?”
祁峟被韩国公的精神胜利法打了个措手不及,还不待他开口。
礼部尚书崔海河就截住了话茬,“韩国公的意思,是让前线士兵白白送死?让他们去打胜率极低的仗?”
韩国公快被崔海河的油盐不进气笑了,他合理分析道:“崔尚书,每每狄人大举进犯,我们被迫守城,也没赢过多少,何不改守为攻,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呢?对士兵而言,死在攻城战役中,远比死在守战役中光荣许多!”
祁峟:!
为国为民献身,还分光荣与更光荣?好神奇的一番言论。
这都是什么事啊,韩国公被人夺舍了吧,他往昔的理智、冷静呢?韩灱对他的影响力真这么大?
韩国公以为自己聪明无比,殊不知此言一出,朝堂中那三分之一支持他的官员看他的眼神也掺杂了复杂的情绪。
他们默默思索着,韩国公到底是何居心,居然想让素昧平生的士兵无辜送死?他们是主战派不假,但这不代表他们是傻子啊!
韩国公真是人面兽心的狗东西!
他们没猜透韩国公的心思,他们若是知道韩国公只是想武力威胁狄族摄政王女放了他儿子,他们怕是死也不上韩国公的贼船。
韩国公想着:他平日里给狄族送了数不尽的粮食、金钱;他为狄族的强大富庶贡献了那么大的力量,他若是狄族人,怎么也该是狄族的风云人物。可他不是狄族人,他花了那么多钱、做出了那么多贡献,他的儿子依然是阶下囚。
这说明什么,说明狄人吃硬不吃软。
祁国不想无故打仗、平白死人。
狄族此时肯定也想休养生息。
只要大祁重兵压境,边疆那些一心主战的武将定会铭记他的好心,只要那些主战派记得:是他说服了陛下出兵,那么他儿子作为人质的分量,便能重上一筹……
若以退军为诱惑,狄族定会放了他儿子!
便是救不回韩灱,祁族大军压境,怎么也能杀上几百上千个狄人为他儿子陪葬!
他算是看清楚了,给狄族送钱没用!狄族人狼心狗肺、记不得他们的恩情,合该杀了他们!
等他救回了韩灱,他与狄族的联系、他对狄族的恩舍,统统不复存在。他将是大祁最坚定的主战派,他会是整个大祁最痛恨狄人的人。
祁峟若是知晓他心中的想法,定会嘲笑他异想天开,虽然韩灱没杨屿风过分,只是腆着脸接受了韩家的资金补助,并没出卖同僚。但韩家精准资敌那么些年,早够他韩灱千刀万剐了。
还想回国?
做梦!
便是韩国公,并韩家一众公子,也是大难临头,死不足惜。
韩国公还敢思索着韩家的未来?
韩家没有未来可言。
杨家也是。
祁峟的眼神冷了又冷,他神色淡然地叫停了“战与停战”的争执,只道:“眼下重点在安南。北疆,守城即可。”
祁峟一锤定音。
崔海河、赵琅等人直道:“陛下英明。”
韩国公脸色却是绿了又绿,气的吹胡子瞪眼。
朝议结束,他主动留在金銮殿,对祁峟哭诉道:“陛下,臣的嫡长子韩灱,就是死而复生的那个,他在狄族生死未卜,臣这个作爹的,心里实在难受的紧,陛下若不愿派遣士兵将领北上击狄,臣虽年迈,却可上阵杀敌。”
杨书和也在一旁附和,“若能救回臣那不争气的乖孙,臣也可以披甲上阵!”
祁峟心底一阵嗤笑,披甲上阵?韩国公?杨书和?
做梦呢,俩人年轻时都以身体孱弱、不胜武力闻名于世,还打算在行将就木、站不稳的时候,效仿盛靳,亲临战场?
他们有这个胆子,他祁峟还不敢呢。
韩国公、杨书和短短几句话就轻易挑拨起了祁峟的怒火,凭什么让数万将士跟着你们拼命,就为了救你们儿子、孙子?你们儿子、孙子他是什么金疙瘩吗?
显然不是,甚至称得上人渣一个。
就因为人渣有了个好爹好爷爷,这个人渣的命数就该如此金贵如此值钱吗?
原则上好像是的。
祁峟一阵厌烦,偏偏韩国公还不怕死的一直叨叨着“儿子”、“出征”……
杨书和不停地附和“孙子”、“出征”……
两人拳拳爱子之心让祁峟恶心。
祁峟一时恼怒,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韩家挪用盐引茶引资助狄族的事、杨家包庇亲属、纵容子孙违法乱纪的事……
统统成了点火线。
祁峟浅浅勾唇,声音清和,“孤怜惜你们父子爷孙情深意厚,孤也不是什么冷血心肠的人,这样吧,孤不阻挠你们团聚,你们韩杨二家的人,就阖族免职,举族北迁。”
“也别多耽误时间,今晚立即启程。”
“孤会致信狄族摄政王女,让她派人接你们一程。”
“陛下你什么意思?”
韩国公馆猛然从悲戚中回过神来,“放逐我们?”
祁峟不反驳,只轻笑,“孤帮你们父子爷孙团聚呢,怎么算得上放逐?”
“你们要是顶着大祁国公爷、官老爷的身份入狄,你们觉得你们能活着见到心心念念的宝贝疙瘩吗?”
韩国公气的浑身颤抖,他有什么错,无非是过于溺爱孩子了点。
杨书和也委屈,“陛下就这么想让臣等入狄送死吗?”
祁峟无辜地扯了扯唇角,道:“送死?孤可没这坏心思,别冤枉孤。”
小柚子也跟着捧场,“我们陛下体恤你们骨肉分离,特意恩准你们团聚呢,别不识好歹,赶紧跪下谢恩!”
韩国公倒是想硬气一把,誓死不跪。
但左右涌上来的宫人很是麻利地将他按倒在地,腰都直不起来,头也被人拽着头发,一下接着一下地叩首。
杨书和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祁峟一发火,他就自觉跪了下去,头磕的比拨浪鼓还响,“陛下,放过臣的家人吧,狄国苦寒、狄人狡诈……,陛下,便是贬臣的家人为庶民奴隶,也比去狄国白白送死好啊。”
祁峟心里轻蔑,原来他们都知道,祁人入狄约等于送死。
可笑他们自己都不愿意去,却一个两个的,非要把别人折腾去。
祁峟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立马执行。
韩杨两家人的官印、宅邸先后被收回。
在一队禁卫军的护送下,连夜北上,向狄国腹地赶去。
狄国摄政王女收到了祁峟的来信,粗略扫视了一眼,只觉搞笑。
家人团聚,哈?
父子爷孙情谊深厚,嗯?
她们狄国刚死了那么多兵士,多少人家失去了儿子、夫婿、父亲……
你祁国的人,还胆敢来我狄国团聚?
打了一场胜仗就妄想来我狄国耀武扬威?
真是活腻歪了。
摄政王女把韩杨二族的所有人悉数下狱。
当然,为了给祁峟这个大祁皇帝一分面子,特意将两家人安排在一处监狱。
每日送上半盆嗖了的饭,一桶新鲜的白雪,便算是好吃好喝的供着。
摄政王女不曾对韩杨二族的人上刑,也不曾下达处死的命令,还好心命人为他们准备了厚厚的过冬棉被。
这所有的一切,给了韩杨二族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
奔着这份活下去的生机,两家人每日里都要为了吃食、雪水大打出手,谁家多抢到点吃的喝的,都能被对方骂上一天。
昔日里养尊处优的贵族,一朝成了吃不饱穿不暖的阶下囚。
然而他们再怎么乖觉,再怎么温柔小意,摄政王女还是下达了阖族处死的诏令。
她忍耐他们,无非是看在对方曾真心实意资助他们狄国的份上。
但这份恩情早晚有耗尽的一天,在狄国被祁国打败的那一刻,在失去颉州的那一刻。这份恩情,就远远抵不过狄国上下对祁人的仇恨。
韩国公和杨书和,到底是连累族人死在了异国他乡。
死的无声无息,不曾掀起任何波澜。
第26章 娱人娱己
冬日渐深,茂密笔直的青松被厚实的积雪压弯了腰,簌簌白雪纷纷扬扬,笼罩了大半个京都。
祁峟闲来无事,就想去民间看看冬日里的人情风味。
铺满青砖的街道被白雪掩埋,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街上少有闲人。
只零星几串脚印向外延伸。
祁峟暗道有趣,便顺着脚印的方向往前走。
小柚子崔海河等人随行。
透骨的寒风噼里啪啦地砸在脸上,寒冷丝丝缕缕地向骨缝里钻。祁峟不自觉地将脖子缩进了白绒绒的狐毛大氅,还特别好心地将热腾腾的暖炉递给了瑟瑟发抖的崔海河。
神色虽很淡漠,语气倒是热心,“这么冷的天,辛苦爱卿随孤走一趟。”
“不辛苦不辛苦。”
崔海河受宠若惊地接过暖炉,心里暖洋洋的,连带着冬日里徒步外出的怨气都消散了去。
他家陛下虽然生性贪玩、爱胡闹了些,却是个心肠好的。
他该珍惜才是。
一行人站定在酒馆门口。
街道上冷清、寂寥少人,酒馆里却热闹翻天、人山人海的。
划拳声、说书声、叫好声,熙熙攘攘,此起彼伏。
祁峟暗道有趣,便竖起了耳朵仔细听,还没待他听清楚,酒馆的店小二就很热情地走了出来,招呼道:“各位客官,冬日寒冷,诸位不妨进来小坐,喝喝酒暖暖身子,顺带听听逍遥公子最新拟写的话本,舒服的很!”
逍遥公子,崔海河迅速抓住重点,他儿子又出新话本了?他这个当爹的怎么不知道?
有些想听。
祁峟却不太想进去,他一向喜欢清净,便是偶尔孤寂落寞久了,也只喜欢待在闹中取静的地方沾沾人气。
这种一眼望过去全是人头的繁华,他恐怕消受不起。
店小二看出了一行人的犹豫,只道:“大堂里人多热闹,诸位要是不喜热闹,喝口热水再走,也是好的。”
“我们老板心善,特意准备了免费的生姜水,供往来路人暖胃,诸位不要嫌弃才好。”
“不嫌弃不嫌弃。”
到底是百姓的热情,祁峟不好推却,最终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熏灼的热气扑面而来。
呼啸的寒风全然散去。
“话说那国公世子,抛弃了新婚燕尔的夫人和牙牙学语的儿子,眼一闭心一横,独自北上追求真爱去了。”
“至于这真爱的身份?那可了不得——”
说书人故意拖长了声调,直勾得听众心里痒痒,“诸位,你们猜这真爱究竟是何身份?”
听众很是捧场,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起来。
“死囚犯人?”
“江湖高手?”
“杏林医仙?”
“都不是”,说书人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食指指天,提示道:“北边,可是皇帝的地方。”
观众的热情瞬间被引燃,这故事若要涉及皇家隐秘,那他们可就不困了。
“公主?”
“王妃?”
“皇后?”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瞬间被推上高潮。
祁峟眼含戏谑地瞧了眼崔海河,明明什么也没说,崔海河却分明读懂了其中含义:你家儿子,能耐啊!紧跟时事,紧贴热点,厉害厉害!
不知怎的,崔海河心中竟然萌生了一丝丝骄傲。
都说他家长子无心仕途,是个不成器的。
可是他儿子分明很受陛下看重啊!
虽身在江湖,身无一官半职,但是祁峟陛下就是很喜欢很推崇他儿子。他这个当爹的,与有荣焉!
眼见着故事高潮将要来临,却没有人猜出正确答案,说书人一时无趣,继续提示,“国公世子的那位真爱,比寻常公主王妃更有权势,比皇后娘娘更有地位,诸位再猜?”
“皇帝?女皇帝?”
有听众将信将疑道出了答案。
“聪明!”说书人不吝啬赞叹,“那位国公世子的真爱,就是狄国名义上的摄政王女,实际上的女皇帝!”
“这位女皇帝可了不得,人家治国手段强硬,将狄国版图扩大了足足三倍不说,还让狄国人都过上了有酒有肉的潇洒日子。传说这位女皇帝貌美如花、倾国倾城,是狄国公认的第一美人。”
“如此权力并美貌,倾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王孙公子、文人墨客不胜枚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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