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好心地开口,主动为夏妍答疑解惑,“选秀倒是不必了,但是来年开春,第一件要办的事就是挑选聪明的宗室子女进宫,孤要亲自培养继承人。”
祁峟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无比坚定,神色严肃又认真,似乎是认准了此次挑选的孩子一定会成为未来的大祁太子。
夏妍心里惆怅,陛下还如此年轻,何必急着培养继承人。
更何况现在能看出来聪慧的孩子少说也五六岁了,单比陛下小一轮的继承人,这不是荒谬吗?
陛下年富力强的时候,储君也正值青春,一山尚且难容二虎,一国又怎能两王并立?
她有心想说些什么,但看着祁峟满含热忱与真诚的眼睛,到嘴的晦气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但她犹豫良久,说出了另外的话,“祖宗有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无论陛下有多么看重、多么欣赏别人家的孩子,总归是需要自己生个孩子出来的。不然死后,如何面见列祖列宗?”
孩子?
祁峟摇了摇头,他先是想到了南越的王子王孙、接着又想到了雪山茅屋中的孩子。
一想到他的血脉后代中可能有又蠢又毒的渣滓,他就心里难受的紧。
接着再想到自己的血脉后代可能会过上畜生不如的日子,他本就揪成一团的心更加痛了。
亲生孩子,可算了吧。
夏妍瞧着祁峟不加掩饰的嫌弃,心道陛下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遂改了口,继续苦口婆心道:“陛下,抛开孝不孝的,人心到底隔层肚皮啊。”
“你也不想百年后,被不孝的继承者安上‘昏、戾、殇’之类的谥号吧。”
“说句大不敬的,您死后,尸骨未寒,新君的生父尚还活着,他立马拥立生父为太上皇,让他名不见经传的生父活着享受陛下您的待遇,死后侵占陛下您的宗庙……”
“陛下您行事叛经离道,不遵祖训,我们知道您是为了这个国家好。”
“但,若是新君打着效仿您的名号,将您对哀帝的做法复制在您的身上,肆意抹改您的功绩,徒留您的黑料,史书记载您是个昏聩、残暴、刻薄寡恩、不体恤百官的孤家寡人,您真的会开心吗?”
“陛下,生个合格的,同您政治理念一致的继承人,大有意义。”
“您深思。”
夏妍这些话确实出自真心。
甚至连您都用上了。
其真诚可见一斑。
祁峟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亲生儿子和别人家的儿子差别不大,皇帝和继任者父子相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他心里先后闪过祁汣、祁邖的脸,万一他选的继承人,是别人家的女儿呢?
更何况他发自真心地觉着,若是他挑选出来的继承人,有远胜于他的本事,那么,就算他被严重抹黑,他也认了。
祁峟默认了夏妍的话,即没赞同也没反对。
夏妍见自己一腔真心错付,心里有些无奈,只苦笑道:“陛下真是个开明的人。”
祁峟莞尔,他轻笑着瞄向夏妍身上色彩浓丽、样式却极其素雅的官袍,道:“孤就是这样开明的人,孤不仅愿意让宗室子继承皇位,孤还乐意大祁的下任统治者是个女君。当然,孤也不介意年轻的太后改嫁,夏妍,你若是有喜欢的人,甘愿嫁给他,尽管向孤开口,只要这个人过得去,孤都能答应你。”
夏妍没想到话题能转移这么快。
原本明明是在讨论陛下的婚事,话题却莫名转到陛下的嗣子身上,最后又莫名其妙地落脚到自己婚事上。
她浅笑,丝毫不掩饰野心,道:“我初任夫君是皇帝,他虽然差点本事,但他儿子给了我无上权势。”
“我继任夫君若是不能助我青云直上,他也该是个才华横溢、温和漂亮的人。”
“比如何玉琢?”
祁峟突然插话,他真挺害怕夏妍喜欢何玉琢的。
直觉告诉他,何玉琢,真不行。
“何玉琢?”夏妍轻轻重复了这个名字,“他不行,他三番五次地刁难我、嘲讽我,劝我知难而退,不要当这个户部尚书。”
“这种死古板、老迂腐,他怎么配得上我。”
“我夏妍的夫君,最次也该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秦悦那样子的,少年意气、有胆有识。”
现在的夏妍敢顶着太后的身份,在非亲生的皇帝儿子面前畅谈二婚事宜,这搁往前她是万万不敢想的,但现在,她心中就是有这样的底气。
看着祁峟盈盈含笑的脸,夏妍福至心灵,补充道:“若是我遇见了合适的男儿,让他嫁给我,陛下可同意?”
“随意。”
祁峟从来不为这些无伤大雅的细节拒绝夏妍。
提起锦衣卫都指挥使秦悦,夏妍突然想道了前阵子的孩童丢失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知调查结果如何,京郊的孩子追回来了几个。
她心里烦躁。
有些心疼那些无辜的父母和孩童。
扭头瞥向祁峟,却发现皇帝陛下也陷入了沉思。
第38章 人口市场
京郊孩童走失一案,锦衣卫、京兆尹、刑部……,多方人马一齐调查,花费了数多金钱人力,但调查了这么久,进展却是零。
大家一点头绪都没有。
只能猜测拐子把小孩运去了外地,但天南海北的,离开了京城全是外地。
孩子们是否还留在大祁境内都是个迷。
祁峟心里急躁,这是他登基至今遇见的第一大迷案,孩子们是生是死,生在何处,死亦在何处,光是想起来他就揪心不已。
他对人命没多少敬畏。
人命在他眼里不过是数字,是可以收税、可以征役的庞大群体,是可供他驱使、差遣的可再生资源。
人多,他就有钱,就可以享乐,肆意修建宫殿、运河……
人少,他就要收敛欲望,国库空空、钱袋子空空,民夫少、兵员少,那他既打不了仗也盖不了房。
但是,人的观念若是具体到“人”,祁峟就不再那么冷血和凉薄,祁峟对具体的“人”充满保护欲。
这种保护欲或许是因为他的百姓都烙上了他的标记,他的年号‘成康’深深刻在每一个子民心中;也或许是因为‘达则兼济天下’的前人祖训深入他心。
总之,不论出自何种原因升腾而起的保护欲,都使祁峟冷血薄凉的性格上多了丝温和、悲悯的人性。
京郊的孩子被拐子送去了南越。
京城的孩子,即便是平民,那也是拿得出手的。
京城的孩子大都吃得上白米白面,吃得好气色也好,身子胖、壮,比穷山沟沟里面黄肌瘦、头大四肢细的小孩看上去健康许多。
这样的健康瓷实的孩子最受南越人喜欢。
这样的孩子在南越卖得上价。
南越因为“以战养国、以战养家”的策略,青壮年死的死伤的伤,几乎每二十余户人家中,就有一对夫妻绝嗣。
南越的军队最开始只收编男人,可是男人死的太多,伤的太多,军队只要男人,那显然是行不通的。
于是南越率先进行了军事改革,成了整片大陆上最先训练娘子军的国度。
强壮健美的女人步入海域,成了南越的海上利刃,她们强行给南越续命数十年,阿森太子的母亲,前任南越王后就是其中佼佼者。
平民出身的她一步步向上爬,从最基层的士兵成为横扫千军的将军,凭借赫赫战功成了国家的王后,生下的孩子顺理成章封了太子。
南越的女人们相继步入战场,南越的女人也大批量的死在海战上。
断子绝孙了的南越百姓们迫切需要一个孩子来继承香火,迫切需要孩子来给她们养老送终。
人口买卖在南越成了一本万利的行当。
可是南越地小,年轻人少,新生儿更加稀少。
南越本土基本没有多余的小孩,家家户户都缺小孩。
而与南越相邻的祁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人多到现有的土地都养不活这么多人了。
再加上祁国三五不时地发生天灾,时不时就有破产了的小农卖儿卖女以补贴家用。
祁国被父母抛弃、贩卖了的孩子很多。
这些孩子进入市场,成了供人挑选的货物。运气好的,被富豪乡绅看中,做那伺候人的丫鬟小厮;运气差点的,被地主买到庄子里无偿种地;运气再差的,被发卖到勾栏、赌场,出卖皮肉讨活。
但渐渐的,做正规买卖的人牙子发现买小孩太费钱,为了省下这点成本,抢小孩、偷小孩的拐子就渐渐变多了,她们不用花一分钱,就可以拥有大批量的价值可观的孩子,只要稍稍动下脑子、磨磨嘴皮子,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甚至不需要很聪明,只肖拳头硬点,就没有看中了却得不到的孩子。
人口买卖的生意做多了,这些拐子发现小孩卖近了容易被父母亲戚找上门,一旦有小孩被父母亲戚找上门了,当地的金主就不再做她们的生意了。
小孩攒在手上卖不出去,还要白白供她们吃供她们穿,拐子们自然不肯干了。她们就越走越远、渐渐就出了国门、到了南越。
南越的金主们有钱、阔绰、要求少,好伺候。而且她们心思简单,就喜欢那语言不通的异乡小孩。
拐子们发现了商机,慢慢地也有了经验,开始了异地合作。天南海北的拐子们联合起来、团结起来,齐心协力地挣钱做生意。
她们也不怕坏事做尽,落得个天打雷劈的下场。
北方的孩子往南送,西方的孩子往东送……
年岁尚小的孩子们被迫离了家乡、别了父母,过上为人奴隶的悲催生活。
这些年少的奴隶往往比牛、驴、骡子等牲畜便宜,缺了良心的买家们就把孩子当畜生使唤。
累死饿死冻死病死了他们也不太在乎。
反正成本低。
只要不是他们打杀死的,他们就不违法,奴隶死了也就死了,难道还要主家舍弃了粮食、钱财、面子、甚至荣誉地位去求着他们复活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拐子们看着这样的市场现状,一个个更是笑的合不拢嘴。
奴隶更新换代的越快,她们的生意才能越红火。
祁国的拐子最喜欢南越。
南越人买孩子的时候,俊俏的、胖的、灵活的、敏捷的孩子都很卖的上价。
南越人买孩子不区分男女,但是南越人对男孩子更友好,对女孩子更苛责。
做了大量家务的女孩子自然没男孩子们命好,大半都活不过他们。
女孩子的大量死亡,使得不受重视、不被看好的女孩子们在人口市场上和金贵的男孩子们身价一样。
可笑这些拐卖来的孩子,传的不是自家的宗接的不是自家的代,男孩子却依然比女孩子逍遥、快活、受重视。
他们至少不用承保繁琐的家务,不用五更天起床做饭,院子的洒扫不用他们做、刷碗洗锅不用他们沾手,甚至他们不用秀了手帕、荷包拿去市场上卖钱。
南越这些养父母们,是真的把买来的男孩当亲生子养,甚至舍不得让他们砍柴挑水。
稍微拎得清的父母想得简单,自家亲生子死了,对养子好,养子才能养自己老,至于家务,他们南越又不是大祁,地用不着他们种、药用不着他们栽、房子用不着他们盖,没什么用得着男人的地方,何苦强迫男人们去做本就不属于他们的家务。
男人不做家务,那不是还有女人和海外拐来的白皮卷毛奴隶吗?祁国小孩可是他们花了大价钱买来继承家业的,可不好养出仇恨来。
女人吃得少干得多,远洋来的奴隶温驯而能干,家务有她们,足够了。
完全拎不清的父母想得更长远,南越以武立国,以抢劫为生存之道。在他们南越,拳头越硬的人走的越长远,心肠够狠的人才能奴隶翻身把歌唱。他们生儿子,养孙子,就是为了把海盗这项光荣而伟大的职业传承下去。
对他们而言,只有武力值强大的男人,才是对家庭对国家有贡献的人。
他们对男孩寄予厚望,自然更舍不得打骂他们、让他们做家务……
盛靳将军对南越人的教育观念轻蔑到了极点。
虽然说一地有一地的风土人情,一地有一地的教育习惯;可是……,可是这苍茫一片的寰宇内,只有南越人和他们祁国人同根同源,只有南越人和他们祁国人外貌相似,都是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
盛靳不理解南越人是怎么一步步抛弃农民、牧民的身份,一步步转型升级,成为人人唾弃的“海盗”的,但他暂时接手了这个国家,他不介意费点功夫,亲自将他们矫正成正常人。
男人好吃懒做还抢夺成性?
让他们抢,人骨子里镌刻着争抢的基因是好事。把洗恭房、挑大粪、砍柴、烧炭、洗碗做饭等活计混在一起,让他们抢着做,行动不积极,肢体不勤劳的,就去做最脏最臭的活计。
女人纵容男人好吃懒做?
让她们纵容,无所谓的。最心疼男人的女人合该有最勤劳、最模范的丈夫;最疼爱儿子的母亲合该有最孝顺最优秀的儿子。
哪家的女人最贤惠,最简朴,最会养家,那他们的男人就该做最重最累最挣钱最被人嫌弃的活计。
盛靳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心情美美地给自家皇帝陛下写信。
南越的国土不大,地形也不太行,山高水急,气候酷热,境内遍布沼泽和原始森林,森林里常日氤氲着毒气……,说真心话他不太建议陛下吞并这块土地。
南越人不种地,抛开社会人文因素不谈,自然条件也实在跟不上啊。南越的土地酸性极大,种啥啥死,也就能种活茶树。
这糟糕的生态环境,甚至不如同样气候恶劣的溪南。
至少溪南产药材、产菌菇……
若是南越并入疆域,那,安南的粮食压力岂不是更大。
北边的产粮基地尚还在狄人手上,南边若是再多个粮食不自主的省份,盛靳不敢想安南粮仓的压力会有多大。
数个南疆的省份一齐吸着安南平原的血,怎么想怎么惊悚。
盛靳将忧虑写进信中,再三叮嘱他亲爱的皇帝陛下深思,莫要为了芝麻而失了西瓜。
同时他将南越百姓对祁国子嗣的追捧上报,让陛下对人口买卖一事上心。
39/87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