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pha尚未撤开手臂,他正要使劲,却突然注意到什么,捏住了对方的手腕,看着里侧一道不明显的擦伤,问:“怎么回事?”
贺隅安静了片刻,回答:“一点小意外,没事。”
周暮时蹙着眉,联想到昨夜里对方满身湿淋淋地翻窗进来的样子:“你昨天是怎么来的?”
“调了架专机,路上……出了点小插曲,”他看不见贺隅的表情,对方平稳的语气里也听不出丝毫异样,周暮时还没继续追究,就被身后人转移了话题,“午饭应该准备好了,下去吃点东西?”
他回头看了贺隅一眼,懒得再追问,便点了点头。
贺隅站在门边等着周暮时换好衣服,却见omega从衣帽间出来,往外走的脚步一顿,目光落在桌角花瓶里的百合上。
周暮时想了想,回身走进卧室,取出床头的那支玫瑰,把花瓶里的白花换了下来,才转身冲贺隅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下楼。
从台阶上下来,走进餐厅时,贺隅似是无意间提起:“木质的楼梯太容易滑倒,不如铺一层地毯。”
周暮时在他拉开的椅子上落座,转头看他:“我没摔过。”
贺隅诚恳道:“以防万一。”
一旁的老妇人笑着替他们摆好餐盘,安静地立在桌边。贺隅知道周暮时讨厌多此一举,因而也就是随口一提,待桌上的食物齐了后,便转移注意力,替周暮时舀了勺汤:“多吃点东西。”
身旁的omega沉默地搅着碗里的汤,却突然开口问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地毯?”
贺隅抬起头,笑了:“我都行,看你。”
周暮时瞟了他一眼,好像对模棱两可的回答不太满意,一旁的老妇人适时开口道:“我打个电话让人送一些过来挑吧。”
“嗯,”周暮时点头,又吩咐道,“顺便去问问昨天订的花怎么还没送来。”
玛丽安离开了,餐厅只剩下两人,没有人开口说话,安静的室内只有刀叉碰撞的轻响。周暮时今天的胃口难得比以往好了不少,他在窗口照进的浅金色阳光下喝完了一盅罗宋汤,放下餐具抬起头时,对上了贺隅的双眼。
Alpha面前的餐盘已经空了,好像支着下巴看了他很久,周暮时转向他:“怎么?”
贺隅拿餐巾替他擦了擦嘴角,周暮时侧头躲了一下,没躲开,抿着唇听他道:“你辞职了?”
“对,有问题吗?”
“……不当委员长了?”
“我看起来像是会在乎那种职位的人吗?”
确实,组织委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跳板,区区一个委员长也并非最炙手可热的地位,只是方便行事而已。
但贺隅问的话里并不只是这一层意思。
在现下这个关头远离政坛,放弃的可不仅仅是一个虚衔,还有多年来的积蓄和铺垫,以及随时可能错过的时机。
他直视着面前的omega不说话,眼里浮着一层浅浅笑意,但目光前所未有的深刻。
周暮时默不作声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在眼睛泄露出情绪以前低下头,视线落在右手无名指上,道:“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嗯……什么?”
“比起委员长,”他道,语气无波无澜,“还是先当好一个父亲吧。”
贺隅自上而下地,看见周暮时说话时微颤的睫毛,突然觉得这样的神情似曾相识。
前一天夜里,他带着一身海水闯进omega的房间,狼狈又莽撞地求婚,周暮时什么也没回应,只是垂眼看着手心里的玫瑰,露出了和此刻一样的神态。
不同的是,那时的omega在沉默过后浮起了不耐烦的表情,拽起他的领口拎到面前吻了上来,又在贺隅单膝跪上床沿时把他推开,冷冷地命令浑身湿透的他去洗澡。
待他从浴室里出来时,床上的周暮时已经倚在枕边睡着了。
贺隅搂住熟睡的omega时,觉得满足又遗憾,为那个还没听到的答案。
但是此刻,他看着面前的人避开他的眼神,生涩又认真地吐出“父亲”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觉得,答案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最贪得无厌的愿望已经得到了满足。
贺隅又忍不住笑,他数不清今天一共笑了多少次,大概比他过去十年里加起来还多,周暮时抬起眼瞪他,唇还未张开,便被Alpha堵上了。
两人在午后的阳光下,满屋的食物香气里亲吻了一会,不从容也不迫切,说不上是谁主动谁侵略,只是一场你来我往的,平静而默契的亲昵。
过了不多久,餐厅外传来脚步声,周暮时推了推贺隅的肩膀,往后撤开,恢复原来的坐姿,只是右手仍被Alpha握在掌心里。
玛丽安打完电话回来,看见的是桌上难得吃干净的餐盘和桌前正襟危坐的两个男主人,她没顾得上欣慰,有些烦恼地向周暮时报告了电话里的内容。
“先生,今天的花怕是到不了了……“
“怎么回事?“周暮时揩了揩唇角,问。
“据运输公司的人说,原本是昨天夜里空运过来的,结果……“老妇人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情,”在海面上遭到了劫机,迫降时出了点事故,货舱里的东西全掉进了海里……“
周暮时感觉右手上的力道有一瞬间的紧绷,他挑了挑眉,问:“劫机的人呢?逮捕了吗?“
“这倒是还没有,运输公司那边已经在调查了,承诺会立刻把货补送过来。“
“嗯,我知道了。“
周暮时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回来,往后看了一眼,贺隅则一脸无辜地回视他。
待到老妇人离开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这就是你说的小插曲?“
“我不知道那是你订的,“贺隅立刻承认错误,”而且我没有劫持,我只是……去他们的机舱里商量了一下购买事宜,结果出了点意外……“
“这么紧张干什么,“周暮时凉凉道,”你要去自首吗,贺长官?“
“你舍得吗?亲爱的。“
贺隅觉得自己可谓是相当不幸,把程还青送进监狱的当天,他便迫不及待地调机赶往普兰岛,什么也没来得及准备,遂盯上了同一航线某架印着鲜花公司标志的直升机,他原本的想法是把飞机上的玫瑰全买下来,实在不行一束也可以,谁知道谈判中途驾驶军用机的某个蠢货打开了干扰器,导致整架货机迫降在了近海沙滩上。
最后满舱玫瑰被海水冲散,只剩下手里一朵。
这是他有史以来执行过最失败的一次任务,没有之一。
他正待继续哄面前的失主,通讯器却嘀嘀嘀地响起来,是被留在大陆处理后续的助理发来的简讯,似乎颇为急切。
“不去接吗。“
贺隅仔细打量了一眼周暮时面无表情的脸,确定他没有在生气,才起身走到阳台上拧着眉接起了通讯。
这一头,周暮时出了餐厅,坐在客厅沙发上拿起书翻了翻,片刻后头也不抬地吩咐一旁打理盆栽的老妇人:“联系一下运输公司。”
“先生还有什么要问吗?补货的事我刚刚已经催促过了。”
“不,这件事不用追究了。”
“……您的意思是?“
“如果立了案就撤销,损失我来担。“
老妇人有些疑惑,但没有多问:“……好的。”
“还有,“周暮时支着下巴翻了一页书,往阳台方向看了一眼,道,”把楼上那个花瓶拿下来吧,放在这,晒晒太阳。“
第三十五章 番外二
普兰岛是一座私人岛屿,是虞家早年的众多土地产业之一,建有广袤的酒庄和葡萄园,然而在前几年为了筹措大量资金以支持家主的政治野心,已经转卖给了某商会做旅游开发,原有的庄园怕是也早已荒废。
这样一座微不足道的小岛,在贺隅的记忆里早已经淡去,如果不是那天在地图上看到这个熟悉的坐标,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想起来。
年少不经事时无心开的一个玩笑。
而现在,当年那个在吸烟室里对他满身戒备的omega,此刻正坐在离他不到三米的落地窗边的靠椅上,捧着一本书在认真的看,眼角余光却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
贺隅站在玫瑰花丛里,花是上个月刚运来的,作为上一次意外事故的补偿,他亲手把这些娇贵的玩意儿移栽到了别墅后的花圃里,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此后,这块花田的浇水和修剪事宜也全由他来负责,周暮时的书架上则多了一角专用来放花卉养殖指南。
贺隅一边拎着水壶浇水一边想,等他从联邦退休以后,去做个花匠也许还不错。
但他只懂得养玫瑰。
空气里的花香很浓郁,他站在花圃中心,依旧能感受到夹在其中的,属于窗边的周暮时的味道。
Omega的信息素随着怀孕时日增加而变得浓郁,同样的,对Alpha的依赖也与日俱增。或许周暮时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的视线里没有一刻离开过贺隅的存在,或者说他根本离不开对方。
倘若在此刻给他一根绳索,他会把Alpha绑在身边也说不定。
怀孕导致的心理反应加深了他性格里的执拗,并将之体现在和贺隅有关的一切上,周暮时偶尔会发觉自己的失控,他看了几本心理调节相关的书籍,但无从改善,然而阻止他改善的正是Alpha无底线的纵容。
“没有必要,”贺隅在他试图联系心理医生做咨询的时候按掉他的通讯器,“你这样很正常,没什么不好的。”
周暮时没有坚持,孕期确实容易出各种心理状况,或许过一段时间就会好,毕竟他的自控力一向很强,然而一个月过去,他依旧习惯在贺隅离开室内的时候把看书的位置挪到窗边,一心二用地度过一个下午。
玛丽安端着刚泡好的红茶过来,摆在他手边的木质圆桌上,看了眼桌面中央插着红玫瑰的花瓶,笑道:“一个多月了,居然还开得这么好,是加了营养液的原因吗?”
红色花蕾在白瓷的映衬下显得分外鲜妍,看着和窗外那些初绽的同类没有差别。周暮时扫了一眼,语调略微上扬地“嗯”了一声。
老妇人看出他此刻心情不错,便放心走进厨房去准备晚餐了。
今天的阳光很好,贺隅把周围几块花圃一并浇了浇水,完成手上的园艺工作后,再一抬头,发现周暮时已经靠着躺椅睡着了。
摊开的书还搭在胸前,是一本育儿读物。
贺隅笑了笑,弯下腰仔细挑拣了一会,从花丛里剪下一支玫瑰插进口袋里,起身拉开落地窗,站在躺椅侧面凝视了一会omega的睡颜,又轻轻叫了一声周暮时的名字。
椅子上的人闭着眼没有醒来,他便把视线转向桌上的花瓶,把插在里面两天的花取了下来,换上一支新的。
从客厅经过的老妇人看见这一幕,扶着眼镜笑了笑,贺隅回了她一个笑容,又对着她“嘘”了一声。
对方放轻脚步回到厨房后,贺隅半蹲下身,在周暮时的鼻尖上吻了一下,看着omega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红的脸颊,睫毛上跳跃的光晕,和宽大外衫下微微凸起的腹部。
那孕育着另一个新生命的地方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把手掌覆上去,尽管知道是错觉,但依旧因为感受到从内传出的隐约的跳动而忍不住勾起唇角。
周暮时睡得很熟,只搭在书背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贺隅怕那本厚重的书压得他不舒服,便伸手取了下来,谁料刚翻了两页,椅子上的人就皱着眉睁开了眼睛。
“我睡着了吗?”周暮时揉了揉眉心。
“是的,“贺隅有点后悔打扰了他,问,”要回房间休息吗?”
周暮时摇了摇头,从椅子上坐起身,把他的书拿回来,喝了一口茶,道:“我有点饿了。”
贺隅站起身:“我去厨房看看。”
目送着Alpha离开视线,周暮时垂下眼,把手里的书翻开到某一页,取下夹在其中的一片深红花瓣,放在指尖捻了捻。
接着他拉开落地窗,把这片夹了一个月已经干枯的花瓣,投进了满是阳光和花香的空气里。
岛上的天气变化无常,白日还是阳光明媚,夜半时却下起了暴雨。
密集的雨点拍打在树枝和屋檐上,声响并不闹人,但周暮时还是被吵醒了。
他睡得不太安稳,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时间线混乱,过去的十年来,贺隅在他人生里出席的时刻并不多,甚至寥寥无几,但不知为何,周暮时做的梦里却总是有Alpha的影子。
可能是第一次见面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在虞家宴会厅的吸烟室里,那个彼时还叫虞渊的Alpha帮了他一回,周暮时不是什么知恩必报的好人,但因此事对这个人的观感也并不太差,那天晚上他成功脱身以后,还在思考日后把这个人情还给对方。
如果接下来他没有面对那次可怕的发情期的话。
Omega一般在十七到二十岁会迎来性成熟后的第一次发情期,周暮时以前做过体检,预测的发情时间是在十九岁以后,因而他怎么也想不到,赶回家里的当天晚上,他就因为高热昏倒在了门厅里。
期间是母亲在保护和照料他,周暮时对那段时间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只听母亲后来讲述了那一周的经历,前两天他在家中的隔离室度过,但因为发情状态过于不稳定,又被送到了Omega保护中心接受治疗。几百种仿制Alpha信息素制剂没有一种能缓解他的情况,医生束手无策,只好让他捆上束缚带硬挨过去。
“很可能是碰到了什么诱导性因素,比如Alpha的高匹配信息素,以前也有过个例,不过情况这么严重还是很少见……”
医生在病房外这样对母亲解释。
彼时被绑缚在床上苦苦承受着发情折磨的周暮时在心底磨了磨牙,想着,等日后找到那个该死的Alpha,他一定要杀了他。
发情期结束后他在第一时间调查了虞家的长孙,当天生日宴的主角,果不其然在资料里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但周暮时却什么也没做,没过多久就把资料封存进了档案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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