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知秋头发没规则的乱翘,合着那薄薄的月色,像一头炸毛的狮子,看得娄牧之心动又心安,他看着看着,薄唇勾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笑了,”仿佛见了海市蜃楼,易知秋有点不相信地挨过去,想看清楚一些:“半个月了,第一次见你笑。”
“这么久了?”
“对啊,”易知秋说:"我记着数呢。"
那漂亮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易知秋重新倒下去,床榻上的珊瑚绒被子很软,稳当地接住他,因着娄牧之迷恋樱花,他买了家里常用的那种洗衣粉,刚换的被罩全是那阵清幽的香味。
他探出一点湿濡的舌尖去舔娄牧之的小梨涡,像是死里逃生的小奶狗,伸出湿哒哒的舌面一下一下舔他。
娄牧之心尖发软。
梨涡被他越舔越深,易知秋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品尝了好久。
从脚底心一点点升起来的是幸福,娄牧之有点想落泪,为了不露原形,他扯了扯嘴角:“太痒了。”
听他说痒,易知秋献上了牙齿,细细嘬吻他嘴角陷下去的弧度,如同一头小狮子亲吻麋鹿。
他们很久没有这般亲密了,虽然整夜整夜地同床而眠,易知秋也只是抱着他,不敢做别的。
温情似水的吻时间一长就变了味儿,裹挟着情意,带着少年人热切的星火燎原,在易知秋还能控制的时候,他离开他的嘴角,偏头吻着他的发心轻轻缓气:“我给你讲个故事,听着容易睡。”
娄牧之靠过去,揪住他衣襟的一角,牢牢攥住掌心:“你讲。”
“从前从前,荒无人烟的海岛上有一个王子,他被恶龙囚禁了,那里什么都没有,他觉得很孤独。”
他刻意低压了声音,讲故事的调子跟平时不太一样,有点像藏了很多年的桂花酒,光是听就让人沉醉。
“海岛下是深渊,周边长满了荆棘,王子逃不出去,”易知秋将下巴搁在娄牧之发心,放缓声音:“邻国的一位骑士来了,他对王子一见钟情,最后杀死恶龙,救出了王子。”
娄牧之心里觉得好笑,配合地说了句:“骑士很勇敢。”
易知秋:“骑士留了下来,他花了一年时间,在岛上种满了白桔梗,那里四季如春,没有冬天也不会下雪。”
娄牧之:“然后呢。”
易知秋:“然后王子就和骑士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娄牧之还在等,但易知秋没说话了,他便问:“完了?”
“还有一段,我以后再讲给你听。”易知秋问:“故事怎么样?”
娄牧之抿了抿唇线:“有点幼稚。”
“幼稚?”易知秋眯起了一只眼睛,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像以前那样带着威胁的眼神:“嗯?你再说一遍。”
“不过很可爱,”娄牧之补充道。
他的声音清冽又好听,像是从胸腔中溢出来的,山谷的回声。
小狮子被一句话捋平了毛,难得感到了轻松。
易知秋稍微低头,轻而又轻地在他眉心啄了一口。
娄牧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听到这具身体传来了什么动静,那些伤痕和黑暗过往,在易知秋的怀抱中逐渐愈合,骨肉在新的血液里重生。
“易知秋。”
“嗯。”他俯过一点身子,把耳朵凑近他唇边:“什么?”
等了一会儿,塌上的人没动静,易知秋刚直起腰,就觉得耳尖被一个温热的东西碰了碰。
那是一个十分轻柔的吻。
“你瘦了。”娄牧之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他瘦了很多,脸颊虽然不至于凹下去,但比之前看起来有了苍白的病态。
易知秋一点不在意,反而仰了下巴:“是不是更帅了?”
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五官线条精巧流畅,下颌角的弧度转得刚刚好,高挺的眉骨和鼻梁让他看起来十分硬朗,确实更帅了,但娄牧之心疼。
他点头,说了嗯。
易知秋扬起嘴角,带着点小得意。
“我们好久没出门了。”娄牧之望向窗外:“明天的天气应该会很好。”
上空繁星点点,宝蓝色的天幕下悬挂着闪耀的星子。
“那我们出去走走。”易知秋笑起来。
睡意来了,娄牧之安然地闭上眼睛,双臂抱过去:“晚安。”
第二天天气好,但两人还是穿得很暖和,娄牧之还系了一条烟灰色的围巾。
“我们去哪?”娄牧之问。
“带你去一个秘密基地。”易知秋回头看他。
“秘密基地?”娄牧之问:“哪啊? ”
易知秋卖关子:“到了就知道了。”
娄牧之走在阳光下,冬日的暖阳善解人意,投下来的光斑非常柔软,不刺眼倒是很耀眼,他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易知秋觉得高兴。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但是看到阳光下的娄牧之他就高兴。
步调放慢了,他每走一步就朝娄牧之的方向看一眼,看不够似的。
相应的,嘴角也翘了起来,易知秋右脸颊大大的酒窝在晨曦中特别明显,娄牧之瞧见,问他:“笑什么?”
易知秋牵过他微凉的手,和自己一起放进了衣兜,在口袋里他用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他的骨节,他耸了耸肩膀,低叹一声:“就是觉得开心。”
说完,他又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露出了整齐白亮的牙齿。
娄牧之低声说:“傻不傻。”他往左右看了一圈:“这条路,我还从来没来过。”
碎石巷子看起来年久失修,天空挤在逼仄的两道灰墙之间,一排排砖瓦老房子,灰脏的毛玻璃上写着“拆”字。
“我也很久没来了,”易知秋走在墙面斑驳的老建筑中,对他说:“这里是老城区,什么都没有,平时也没人过来。”
“那咱们来干嘛?”
“玩啊。”
“小巷拐过去就到了。”易知秋朝牵着人加快脚步,拐角一过,眼前豁然开朗:“就是那。”
他回首说:“我小时候的秘密基地。”
前方出现一块破落的建筑,横七竖八的板砖,干透的水泥堆,大片大片掉落的白色墙皮,穿越这些“颓唐”,里面居然是一个废弃的游乐场,道路两旁有绿意,即便被冰雪盖住,也能窥见疯长的野草。
正午的光线刚刚搞,光晕蔓延覆灭,而又往复,生生不息。
那巨大的时光残骸映在一片金光灿烂里。
娄牧之被阳光照得浑身暖洋洋的,他环顾四周:“怎么玩?”
易知秋往前一指:“咱俩比赛,一人站一头,沿着那条道跑,看谁先回到起点。”
左边有几座矮小的假山,后面连着一条窄细的石阶,再往后就是塌了一半的滑梯,杂草疯野的足球场,在倒塌的石块中,仍然能窥见轮廓,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眺望过去,很像电视里经常放的冲关挑战赛。
娄牧之觉得有点意思,问他:“赢了输了怎么算?”
易知秋乌溜溜的黑眼珠一转:“如果我赢了,你就亲我一口,如果你赢了,我也亲你一口。”
娄牧之挑他一眼:“这算什么赌注。”
“那就加注,”易知秋比了个剪刀手,坏笑着说:“亲两口。”
娄牧之嫌弃的看他一眼,最后勉为其难的说:“行吧。”
易知秋刚迈出一步又停了下来,提醒道:“你小心点,别摔了。”
旁人的人依然面无表情,怎么看怎么淡定,他一挑眉:“你跑快点,别输。”
“怎么可能?”易知秋又傲又臭屁的说:“我要你,亲我两口。”
说这话的时候,易知秋俯过身去,气息随着声音拂过了娄牧之耳廓,就像在他嘴角挂上了一对小勾子,往上提了提。
站在阳光下笑起来的模样实在动人,易知秋看得忘了眨眼。
见他表情呆傻,娄牧之弹他一个脑蹦:“还不喊开始。”
“我有没有说过,”易知秋情不自禁靠过去:“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似乎感受到了他鼻尖的气息,娄牧之忽而侧过头,比他快一点,轻轻吻在了他唇上。
游乐场荒凉无比,冬天的风吹过来,还夹带着砭骨寒意。
他们第一次在外面亲吻,没有遮挡,不是黑夜,而是站在金黄色的阳光底下。
易知秋的心跳停了一秒,继而加速狂跳,他能感觉到娄牧之长长的睫毛刮过了他眼皮。
这是一个不带情|欲的吻,非常干净,唇与唇轻轻相贴,却叫易知秋生出了一种从来没有的感觉。
怎么形容呢。
那是初春的柳絮发芽,盛夏冰镇的绿豆汤,晚秋漫天的霞光,还是冬天第一朵雪花飘落的声响。
直到娄牧之离开,他心里那头小鹿还在横冲直撞。
“你亲我?”易知秋抬手,摸着自己的唇:“你的意思是认输了?”
“想什么呢?”娄牧之的目光溜过他的脸,短促一瞬,易知秋却觉得里头猫着坏。
“开始。”
还没来得及反应,娄牧之冲了出去,像一阵旋风。
“你耍赖啊,”易知秋对他背影笑了声,紧跟着迈步朝另一个方向狂奔。
风雪的声音骤然来到了耳畔,狠狠刮过露在外的皮肤,带来令人震颤的冷意,娄牧之跑得很快,易知秋也跑得很快,他们盯住前方,在阳光下,可以看到少年的鬓角,鼻尖浮上了细碎的汗珠。
跨过滑梯,跨过倒塌的建筑,两人面朝彼此奔跑,娄牧之伸手一扯,甩掉了脖子上的围巾,在蹬蹬的脚步声中,两人越来越近。
少年踩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排排雪脚印,滚滚烟尘飘了起来,散落四周。
他看着肆意流汗,肆意疾跑的易知秋,像一头撒野的狮子。
疾风掠起了娄牧之的衣角,与他擦肩时大声喊:“易知秋。”
易知秋大笑起来,他迎着骄阳,也朝天空大喊:“娄牧之。”
泥雪飞溅,两个少年同时回到起点。
这是一场剧烈的奔跑,他们气喘吁吁躺倒在地,脑袋对着脑袋,看着浅蓝的天空放声大笑。
笑够了,也喘够了,胸腔中那颗跳动不息的心才逐渐平静。
娄牧之胸口起伏,他伸手,有气无力地点了下他的眉心:“你赢还是我赢。”
“双赢。”易知秋使劲吸了一下鼻子,抓住了他的手,放去心坎上压着,说话时哈出了一口白汽。
“那么——”
后面的话音断了,易知秋翻身压住娄牧之,给他了一个吻,一个带着风沙的吻。
疼痛似乎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易知秋这个人,和他生猛的亲吻。
破烂的游乐场覆了上一层未融化的白雪,两人的衣服裤子都脏透了,连头发丝都裹上了泥浆,娄牧之一手盖住他的发心,攥紧了他的衣领,将人拉得更近,又热烈又霸道的回应他。
不知道吻了多久,停下来时嘴唇是麻的,易知秋躺回去,摊开了四肢,喉结吞咽着津液,他的嘴唇被咬得红艳艳的。
娄牧之也在不停喘息,他枕着冰冷的大地,心却是暖的。
易知秋用稍微沙哑的声音问:“好玩么?”
“好玩,”娄牧之轻声说。
冬天的太阳也很疯狂,挂在天边,白炽炫目,看久了眼睛酸涩,但易知秋仍然贪婪地看了很久,直到呼吸渐平。他突然说:“我想唱首歌。”
“唱啊。”娄牧之一只手枕着脑袋,侧过身子看他。
他唱“我把我唱给你听,把你纯真无邪的笑容给我吧”,他还唱“用我炙热的感情感动你好吗,我们应该有快乐的幸福的晴朗的时光。”
那是最明亮嗓子,比梵音干净。
校园艺术节的回忆全部涌进脑海,娄牧之垂下眼尾:“你当时怎么会突然换歌?”
易知秋在他眼皮上吻了一下:“因为你。”
被吻惹到,娄牧之眨了眨浓密的眼睫毛。
他继续说:“因为我在人群里找到了你,见到你的那一刻,我脑子里响起的旋律就是这首,想唱给你听。”
第54章 堡垒重建
医科大开学很久了,易知秋为了陪娄牧之,请了十多天的假,在此期间,辅导员不止一次打电话警告他,如果再不回去,这学期的课程全部重修,但是警告的作用实在微小,易知秋记挂着课程,但他更放不下娄牧之,他甚至还想过在淮江陪娄牧之考完高考。
直到有一天晚上,娄牧之看见了辅导员发来的短信,他拒绝了易知秋留下来,要他赶紧收拾行李回学校。
高三的课程十分繁忙,娄牧之只能请半天假送他去火车站。
这会儿是高峰期,车子堵在了高速路上,司机一个劲儿跟两人搭腔:“你俩要去外地读书?”
分别在即,娄牧之没多少心情,易知秋也神情恹恹的样子,敷衍地应了一句。
“我家孩子都走了半个月了,你们才开学啊?”司机是个善谈的,丝毫感受不到两人间沉闷的气氛,还在滔滔不绝。
易知秋:“嗯。”
“是去外边的大学吧,还是你们年轻人厉害,读书学本事,以后回来建设家乡。”
这次易知秋笑了笑。
胡扯了几句,没人回应他,师傅搭话的热情明显减少一半,为了缓解话题落空的尴尬,他瞅了一眼玻璃,自顾自感叹道:“这个冬天雪真是多,已经第四场了。”
听到这句,娄牧之忽地抬起脑袋,他侧首望向窗外,鹅毛般的大雪从天际旋落,大地落了一片白茫茫,车窗边沿结了一层厚实的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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