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摇头道:“那一箭毙命的不是我打的,是瑚图里。”
四阿哥眨了眨眼,吃惊地看向胤礽。胤礽笑笑:“是不是没看出来?”
“当真没看出来。瑚图里他还能有这样的能耐?我以为他于骑射一事并不擅长,而且他看上去那般羸弱……”
三阿哥碰了一下四阿哥,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谁还没个病的时候,不说这事了。”
四阿哥看了看胤礽的神情,便也顺着说:“是弟弟说错话了,太子哥哥别怪我。”
“哪就说错话了?”
胤礽摆了摆手,“这几年瑚图里身子不好是真,前几年他那般英勇也是真,若不是他替我受了余东麟的戕害,也不至于如此。
从那事之后他身子就不大好……其实说到底他身子就没好过,不然当年也不会被送进宫当痘引了。”
这事四阿哥是知晓的,毕竟张起麟现在就在他身边贴身伺候着。
“太子哥哥放宽心,宫里有最好的御医,一定能把瑚图里调养好的。”四阿哥劝道。
“这是自然。”
胤礽长出了一口气,道,“不说他了。你们再跟我说说,这次还有什么新鲜事。”
另一边,张起麟也正在耳房跟齐云野说话。
齐云野把一盘糕点递给张起麟,说:“回回过来都跟没吃饱饭似的,你也不怕四阿哥看了之后说你。”
“四阿哥最仁善,才不会呢!”
“行啦,知道你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四阿哥。”
齐云野歪在榻上,懒懒说道,“如今可还像当初一样怨我把你送给四阿哥?”
张起麟摇头:“以前也没怨过!少爷是奴才第一个主子,四阿哥是奴才最好的主子,奴才哪个都不会忘,哪个都不会辜负。”
“德性!”
齐云野笑嗔了一句。待张起麟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盘糕点,齐云野才道:“说吧,四阿哥有什么吩咐?”
张起麟嘿嘿一笑,蹭到齐云野身边,压低了声音说:“年遐龄在工部做得很好,得了皇上赏识,已拟授工部右侍郎了。”
“那很好。”齐云野道,“这关系既是你家四阿哥的,就不必告诉我了。”
“那不行!”张起麟义正辞严起来,“如果没有少爷帮忙牵线,年遐龄还在低阶文官之中打转,绝不会这么快就留受重用。”
齐云野笑了笑,说:“是金子总会发光,年遐龄有能力只是苦于没有门路,四阿哥若真有心,便去提点他一番。
笔帖式看似是八旗晋升门路,但实际上其中掺杂了太多不确定的因素。
他如今是投了门庭搭上路子才能得到转机,可到他儿子那时,这种机会便不多了。
若他真有心,就让他的儿子去参加科举。不求多高的名次,但求有个出身。
不要不屑于科举,科举之路虽辛苦,但走出来便天生带着官场人脉,历朝历代,科举同年都是天然的派系,这其中的门道非常多。
这些举子考出之后散在各处,那可比八旗圈子里良莠不齐的少爷们管用得多。
八旗子弟有科举出身的加持,日后仕途会更顺遂。”
张起麟重重点头:“奴才记下了,回去就告诉四阿哥。”
“你也同四阿哥说,这只是我的拙见,听不听的还是在他。
而且这话我也是先同太子说了的,我身在东宫,凡事都得先经太子,这才是正理。
他若真想谢,就谢太子,不必算在我头上。”
“这话奴才会说,但四阿哥究竟怎么想奴才就不知道了。而且无论是少爷还是太子,终归都是东宫的不是吗?既是东宫的,那便一样。”
“越来越会说话了!”齐云野笑道。
张起麟又从袖中取出一张叠起来的纸:“这是四阿哥托人寻来的藏地秘方,针对气血双亏所致的症状有效,长期服用还能固本培元。
药材虽然名贵,但宫中都有,四阿哥只把药方给您,用与不用都在您。”
四阿哥这一举动既是示好,也是避嫌,而且非常坦荡。
既送了人情,又免了送了成药日后万一吃出了问题而拉扯不清。
齐云野不由得感叹,这宫里的皇子全都是人精,别看年纪小,心眼却从来不少。
他接了药方,道:“替我谢谢四阿哥。”
是夜,云销雨霁,二人相拥而卧。
胤礽把手搭在齐云野腰间,摸着他消瘦的腰身,轻叹一声,道:“我都不敢用力了。”
“怎么了?”
“今儿四弟说起那年你射虎的事,我都恍惚了一瞬,仿佛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云儿,你如今还能骑马射箭吗?”
“自然是能的。”
齐云野在胤礽额头亲吻了一下,说,“十一月南苑行围我给你露一手。”
“你怎么知道汗阿玛十一月要去南苑?”胤礽问。
齐云野拍了拍胤礽,道:“皇上每年都要往南苑去的,我只是随口一说,不是十一月就是十月,或者十二月。快睡吧,我快累死了。”
“不许说胡话!”胤礽用手勒了勒齐云野,“你快休息,今儿辛苦了。”
十一月,南苑行围,太子伴驾。
齐云野果然如那时所说,上马搭弓,射中四头鹿和两只兔。
待清点猎物时,康熙颇为满意,召了太子身边的九名哈哈珠子一同前来。
德住带着他们行礼问安,康熙叫了起,赞许道:“转眼都这么大了,今儿表现不错,都赏。”
众人谢赏。
康熙道:“瑚图里还有额楚,你们二人再赛一次马,让朕也看一看。”
“奴才遵旨。”
二人各自翻身上马。
南苑有专门用来赛马的场地,这倒是省了麻烦,二人骑马先后到了赛马场,额楚关切道:“你可别逞强,若是撑不住就说,我让你就是了。”
“莫不是那年被我吓怕了?”齐云野打趣道。
“你病了快一整年,现在还用着药呢,我这是关心你!”
额楚翻了个白眼,“你个没良心的!看来我是不必让了。”
齐云野笑了起来:“你最好尽全力,否则我怕你会被我甩太远!”
“你且看着我如何赢你!”
小明子适时喊了开始,二人先后打马出去。
已有许多年了,这几年被困在紫禁城中,
齐云野已许久不曾这样肆意纵马奔驰了。第一次与额楚赛马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往昔历历在目,齐云野心中突然有些庆幸,庆幸还有时间,庆幸还能与他们策马狂奔。
终点已在眼前,齐云野勒了缰绳收势,额楚立刻赶了上来,身下骏马疾速向前,二人福至心灵般同时侧头,对视一眼,而后驾着马一同冲过终点。
在对视的那一刻,齐云野突然领悟了所谓“并肩前行”的含义,不在来路,亦不在前途,而是在此时此刻的当下。
额楚挑了眉,道:“你又让我。”
齐云野笑着回应:“我大病初愈都能赢你,可见骑射一事,苦学比不上天赋。额楚少爷怕是少些天赋了。”
“瑚图里!”额楚气得险些跳下马要追打他。
齐云野立刻夹了马腹跑出去,待到了御座前才下马问安。
康熙命人给他披了斗篷,道:“听说你这一年一直身子不大好,今儿看着倒是还行。出了汗不能受风,你且穿暖和些。”
瑚图里忙道:“多谢皇上记挂。奴才自小体弱,此番幸得太子殿下照拂,请了王太医精心调养,现下已好了大半。”
“自小体弱,也是难为你了。”康熙道,“朕病了这一次,才知道保养身体的重要。
如朕这般积年精心保养,仍是被一场大病抽去了不少精气神,养了这一年多才算是缓过来。
你既是自小身子不好,就更得注意了。平日里吃穿用度——胤礽,你可别苛待了他。”
“是。儿臣遵旨。”
康熙又道:“如今你身边这些人年岁也都大了,若是有成家的,或者想自谋出路的,你就放他们出去,不必拘着。
对了,瑚图里和德住都是已经分了家的吧?”
德住上前跪到瑚图里身边,先后回话称是。
康熙想了想,说:“德住是一个人倒还好些,朕听闻前些年关外送了个孩子来到瑚图里家,可有此事?”
“是奴才同父的庶弟,叫来保,今年已十岁了。正在景山官学读书。”齐云野回答。
“你也是个善良的孩子。今儿你表现不错,朕赏你个恩典。”
康熙抬了下手,道,“瑚图里赐蓝翎侍卫,依三等侍卫待遇,仍留东宫陪侍太子。有了俸禄,把家里弟弟安排妥当,日后好生当差。”
“奴才谢皇上恩典。”齐云野叩首领旨。
康熙接着说道:“德住是哈哈珠子首领,同授蓝翎侍卫。其余几人,先不授官,但依蓝翎侍卫待遇派发俸禄。”
众人接连领旨谢恩。
第59章 筹谋算计
六品顶戴官服拿回家,让齐全和来保都高兴不已。
一一回答了他们关于“以后进宫穿不穿官服”、“别人是不是要改称呼”、“未来能做到多大的官”等等问题之后。
齐云野喝了口水,说:“这京城遍地都是大官,咱家这附近,你扔块砖头出去都能砸到个六品官,你哥这官真的不算大,关起门来自己开心一番也就是了,可别出去招摇。”
“我们当然知道!”齐全拽了一下来保,“是吧?”
来保点头:“是!以前我们都知道不给大哥惹事,现在更不会了!”
“真乖。”齐云野在他们二人额头上各自拍了一下,“走,吃饭去。”
之前这些年没有俸禄时,齐云野就靠着宫里的赏钱过日子,也没穷到揭不开锅,如今多了蓝翎侍卫这一年六十两的薪俸,也不至于一下子富到哪里去。
胤礽在银钱上从来不亏待他,动辄就是几十上百两的赏银,远比俸禄要高得多。
齐云野心里清楚,康熙这次的恩赏不在于钱,而是在给太子身边安排日后能用到的人手。
一次重病之后,康熙意识到如今的太子还太孱弱,手中并没有多少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
胤礽年纪已经足够,是时候该放开手脚让他真正开始做一名储君了。
十二月二十七日夜,本已睡下的胤礽被郑奉唤醒,他起了身询问,才知撷芳殿李佳氏格格夜间发动,已在生产了。
胤礽回头看了一眼在身边的齐云野,齐云野已睁了眼,轻声道:“去吧,女子生产极为艰难,你虽不能进产房,但在外等着,亦能给格格一定支持。”
“那你好好歇着。”
胤礽拍了拍齐云野的手,俯身吻了一下他,才带着郑奉去了次间更衣。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小明子进来传了话,称李佳氏顺利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什么时辰了?”齐云野问。
小明子答:“已是丑时初刻了,少爷还是再歇歇吧。方才郑公公派人来说,主子今儿在撷芳殿歇下了。”
“嗯。”
“是独自歇在撷芳殿里,没有让格格陪同。”小明子又补充。
齐云野无奈:“便是让格格伺候着也无妨,你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你也歇了吧。”
“嗻。”小明子帮着垂了床帏,熄了灯。
躺在床上,听得外间安静下来,齐云野长出了一口气,三十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丑时,胤礽的长子出生。
没错,一切都没错。提心吊胆十个月,终于,这个孩子还是如期降生。
即便有自己的插入,历史还在按照它原本的轨迹在走,这让齐云野松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齐云野心中都有一杆秤,他是爱上了胤礽,是对这个少年储君动了心用了情,但这份情爱的重量却永远无法超过历史。
所以他才会在胤礽去侍疾时“无能”地跪求神明,会算着日子把胤礽推到撷芳殿去,会在四阿哥找上来提到年遐龄时毫不犹豫地答应相助。
因为历史就是如此,他不敢也不能做出任何改变。
提了十个月的气骤然放松下来,后半夜齐云野睡得格外踏实,甚至到小明子来叫起时,他还赖了一刻钟才起床。
“少爷可有哪里不适?”小明子替齐云野整理好腰带后问道。
“没有,睡得很好。”
齐云野看了看他,笑道,“我没扯谎,当真睡得好。若是主子问起来,你照实说便是。”
“那主子定然又要说您没有心了。”小明子低声嘀咕道。
齐云野抬手就拍向小明子的大盖帽:“明公公是觉得我已经耳聋眼瞎,听不见你说话了是吗?”
“奴才错了。”
“主子有子嗣是好事,我可没那么自私。”
齐云野顿了顿,又低声道,“交代你件事吧。你抽空去东所看一看,大阿哥如今可还好。”
小明子一愣,旋即面色复杂地回话:“少爷您还真是……”
“真是什么?难道你就不好奇?你要不去我找别人去。”
“去!”小明子立刻回答,“奴才伺候完少爷就去!”
东所书房里,大阿哥烦躁地摔了书。俞吉祥适时送上了茶,宽慰道:“主子放宽心,毓庆宫小阿哥才刚出生,等过了这几日隔壁也就消停了。”
“你可见到汗阿玛今日的脸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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