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事背后还有隐情。太子说的没错,确实是有人要陷害于他。”
“朕知道。”
“皇上还是不打算彻查?”
“怎么查?查出来结果之后呢?”
康熙抬眸看向富善,“让满朝文武都知道朕的儿子互相倾轧到这般地步?保成是朕的儿子,保清也是啊!左手打了右手,朕能怎么办?砍了左手吗?”
“可……可太子殿下已然伤了心。您不能就这么放任下去啊!这次都用上了砒毒,那下次呢?若真的伤着了太子殿下,您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康熙揉了揉额头,道:“太子身边的人还是太年轻了,经不住事。”
“主子,您知道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传旨吧。”康熙摆了摆手,“德住、额楚和那两个太监,一并处死。”
“主子!”富善跪地,“德住和额楚是受害者!他们并无错处。太子身边如今只这几人可以倚仗,您不能这么做啊!”
“他们当真无错吗?”
康熙沉了声,“催情香这东西只有催情之效,却不能强迫着无情之人乱在一处。
你自己知道那催情香有何等效力,否则你的福晋就该是遏必隆的女儿了。
当年鳌拜给你下了催情香,想让你跟遏必隆的女儿行苟且之事以此来毁你名声,断我臂膀。
你是怎么忍下来的?你宁可割破自己的手来保持清醒都不曾就范,你手心那处伤深可见骨,至今阴天下雨时都拿不住笔。
当时你才十六岁,比如今那二人都还年轻,怎的你能忍得住,他们却忍不住?
谣言从不会空穴来风,为何那谣言直指东宫狎昵男宠?
如果保成身边当真所有人都干干净净,并无行南风之事,怎的陷害之人就会想到用这一招来构陷?
保成阻拦朕的时候,难道就没猜到过屋内会是何情景?他难道真的不知德住和额楚是何情况?
朕相信当时他说的每一句话,但朕却不信他毫不知情。
他阻拦之时字字情真意切,却也是发自真心地在回护德住和额楚。
他对这二人的情况心知肚明,却还纵着他们二人在一处,这就是他最大的错。
而那二人不知检点不知收敛,更是有错,太子身边容不得这样的人。”
“主子,那不一样!”富善说,“当年奴才是有所提防,早知道鳌拜存了歹意。可那俩孩子并不知道有人会用这种手段啊!”
“那便是他们蠢笨不堪,更不当用。”
“主子!”富善叩首说道,“主子请三思,德住是先皇后的母族,额楚的阿玛更是刚随您从宁夏归来。
您就算不想着他们二人,也不能寒了这些世家重臣的心啊!
便是他们蠢笨不当用,打发了出去就是,不必要赶尽杀绝啊主子!”
康熙安静片刻,道:“夜了,此事明日再议,你去歇着吧。”
........
到天快亮时,小明子进了房间请安,哽咽道:“主子,梁总管传了消息来,皇上打算处死两位少爷。”
“什么?!”
胤礽猛地起身,道:“小明子看好瑚图里,郑奉,快帮我梳洗,我去见汗阿玛!”
康熙行宫之中,德住亲自端了茶送到桌前:“主子,太子殿下还在外面跪着。”
“他愿意跪便跪,想清楚了自己会走了。”康熙道。
“主子,您这不是叫众臣看笑话吗?”
“那你应该去劝胤礽,他不跪在此处,自然没有笑话。”
富善跪了地,道:“主子,今儿您便是打死奴才,这话奴才也得说了。
谣言不是太子传的,毒药不是太子下的,从始至终,提着心害着怕的都是太子。
您想着颜面,想着安稳,可您就没想过父子亲情吗?!
大阿哥陷害太子,您想着是处罚了大阿哥会让外臣看了笑话去,可您何曾从太子的角度替他想过?!
站在他的角度,他看到的是您对此事无动于衷,看到的是您对大阿哥的回护!
即便是知道大阿哥存了害人的心思,即便是对大阿哥起了疑心,却还是包庇,纵容。您这样会让太子更加惶恐不安的!”
第79章 结局难改
“你若能查出证据证实就是胤禔,我自不会留情,可如今没有实证,就连口供都没有。那两个小太监过了刑,却还咬死只说是因为记恨。”
康熙将手中的奏折合上,看向跪在地上的富善,“这件事看见的知道的人不少,要想平息谣言,处死当事人是最好的方法了。”
“可您处死的都是太子身边的人啊!德住和额楚跟了太子将近二十年!就如那日太子说的,便是个物件,放在手边二十年也总有了感情。
他们都是您精挑细选留给太子日后所用的肱股之臣,您现在砍了他们,便是亲手折了太子的臂膀,这臂膀是自小便跟在太子身边的,砍断了,就再长不出来了。
皇上,您当真要让太子现在就成为孤家寡人吗?!”
“放肆!朕还活着!胤礽有阿玛有手足!怎么没了那几个奴才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富善梗着脖子说道:“皇上您同样有手足!有后宫主子!有这么多阿哥和孙辈!既然您觉得这样就不算孤家寡人,那您把奴才也打发出去好了!”
“富善!朕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康熙冷了脸。
“皇上!您如果执意这么做,伤了的父子情就补不回来了!太子今年是二十三岁,不是三岁!
他早就知道审时度势,早就明白事理!您一次次地用所谓太子眼界储君胸怀来敲打他,却忘了他也是个人!跟您一样会心软有感情的人!
您这一路有太皇太后扶持,有皇太后保护,有忠臣良相辅佐,尚且走得磕磕绊绊,更何况三岁就被送上储君之位,没有得到议政王大臣会议真心服从,又被手足日日针对的太子?!
您出征时他给您写信字字情真意切,您在宫里时他跟随学习处理政务勤勤恳恳,这些年他谨小慎微从未行差踏错,您却一次又一次顺了旁人的挑拨而苛求于他!
二十九年时,您明知有更好的方法,您明知可以不将事情发作出来,却依旧将太子遣送回京,后来说彻查消息如何泄露也不了了之。
为着这事,太子伤神了大半年,可即便那样他都不曾埋怨。
当时是您亲口同奴才说,以后该对太子好一些,您忘了吗?!”
“富善,你闭嘴。”
“奴才不能闭嘴!今日奴才如果不拦着您,日后您定会后悔的!皇上,大阿哥是您的儿子,太子也是您的儿子!
您对其他阿哥从来都是先当儿子来疼着,再鞭策培养,可您对太子呢?您一直都是先拿他当太子要求他做个最好的储君,其次才是让他做个贴心的儿子!
您说您偏疼太子,可在奴才看来,您对所有阿哥都好,却唯独欠了太子他该得到的那份父子情!
您在太子面前做明君圣主,却要求他在您面前先做孝顺儿子,您不觉得您太不讲道理了吗?!”
“滚出去!”康熙甩手将杯盏打落,滚烫的茶水直接泼到富善身上。
富善硬生生受了,而后磕头道:“奴才御前失仪,自去侍卫处领罚,这些时日不能伺候圣驾,请皇上恕罪。”
“启禀皇上,德住侍卫求见圣驾。”魏珠从后侧进了正殿通传。
被这么一打岔,康熙也从刚才的怒火中清醒过来:“他醒了?太子呢?”
“德住侍卫是从后面过来的,不曾告知太子。”魏珠说。
“叫他进来吧,让太子也进来。”
德住是被抬进殿的,他脸色仍是灰白,气息急促,需要搀扶才能勉强起身坐住。
胤礽进殿后见了德住,眼泪瞬间就垂了下来,他伸手想去搀扶,却被理智拽住,规矩地先跪地给皇上请安行礼。
康熙眼见他这般模样,脑海里还回响着方才富善说的话。
此情此景,若换了三阿哥、四阿哥,或是别的年岁更小的阿哥,他们或许早已将那规矩放下,循着人之常情去回护自己身边人……
德住被小太监搀扶着跪地,用虚弱颤抖的声音说道:“奴才德住,自知罪孽深重,求皇上赐死。”
这一句话声音很轻,却将殿内砸得再无一声响动,就连康熙都没有料到,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少顷,胤礽颤着声道:“德住……你定是病糊涂了……是不是?”
德住攒足了力气,再度叩首:“奴才求皇上赐死。”
“德住!”胤礽终于冲破了理智的枷锁,他冲到德住身边拦住他,“别乱说话,你是病糊涂了,你一定是病糊涂了……”
“主子……事到如今,只有奴才死了,这事才能了结。
奴才和额楚在宫中行悖乱之事,毁了您的名声,让您谣言缠身,这是奴才的罪。
奴才一死,谣言平息,您只是御下不严,而非悖逆不敬,只有这样,您身上的污言秽语才能被洗清。”
德住喘息几番,才又接着说道,“以宫闱秘事编造的谣言是最难破除的,这事不大张旗鼓地切割干净,您身上会永远带着狎昵男宠的污名,私德有亏,便是未来旁人攻讦您的一大利器。
私德之事太难证伪,除非这传言是真实的。东宫有南风之事,不是主子您,而是奴才和额楚。
您得知详情后将奴才处死,便是亲手撕破了这谣言,同时也能彰显您的大义无私。”
“不行!不可以!”
胤礽哭着膝行到康熙脚边,“汗阿玛,您罚我就好,德住已经受了这么多罪,他不该死。求汗阿玛开恩!求汗阿玛不要处死德住!”
康熙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胤礽,你的奴才比你更识大体。”
“汗阿玛!儿臣求您!求您开恩!您要儿臣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您饶恕德住!
不……只要您让他活着就行!儿臣不要侍卫,不要哈哈珠子,儿臣什么都不要了,求您让德住活着!”
“什么都不要?你连太子之位都不要吗?!”
“皇上息怒!”
富善立刻拦住了康熙的话,“皇上,德住病中妄言,太子是焦心之下说了胡话,皇上千万息怒。”
康熙揉了揉额头,道:“都下去吧,太子带着你的人回宫去候旨。富善去换了衣服再来伺候。”
“汗阿玛!”胤礽仍是哭求着不肯离开。
康熙沉了脸,富善见状抢先上前一步,拉住胤礽道:“太子殿下得罪了,奴才送您回宫。”
在御前折腾那一番,还没有回宫,德住就又接连吐了几次血,好在人还是清醒的,到回了房间安顿好,德住拉着胤礽的手,说道:“主子可别哭了,要是瑚图里醒来见了,该心疼了。”
“你别说了。”胤礽抽泣道。
“主子,奴才这条命都是您的,如今能为您而死,是死得其所。”
“你糊涂!这事原本不必你担着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德住摇头:“当时瑚图里昏迷,皇上又往耳房去了,额楚已经入了套,若让他冲撞了您,或是冲撞了皇上,那就更说不清了。
这个局已经设下,躲避始终不是办法,只有我代替您进入局中,您才能洗脱一身污水。
我进去时就已经想好了,主子,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胤礽摇头:“你别说了,你放心,我会再去求汗阿玛,你不能死,额楚也不能死,你们都得好好的。”
“主子,别求了。砒毒难解,我便是活着,也已时日无多。方才皇上都以太子之位来逼问您了,您真的不能再惹怒皇上了。”
德住抬了手,擦去胤礽眼角的泪,“这次之后,再没有人可以用狎昵男宠的谣言来攻击您了,您和瑚图里就安全了。”
“德住!你别犯傻,额楚还等着你呢,你们俩得好好的。”
德住闭了眼,眼泪终究还是滑落:“主子,求您给我个恩典,让我最后能跟额楚在一处说说话,好吗?”
“主子!梁总管来了!”郑奉小跑着进了屋。
梁九功跟在其后,迈步进来打了千儿,请过安后,他道:“太子殿下,皇上有令,自今日起,太医不得再为德住少爷解毒,亦不再用药调理。”
胤礽瘫坐在地,德住反倒长出了一口气,道:“这便是给我留了全尸。梁总管,我如今身上无力,便不下床领旨了。”
梁九功挥退了跟随而来的小太监,亲自将太子扶起,而后又向着床上的德住说道:“皇上另有口谕,少爷可自选身后之处。”
德住微微颔首:“多谢皇上恩典。”
梁九功深深看了德住一眼,而后跪地磕了个头:“少爷一路走好。”
“梁总管辛苦了,日后还请多照拂太子殿下。”德住仍是那般有礼有节。
梁九功起身离开之后,小明子进了屋内,道:“主子!瑚少爷醒了!”
第80章 无力回天
胤礽尚未做出反应,德住却先出了声:“小明子伺候着主子去看看瑚图里。切记,他刚醒,莫要将这些事告诉他,我还不至于一时半刻就死,且等他好些再慢慢说与他听吧。”
待走出了房门,被外间凉风一吹,胤礽才终于找回了理智,他停住了脚,胡乱擦了把脸,又几番调整心绪,终于将情绪压抑住,嘱咐身边人道:“不许乱说话,不许表露出来。”
齐云野虽是醒了,但意识却并未完全回拢,耳畔声音模糊不清,眼前也只迷茫一片,恍惚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只是残留的灵魂在飘浮观察。
不知过了多久,一次极长的呼吸之后,五感渐次归位,耳边传来了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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