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些之外,每天还有处理不完的政事,接见不完的大臣和要批阅的奏疏、密信,忙起来的时候,真的是恨不得自己能一分为二,左右开工。
为此步千雪没少跟石忞抱怨,还问她这几年都是这么过的?答案其实不用问她就已经知道,事实也确实如此,毕竟石忞登基以来的所作所为估计没谁比她更了解了。
没真接手之前,她是真的有努力在学,想给石忞分担一二,但真的上手去做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学的还是太少了,开始的时候基本上每天都会问几次石忞,直到经过了近半个月的洗礼和磨炼,才渐渐上了道,一般的政事已经能自行处理。
但越是上道,她对皇帝这个职位的了解也就越深,权力确实如世人所知的那般大,动动笔或动动嘴,就能决定一位官员的升迁,甚至一个人的生死,但却并非绝对,暗地里皇权也会受到勋贵和朝臣的掣肘,不是你强就是我强,谁强谁就占据优势。
显然石忞是个很强势的皇帝,而且一般都会打一巴掌再给一个枣,但凡被动手抄家的也都是铁证如山的,让人无话可说,所以勋贵士族是有苦说不出,表面上还得装作很高兴,实际上心里指不定有多恨石忞。
更让她深刻的明白了一个石忞曾宣之于口的道理——手上的权力有多大,肩上的责任就有多重,但凡做重大决定更是不得不慎重慎重再慎重。
就拿她现在批复的奏疏来说,就是涉及偏远地区社学的事,事虽小,但却关系一地之教育,更关系到每个孩子能否读书,还关系到当地老师的待遇,一个处理不好,可能就会让偏远地方的孩子读不上书,从而更落后。
“你看,像现在我们这样女女搭配着干活,即速度又愉悦,多好......”在步千雪突然抬头凶凶的目光中,石忞不得不改口道:“我也想尽快痊愈,接过这些事,让你好好休息休息,但吕院长说的话你也知道啊”,说完还一脸无奈的样子,气得步千雪不再看她。
石忞也转回了视线,躺在竹制躺椅上继续看向风光无限的好御清池,不得不感慨古人比她想象的还会享受生活,这观清水榭建的不仅位置绝佳,赏风景、纳凉更是一等一的好地方啊。
太阳已经开始西坠,估计要不了多久夜幕就会降临,石忞当即询问时辰,确定离饭点将近后就直接将用膳地点定在了观清水榭。
比起步千雪的劳心劳力,她这一个月过的是真的很舒心,既不用上朝,也不用天天接见大臣,更不用处理那些七七八八的事,就是设宴款待使团,也不过是露露面,要多美好就有多美好。
唯一不美好的就是不能骑马射箭,也不能锻炼,开始的时候更惨,不是趴着就是坐着,床都不让下,现在嘛,就不存在了,想走哪里走哪里,只要不出宫就行。
所以生活上能处理的事,她也都主动揽下,近一月来,两人基本上都是在一起用午膳和晚膳,偶尔太后也会一起,睡觉却是自那一夜后再没有睡在一起。
这次倒不是太后派人盯着或催促,而是步千雪想好好过完这最后两个月,所以石忞说什么都没有用,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继续分开睡。
步千雪不在身边或去上朝的时候,石忞就忍不住开始东想西想,想着想着就觉得华高祖设计的皇宫不合理,帝后明明是一对伴侣,干嘛非要分开住?住一起不好吗?
虽然现在两人都睡在含凉殿,但却并不是睡在一处,相反还隔得有点远。因此,她还想过以后要不要放一把火把安仁宫给烧了,这样步千雪就不得不和她住在一起了。
当然,她也只是想想,因为理智告诉她这样做的下场极有可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其实,她自己是觉得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吕建一却一再强烈建议她最少再休养半个月,还说了一大堆挺恐怖的话,说什么不将养好,以后会复发什么的,吓得她只能继续休养,而步千雪之所以会问,也不过是过过嘴瘾,发泄一下。
因为石忞的身体情况如何,步千雪比谁都清楚,所以即使她真的想撂挑子,这会也是撂不出去的。
批完最后几本奏疏,步千雪也收了工,走到石忞旁边的躺椅躺下,御清池的风光顿时尽收眼底,忍不住感慨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对于步千雪能吟诵她曾经有感而背的诗,石忞并不意外,左旋虽然文采不出众,但记忆力不错,这首诗没多久就红遍了整个繁都,署名又是文心,就算步千雪想不知道都难。
而且她还知道,步千雪也有收集她书信和诗词的习惯,所以别说吟诵这句,就是突然吟诵她自己曾经作的水平一般的诗,她也不会意外。
石忞接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花开花落,日出日落,具是天道,非人力可扭转,我们能做的唯顺其自然尔尔”。
步千雪闻言欣喜的坐起来看着石忞问道:“前两句诗寓意高深,境界深远,却从未听说过,是你新作的?”,说完睁着大眼期待的看着石忞。
石忞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也有点后悔刚刚接的太顺溜,其他人不敢详问,步千雪可是什么都敢问的,想了一会才答道:“我就想到这两句,且冥思不得续,不如你赏个脸,补齐它?”。
“真作不出来了?”步千雪明显不信,石忞慎重的点了点头,一脸诚恳,“既如此,那我就试试,但不敢保证一定有结果”步千雪跃跃欲试。
躺椅也不躺了,趁着书桌还没被宫侍搬走,麻溜的又坐了回去,一顿写写,最后写了好多都不满意,废纸倒是丢了一地,幸好现在有专门的宫侍捡,半月暗暗高兴,她总算不用捡了。
石忞见状连忙安慰道:“你别着急,能补就补,补不了也没关系,御清池风光俱佳,心平气和的躺着观赏冥思,说不定一会就想出来了”。
步千雪一时没想到更好的诗句,只能暂时放弃,又趟了回去,和石忞中间隔了个摆放茶水点心的茶几,一起面向御清池,看池内波光粼粼,鸭鹅嬉戏。
身后批好的奏疏和密信,已经按程序放在密盒内,由专人送它们去该去的地方,书桌、文房四宝也都被宫侍一一撤走,换上了用膳的长方桌。
步千雪眼睛看着前面的风光,思绪却从未离开那两句诗,左思右想任觉得自己想的配不上,便再次开口问道:“但凡作诗,不可能只作一半,你是不是早有腹稿,故意想考一考我,或看我出丑?”。
石忞再次摇头,诚恳道:“我真的就只想了这两句”,她真的没说谎,步千雪吟诵时,她总觉得有点悲凉,当时就想到了这句,便接上了,整首诗是真的不记得了。
“如此佳句不补齐,实乃一大憾事,不若你我皆想,三日后合成一处,将此诗补齐,如何?”见石忞的反应,步千雪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便不再纠结,但并没有就此放过她。
步千雪都这么说了,石忞还能怎么办,只能答应,心里的打算则是,准备晚上在努力想想,能想起来最好,想不起来就真的只能三日后献丑了。
“禀陛下、中宫,晚膳已备好,是否传膳?”见陛下和中宫都没在说话,路关初连忙汇报道。
“传”石忞吩咐完,人也开始起来,边上的步千雪下意识盯得紧紧的,直到石忞走过来伸出手,她才一鼓作气自己站了起来,然后拉着石忞伸过来的手一起走向长餐桌。
第二百一十九章
在水榭亭台等室外用膳, 石忞一般都喜欢摆案桌或者长桌,家宴类的则偏爱圆桌,所以知道她喜好的路关初, 一般不用她特别吩咐, 就会直接视情况而定。
观清水榭四面开阔, 建于御清池西岸水上, 占地约一百二十个平方,呈长方形, 坐西向东可将御清池和蓬莱岛风光一览眼底,向西或向北可观望含凉殿及芳园,向南则可远观星辰阁、清晖宫和奇林园。
奇林园并非如字面意思般是由林木组成的园子, 而是由奇形怪状的石头为主建成的园子, 只因当初起名时考虑到避讳皇帝的姓氏, 就选用了林字。
高祖建国后,因为避讳,其他姓石的都改成了史姓或颜姓, 所以现在任姓石的不是皇室后裔就是有曾获赐姓的勋贵祖先。但口语却不用特别避讳,因为和石相关的词实在是太多,书面语却必须用岩或少一笔代替。
观清水榭建在水上,与岸边用栈桥相连, 岸边栽了一排柳树,据说最老最大的那一棵是太宗种下的, 秋风吹来,不仅能闻到水的湿润,还能感受到柳绿的清爽。
两人手拉手从最右边往左移,快到桌边时,石忞却突然抽出手, 快走到步千雪前面,在她坐下之前拉了下椅子,步千雪笑着说了声谢谢方才坐下。
两人的位置上早已摆好了一整套银质餐具,碗、筷、碟、盘、刀、叉、钳子、手帕等一应俱全,铺着淡紫色桌布的长桌两端也分别摆好了四鲜果、四干果、四看果和四蜜饯。
见步千雪坐好,石忞方才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两人对面而坐,太阳离下山已经越来越近,原本在御清池内嬉戏游玩的天鹅、鸳鸯、野鸭等正在往蓬莱岛游去。
整个蓬莱岛就只有望仙亭一座建筑,也只有望仙亭周围十五米以内会采取阻断等保护措施,所以十五米开外的地方一直到水边都是它们的栖息地,为了防止御清池的野生禽类和鱼类繁衍过盛,宫中每年都会组织一次狩猎和捕捞。
石忞和步千雪两人坐定,边上捧着水盆和托着香皂盒、手帕的宫侍连忙照例依序上前,两人就着水盆开始洁手,擦拭毕,服侍的宫侍行礼退下。
石忞正要说话就看到黑乎乎的中药端上来了,瞬间皱了皱眉,在不怕苦,连着喝了一个月也有些抵不住,但只要一想到今天是喝药的倒数第三天,又有了盼头,
盯着路关初端上来的中药看了一会,本来还想再拖延一二,但一抬头就看到步千雪正在对面看着她,瞬间就不墨迹了,闭眼仰头一口喝了个干净,喝完再睁眼,就看到半月拿着一碟蜜饯走了过来。
石忞难受的立马把药碗还给了路关初,边喝水边摆手,仿佛药碗是炸弹一样危险,缓过来,蜜饯也呈到了她面前,望向对面,步千雪微微点了点头。
最后半月拿了一个干净的碟子回去,里面放了两块梨肉,两块水蜜桃,两颗葡萄和两颗龙眼,四鲜果一个不落,而原本装了两颗蜜饯的碟子则留在了石忞面前。
步千雪见石忞只是收下蜜饯却没有立即吃,又回了自己这些四鲜果,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拿起叉子开始吃梨肉,没吃两口对面也有了动静。
因为她爱吃肉类,不喜鲜果和素菜,所以但凡两人一起吃饭,石忞都会变着法子让她多次鲜果和素菜,久而久之也就有了现在的默契。
有时候,步千雪真的觉得自己很了解石忞,比如对方喜欢吃什么,穿什么,有什么喜好,爱看什么书,治国理想什么的,她基本上都知道。
但有时候她又会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了解对方,就像拉椅子的礼节,她从小到大,看的书从古到今,都没有听说过有这种礼节,但石忞却一本正经的告诉她,这是一种礼节,而且是伴侣之间特有的礼节,她只要说谢谢就行。
她本来是想反驳的,但看石忞一本正经的样子又不像说谎,就什么都没说,全当是她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欣然接受了,现在只要石忞给她拉椅子,说谢谢就成了本能反应。
而路关初等人也从最开始的不可思议,到现在的见怪不怪,有成家的,休沐回家还能给伴侣表现一波,说不定以后就真成了伴侣之间特有的礼节。
还有用膳餐具这一块,自她第一次进宫到现在吃饭用的餐具基本上就五种材质的,银质、玉质、瓷质、琉璃和竹质,偶有镶嵌也都在筷尾,还多是镂空,像传说中的金碗筷、象牙碗筷,金镶玉碗筷等,是见都没见过。
虽然她当时心里就有些疑惑,但那个时候不适合问,她也不敢问,直到这两年住在宫里的时间够长,对宫里的一切都熟了后,她才知道,传说中的碗筷都是有的,只不过金质的因为前几年财政困难,大部分都被石忞给了户部融制成了金锭,而其余的则被收入了库房。
据说石忞为了说服太皇太后和太后放弃用这些碗筷,也是破费了一番功夫,好在结果最后如了石忞的意。
据她所学所知,历代帝王、皇室、达官显贵就没有不喜欢这些奢靡餐具的,石忞倒好,连布菜都从没被用过的竹质餐具竟成了常用餐具之一,虽然用的次数也比较少,但好歹也成了日常餐具之一。
而且石忞不仅这方面一改历朝历代常态,就是用度、衣着、用膳等生活方面也颇为节俭,听说以前的皇帝大部分都是从不穿水洗的衣服的,因为新衣服太多,基本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给皇帝做新衣服,就是最尊贵的冕服也有N套,而且一年也穿不了几次。
石忞呢?不仅穿水洗的衣服,而且自己给自己规定一年只做十二套新衣,冕服到现在都只有两套,并且没有再做新的打算,朝服虽然稍微多一些,喜服也只有一套和她的喜服是一起做的,日常穿的最多的也是常服和便服。
常服比朝服稍微休闲一点,样式和朝服一样,只是布料颜色非紫色,可以是白色,也可以是黄色或褐色等,配饰也比较休闲,但比便服正式得多,所以无论是她还是石忞都比较喜欢穿常服接见大臣,这样既正式点,自己也舒服。
虽然石忞没规定她和太后一年只能做多少套新衣,但受石忞的影响,她和太后也不好意思多做新衣服,所以也是按每人每年十二套新衣的标准来的,至于做什么样式,朝服、常服还是便服,还由自己决定。
如果光是这样,步千雪也只会觉得石忞算是个节俭的皇帝,但实际上石忞节俭的程度远比她想的要深,因为石忞九岁以后但凡没穿过的衣服都被她很好的保存了下来,还说要留给她们未来的孩子穿。
衣服步千雪仔细看过,布料都很新,有的用料用线等还很奢华,但一看就知道不是石忞喜欢的风格,一问,果然有此原因,不过大部分衣服还是因为她来不及穿就穿不了了,又舍不得毁掉就保存了下来。
自此,步千雪对石忞的认知上升到了另一个程度,才十来岁的孩子就想把自己没穿过的衣服留给未来孩子穿的皇孙,石忞绝对是有史以来独一个。
据史料记载,就算是筚路蓝缕的开国高祖之类的皇帝,都没有这么干过,即使那时候正处于创业期的他们真的很艰难、很穷!
幸好石忞对权力的热爱和以往的皇帝并没有什么不同,否则她真的要怀疑自己喜欢的人可能并不是当今皇帝,而是一个闲散富贵人,也有可能是一个道士,因为既节俭又无欲无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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