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乾定定俯视着白药,等他点头。
白药想起这回事,缩了缩身子,起身若无其事转道:“走罢。带回巫履头颅给巫姑,这地方只是个空壳。我们该去皇宫了。对了,巫抵人呢?”
“你站住”苍乾置若罔闻,还想再敲打他几句,白药却身后有眼似地转身,飞身落到方才巫履尸首旁。
“巫履呢...?”白药疑道。
眨眼之间,这庭院除过他们二人,再无外物。苍乾微怔,不动声色探出灵力将浓雾驱散,“与我无关”
一枚本该遗落在地的乾坤袋被苍乾毁尸灭迹。
第15章 暗杀
“分明就是——”
白鹑忿忿出声,又思及自己此时躲在白药钱袋中,但想要住嘴却已经来不及。
果然几乎在同一时刻,他就缩瑟着身子被一只手捏着后颈从中提出来。
一只颤颤巍巍惊恐发作的鹌鹑鸟被白药捏在手指间。
白药不放过苍乾脸上一丝一毫神情,他紧紧盯着苍乾,向白鹑:“是他干的么”
苍乾伸手按上白药肩头,直勾勾与他对视,眼角眉梢都带着失落,“你宁愿信这不身份不明的扁毛畜牲也不肯信我?”
白药见他不似作伪,呆了一呆,手上的白鹑就不知如何落到了苍乾手上。
苍乾大步流星转身而去,白药迟疑道:“你要对他做什么”
“这畜牲身份不明不白,他追来后怪事频发。巫履口中真相还未吐出来,就被不知何处而来的长枪穿过喉头。焉知与这小子有没有牵扯?”苍乾道:“这只鸟不该跟着你我,这地方不对劲,你当心去探庭院深处。”
白药脚步一顿,似乎正有此意,临走时劝道:“形迹可疑,但万物善恶论迹不论心,它方才危难之时救我之心是真,不要难为他。”
苍乾微微一笑:“道长放心便是,我岂是无故滥杀的恶人”
最后两个字泛着冰冷诡谲的余韵,白鹑在他手中骤然挣扑起来,张着嗓子惊慌喊救命,以期白药心软,可奈何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苍乾跨出曲折回廊,反手摔它在地,脸色阴森,“你敢在我面前使花样,天帝座前的更衣使,拆了你的骨头做衣架子你看如何。”
白鹑登时涌出一口血,他这时才意识到苍乾是真的动了杀心。
他后靠着冰冷青砖,翻身而起就往白药方向跑。苍乾提着他的脖颈,堪堪捏断白鹑颈骨之际,白鹑喉咙间竭力迸出一句急切的惊雷:“你..你今日杀我,千秋负你,你难道想帝君永世寻不回记忆!”
他五指如山,翻覆间就能定白鹑生死。苍乾眼神沉冷:“你敢威胁我?”
“我不敢,”白鹑于绝望中生出了孤注一掷的勇气,平静道:“可你要杀我,我只能用我的一切来祈求您的怜悯...或者说,用我能拿出来的所有条件来保命。”
“怜悯..”苍乾回身,讽道:“这天地之间唯有这一人值我怜悯。眼下赊你一命,命你将你所言之事尽数道来。”
*
白药走入中庭院门后,惊见射弓虫海间立着一人,那人亦是道袍在身,白药缓缓皱起眉:“你是谁?”
那人意外回,“你看得见我?”
向府后院门之后是处荒芜不堪的院落,向紫芝已死,巫履不知所踪。
只有被抛下的射工虫潮还依旧在禁制里昼夜不息地嘶鸣。
可她们原本不是这个模样的。
白药站在虫潮之外,握剑在掌心。
眼前人毫无妖异气息,可正因如此,白药心头不详感更甚。
“唤我长风即可”长风打量白药,道:“阁下所为何来?”
白药道:“藏污纳垢之地,我既是修道之人,自然为妖邪而来”
长风摇头道:“我亦为妖邪前来,却发觉是个误会。既是同道中人,我劝你不要插手此地祸事,静观其变即可。”
白药语气染上怒意,“这是何意!”
“此地国主咎由自取,天劫将至,你若插手,算救还是纵?”
长风语气无波。
“我若旁观,那些无辜之人呢?”白药冷眼。
“牺牲在所难免”长风拂袖,身影如烟而去:“此地并无我要寻之人。”
白药眉角一跳,“好一个邪魔外道,我师门只教我以杀止杀,你是何人,敢大言不惭与我同道,若当真在所难免,你为何不先化女儿身去这刀山火海中滚一遭再来说在所难免。世人总轻看他人苦痛,概因俗体凡胎之故,你这般心性,何以自诩入道?”
半空中,长风身形止步,望着白药执剑而立的身影,莞尔道:“有意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泄露天机,你却要逆天而行,我能奈你何?”
“是么”白药反手将长剑按进地砖中,冷淡而笃定道:“错了。天道既非善道,自然也非恶道,一切因果注定,乃有前情。你非我同道中人。”
长风不在意道:“后会有期,道友。”
*
深更半夜,一行高大侍卫隐入宫内,珠帘叮咚,从中伸出只玉白的手,声音泠泠如泉:“今日是多少?”
为首之人下拜道:“回夫人,三十六”
“废物,上一回奉来三千,这回如何只有区区三十六?”
女子惊怒。
侍卫沉默许久,才说:“回禀夫人,已经没有女子了,死胎有男有女,近来男婴偏多,那些都没用”
“滚下去,继续给我找!”
“...是”
侍卫们离开后,女子拨开珠帘,迎面进来个华服男子,她泫然欲泣:“问玄,他们拿不出来长生药,我的脸怎么办”
这人相貌平平,却内敛深沉。惊奇道:“你已过花甲,因得长生药的灵性滋养,看起来也不过廿二岁,哪怕你从明日开始衰朽,也得三十年才能变作老妪,这还不够么?”
女子一静,怨毒无比道:“不行!我要青春年少!”
那人无奈道:“夫人,不要再无理取闹,人族如此做法本来就是逆天之举,各人身上药效并不相同,相国只服过一粒,就染上心疾。你能走到今日已是多少人不可求的幸事,还要如何?”
她还想哭闹,问玄猛地沉下脸。这女子惯会察言观色,止声悄然退下,不见方才颐指气使之态。
问玄坐在室内,沉默盯着桌上木匣,伸手取来一颗在眼前仔细观赏,眼底是破釜沉舟的狠辣。神药入口即化。一股温热流经全身。
一粒药就是一条性命,或许不止。
世间取长补短,不外如是。
他笑起来,对空中吩咐道:“来人”
“哼,多管闲事之人,紫芝,你今夜就带人送他们上路。”
“是!”几条身影落地,为首之人正是死在白药剑下的向紫芝。
夜色浓重,伸手不见五指,向府外笼罩着杀气。
一人一龙一鸟在向府幕天席地歇脚,苍乾化出龙身,缠着白药闭眼大梦。
白鹑便只好占据白药钱袋。
他们本该是第一等灵敏,却都酣然在白药怀里不知今夕何年。
以至于危险逼近时,是白药一个人族于睡中猝然睁眼。
一柄通体火红的长枪破开门,挟着千钧之力向他刺来,白药瞳孔紧缩,翻身下榻,险避开招式后抬头。
来者不善,面无表情拱手道:“在下朱成碧,来取道长性命非我所愿。但,得罪了!”
第16章 入宫
朱成碧一声震喝,在他身后乘黄兽鸣声平地惊雷。
长枪又起,白药手无寸铁,侧身滚地至床榻一侧拔剑而出紧接着凌空跃起。
乘黄口中咆哮出的火焰扑了个空。
“我才入此地,竟已经结下这样的仇家”白药道取出夜明珠,端详这一人一兽,目光落在朱成碧手中赤红长枪上,“朱厌骨锻造的镇朱认你作主,神兽乘黄委身坐骑,你这样的人,也会与向氏一门同流合污?”
朱成碧单手执枪而立,冷嘲道:“你莫不是以为这样恭维,我就会放你一命?”他竟不待白药应声,提枪向白药刺去。
白鹑从白药钱袋里窜出,尖啸一声,“你敢伤吾主!”
乘黄指爪尖利扑下来,“鹌鹑也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受死!”
白药牙关紧咬,被朱成碧的分山巨力强压着往后疾退,屏风被二人撞破,白药被堵至墙角。他吃了兵器的亏,朱成碧此人固然有几分道行,但他手中镇朱乃兵杀之兽朱厌骨头所锻造,朱厌所在之处,必见兵杀。白药手中剑一触即断,朱成碧已逼近身前,白药索性扔下剑,一道虚影自他掌中幻化而出,与镇朱相撞时发出铮然作响。
那股剑气划过朱成碧眉角,猩红顿时涌出。
“..凌云剑意”朱成碧目光一凝,“你是凌云巅的人?”
白药凝视着神情微变的朱成碧,手中剑气凛然,道:“乘黄乃祥瑞之兽,以识道之人为主。镇朱更是只认将星入世之人为主。我高看你一眼,你只有一次机会,说罢,为何杀我?”
*
听着屋内兽鸣,向府外一行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向紫芝悠悠道:“朱成碧虽然天纵奇才,骨头极硬。但皇帝召他进宫做太子伴读本就是用那个孱弱太子囚他于贯胸,这世上情之一字,能让人心甘赴死,也能让人长命千载。不管朱成碧是不是有二心,为保住太子性命,他也不敢有二心。等着就是了。”
“还是您有手段”一人凑上来,谄媚道。
他们一行人立在街上,等着朱成碧如同以往的每一次,提着要杀之人的头颅出来。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贯胸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上将军,从不失手。
房内,朱成碧眉头紧锁,缓缓吁出一口气后退一步,低不可闻道:“贯匈大肆招揽奇人解决虫祸,至今还没有一个能善终的,你在向府打草惊蛇,皇帝不会放过你。”
“我遣稚子打听贯胸传闻,才知道你门皇帝为求长生杀人无数,奈何一国之君喜好必然上行下效,众口相传的无不是亡妻与长生。”白药收剑,意味深长道:“你天枪入命,有拱卫紫微重任,身负此地国运,这么多年为何不索性推翻这昏庸暴君?”
“...”朱成碧神情黯淡,“贯胸国妖魔成群,无人能杀得死。”
他陷入挣扎,良久才艰难问白药:“你既然是凌云巅的人,那你..”
“将军今日运气不佳,撞上棘手的点子了。可需我等前来相助?”
恰是此刻,催促声音从外传进来。
朱成碧脸色瞬间冷漠,他看着白药的眼中似有遗憾,厉色道:“乘黄!”
乘黄倏然调转方向,抛下白鹑冲向白药,眼看着就要一口要咬断白药脖颈时,白药却不在意这夺命瞬息,反而一剑刺向朱成碧身后出现的人影。
乘黄一头撞入从白药脚底升腾而起的黑雾里,它惨叫声凄厉,朱成碧终于知道自己对上白药毫无胜算,立时道:“勿伤乘黄,道长且住手!”
白药冷冷道,“它不起杀心,我也不会下重手。苍乾,放它走。“
龙首攀上白药肩头,“便宜他了。”
乘黄翅羽仿佛被火烫去一层,它哀鸣着飞回朱成碧怀中。
白药干脆利落一剑直接抹了侍卫脖子,那颗头颅顺着剑势飞上半空。
“现在可以说了”
白药侧目,朝朱成碧道。
而他掌中无形剑刃此刻也正按在朱成碧侧颈,一线血珠落下来,朱成碧在白药面不改色霹雳一击中嘴唇微动,可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
“你和那些沽名钓誉之徒看着不太一样”
朱成碧神情挣扎。
室内深处无比寂静,黑雾无声升起,将立在白药另一侧肩头的白鹑轰了出去!
苍乾不善道:“扁毛畜牲,好吃懒做,该你干活了,若不能解决他们,你就不用回来了。”
白药阻拦不及,头疼至极垂目看苍乾,“又欺负它做什么?”
苍乾晃了一下尾巴,示意白药侧耳过来。白药侧首,苍乾附耳,口吻严肃道:“那自然是…”
白药意外蹙眉,“怎么,它身份—”
“…因为本尊看它不惯。”
白药缓缓转头,冷沉沉的眼珠落在苍乾身上,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把苍乾从肩头掀了下去。继而问朱成碧道:“我要入贯胸皇宫,你可有办法?”
朱成碧双拳紧握,神情阴冷:“早年太后手中还有几分权力时,广告四方天下若有人能解决巫人,重金赏之。后来巫人掌权,太后忽然暴病而亡,那些力促此事的大臣们被清算,活着的只剩下大祭司。巫祸没人敢提,虫祸却起,于是朝廷的招才榜上变成谁能解虫祸谁就封侯。”
“巫人可不在乎贯匈是不是会被射工虫海淹没,这是向家捅的篓子,民间疑声不止,向紫芝怕被皇帝当弃子抛出去安抚民心,于是亲自往妖界去了一趟,回来时带着一套阵法,以镇压虫祸。若被闹得实在狠了,就扔几个人进去当吃食。”
白药沉思,忽然问:“向家主容貌如何?”
“...长生药的滋养下,岁数大约而立。”
白药又问,“大祭司在朝中威望如何?”
镇朱刺入白玉砖内,朱成碧于是道:“自从五年前陛下不朝后,唯有大祭司在尽力辅佐太子。若不是他拖着这个朝廷与巫人周旋,恐怕现在贯匈已亡国灭种了”
白药目光闪烁,“你与我说这些,为何半句也不提国主向天阶?”
“...”朱成碧眼神一冷,“你见过他后,自然明白。”
他口吻沉郁下去,低声:“我妻被人软禁在皇宫,我不得不替朝廷做事。此番要杀你非我所愿,你若能救他得自由,我来道长面前引颈就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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