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一声惨叫,举众哗然!
“什么人!”
“..是天族,遮天帝君!”
人群中又有一声起。
“白药果然是叛徒,退位!”
“白药退位!”
人声逐渐高。
苍乾负手与白药并肩而立,讽笑道:“你就是为了这群愚民坚持你那毫无用处的保全论?开战罢。届时他们就会明白代价是什么。”
白药仿佛吞了黄连,心头泛起深深的苦涩,他没有回答,只摇了摇头,冷冷道:“若非你大庭广众出现,他们怎么会如此?”
苍乾回过头来端详白药神情,道:“你不像是会在乎这些的人。”
“我在乎”白药冷眼看着他,“因为我是王,民可载舟,亦可覆舟*,我忘了,你不学无术,天生地化,不懂这些。”
苍乾一手按在白药肩头,带着白药转身来到最高处的屋檐,他脚尖踮在飞檐翘起的高角上,抱臂俯视底下,“我亦是王。你看,你要做好一个王,必然要与他们保持应有的距离。否则你在他们眼里,没有威严,王者无威无尊,王便非王。”
白药道:“我不需要”
“可一界之主需要”苍乾道。
白药警惕地看着他,“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做什么?”
苍乾困惑,“你待这些陌生人尚且如此,为何你我相濡以沫数十年,你一丝机会也不肯给我?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
“回你的紫宫,道不同,不相为谋。”白药背影一顿,回头道:“相濡以沫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
苍乾原地占了半晌,慢慢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大忙。”
白药不答。
苍乾继而道:“你想改变妖族与天界这场战争,我们可以合作。”
“我想不到我与你能有什么需要事需要合作”
苍乾伸出一只手指,左右晃了晃,道:“有一件,你眼下最为紧迫之事。白药,你若想从根本上消弭这场神与妖之间战争,只有一个办法。”
白药果然脚步生很,再也夸不出半步。
“你有办法?”白药下意识问。
“做我的道侣,与我成婚”苍乾道:“魔界近来不知为何不太平,皆想逃来妖界,我不语开杀戒,你不如与我——”
一柄剑无声无息横在苍乾脖颈下,白药厉声,“我还以为你当真有要事,苍枢,你安敢一而再再而三戏弄于我?”
“我已更名苍乾了,我并非戏弄…”
“滚!”白药扔下一字,如风而去。
境外白药冷眼旁观这一切,抬手捂上疾跳的心头,那时隔三千年仍然鲜明的愤怒与被捉弄的羞耻,在他身体里活了过来。
此回匆匆一面,白药与苍乾再碰面时,便是那场大雨。
薄暮苍茫,蓝寄阴冷道:“白药,等不及了,这世上没有你口中的天关,我现在认为以杀止杀才是正理。天族横行无道,他们今日又凌辱我族人,尸身就在你身后。你且转身看看。”
白药五脏六腑都在抽痛,回头,目光仿佛被毒蜂蛰了一口。
那些年轻的孩子,用惨不忍睹已不能形容。
“你认为,我们还要这样任由他们予取予求而一退再退,是么?”蓝寄一步步走近白药,站定在他半步之内,眼珠碧蓝:“白药,回答我。我要你的答案。你认为,我们还要再退,是么?”
“...我”白药声音低的听不清,“那座天关找到了么?我原初记忆中,一定有天关,可容纳所有妖族中人。”
“白药,”蓝寄怜悯地看着他:“人族腹地之后,是一片海,我从未告诉你。那里没有你说的天关。我一直在找毫无战火硝烟之地,像杏花村那样。但是没有,你何时才能接受现实,杏花村已经消失了,你循着记忆,想要找到的太平桃源原本就是可望而不可即,我现在就告诉你,那些没有了。从人族到妖族,八千里地山河,大半是赤红焦土。”
蓝寄站在一片昏红的落日余晖里,双目阗满血丝,似快意又非快意,“白药,开战。”
“一定有的...重峦叠嶂之地,万重锦绣屏风合围,我记得。”白药垂头喃喃自语。蓝寄目光几乎迸出恨意,握上他的肩,“开战!!”
“再等等....不能,我的预感从未出过错,你不能这时开战,妖族会彻底亡国”白药痛苦道。
蓝寄松了手:“是么,我不信。”
他重重地撞开白药,走了。
十日后,天兵下巡,故技重施。他们吃干抹净嘴,在半道被蓝寄截住。道中尸体约莫三百数,这妖界的大将军道:“你们屠净我王故乡,此仇势不能忍,留一人性命回去,告诉帝巽,该开战了。”
“你胡说八道!这绝非我们...”
亮光一闪,这插嘴的天兵已被劈做两半。
蓝寄眉间沉着雪夜般的阴寒,眼珠却泛着残忍又兴奋的红,他再次举刀一挥,畅怀笑道:“诸位,开戒了!”
魔兵啸叫,脱笼而出。
第59章 大婚(中)
白药匆匆赶来时,天色已敛。道中俱是尸身,血肉堆积如长路。
蓝寄坐在嶙峋大石上,一手拄刀在地,一手按在膝头,等人的模样。
他确然杀了杏花村上下仅存的三百人口。而理由也并非外人以为的嫉恨白药。
白药强忍心绪,语不成句,“是你...他们身上是你的刀痕“
夜风呼啸狂呼,天星粒粒。
蓝寄回头,目光温存,笑道:“你终于来了,白药,你重视的人都死了。此回你该下旨开战了罢?”
白药倏地拔剑,一指蓝寄,暴怒:“蓝寄!是你!你为何...你...”
蓝寄将大刀掷开,飞身而来,他无视那柄剑锋,一把将白药按倒在地,血水中他与白药鼻尖相贴,四目相对。
“白药,你哭了”蓝寄抹去白药眼角的泪,道:“以后你不会再有机会哭了。你的剑只会收割性命,恨吗?恨吧。你是天生善良的骨肉,以后你不想做的事,我一力担下。开战罢。”
蓝寄从他腰间拽下巴掌大的王印,毫不犹豫走了。
他指间还残留着那滴眼泪的冰凉触感。
......那是蓝寄一生中,与白药最近的距离。
“天人...天人!”
白药悲怒已极,在骤然浇头的大雨中痛哭失声。时逢遮天帝君的御辇途径,被白药一剑拦下。白药连杀四人,最后被苍乾将断剑送进腹中。
而后战火燎原,入目皆是血红。
一柄长剑从妖界剖开天宫的道路,上头镌刻“煎神寿”三字,天族中人,无不闻风丧胆。
白药隐忍多年,杀性被迫一朝解禁,没有一个天族能在他剑下逃出生天。
战事四起,妖族沦亡过半,可琼楼也被白药洞穿。蓝寄从不知白药丧心病狂起来这等神佛无惧,他无法喝停白药脚步。
“枉称天人“
天枪星陨。
北斗南斗十四星陨。
太白星陨。
煎神寿原是白药的佩剑。
它为弑神而来。
彼时在位的天帝帝巽见天宫折兵损将甚巨,卸下帝冠,才请来一人出面———
天门前白药执剑而立,衣袍猎猎当风,面目覆霜。对面那人身着黑衣而立。
苍乾拔剑相对,笑道:“此剑名镇乾坤,乃天帝佩剑。昨日帝巽将它给我,卸冠以让位为酬,求我来阻你的脚步。这把剑于我没什么用处,天帝冠中有一道能令我神思清明的良药,我也不愿与你为敌”
白药冷漠道:“此剑名煎神寿,剑如其名。天人害的妖界沦亡,我如今已然无悲无惧,天界为我妖族陪葬也好,择日不如撞日,今日诸位一起死罢。”
他神力清盈,能源源不断汲取昼光之力。
苍乾黑雾绕身,亦以众生为本源。
天地不灭,此身不休。
这画面可谓古怪近乎讽刺,代表清的天道为妖族讨理,代表浊的天道却在为一群禽兽君子护卫。
世事难料至此,群仙瞪大了眼。
“你是..”
“天清地浊,天清之气,你等等!”一长须老者忙不迭制止,“有话好好说!莫要——”
白药提剑而上,苍乾拧身来迎。
两剑交接,如电光相击。无形波浪层层荡出,震开周围众仙妖。
剑意充斥在天门之内,无形割裂众人衣角。数百招式过尽,他刺中苍乾左肋,苍乾劈中他后心。
杀机中,苍乾叹息道:“还来?”
眨眼间,白药已在他致命处连出三剑,苍乾尽数抵挡,可下一瞬白药不顾身后空门,疾电般从半空转身,飞掠向天门后瑟瑟发抖的帝巽,无匹的剑意连带着冲了过去!
这一剑转折妙到颠毫,水风空落眼前花般自然无痕。
映在帝巽惊惧的眼底,他几乎忘了逃。
“苍枢,你愣着做什么,快杀了他!”白须神仙惊慌失措。
苍乾陡转身望着西天,看戏神情一变。
如来亲至。
“阿弥陀佛。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大日如来金掌横阻在白药与帝巽之间。
“如来!”白药怒剑未收,恨声道:“天族不饶妖界时怎不见你发慈悲,你们佛国的慈悲原也这般廉价,看人行善!”
如来静目垂视微笑,并不作答。
一红衣女子道:“施主,万物缘法自在万物众生之中,你应去寻真相。勿下杀手,天清之气绝不能铸下如此大错。”
她目光灵动,年纪轻轻,面容姣好。任谁一看也绝非佛门中人,就是不知为何跟着如来来到天界。
白药冷冷道:“你是何人?”
“佛门俗家弟子朱云,见过妖王。”
白药转眼望着如来,“我偏要杀,你奈我何?”
“五指山下,斗战胜佛苦等五百年。若要镇压白施主的戾气,便得三千年。三千年一劫。待得你重新化作一段清气,望尽前尘,再回世间。”
如来慈声,言语却令众人一悚。
三千年三字,让十八层地狱也温暖如春风般和煦。
白药握剑的手指节发白,凄声大笑:“好,我不杀他。”
如来道:“施主一言九鼎,绝不可违。”
白药冷眼看他:“您回去罢,我绝不杀他,但我要令天族收手。”
如来静静微笑,不首肯,也不拒绝。
帝巽惊惧道:“你还要我说多少次,妖界之乱非我下令!白药,你们整个妖族都被人摆了一道!我在位两千二百载,至今从未出事,妖族之灾从何来,你难道不该去问蓝祸?!我最后再与你说一遍,当年妖族二十万大军覆灭,非我天界所为!”
白药凝目,与懦弱作态的帝巽目光相触,“我不信。天枪旧主已死,新星入主。你自然可以将一切推给他。帝巽,你敢做不敢当。我愈发瞧不起你了。”
众人见白药话毕转身,皆松了一口气。
谁知他骤然握剑回身一劈,帝巽身后恢宏巍峨的天门应声劈开一道剑伤,斜滑落入云下。
白药面目森寒,“你有如来倚仗,我现在奈何你不得。帝巽,你私纵天兵天将,不问缘由屠杀我族二十万军,后又屠镇,淫虐取乐,这笔账,我一定与你天界细算。”
帝巽软倒在地,绝望摇头道:“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不是我所为?我说的真话,你又不信我,白药,你被一叶恨意障目,亦如我如今可悲!”
如来闻言,便知此事已有转机,毫无踪迹地离开了。
苍乾忽道:“白药,我有办法可以探得他话中真假。你信不信我?”
白药漠然瞥了他一眼,“不信。”
苍乾凝噎。
帝巽掷冠摔到白药脚下,胸膛起伏,“你以为...反正我已经将帝位许给苍枢..!白药,你来试试便明白!我..”
他那些话要紧处都说不出来,只有含糊的嗡鸣。只能见他面容悲愤。
境外的白药望着这一幕,捂着愈发狂跳的心头,眉眼冷冷下压。闻声如遭雷劈——这分明是前些日子苍乾无意中说出来的语言。
人常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三千年后白药重新审视这段记忆时,才发觉出一些极度违和的情状。
帝巽堂堂天帝,为何如此懦弱无能?
更何况....白药敢断定,他所说的不知情,是真的!
他紧紧盯着胡言的帝巽与他面容上的悲哀,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上心头。
这分明是有更高的存在,噤了他的声。
那苍乾...
白药抬眼看了眼天光。
心沉进了深渊里。
奈何局中白药并不知情,他冰冷的眼角眉梢都浮出讽刺意味,他当着众仙的面,道:“好啊,我要指定三界令人人都如意的规则。”
苍乾微微皱了眉头。
白药入主天界为帝,三界再次震动。
妖界之危迎刃而解。
可他坐上去,才发觉这位子...骑虎难下。
天界四方神君隐在高层天从不出世,只为规范天帝一人。白药在天界的所有抉择都要经他们的手,若不顺意,则被他们更改或驳回,白药的脸则一天比一天寒下去。
帝巽躲他如避瘟神,一副王不见王的模样。
白药以天帝之身,为妖族谋得了无数福祉,令他们世世代代都有享之不尽的富贵荣华。其余的,倒也忍了。
如此七十年后,白药再也无法忍耐。
只因鬼渊毫无预兆地人人如同天道加身一般力量暴涨,它们不再甘心待在暗无天日的鬼渊。
妖界之后有鬼渊,天之下的众生一夕之间沦为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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