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泽:“我是想着不如过几天……什么?!”
虞清泽踩了一脚刹车。
因为是急停,姜鉴整个身子前倾了一下。
停下车的虞清泽侧头看姜鉴,满脸震惊。
姜鉴:“我说我不走了。”
车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虞清泽:“为什么,因为那个男孩子?”
姜鉴:“抱歉,但是……我走不了。”
姜鉴移开视线看向窗外,之前下的那一点点小雪已经停了。
虞清泽突然很想发火。
他作为小辈,最近才知道自己姑母车祸的原因,他能理解姜鉴抗拒外公舅舅,甚至理解他迁怒抗拒自己。
但另一方面,他算是老爷子跟前长大的,亲眼看到最近老头子是怎么动用关系去帮姜鉴做事的。
姜鉴的外公性格古板,骄矜了一辈子,他没从政也没从商,很大程度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做不来维系关系那一套。
他做的大学教授,一辈子我行我素,几乎没在任何人面前低过头。
可这段时间为了姜鉴的事情,他找老朋友、老同事、以前的学生、以及一些并不太亲近的家族旁支。
请人帮忙办事,哪怕对面是晚辈,也得先用上虚与委蛇的客套话,以前老爷子最讨厌这一套的。
现在事儿办的七七八八,这孩子却耍脾气,说撂挑子就撂挑子。
虞清泽深吸了一口气,“我听说你让外公帮你办三件事,一个是解决学校的舆论隐患,一个是压住你父亲,还有一个是解决那个男孩子母亲的医疗——前两个都办完了,你这时候反悔,第三个准备怎么办?自己解决?”
姜鉴:“我们可以自己解决,骆姐情况已经稳定了,后续的……”
虞清泽打断:“怎么解决?你俩一起辍学,不读书了去做零工?”
被戳中心事,姜鉴哑了一瞬,但他很快接口,
“为什么不可以?只要把眼前渡过去,等情况好转了,后续我们还有其他机会学习。”
虞清泽:“这话你信吗?全中国有那么多人,那么多学历不高又在社会上走的不顺的人,他们为什么没有接受继续学习,接受成人教育呢?——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当一条明路摆在眼前,大多数人从来不去选的时候,那必定是有其缘由的,李生大路无人摘的道理你知不知道?”
李生大路无人摘,必苦。
“为什么高考那么重要,为什么那么多人在乎高考?你以为你和他现在舍弃的只是一个学习的机会吗?
“好,就算你说你不在乎,不在乎你自己的未来,也不在乎那个男孩子的未来,咱们说点别的。你反悔,我们收手,我跟爷爷离开之后,你猜你爸会干点什么?”
姜鉴皱眉,“他不是我爸。”
条件反射的反驳之后,姜鉴陷入了沉默。
之前的反悔像是被感动后的一时脑热。
有的时候看似路有千万条,但细细衡量后才发现真正能选的并不多,甚至没有。
虞清泽重新发动车,声音带着几分冷,
“如果你真不愿意走,我们当然也强迫不了你,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先送你回家。”
车辆重新启动,车上的两人依旧沉默。
虞清泽莫名的心情不好,想要抽支烟。
在他分出精神侧眼瞟烟盒位置的时候,一辆从小巷子冲出来的小轿车笔直撞向了他们。
那条支路有人违规停车挡住了视线,冲出来的小轿车如鬼探头一般,彼此看不见,也没减速。
小轿车冲出来的速度极快,直接撞的虞清泽的车翻出好几个跟头,倒在路边。
第87章
姜鉴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突然消失。
当天晚上骆书新没接到姜鉴报平安的微信,发了消息也无人回复。
彼时的骆书新还未曾多想,只以为姜鉴是累的很了,回家收拾收拾就睡了。
可第二天还是没有姜鉴的消息,发微信打电话都找不到人。
他去了姜鉴的家。他有姜鉴家的钥匙,只是家里没人。
骆书新倒是意外在姜鉴卧室看到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圆圆的,像颗长着猫耳朵的蛋,骨灰盒上是一哥的照片。
姜鉴让人帮忙联系了宠物殡葬,将一哥的尸体火化了。本来应该让这骨灰入土为安,可姜鉴想着骆书新才是一哥的领养人,送一哥的时候骆书新也该在场。
可前段时间他与骆书新的生活皆是一团乱麻,没找到机会和骆书新提起此事,这事就被这么搁置了下来,一直拖到现在。
骆书新的心猛地沉了一下,指尖在陶制的骨灰盒上碰了碰,一触即离,仿佛被电击了似的。
他仿佛从这只陌生的骨灰盒上洞察了某个巨大危机的冰山一角。
不仅仅是为了猫咪的死,更多的是从心底涌上来的毫无来由的不安。
姜鉴为了不让骆书新状态雪上加霜,隐藏了一哥的死。
可他隐藏的真的只有一哥的死吗?
骆书新没头没尾的想道。
他离开了姜鉴的家,一路上不停拨打姜鉴的电话和微信,依旧无人接听。
骆书新去了之前住过的酒店房以及自己之前住的小区,也没找到人。
打电话问了邵星,邵星对他态度微妙,因为某些偏见,他并未将骆书新的紧张放在心上,反而觉得骆书新小题大做。
说的话虽称不上难听,但面对骆书新语气始终有几分古怪。
平日里“男神”“男神”的叫着,好像关系也不错,但姜鉴和骆书新一起跳进泥潭,真到了要计较孰是孰非的时候,发小和男神的区别就出来了。
邵星挂电话时嘟囔,“这么着急装给谁看?真出事儿的时候也没见你替他顶上。”
电话没彻底挂断,骆书新听了个大概,又给人拨了回去,“出什么事?”
邵星:“陈岩,你不知道?”
骆书新:“什么陈岩?”
邵星:“……”
真不知道……
那头的邵星突然不受控制的短促笑了一下,嘲讽之余更有一股郁结之气萦在心头。
一时说不清是更想骂骆书新的一无所知,还是更想骂自己发小的恋爱脑。
气结之下,邵星干脆挂了电话,骆书新再打就打不通了。
骆书新想不起任何和陈岩有关的东西,但不安的感觉却如同海浪,一次又一次扑上来,一次比一次扑的高。
骆书新又打电话问到了太子妃那里。
然后从太子妃口中得知了全部,得知他跟姜鉴的事情曝于人前。
最近事情太多太乱,骆书新单知道骆月进医院的事情与那个人渣有关,重心全放在了骆月能不能醒来和对那个人渣的恨意上,一时倒忘记深究当初骆月为什么会在学校门口被撞。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母亲和姜鉴都挡在他的身前,替他一轮又一轮的与以学校为代表的世俗舆论撕扯纠葛。
哪怕太子妃只有三言两语,骆书新仍旧能觉察到其背后的艰难辛酸。
姜鉴从绝不妥协,到慢慢让步。
他最后办理了休学……
骆书新听着那头的太子妃表达歉意,说自己没能第一时间站在他们身后,也没能在这件事情上帮上多大的忙,反而还成为了世俗的屠刀。
骆书新突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手机还放在耳旁,但他不得不躬下身,死死压住自己的胸口——那处堵的厉害,已经分不清是心疼还是懊悔。
他被迫去有意识的调动自己呼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空气重新进入被千斤石压着的胸腔。
那个时候的姜鉴,有谁站在他身后?
自己的心全部都放在重伤濒死的母亲身上。
他的父母家人做不得一点指望。
他的朋友……看邵星的样子也该知道对方大抵是不能理解的。
“骆同学?骆同学,你还在听吗?”
“……我在,老师,”骆书新的声音带着一点点不易被察觉到的哽咽,哑的厉害,“他昨晚到今天有来联系过您吗?”
戴子霏:“??联系我,他出什么事了吗?”
骆书新:“……”
巨大的悲伤与彷徨仿佛要将骆书新压垮。
他不知如何回答。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姜鉴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也不知道姜鉴去了哪里。
他就是,找不到他了。
电话挂断时骆书新仍旧没从情绪的滔天巨浪中回过神来。
愧疚,疼惜,懊悔。
他对最近的姜鉴一无所知。
在他处于骆月濒死的阴影笼罩之下动弹不得之时,姜鉴成了他的骨与肉,寸步不离的支撑着他。
可他却没发现姜鉴最近在经历什么。
骆书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接下来要去哪里找姜鉴,可是心底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反复问他——不觉得迟吗?
在最该他们一起面对的时候,他做了一个瞎子。
戴子霏的电话挂断之后并没有过去太长时间,邵星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
虽然他对姜鉴和骆书新关系的接纳只是表面的,但心情复杂之余,还是顺着骆书新的角度关心了一下姜鉴。
邵星到底是姜鉴的发小,认识的熟人也比骆书新多,他很快就辗转得到了消息——姜鉴出了车祸。
事出突然,就在昨晚,本市的另一个医院接纳了重伤的姜鉴和虞清泽,但姜鉴没在那个医院待太久。
邵星也是辗转听到的消息,只知道姜鉴情况特殊,没伤及要害但有可能落下残疾,伤的地方又不是那所医院所长。
于是紧急处理之后,在医生的建议之下跨省转了院。
姜鉴打了麻药止痛,到现在都还没醒——不过这是后话,此时的邵星和骆书新都还不知道此事。
邵星通知骆书新,也不过就是告诉对方“别找了”,至于其他的,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再追问,也不过就能挖出一句对方出车祸了。
姜鉴就此从骆书新的生命中消失,两人没来得及告别,也没来得及解开兵荒马乱的那段时间的隐瞒。
他带着骆书新所有的歉疚与爱恋,消失的彻彻底底。
.
姜鉴伤了腿,养了大半年才勉强可以下地行走。
从医院醒来的时候,他还记挂着骆书新,想着至少给骆书新递个消息。
可虞家告诉他,他的手机在车祸中彻底损毁,给他买了新的手机办了新的卡。
他躺在病床上,没有办法出去补办手机卡,也记不得骆书新的微信号和手机号。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就是如此脆弱,他竟就这样简单的和骆书新断了联系。
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之后,虞家带他出了国,就像一开始约定的那样。
在这段时间里,虞清泽跟他说过很多,最常提到的就是:此时的他没有任何能力,如果他选择毁约离开虞家,回到骆书新身边,即使骆书新愿意收留他,那骆书新就要负担两个病人。
再坚贞珍贵的情感一旦遭到现实碾压也是不堪一击,无一例外。
姜鉴是自愿跟着虞家走的,但是在离开之前他手写了两封一模一样的信交给了虞清泽。
收信人是骆书新,收信地址一个写的江水一中,还有一个写的骆家租住的小区。
在姜鉴的坚持之下,虞清泽将信的寄出的过程拍了视频,还拿到了快递单号。
信里有姜鉴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没有埋怨,只有歉疚——他很歉疚瞒了骆书新那么多。除此之外还有他与虞家的交易,他新的手机号和微信号,以及去国外之后的地址。
姜鉴在国外用物流软件看那两封信一站一站的辗转,抵达目的地。
一开始都显示无人签收,后来江水一中那封显示有人代签,应该是江水一中的门卫叔叔。
姜鉴满心想着,等开学了,骆书新拿到那封信就会重新联系上他。
可没有那一天。
第二年的秋天,姜鉴的腿脚才勉强恢复行走,那时虞家已经帮他在国外申请好了学校。
他和虞家老爷子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
虞家老爷子脾气臭古板爱搞大家长那一套是真的,可对姜鉴的歉意以及爱护后辈的心也是真的。
姜鉴仍旧放不下自己母亲的死因。
但他已经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恨自己这位外公了。
等他腿脚彻底好了,虞家也对他没有那么警惕的时候,他偷偷回国了一趟。
回到江水市待了两天,重新找到了邵星夏一鸣他们,但他没能找到骆书新。
骆书新休学了。
就如同姜鉴突然在骆书新的生命里消失一样,骆书新也从江水一中的同学的生命里消失了。
夏一鸣倒是在姜鉴回来后联系过骆书新,只是没能联系上。
就连夏一鸣这个旁观者都忍不住怀疑姜鉴和骆书新的生命轨迹是不是就像两条倾斜相交的直线,短暂的交汇之后,注定越离越远。
学生时代的那些同学,无论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都是一样的。
昨天还同坐在一个教室里一起嘻嘻哈哈笑笑闹闹,说不定还与某个人有过承诺,说自己与他会是一辈子的好闺蜜,好兄弟。
可毕业那天一过,时光一蹉跎,不知不觉那些人就散了,想捡也捡不起了。
只不过姜鉴他们与那些人的区别是,那些人都曾有过一个体面的告别仪式,但姜鉴和骆书新却在毫无防备的前提下失去了对方的消息。
第88章
骆书新休学了三年才重新回到江水一中,彼时这所学校里除了老师,其他认识他的人都已经离开了。
在姜鉴消失之后,骆书新的账户收到了一笔钱,同时医院里多了两个照顾骆月的护工。
同时出现的是一个骆书新不认识的男人,自称是虞家的律师,声称虞家将会承担骆月后续所有的医疗费用和看护照顾。
73/79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