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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春(古代架空)——春山无涯

时间:2024-03-25 09:28:03  作者:春山无涯
  喘息,剧烈的喘息,浓腥的喘息,沉得像泥泞中的石头,从古旧的木箱中发出的残破声音。钟照雪只看到两片重叠的颜色,一片深红,一片漆黑,不停地摇晃,血一样的海,有沙漠的味道,他有点疑心自己处在海市蜃楼之中,变成一股轻浪。他有点困倦了,于是钟照雪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睫毛上被风吹干的血痂也艰涩地碎落。
  ……原来是血流到眼睛里头了。
  他伏在马上,紧紧攥着缰绳,掌心的血几乎和冷硬的皮革黏在一起。沥雪跑得很快,他父亲送他的礼物,是这世界上最矫健迅疾的千里马,背负着他奔驰在数百里的茫茫大漠。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像猫的啜泣一样轻而细,在他心上扫过,钟照雪混沌脑海中的云雾缓缓被拂散,半时辰前发生的事情倏忽回归到他的意识中。
  柳叶剑素来以清灵诡薄著称,死在他剑下的人,通常只来得及看到温柔的剑光。
  可温柔的剑光,往往是最致命的剑光。那突兀降临的一剑足够狠辣,从钟照雪的肩头直贯至腰椎,也因是轻剑,没能直接将他腰斩,钟照雪在他收剑一刻,竟瞬息提气,折身挥刺而来!
  明月照剑如霜雪,气如横秋,人若银龙,这不要命的打法让柳叶剑的眼瞳一缩,立时横剑一挡,整个人往后飞纵数步,落在飞花雨身边,藏在面巾下的脸露出一点惊疑之色。
  内脏被重击,近乎绞在一块,钟照雪收势时晃了晃,终于呕出一口咽不下的血,脊背致命的伤口正在流失他的生命,剧痛几乎让他无法直立,满额的冷汗簌簌流下。
  他伸手护住身后小雨,冷冷注视柳叶剑,乱发垂在两颊,唇苍白了,又被呕出的血染红,涂出一片凄狠的颜色,一双眼睛却雪亮得刺骨。
  柳叶剑连声道:“奇怪,奇怪,看他的身法总有些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飞花雨,你向来眼睛尖,看出什么了?”
  飞花雨没说话,只低着头用袖子擦自己的细刀,血在袖子上留下红梅一样的斑斑痕迹。
  柳叶剑似对他这做派很不屑,早已对同行的人怀揣鄙夷,横了他一眼:“事到如今,办这事,你还在装什么架子,想做什么好人呢?飞花雨,趁早把事解决了,对你我都有好处。”
  他甚至懒得等待飞花雨的回话,已经纵身杀了上去,如今钟照雪和小雨在他眼中,不过是两只穷途末路的兔子,宰杀实在太过容易。
  他招招致命,钟照雪却已经是强弩之末。
  行至此路,步步皆是选择,越到悬崖边,将要粉身碎骨,钟照雪心里却不觉得畏惧或悲惨,也不曾有后悔的瞬间。临死的境地,他心中无比平静,只是想,原来自己所自恃的剑,能保护的实在的太少了,母亲,抑或一个孩子。
  寒芒当头,钟照雪目光平和,而后在柳叶剑贴近一刻,他脸上的面巾在风中散开,他的眼中忽然曳出一簇焰火,与往常任何神色都不一样,无比坚硬,炽烈,透出摄人的光亮。
  不躲不避,直面而上,贯力刺来。
  柳叶剑忽感,这是玉石俱焚的决然。
  鲜血自颈下喷涌而出,柳叶剑怔怔,与他对视的钟照雪亦如此神色。
  柳叶剑抽搐一下,僵直地转身,可转到一半,就被一双细腻的手轻轻一推,霍然如倾倒的沙堆倒地,露出了身后飞花雨的面容。
  飞花雨仍低着头用袖子擦血,可这会擦的并非是钟照雪的血,而是柳叶剑的血。死寂的几息里,他淡声道:“我听闻你从前在江南是最爱快活的剑客,折下赠人的柳枝,被多少歌女讨要。我从来不是好人,但曾那样的你,为何如今又来做这种月夜杀人的脏事?”
  柳叶剑的脸伏在地面,面色仍是怔怔的,听到飞花雨的话,那张瘦削的脸变幻了一会,似愤似憎似厌似柔,数种激烈的神色闪过,最后又忽松动了阴狠的神色。他颓然地跌在沙石中,唇动了动,但还没发出什么声音,已经没了气息。
  钟照雪身形踉跄跌下,驻剑半跪于地。那一击用尽他的余力,飞花雨的突然出手,救了他一命。
  他眼睛仍牢牢看着飞花雨,警惕他的下一步动作,对方蹲下去,用柳叶剑的剑在尸体的脖子上割过,细长的伤口被剖开,翻涌出滚烫的血,再难分辨创口。
  “我帮你,并非我不是同谋,也并非良心发现。只不过风先生曾救过我于水火之中,这一次,是我还给他的。”飞花雨在对峙中先开口了,抬头望向他,“你走吧,他们很快会跟上来的。”
  “……那么你呢?”
  “我?”飞花雨忽然一笑,眼角的细纹如弯弯的溪,“只不过和他们是一丘之貉。”
  马蹄从乱石上越过,颠沛的路途摇晃着他的五脏六腑,他们两人策马急奔出数十里,没有人追上来,飞花雨给予他们最后的一线生机。
  小雨被蒙在布中,钟照雪的胸腔如同一个残破的钟,发出的鸣叫如此嘶哑而逐渐无力,她的耳朵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渐沉落的跳动让她感到恐惧:她素来孱弱的脉搏,与剑客相比,竟也显得蓬勃。
  她恐惧这种声响,恐惧这种渐渐融化的消逝,她宁可被火一样的炽热灼烧,钟照雪握着她的手已经很冰凉了,昨日他牵着自己时,那种温暖从何处去了呢?于是她哭了,她想起来剑客雪白的狐裘,包裹住自己的时候无比暖和,像一个春天的拥抱。
  她的眼泪掉落,和剑客衣服上的血交融,变成墨迹般化开,起初钟照雪没有察觉,只以为是从自己肩上滑落的血珠。而后小雨的呜咽在他的怀里生长出来了,枝叶柔软,有一只孤雏在其中哭泣。
  “没事……没事……”
  钟照雪抱着小雨,额头微微抵在她的发顶,失血让他感到冷意,剧痛已经变得麻木。他低低地说,小雨,你会唱歌吗?唱一首歌给我听吧,这样我就不会睡着了……
  断断续续的调子在风里荡开,很快被铜山关的风沙撕碎,但仍顽强地、坚韧地、像芦苇一样飘摇,含在哽咽中轻轻哼唱的调子,比起这广阔而浩瀚的天,实在太轻了,遗落在哪里都找不到。
  陪伴他们穷途末路的,只有这样的歌声。
  在温柔纤细的嗓音里,小调惆怅而绵长,想起东州夹道的春桃,想起北州夜里的笛声,父母种在庭院里的那一棵桃树,辛勤栽培,多年来却从未开花,人们都说那是一棵死树,在中州这样干涸的土地里,又怎么能开出春天的花?
  钟照雪却在歌声里有一种幻觉,那无因无果的梦境里,他膝上放着一把剑,孤身望着未发的桃树,夜漫长,他低头抚摸过剑身,以为从此枯寂,可一瓣飘落,银雪染春。
  他霍然抬头,千万枝枯枝生叶开苞,千万朵新桃馥郁,殷殷开满一树。
  钟照雪淡淡地微笑,喉咙填着铁锈的味道,沙哑,干渴,也断续地、附着小雨的哼唱,轻轻唱:“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天光终于长晓,自远处破开一线蒙昧光阴,昏昏冥冥,却又拂开沉重云雾,腾升红日,炽烈的赤色蔓延在云海之中。
  朝霞光明,天如血,地如牢。
  极目眺望,远处也有了人烟的痕迹,边镇的房屋逐渐映入眼帘,象征他们奔波一夜,从铜山关跑出,终于要到了南州。
  沥雪渐渐缓下来,钟照雪僵硬地动了动手指,勉力将小雨从马上抱下去。他已经流出太多的血了,浑身浸透血水,想必可怖得有些凄凉,以至于小雨看着自己,就像是眨眼就会消失的风,琥珀色的眼睛盈满了悲戚的神色。
  该到了别离的时候,钟照雪提起半分精神,显出平日安定的模样,只是神貌狼狈,想来不甚见效,他推了推她的肩膀:“去吧,你知道该去哪儿吗?”
  “……知道。”小雨用力地点了点头,但她没有走,只站在原地,抬着头看着他,泪水无声地流淌。
  “我没事,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钟照雪温和地、低缓地催促,像霜姑一样目送她,“快去吧……小雨,不要回头。”
  小雨最后久久看了他一眼,咬了咬牙,抬起袖子将泪水狼狈而潦草地擦拭,满面灰尘与泪痕交错,她踉踉跄跄跑了起来,不停地奔跑,跑向城镇,用尽浑身的气力不再回头。
  身影越来越小,红日升高时却巨大而凄暖,钟照雪微微转过面,发丝与颊边被朝日覆出一层薄红。
  他策着沥雪转身,一人一马在沙漠上缓缓地背离边镇,走着,走着,沥雪忽然倒了下去,连带着钟照雪也一同滚进沙地里。
  跑了太久太快,沥雪也没有气力了,它剧烈地喘息,浑身起伏,涌出许多汗水。钟照雪将剑插入地里,支撑着爬起,想去看看沥雪,然而踉跄几步,他又再次跌倒,再也无法起身。
  他倦倦地阖上眼,只想再做一次平静的梦。
 
 
第四十七章 悟因
  温暖的热度从额头上传来,僵冷的知觉渐渐流动,暖和从四肢蔓延,如同春天的流水在他身体里涌动。钟照雪眼皮很沉很沉,在倦怠的长梦里,驻留于桃花飘零的庭前,像变成一座石雕,长久守在这棵树下。
  宁静过去,是火与冷交替,像劲敌抗衡,在他的躯体里斗争,交戈时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的每一寸筋骨都在反复地痉挛,仿佛一团面在人的手中被揉搓成型。他的背上出汗,湿淋淋浸透了里衣,梦越深了,被落下的雨淋湿成模糊的影子,融化为冷冰冰的黑色,一条长径在他的眼前,钟照雪一眼望去,走不到尽头。
  如是黄泉之路,竟也如此漆黑寂冷么?
  他不希望见到谁,不恐惧碧落的昏暗,关于走马灯的传言,他也并不太相信,世俗所信奉的事情,他好像一件也不爱附庸。他不敬生死的无常,所以到了死途,他也看不到生前身后事,想必是赤条条一个人走。
  但钟照雪忽又想到一张面孔,艳丽得近妖,七情六欲藏在眉眼里,浓烈如会引火自焚的疯子,看起来是蛇蝎、孔雀、狐狸精,实则只是只肚皮柔软的刺猬。钟照雪的衣袖被他扯住了,他转过头去看,殷怜香也看着他,浓长睫毛下的目光很怨恨,一如那夜他被戳穿真相时受伤的神情。钟照雪想,自己敢将他丢下,来日大概会被他漫山遍野地翻出尸骨,最后再挫骨扬灰。
  下一刻殷怜香又消失了,钟照雪低下头,只看到一个孩子拉着他的衣袖,蓬头垢面的打扮,土布包裹住大半面容。他比年少时更高、更挺拔,故而小雨显得更小,深琥珀的眼如猫浑圆,盈着泪,五指仍固执捉住他的袖,土布里露出她发中一支金梅钗,样式秀美,珠光涟涟。
  钟照雪蹲下身,抚过发髻里那支钗,与妖女时时爱用的多么相似,在殷怜香的包袱里,横陈数支类似的样式,各不相同,如在努力拼凑一件过去的珍宝。
  当殷怜香的手指抚摸在那长长的陈旧的伤疤上时,那一整夜,他独自想了什么?他隐而不谈的过往,又如何的颠沛?
  这件事太久了,久到过去十二年,钟照雪经历了诸多关于江湖中名利物欲的诡计,也有过很多凶险的时候,母亲离世的痛苦是能够被时间抚平的,他也渐渐淡忘了许多他人的爱恨情仇中的这一桩往事。他只偶尔想起来似乎有过一夜长奔,怀中的女孩啜泣着哼歌,一骑在大地狂驰,望去风声萧萧,沙漠无垠。
  他们还有许多未说的话,也许诺过去西州的雪山,而孤雪剑向来最重承诺,他不骗殷怜香,也从不空许往后。
  他知道殷怜香还在等他。
  钟鸣,是悟得前因的震响,抵达至深深的意识,钟照雪从黑潭中复醒,终于在旧梦里抽身,睁眼时,一片幽暗的寂静。
  他浑身上下如碎过般疼痛僵硬,缠裹了许多绷带,所幸他底子扎实,这些皮肉之伤似乎并没有伤到根基经脉。浓重的药味在室内弥漫,只有一盏小灯立在床头边。钟照雪偏首,辨认灯光照亮的地方,只看到桌上放着的一副针包和两碗已剩下碗底的药,门窗紧闭,看不出身在何处。
  主人似乎很是清贫,屋内只有粗糙老旧的桌椅小凳,和一张竹床而已。他阖上眼静静休息,等待房屋的主人回来。
  那日众人所见到他冲进风暴之中,实则是个障眼法,他将另一个与自己身形相似、已经昏死过去的人套上自己的外衫,拔刀扎马,将其引奔向沙尘之中。五州九派的人早已自顾不暇,想必也无法辩清真假,他从另一边隐潜而行,不能入铜山关,自然只能在荒漠上躲避,这是一场命的豪赌,输多赢少,九生一死。
  钟照雪就在赌那一“生”。
  他因身负重伤勉强在丘洞躲避,可宋振给他留下的内伤实在狠辣,风沙未过,钟照雪已支撑不足倒地昏迷。若非有人将他救起,他定然已经死在铜山关外,化作一具枯骨。
  可铜山关如此荒凉之地,又是谁救了他?又恰好有这样好的医术,能将他救起?
  他初醒,神识还疲倦,如此细细想着,本便费神,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这会倒不再乱梦一场,睡得很深,一夜便过去了。
  再醒来时主人已经回来了,钟照雪被窗光刺得眯了眯眼,才看到桌前坐着个人,正背对着他捣药。药杵捣弄的声音一顿一顿,像击鼓似的节奏,那人显然是个老者,腰背佝偻,苍发乱糟糟地在脑后扎了一个发髻,衣服洗得褪色,发着灰色的白。
  这背影几乎太过于熟悉了,名字就将从他的喉中蹦出,以至于等到那老者转过头时,钟照雪也怔然了一会。
  “……陈伯?”
  陈伯见他醒了,也笑起来:“照哥儿,不容易啊,可算醒了。”
  他也不解释什么,先不紧不慢地端着捣好的草药去煎煮,在钟照雪的印象里,陈伯一直就是这样的人,总有风云不变色的从容,没见生过气,做什么事都不紧不慢,衬得别人活得太过着急。
  药草一半入炉,一半在纱布上敷开,抹得薄薄一层,这才端着换绷带的东西走来。
  陈伯坐在他床前,替他把了把脉,才点点头道:“内力虽有滞涩,只要这些时日养伤时多运功流转,恢复好了自然如初。”
  钟照雪轻叹:“陈伯,想不到时隔多年,又是你救了我一次。”
  “救你的是我,想活的是你。你总是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在刀光剑影里闯,总有一天会受伤。”陈伯点了点他腰间伤处,“我本答应过你母亲要好好照顾你——这处伤,可当真伤了你的五脏六腑。”
  宋振是当今江湖数一数二之辈,功力老辣,不知较风铖如何,但出手狠辣果断,绝对是个枭雄。
  他自小在陈伯眼下长大,陈伯早算他最信任的亲人,当下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与陈伯讲过一遍,陈伯一边替他敷药,一边听钟照雪缓缓相述,哪怕是钟照雪和殷怜香一块厮混也不曾变色,只在听到醉生六道与金霜门时神色微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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