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过的很快,赢城两日未回王府,兰珺瑶也再没出现在膳食局。
一切都在稳步进行,终于到了元日宫宴。
宫宴在乾弦殿举行,整个乾弦殿灯火通明,歌舞升平,锦绣繁华。
来来往往的王侯官眷纷沓而至,欢声笑语,贺声不断。
金玉箔帘,明月珠壁,幡旗飘扬,帷帐飞落,当真是极为壮美。
且看殿外,池馆水榭,流杯曲沼,笙歌鼎沸。
酉时未到,整座大殿已经满座,热闹至极。
羡临渊一直在膳食局忙碌,待到宫人将药膳全数端了宫宴食案上才得了片刻空闲。
听着远处传来的丝竹舞曲,羡临渊坐在连廊座椅处抬手拭去额前细汗,缓缓闭上双眸,傍晚的风依旧刺骨,羡临渊却未感觉到冷。
乐声忽止,赢帝端坐在殿首,随着总管太监的一声“开宴。”整个大殿瞬时安静下来。
皇帝抬眸向下扫视一圈,目光落了赢城处,缓缓开口道:“城儿,兰侧妃呢?你看太子与你皇嫂都来了,你怎地也不带个身边人?”
赢城站起身,行了一礼道:“三皇兄不是也未带人。”
听到赢城突然点了自己的名字,赢盛连忙放下手中杯盏,道:“六弟与本宫可不同,本宫还未娶妻,自当孤身一人,哪有六弟艳福,着实令为兄羡慕。”
“三皇兄英姿绰绰,这满朝百官家的女眷可都翘首盼着三皇兄选妃呢。”赢城扬了扬下巴,寸步不让。
看着斗嘴的二人,皇帝摇了摇头,这三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行了,欢喜的日子就少说两句吧。”皇帝道。
赢盛闻言,倾身行礼后落了座,赢城见状,冷哼一声,也不再多言,坐了下来。
眼见从赢城口中探不出什么,皇帝侧了脸看向裕妃道:“你可知兰侧妃去了何处?”
裕妃摇了摇头,倒是太子妃机警,连忙站起身,道:“回禀父皇,兰侧妃身体不适,正在东宫休息。”
“身子不适?”皇帝蹙了蹙眉。
看着太子妃欲言又止的样子,皇帝心中狐疑,“为着何事?可有请太医?”
说话间,眼神向赢城瞟了两眼。
“这......”太子妃垂首做出为难的模样。
“但说无妨。”
“是。”太子妃偷偷看了太子一眼,得了应允道:“前几日不知是谁人告知兰侧妃兰家事,侧妃承受不住打击,一蹶不振,一直病着。这几日都在东宫将养。”
皇帝的眉头拧的更深,兰家事秘密处决本就是皇帝旨意,如今兰珺瑶知道,定是有人刻意为之,况且,这六王侧妃住在东宫,着实不妥。
“可有查出是谁?”
“回禀父皇,似乎是....是与六王爷的男宠有关。”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赢城握着杯盏的手猛地一紧。
“可是羡临渊?”皇帝放下手中银筷道。
“正是此人。”
满座官员私下里开始探讨开来,没成想,元日宫宴竟能听到六王爷家事,还真是稀奇。
赢城口碑一向不好,如今此事一出,整个朝堂几乎都等着看笑话了。
早就听闻赢城豢养一个男宠,宠到什么地步?竟将侧妃禁了足,还将中馈交由他,这事,真是前无古人,前所未闻啊!
这本是家事,还只是小事一桩,但是却在这大殿公然揭示,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皇家家事,更甚。
皇帝看了一眼裕妃,想将此事尽快翻过。
却不想太子妃起身向前,先于裕妃开口,径直跪在大殿正中。
“父皇,珺瑶是儿臣嫡亲娘家表妹,如今九族已灭,举目无亲,珺瑶在王府无依无靠,备受欺凌,还望父皇为珺瑶做主。”
一番话,声泪俱下,如泣如诉,令人动容,在座众人不禁暗自揣测,这兰侧妃在王府是受了多大不公。
皇帝抬首便迎上百官探究的目光,干咳一声,眼看此事推脱不过,转头看了一眼赢城,沉声道:“羡临渊何在?”
整个大厅一片沉寂。
“回禀皇上,羡公子此时应在膳食局。”总领太监缓步走到皇帝身侧,俯身道。
“传。”
正在闭目小憩的羡临渊突然被两个宫人惊扰,宫人见羡临渊长相清俊,似乎也不像是太子妃口中所述的模样,两人暗自对了一个眼神。
第八十八章 质问
“敢问两位公公,可否告知在下皇上传唤是为何事?”羡临渊冲二人行了一礼,好奇道。
“公子到了便知。”太监也未多言,毕竟在这皇宫之中,多说是非,指不定是要掉脑袋的。
羡临渊点点头,也未再追问,粗略整理了一下衣冠,便随着两名太监向乾弦殿走去。
三人赶到时,整个大殿肃静一片,羡临渊抬眸一眼就找到了赢城,就见赢城脸色铁青,心中狐疑,不知又是出了什么事来。
“参见皇上万岁。”羡临渊双膝跪地,行了大礼。
皇帝抬眸上下打量了一眼羡临渊,这人还如之前见面时一般清俊,端的是翩翩公子不闻世事。
“平身。”皇帝敛了眼眸道:“你可知叫你来是为何事?”
羡临渊垂了眉眼,恭顺道:“小人不知。”
“兰侧妃病重可是因你而起?”
羡临渊眉头轻蹙:“小人不知,侧妃病重,怎地没有回王府将养?”
眼见羡临渊言之谆谆的模样,皇帝转头与皇后对视一眼,心中暗道:“难不成太子妃所言有虚?”
“朕早日下旨兰家死刑皆不得宣扬,尤其是对兰侧妃,怎地宫中传言兰侧妃此病是因你而起,得知兰家遭遇才变得如此,你可有何要辩解?”
台下一众百官沉默不语,皆是竖起耳朵听这闲事。
赢盛闻言,抬眸看了一眼羡临渊,刚要起身,羡临渊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宛如清风过堂,抚慰人心。
“回禀皇上,此事确由小人而起。”
太子妃闻言,即刻站起身来,急声道:“父皇,此番他已承认,无从辩解,公然违抗圣命,断然要治他个忤逆之罪。”
“小人虽是承认此事由小人而起,可并未承认此事由小人而做,太子妃缘何如此着急为小人定罪?”
皇帝闻言,眉头轻蹙,这太子妃当真有些莽撞了,失了分寸。
眼见皇帝面露不悦,太子攥了拳头,置于唇边,轻咳两声。
得了警醒的太子妃即刻敛了眉目,做出一副楚楚可怜之貌,将锦帕置于眼下,“父皇莫要生气,儿臣也只是担忧兰侧妃,一时失了态,还望父皇体谅。”
皇帝冷冷应了一声,已是不满。
“你既说此事不是你做的,那是谁做的?”皇帝向下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赢城身上。
这大殿之上敢逆旨而为的也就只有赢城了。
羡临渊抿了抿双唇,蓦地抬眸,眼神中已没有了往日的恭顺之态:“临渊斗胆,试问皇上,您认为这道圣旨是否可行?”
皇帝心下一紧,“你何出此言?”
“兰家是侧妃娘家,圣上体恤侧妃,良苦用心将此事隐瞒下来,可是毕竟是自己母族,连诛九族,又近年关,纵然宫中未有传闻,今日元日宫宴,侧妃见不到兰家一行,难道不会心生疑虑?元日后侧妃照坊间习俗也是要回娘家探亲,此番难道也不会心生疑虑?”
皇帝脸色一沉,他自是知晓此事瞒不下去,也只是有一时拖一时,想将此事拖到元日宫宴之后。
皇帝本意就只是为了赢城能顺利将这宫宴办完,至于这兰侧妃是生是死又与天家何干。
满朝百官谁人看不出皇帝用意,只是按着不敢言语罢了,如今道叫羡临渊直接说破,在座的文武心下不免倒抽一口凉气。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蓦地,太子“砰——”地一声拍案而起,抬手指向羡临渊:“羡临渊你好大的胆子,敢质疑天家威仪,我看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听闻王府中馈也落入你手,六弟,你可是纳了个好男宠。”
皇帝眉头越蹙越深,这本就是家中小事,怎地三言两语便成了挑战天家威仪?
下首噪声渐起。
“够了!”皇帝怒斥一声,一张脸涨的通红。
“本就是家事一桩,登不得台面,非要在这宫宴之上争执不休,”皇帝一手握拳,砸在了桌案上,伸手指向羡临渊,道:“侧妃既病了,你便留下伺候城儿用膳吧,此事宴会后再议,行舞乐!”
皇帝已经发话,太子也未再说什么,躬身坐了回去,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让人觉察的微笑。
赢盛眯着眼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总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歌舞渐起,舞娘上了场,遮挡了视线,赢盛也只得将目光收回。
“兰珺瑶怎么和你又扯上了关系?”赢城侧耳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
赢城挑了挑眉,“你还真是惯会招惹是非。”
羡临渊佯装没有听到,敛起袖口夹了一块小酥肉放了赢城碗中,又将身侧一个小瓷碟中的粉末状食物蘸取一些撒在肉上。
“尝尝。”羡临渊道。
赢城看了看,拿着银筷置于口中,一股异香盘绕在齿唇中间。
“这是什么?”赢城惊讶道。
“一些香料加药草,磨成了粉末。”
“草药也能出此味道?”赢城拿着银筷在瓷碟中蘸上一些粉末。搁置眼前细细探究,看了半天也未看出个所以然,索性将银筷一把扔在食案上,身体向木椅上重重一靠,打起了哈欠。
羡临渊无奈地摇摇头,抬眸偷偷瞥了一眼上首,见皇帝与皇后未向这边张望,才沉下了心,将赢城的碗筷摆放齐整。
“你看这陈皮、肉豆蔻、砂仁、小茴香、八角、胡椒、香叶都是可入药的食材。”
说着,羡临渊将瓷碟端起,用指尖蘸取一点粉末,置了赢城鼻尖,道:“你细细闻闻。”
赢城本就对这草药不感兴趣,但在触及羡临渊散射着期待的目光时,还是顺从地将鼻子探了过去。
细细闻嗅之下,着实有一股清新的气味。
赢城睁大了双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羡临渊:“当真是中药!”
羡临渊点点头,脸颊惹上一丝红晕。
赢城看的有些出神,羡临渊已经许久未曾露出这样的笑容了,原来这人在谈及药材医术时,会有如此让人动心的一面。
“看我作甚?”羡临渊被赢城打量地猛地一个激灵,双眸微微一沉。
“你没看本王,怎么知晓本王看你。”赢城展齿一笑。
羡临渊垂首不想与赢城争辩,抬手夹菜之时,衣袖却被一顽童扯住,抬起的胳肘于半空一顿,险些将筷中夹的菜抖落掉。
第八十九章 按照辈分,你该叫他一声皇婶
羡临渊垂首一看,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小公子一袭青衣,腰缠玉带,衣襟精细地纹绣云纹,贵气又利落。
小小的身段圆圆润润却不失雅致,银冠束发,衬的人干净又漂亮。
“你是谁家的小公子?”羡临渊放下银筷,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微俯身子与这小公子平视。
小公子人小但气场不小,扬了扬圆润的下巴,洪声道:“本宫是太子家的小公子。”
“太子?”羡临渊躬身道:“原来是皇孙小殿下,失礼了。”
小公子瞪着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盯着羡临渊良久,道:“原来你是哥哥呀!”
羡临渊莞尔一笑:“小人可不是小殿下的哥哥,小殿下莫要折煞了小人。”
小公子顿时红了脸颊,耳尖都裹上了一层粉红,低声呢喃道:“本宫,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羡临渊掩嘴轻笑,肩膀跟着轻微的抖动起来。
赢城被这细微的动作吸引了眸子,转头看了过来:“你在同谁说话?”
羡临渊一个侧身,小公子与赢城双目对个正着。
赢城双眸微蹙,鼻腔冷哼一声,将头转了过去。
小公子吓得躲在羡临渊身后,肉团子似的小手还紧紧抓着羡临渊的衣袖,嗫嚅道:“六....六皇叔安。”
看着受到惊吓的小公子,羡临渊内心一软,嗔怪地看了一眼赢城,将小公子揽入了自己怀中,拍了拍小公子的后背。
“勿怕。”
小公子蜷缩在羡临渊怀中,活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漂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小公子探起小脑袋,顶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好奇道。
“羡临渊。”羡临渊的声音柔的像一缕绸缎,滑过小公子的耳朵。
“临渊哥哥,本宫叫赢祯,你可以像母妃一样叫本宫祯儿。”赢祯将头挤进羡临渊的耳畔悄声道。
羡临渊微微一笑,摸了摸赢祯的头。
他不曾想到,在这人人心如深海的皇宫内,还有如此温暖单纯的孩童。
他是当真喜爱这个孩子。
羡临渊偏头看了一眼赢城,灯火映照了赢城的侧脸,将赢城本就深邃的五官勾勒地更加立体。
羡临渊一时看的痴了,他不知赢城幼时是否也曾像赢祯一般天真无邪过。
似是感受到了羡临渊的目光,赢城突然转过头,二人四目相对,一个眼中炽热,一个眼中闪了光泽。
烟花飞驰在了漆黑的夜空,却盛放在了二人的眼眸里,璨烂且耀眼。
羡临渊像触电似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垂首看向怀中的小人儿,小小的人儿,眼中亦是映着灿烂的烟火。
“哇,好美啊。”赢祯止不住出言喟叹。
“是啊,好美。”羡临渊心道。
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被赢城所吸引,哪怕是遍体鳞伤的现在。纵然鲜血流了满地,那也是他爱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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