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兰珺瑶的双眸逐渐覆上一层血色,“这全都拜您所赐啊,你杀我父母,灭我九族,我不该恨吗?为人子女,为父母报仇,不应该吗?父皇啊,你将我兰家满门抄斩,视我兰家命如草芥,我不该复仇吗?”
兰珺瑶声声紧逼,一丝情面不留,双眸愈发猩红。
她恨,她好恨,她如何不恨!
眼见身旁侍卫松懈,兰珺瑶脚下用劲,窜出身来,手中自衣袖中落下一把匕首,倾身欲向皇帝刺去,却被身边的侍卫一脚踢断了腿骨,当下便被擒在地上,动弹不得。
皇帝冷凝着脸,道:“兰家得此遭遇全是你父亲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咎由自取?”兰珺瑶仰头狂笑几声,似是听了天大的笑话。
“我父亲一生清廉,昔日大军粮草匮乏,是我父亲带头捐了全部身家,供到沙场,才使得大军追杀及时,反扑了叛军,皇上此时怎地闭口不提?我父亲虽未战场杀敌,也未功成名就,却一生兢兢业业,活的如履薄冰,我兰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你此时怎地不提君臣之情了?”
皇帝喉头一哽,兰珺瑶所言句句属实,但错了便是错了,功过不可同论。
太子闻言,想到赢祯此后便是残废之身,心中满腔愤怒,身在皇室,皇子若是残疾之身,那便没了继承大统的资格。
当年皇帝赐赢祯一个“祯”字,让太子看到了多少希望。而今,都如海面浮沫,顷刻化为泡影。
兰珺瑶恨,他又如何不恨。
“你父亲欺君罔上,依律当诛。朕念你嫁入王府,特网开一面,免你罪责,你却执迷不悟,做出这等事来,真叫人心寒。”皇帝冷言道。
“心寒?哈哈....皇上,您有心吗?这话在我听来,不过就是一个笑话。”兰珺瑶道。
皇帝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执迷不悟,来人,将兰侧妃割了宗籍,押入大牢,候审发落!”
兰珺瑶颓然伏在地上,嘴中断断续续地哼笑着,瞳孔里翻涌着痛苦与悲凉。
“父皇,珺瑶自小与太子妃一并长大,二人可谓知己知彼,素来听闻珺瑶胆子小,一介弱女子是做不出这等心狠手辣之事,这背后定时有人指使!”太子见状,急忙止了两个护卫的动作,顶着一双猩红的双眼道。
此言一出,赢城面色一寒,眼底划过一丝杀意。
兰珺瑶登时全身绷紧,急忙道:“此时是我一人所为,一人做事一人当,太子莫要攀扯别人!”
“你这几日,日日宿在东宫,与太子妃日夜相伴,从哪得来的毒药?这马钱子本应是药材,而今却被当做毒药祸人。你一介女娘,缘何懂这等药理?”太子道。
兰珺瑶面色一紧。
“要说这药材,羡临渊可是民间大夫,还有自己的医馆,想必弄些马钱子自不是难事。”太子继续道。
赢城闻言,挑了挑眉头质问:“太子此言何意?是说这毒是本王男宠所下?”
太子冷笑一声,“区区男宠能有什么胆量与心机,此事,一定另有其人。”
“太子所指这人是谁?”赢城沉了面色。
太子抿唇一笑,道:“听闻六弟因沧州一事受了伤,对父皇派遣极为不满。因推行新政,六弟的盐引生意也被迫停运了。”
“盐引?”皇帝蹙眉看向太子问道,“太子,你所说盐引是什么事?”
在赢启,私下贩卖私盐,是砍头的大罪。
“怎地父皇还不知道,六弟可是在江城有个极大的地下盐引局。”太子虚瞟了一眼赢城道,“儿臣还以为六弟局子铺设的如此之大,是经得父皇授意.....”
皇帝沉下脸来,深邃的眼眸里冒起一层火焰,“赢城!太子所言是真是假?”
赢城敛在宽袖中的双手攥成了拳头。
太子讪笑两声,道:“也不知六弟要这么多银钱是想用来作甚?”
一番话,意欲几何,昭然若揭。
“太子既说本王经营盐引,可是有何证据?”赢城敛了神色,微微扬起下巴,眼底染着似笑非笑的味道,依旧端的一脸傲慢。
“证据?赢城,你当真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
太子将手背于身后,带着一副瞧好戏的模样,转头对外唤了一声,“把人带上来!”
殿外有人应了一声,紧接着进来了两三甲卫,扣押着一个灰布囚衣的男人上来。
男人低垂着头,披头散发,双腿已被压断了筋骨,半拖在地上,囚衣与头发上粘黏着一些灰尘与鲜血的混合物,腥臭刺鼻。
羡临渊半眯着双眸,双眸紧紧盯着男子,心中愈发不安,这人的身形,他似是在哪里见过......
第九十四章 梁世明的指认
“赢城,此人你可是认识?”太子道。
赢城默不作语。
太子不急不躁地行至男人面前:“梁世明,抬起头来。”
话一出口,羡临渊的脑子瞬间炸裂开来,整个头皮麻木不堪。
赢城曾带他见过梁世明,是专门负责赢城地下盐引的人。
地下庄子已经被赢城关了许久,梁世明又怎的会被太子抓住?
思索间,羡临渊一双眸子染上了冷色,颇有深意地看向负手而立的太子,“看来,太子是有备而来。”羡临渊暗道。
梁世明缓缓抬起头来,一张脸斑斑驳驳,被鞭子鞭挞过的地方翻卷着溃烂的肉糜,干涸的血迹涂了满脸,使得他看起来狰狞又狼狈。
“来看看,哪位是你的东家。”太子阴沉道。
梁世明咬紧了牙贝,眼睛定定地看着赢城,似是不甘,却又欲言又止。
“太子,这是何人?”皇帝浑厚的骤然回荡在大殿之上。
“回禀父皇,此人名叫梁世明,是赢城盐引的负责人。”太子挺背立于大殿之上,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梁世明,你可是认识六王?”
梁世明面露为难,斜了眼睛瞥了一眼赢城,没有应答。
此番行为,再是明显不过,梁世明,认识赢城。
赢城站在一旁,咬紧了牙槽,“认识本王又如何?天下人认识本王的多了去了。”
太子勾起了唇角,扬了扬下巴道:“认识六弟的自是多,可探知六弟密事的却是少之又少了吧。”
“皇兄既说本王私营盐引,仅凭一人之词,恐怕没什么说服力吧?证据呢?”赢城鼻腔冷哼一声。
“证据?六弟是对自己过于自信了吧?若是没有充足的证据,本宫又怎会将人带到这大殿之上。”太子逼向赢城,咫尺距离,二人周身发出的低气压,像是束缚在人脖颈上的圈环,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赢城伸出两指点在太子肩头,指尖一个用劲,将太子推得向后一步,踉跄几步才得以站稳。
“赢城!”太子嗔怒道。
赢城斜挑起嘴角,双手环胸道:“皇兄有话便说,离得那么近做什么,本王对你可没兴趣。”
太子登时便恼红了脸,“来人,去将证据呈上来!”
一语言罢,站在梁世明身后的侍卫匆匆离去。
坐在上首的皇帝,脸色如裹了厚蜡,僵硬难看。
“诸位爱卿,今日天色已晚,除卜东梧外,其余所有人可以携带家眷出宫回府了。”皇帝端坐了身子道。
“臣遵旨。”坐在下首的一种官员,匆忙站起身,行了礼便争先恐后地带着家眷离开了乾弦殿。
虽是对这六王爷的私事感兴趣的很,但毕竟是皇家家事,一个不慎,便是掉脑袋的大罪,纵然心中再是好奇,也不敢拿着身家性命去赌。
连一众妃嫔也被皇帝驱赶殆尽。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整个下首风卷残云般走了个干净,乾弦殿内便只剩下了皇帝、赢城几人。
“梁世明,你说六王赢城贩卖私盐,可是却有其事?”皇帝半眯了双眸,目光狠戾地扫向梁世明。
“是.....是.....”梁世明不敢抬身,伏爬在地上,恨不能将脸嵌进这大理石砖上。
“你可知,构陷皇子是何罪?”皇帝道。
“皇....皇上,草民....草民不敢啊!”
“不敢?”皇帝冷哼一声道,“那你便来说说吧,六王是如何贩卖私盐的,又是如何交于你的。”
梁世明缓缓垂下了头道:“草民本是王爷王府侍卫,自幼学了一点拳脚功夫,后被王爷赏识带了王府做了侍卫,这盐引,也是王爷看草民机灵,便交由草民来营运。”
“既然六王如此信任你,你又为何将他出卖了?”
“回皇上,草民属实看不惯王爷做派,王爷从塞外牵进私盐,高价卖给盐贩,盐贩又高价卖给商铺老板,商铺老板又提高数倍价格卖给老百姓,整个城内的老百姓苦不堪言。”
“哦?”皇帝挑了挑眉,“这么说你是干了件为民除害的好事?”
梁世明急忙俯下身子,道:“草民不敢,草民多次谏言王爷,却换来王爷多番毒打,迫不得已才向太子殿下求了救。”
皇帝偏了偏头看了眼双手握拳,整个拳头颤抖个不停的赢城,道:“赢城,你可是有什么需要辩解的?”
赢城暗啐一口,道:“这摆明了是要陷害儿臣,儿臣压根不认识他。”
“王爷用人朝前,不用人超后,此刻却道不认识草民,当真是一丝情面也不留。”梁世明的眼神逐渐变得狠辣。
皇帝坐在上首,静静地看着三人,眼神中流露着一丝道不明的情绪。
“回皇上,证据已经取来。”刚刚折返的侍卫,手中竟拿着几本厚厚的账簿,以及——一块金质腰牌。
视线触及那腰牌时,羡临渊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呈上来。”
侍卫应了一声,将手中物件交给了太监总管。
“皇上请看。”太监总管尖细的嗓音响起。
皇帝“嗯”了一声,拿起腰牌,定睛一看,顿时呼吸一骤,挥手将腰牌甩向赢城,“混账东西,你若是不认识这梁世明,他如何有的你的腰牌!”
被腰牌砸中胸腹的赢城,一动未动,垂手看着落在地上的腰牌,定定的出了神。
皇帝见状,未多言,仅仅翻了账簿二三页,便“啪”的一声合了账簿,声音因着愤怒开始发出颤音:“你自己好好看看!”
说着,几本账簿稀稀落落砸向赢城。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需要狡辩!枉费朕对你寄予厚望,你便是如此对待朕予你的权利的?当真是令朕失望!”
赢城任由账簿砸在自己身上,羡临渊站在一旁,心中焦急万分,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一丝准备都没有。
羡临渊抬步想靠近赢城之时,赢城却飞起一脚,将面前账簿踢起,恶狠狠地走向梁世明,双目覆了血色:“梁世明,本王待你不薄,你为何要陷害本王!”
羡临渊伸出的手,就这么僵硬的停滞住。
“逆子!还不快住手!”皇帝怒斥道。
赢城似是失了理智,全然没有听到皇帝的声音,步步紧逼,行至梁世明面前,揪起衣领,挥起一拳,只向梁世明的面门砸去。
“还不快拦住他!”皇帝急声道。
站在一侧的侍卫闻言,对视一眼,四人并上,才按住赢城的肩膀,将人挟压跪地。
太子狭长的双眸透着一丝精光,心中暗道:“赢城,你又能奈几何......”
第九十五章 兰珺瑶,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荒唐!”皇帝拍案而起。
一直沉默不语的兰珺瑶眼见赢城被扣押,忽而奋力挣脱扣押自己的侍卫,扑到皇帝面前,哭诉道:“所有事情均与王爷无关,全是儿臣一人的错,盐引是儿臣遣人做的,毒也是儿臣下的,放了王爷!”
羡临渊心下大骇,面上却是端的风平浪静,他不知这兰珺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太子玩味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兰珺瑶,嘲讽道:“侧妃与六弟还真是伉俪情深,为了维护夫君,竟是连自己性命都不要了。”
一番话,另有所指,再明显不过。
皇帝蹙起眉,他自是想兰珺瑶将这事承担下来,赢城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是何心性,皇帝是了解的。
但此事已经闹的满朝文武皆知,若是不审查个细致,无法交代。
“来人,将六王与兰侧妃收押大牢,交由卜东梧严加审查!”皇帝甩了衣袖,厉声道。
太子闻言,张了张口,还要说些什么,触及皇帝一双冷寒的眸色,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都退下吧!”眼见赢城与兰珺瑶被压了下去,皇帝疲累地扶了扶额头。
羡临渊见状,压下心中的惊慌与不安,行了礼便快步向宫外走去。
“父皇.....”太子试探道:“赢城对您心有怨怼,狼子野心可见一斑,此事定然是他指使兰侧妃所行。”
皇帝没有接话,抬眸的一瞬间,人仿佛苍老了许多,淡淡道:“你也下去吧,看看祯儿。”
太子一怔,抿了抿唇,躬身俯首,心有不甘地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整个乾弦殿,两个时辰前还歌舞升平,现在却是苍凉的没有一丝人烟火气,红绸明灯还在,此时看起来却是诡异又孤寂。
“皇上.....”总领太监向前两步,天寒,回了寝室吧。
皇帝摇了摇头,半靠在软枕上,手背覆于眼前,“小兴子。”
“奴才在。”总领太监将身子伏得更低一些,附耳向前。
“人在高位,怎地贪心却越来越大了呢。”
太监总管顿了顿,自一旁拿了件披风覆了皇帝身上,轻声道:“皇上,奴才十三岁时便跟在您身边伺候着,那时大家都唤奴才一声小兴子,奴才听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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