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赢城,他活不到现在,也成不了羡临渊。
他是为了赢城,才成为了羡临渊。而这个羡临渊,却又被赢城亲手打碎。
赢城打量许久,还是看不出这纸张究竟写了什么,只是觉得羡临渊曾经日日戴在身上定是什么重要之物。
“这纸张上究竟是什么?”赢城看向羡临渊,一脸好奇的模样。
“卖身契。”羡临渊淡淡道。
“谁的?”
羡临渊没有出声,转过头伸手将那纸张夺了过来,团成一团,丢出了窗外。
“你干什么?”赢城怒道。
“无用了。”
看着羡临渊失魂落魄的模样,赢城的心一阵抽疼,强压下心中的怒意,也不再敢问询这纸张,双手攀上羡临渊的肩膀,将下巴搁在羡临渊的肩窝处。
“临渊,跟本王回去,王府的一切,都是你的。欠你的,本王统统双倍补偿与你。”
羡临渊摇摇头,“不用再浪费时间了,没用的。”
“哪里没有用?你付出五年,本王便付出一辈子。本王要对你好,让你再也容忍不了任何人。”
“行了,到此为止吧。”羡临渊有些烦躁的打断了赢城的话。
这样的话,赢城每日都在在他耳边说个上百遍。
“你,厌烦了?”
“恩。”
赢城委屈的缩了缩身子,将头埋的更低:“那本王便不说了,本王,自会证明给你看。”
羡临渊看着赢城手中的黛蓝色锦袋出了神,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第一百六十六章 马车表心声
赢城松开羡临渊,将头枕在羡临渊腿上,侧躺在马车上。
“朝局动荡,赢盛表面上端着与世无争,不贪念皇权,背地里笼络朝臣,勾着外邦,一样未曾落下。本王并不喜欢行军打仗,什么封赏封底都是狗屁,本王根本不稀罕。”
羡临渊没有说话,抬着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曾经他有多么渴望听到赢城能跟他敞开心扉,听听他的真实想法。
而今当赢城真的讲给他听得时候,他已经不是那么想知道了。
“皇家的孩子,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一生。就像太子,利欲熏心,可他从皇后肚子里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他是太子,高高在上。本王呢?”
赢城垂下眸子,伸手勾住羡临渊的发丝,“一点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十几岁,便被太子一党的大臣推到了战场。本王也不过是个孩子,怎能不怕。”
“人人都说 ,本王神勇无比,可他们又怎么知道,铁刀血剑压在脖子上的那一刻,本王能做的只能是拼了全力的反抗,哪有那么伟大,只是想苟延残喘的活下去,仅此而已。”
羡临渊的心,止不住颤抖了一下。
“一城数万百姓的性命全部压在本王的肩上,临渊,本王也会怕,也想退缩。可是呢,转头便是那千千万万双期待又恐惧的眼神盯着你,逼着你,你不得不向前去。”
赢城闭了闭眼,似乎在平息内心的翻涌。
“不是所有人都会感激本王做出的牺牲。有人认为本王救了他们,心怀感恩;有人却认为这是本王应该做的,嗤之以鼻;还有些人,看你论功行赏,还要背地里说三道四,甚至是手足兄弟,都要背后插你一刀。”
赢城侧了侧头,将脸贴在羡临渊腹部:“五年前,本王大胜归来,一路走来,所有人的目光有敬仰,有畏惧,有好奇,也有厌弃....”
“唯有你,看着本王的眼眸中全是心疼。别人张口而来的都是‘恭喜王爷凯旋而归’。只有你,你说‘王爷边塞苦寒,受累了’那一刻,本王觉得这个世界上,总算有一个人能知你冷暖。”
“见多了阳奉阴违和忘恩负义,本王也渐渐学着用冷血无情来作为保护自己的铠甲。”
羡临渊的眼眸一闪而过的心软,他抬手将赢城自自己双腿推了下去。
将坐凳下的被褥拉开,侧身躺下,闭了双眸不想再听赢城的话。
他知道赢城的过往,也心疼赢城的曾经。
他也曾答应过裕妃好好对待赢城。
或许赢城真的知错了,可是他赌不起了。
赢城已经将他的信任消磨个干净,在他的心上插满了刀子。
他也是人,他也会痛。
他还有大把的年华,他已经错了五年了,余生他不能再在赢城的身上孤注一掷了。
他可以抛弃一切、奋不顾身的爱赢城,也可以抽筋剥骨、薄情少义的抽身离去。
他对赢城的爱已经刻在了骨子里,他不会忘记赢城,往后余生,他也许会在某个深夜将深埋在心底的爱意掏出来暗自缅怀,但他绝对不会再回头。
“临渊?”赢城见羡临渊转身不再理自己,悻悻然地将另一半被褥铺开,侧身躺在羡临渊身旁。
“本王知道你没睡,你不能同本王说说话吗?哪怕....骂本王一句也是好的。”
羡临渊依旧没有睁开双眸,淡淡道:“你我本就没什么话可说。”
赢城匆忙将身子贴了过去:“怎地就没有话说了。”
羡临渊不再说话,他与赢城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二人身份地位不同,一个每日周旋朝堂,一个每日混迹医馆,缘何能有什么话题。
“赢城,你累吗?”羡临渊淡淡道。
赢城眨了眨眼,一时未能理解羡临渊个中意思。
“何意?”
羡临渊轻叹一口气道:“在我面前委曲求全,温顺讨好,克制自己,你不累么?”
赢城内心一紧,紧忙圈住羡临渊腰身,“与你一起,怎地会累。”
“你不必为了我改变自己,做回你潇洒恣意的王爷,不好么?何苦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怎地会浪费时间!”赢城急道。
“你真的了解我吗?”羡临渊翻过身,与赢城四目相对。
“了解!怎地会不了解!”
“那你便说说,你都了解我什么?”羡临渊审视着赢城。
赢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羡临渊。
他真的不了解羡临渊。
他甚至不知道羡临渊喜欢吃什么。
“你喜爱青色.....”赢城思索许久,迟疑低声地说了一句,匆忙垂下眼眸,不敢去看羡临渊。
羡临渊轻轻吁一口气,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不爱青色。是你说我穿青色好看,你爱看我穿青色衣衫,所以这颜色,我一穿便是五年。你既说五年前,你第一次见我时,我与旁人不同,那你可还记得那年我穿了什么颜色衣衫?”
赢城沉默不语,他只顾着看羡临渊了,哪里会关注羡临渊的衣衫。
羡临渊突然一声轻笑:“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要同我重新在一起,可你甚至都不了解我,你爱我什么?”
“你爱我的温顺,爱我的服从,爱我的恬不知耻......”
“没有!”赢城骤然提高声音,打断了羡临渊的话。
“赢城,我才是真的了解你,了解你的所有喜好,了解你的脾性,甚至了解你周围所有的人。”
羡临渊顿了顿,伸手抬起赢城的下巴,迫使赢城对上自己的双眸。
“可你呢?你口口声声说你了解我,那你说,我父亲是谁?我喜欢吃什么?这医馆开了许久,我在江城没有宅院,家乡在何处?”
赢城双眸闪烁不定,“本王以后一定会了解你,你所有的喜好,所有的一切,本王都会烂熟于心。”
“缘何让自己如此?像我一样低贱。放了我吧,你继续做你的潇洒王爷,我自快意人间。”
赢城攥了攥拳头,忽而抬头看向羡临渊:“这是本王的事,是本王自己要做的决定,本王说做到就一定会做到。羡临渊,你是本王的,你逃不掉。”
赢城不喜欢羡临渊这样,他喜欢那个为他失去理智的羡临渊。
赢城觉得自己二十多年,从未因为一个人这样失控过。
面对朝堂,他不想说话时便闭耳不闻,心情不好时,便骂不绝口,任他是谁。面对敌军,他向来也是随心所欲,既可招降纳顺,也可赶尽杀绝。
可羡临渊呢?他像个老夫子一样,若是讲通篇为人处世的道理便罢了,却句句离不开拒绝自己。
他觉得自己变了,他再也不是曾经的自己了。
羡临渊让自己爱上他,又抛弃了自己。
在羡临渊眼里,自己究竟算什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他是鬼医谷的少谷主?
羡临渊没有再理会赢城,抽回被赢城握住的手,环胸而眠。
赢城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抿上嘴唇,眼眸中的难过与委屈怎么都掩盖不去。
赢城从未想过有一天羡临渊会离开自己,他甚至笃定羡临渊离不开他。
可是,在这一刻,他才真的意识到,羡临渊真的离开他了。哪怕此刻羡临渊就睡在自己身边,这个人,也已经不属于他了。
是他亲手将羡临渊从自己身边逼走了。
他痛恨曾经自大狂妄的自己。
他怎么,就把羡临渊逼走了呢。
他想念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羡临渊。想的撕心裂肺,却无计可施。
马车缓慢地行走在算不得平坦的乡野大道上,路旁的树叶沙沙作响,夏天,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穿过了浓郁的林荫道溜走了。
闻着羡临渊身上熟悉的药香,赢城的双眼仿佛灌了铅一样,怎么都睁不开。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这么一个踏实的觉了,哪怕是在颠簸拥挤的马车上。
迷蒙中,马车骤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一阵混乱。
赢城警觉的起身,看了一眼羡临渊,而后起身掀起门帘才发现,马车已经被随行的侍卫围在中间。
站在马前御敌的正是无忧。
无忧听了动静,微微侧头,“王爷,有刺客。”
赢城阴郁着脸看着面前的一众人,心中的烦闷不言而喻。
“守好马车。”
赢城放下一句话,还未等无忧回应,便抬脚自空中腾跃而起,稳稳落在路正中。
“你可知你等劫持的是谁的马车?”赢城冷声道。
对面的人见了赢城向前,丝毫不畏怯,反倒是将刀反手背于身后,起身下了马。
“哦?”赢城看着面前的人,疑惑的挑了挑眉。
“王爷勿要多做猜疑,今日兄弟们前来,并非是来刁难王爷,只是来寻一人。”
为首的倒是很客气的走到赢城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这倒是出乎赢城的意料了,见此人穿着,并非宫中之人。
“这路队中人都是我王府的人,想必没有阁下要找的人。”赢城见人不像是来找茬的模样,说话倒也客气了几分。
“米洋。”
不待来人说话,羡临渊的声音便自身后传来。
“少谷主。”
面前的人见了羡临渊急忙单膝着地跪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场景,赢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二人。
“起来吧。”羡临渊在无忧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缓步向前走去。
“你们认识?”赢城蹙了蹙眉。
羡临渊回眸看了赢城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继续向米洋走去,随即抬手将米洋扶起。
“少谷主,谷主命尔等回来接您回谷。”
羡临渊点了点头,刚抬起步子衣袖便被人拉住。
羡临渊抿了抿嘴唇,转过头看着赢城,“做什么去?”
“回家。”羡临渊淡淡道。
“回谁的家?”
羡临渊嗤笑一声:“自是我的家。”
“我们现在不就是要回江城!”赢城瞪圆了眸子。
“谁告诉你我的家在江城?”
赢城忽而想起在马车上二人的对话,他对羡临渊确实不了解。
“他是谁?”
“米淮的弟弟。”
“为什么叫你少谷主?”
羡临渊看着赢城,没有说话,他的身份,赢城不需要知道。
“米洋,走。”羡临渊甩开赢城的衣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眼见羡临渊隐入人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些人是来将羡临渊接走的,当下便急了。
“不许走!”赢城急吼一声,他好不容易才将人找回来,怎么可能轻易将人放回去。
米洋眯了眯眼,执刀横挡在赢城面前。
“王爷,我不想与您发生什么冲突,我们谷主思子心切,不能因为您是王爷,便阻碍人家父子团聚吧?”
“思子心切?”赢城挑了挑眉,“本王若是不允呢?”
米洋笑了笑道:“那便只能得罪了。”
话音落,米洋自衣袖中甩出一颗拇指大小的圆球,圆球滚落在地,升腾起一阵烟雾。
几乎是瞬间,烟雾如狂风一般将人裹挟其中,待烟雾随风消散后,地上已躺倒一片,连马匹都未能幸免。
羡临渊与那一众人,早已没了身影。
赢城卧在草丛中,看着羡临渊消失的方向,双目猩红,浑身麻痹,连舌头都失去了知觉。
嘴中呜咽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色都暗了下来,几人才算渐渐恢复。
“无忧,给本王查,看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赢城咬牙道。
看着赢城阴郁的想要活吞了人的脸色,无忧转身从地上捡起圆球的残壳,端详起来。
“王爷。”无忧用手拿着残壳,双手恭敬地奉到赢城面前。
“这是何物?”赢城拿起来,蹙眉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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