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圆球的残壳是用厚重的纸浆包裹而成,中间不知是放了什么药粉,竟可以将人麻痹如此长的时间。
无忧迟疑了一会儿,道:“这应是鬼医谷的暗器。”
“鬼医谷?”赢城暗暗心惊一番。
“你可曾见过?”
无忧点点头,他不随从赢城打仗时,便游历在外,曾有幸见过一次,这药丸唯有鬼医谷的曼陀罗花能做出如此大的药性。
“那人口口声声叫公子少谷主,公子一身医术又异常精湛....”
无忧抬眸偷偷看了一眼赢城,没有再说下去。
赢城仍旧是沉着脸色,盯着脚下的一丛花草出神。
无忧的话再明显不过,精湛的医术,又有这等暗器傍身,毫无疑问的,羡临渊便是鬼医谷谷主的儿子。
羡临渊年纪轻轻,便有一身令见惯世面的老大夫都望而却步的医术,如若真是鬼医谷谷主的儿子,倒也说得清了。
只是.....
赢城蹙了蹙眉,倘若羡临渊真是鬼医谷的少谷主,五年前怎么会如此自降身份无名无分地跟了自己五年?
看刚刚几人对羡临渊的态度,他倒是用不着在意羡临渊的安全了。
比起羡临渊的人身安全,他更在意羡临渊为何要接近自己。
赢城单手撑着下巴,双眸也不知看向何处,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急忙将无忧唤过来。
无忧得了命令即刻便离开队伍,孤身一人消失在道路深处。
赢城看了看远处,咬了咬牙,竟然当着他的面将人劫走,他才不管什么鬼医谷活人谷的,劫了他的人,他定要人付出代价!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还知晓你有个爹
“你还知晓你有个爹?”纪斯明斜靠在正堂的锦榻上,懒懒的半抬了眸子,看了羡临渊一眼。
羡临渊愣了一下,他以为纪斯明会歇斯底里训斥他一顿,亦或者像儿时犯了错罚他跪在谷底一夜。
“不敢忘。”羡临渊压低了声音,朝锦榻上偏了偏头。
“哟,还有你不敢的。”纪斯明仿佛听见了多大的笑话,猛地坐直了身体,像看什么稀世珍宝似的盯着羡临渊。
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五年前,羡临渊成宿的不睡觉,暗地里帮他清理鬼医谷那些想要夺权的叛贼的时候,鬼知道他有多心疼自己这个捡来的儿子。
所以当羡临渊提出要和洛青云一同出谷的时候,他再是不舍得也点头同意了。
可他没想到,羡临渊到了江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去做了赢城的男宠。
自己耗尽毕生所学救回来的又倾其所有养育的儿子,不为他分忧解难就算了,竟然做了低贱的男宠!
这换谁,谁能接受!
那时候,他真的快要气疯了,恨不能与羡临渊断绝父子关系。
可这关系愣是没断成,要问原因,是因为羡临渊压根不给他见面的机会。
羡临渊那是一如既往的懂事,知道给自己脸上抹了黑,五年都没回鬼医谷看他一眼。
他肺都要气炸了!
可是,父子哪有隔夜仇。
这几年,他见惯了人走茶凉,便愈发想念羡临渊。
对自己这个便宜儿子的愤怒慢慢被年岁消磨成了思念。
当他从米淮口中断断续续了解了羡临渊的生活时。
那老父亲心中压抑的最后一点愤慨,最终也泯灭在了对儿子的打报不公中。
五年,他恨不能将赢城咬碎了喂狗,吞下去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五脏六腑。
羡临渊“恩”了一声,眸光不经意的扫过纪斯明。
僵持了许久,纪斯明绷着的脸终于还是败了下来,挺着脖颈走到羡临渊面前,自身后抽出来一根藤条。
“跪下。”纪斯明道。
羡临渊张张嘴,还想说什么,终究是将话抿在了肚子中,认命地跪在地上,微垂下头。
羡临渊人虽然瘦弱,但跪着的时候,身姿依旧挺拔,能让颇为讲究坐像的夫子都赞赏不止。
“打吧。”羡临渊单手解开衣襟前的盘扣,褪去外衣,挺直了脊背。
以往,谷中的人犯了错,纪斯明也是这么惩罚他们的。
“你....你...你这个臭小子,别以为我真不舍得打你!”纪斯明伸着手点着羡临渊的额头,瞪圆了眼。
从小到大,纪斯明从来不舍得打羡临渊一下。
唯有一次,他与洛青云瞒着他偷偷跑谷底落了毒株阵里,中了毒,险些丢了性命。
也唯有那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罚他在谷底跪了一天一夜。
羡临渊一夜未睡,他又何尝敢闭上双眸,夜里子时终是没忍住,偷偷起了身,在羡临渊看不到的地方,陪他在谷底熬了一宿。
这一次,他是既心疼又生气。
他纪斯明的儿子,赢城凭什么这么糟蹋!
纪斯明抿了抿唇,挥起手,一鞭下去,雪白的里衣上霎时晕出来一道血痕。
鬼医谷的藤条,与寻常百姓家吓唬顽劣孩童的不同。
这藤条往往是寻了藤蔓最贴近根部的粗壮藤条,经过阴干保留其韧性,再浸泡在由几种毒株混合制成的毒液里,再送去阴干。
如此往复。
直至这藤条,触及皮肤,皮开肉绽,蚀骨的阴毒也便顺着伤口钻进肌肤中。
先是疼痒难耐,一夜过后,伤痕化脓生蛆,不消二日,便能耗尽人的精气神,若不能及时涂抹解药,便会被这剥皮剔骨之痛,活活折磨死。
“错了没!”纪斯明扬起一鞭,怒斥一声。
羡临渊紧闭着双唇,闷哼一声,豆大的汗滴顺着脸颊滑落。
“你气消了没?”
纪斯明被羡临渊这一句反问,憋红了脸,甩手扔下手中的藤条,看着羡临渊瘦削的肩背,只感受到了揪心的疼。
他这么小心翼翼将养着的儿子,竟是被折损成这般,他恨不能将赢城五马分尸。
“你倒是走的爽快,五年,连个屁都不放一个!”纪斯明噘着嘴,没好气地道。
“师兄不是每隔一月便传了书信回来?”
“哟,你还知道青云每月给我传个书信?”
“.......”
纪斯明的脾性向来古怪。
生人面前一副谦谦君子、不近人情的模样,私下里却俨然一个蛮横不讲理的顽童。
羡临渊看着甩在地上的藤条,感觉背后火辣辣的疼。
纪斯明虽然疼他,但有时候罚起来也是不讲情面的,就比如现在。
羡临渊强忍着背后宛如万蚁蚕食般的疼,依旧倔强的挺直着身子。
自己的儿子自己疼。
纪斯明仿佛又看到了羡临渊儿时的模样,不足十岁的孩子,坚强的让他心疼。
看向羡临渊的双眸,蓦地红了眼角。
“你就不想知道米洋怎么找到你的?”纪斯明轻叹一口气,拿出一匕首来。
手起刀落,羡临渊的里衣便被带起的风刃划开,碎成了几片,孱弱无力的掉在了地上。
“鬼医谷耳目众多,我又不是刻意避开,缘何查不到。”
纪斯明拍了一下羡临渊的肩膀,“你以为我多在乎你的行踪,若不是有人上赶着过来卖情报,老子才不管你死活。”
说话间,纪斯明自锦榻后面的木架上,拿来一罐药膏,按住羡临渊的肩膀,指腹沾取了药粉,覆在了那狰狞的鞭痕上。
“嘶。”
纪斯明故意在翻起皮肉的伤口处猛按了一下。
“这知道疼了,嘴不是挺硬的。”
嘴上再是得理不饶人,手也未闲着,依旧是仔细着将药粉敷在了伤口处。
这药是昨夜他亲自调的,药效要比往日存储下来的效果好的多。
挥下藤条的时候,他并没有刻意收住手劲,他这些时日的担忧,又有谁能了解。
羡临渊的肩胛骨因为疼痛,快速的弓起,一身病骨,让纪斯明眼角一热。
羡临渊自小便是这样,无论遇到多大的事,亦或受了多大的委屈,从不愿对别人说,总是自己默默承受。
“是不是好奇我怎么找到你的?”纪斯明软了语气。
“恩。”羡临渊轻声应了一声。
“赢盛,赢启的三皇子。”纪斯明涂完最后一点药粉,站起身来,拍掉了手上的药粉,伸了个懒腰。
米洋不知何时拿了件新的上衣,恭敬的披在了羡临渊的身上。
羡临渊回眸看了一眼,冲米洋点了点头,而后陷入了沉思。
他不知道赢盛是如何知晓赢城与他的行踪的,也不知道他来寻找纪斯明又有什么阴险的目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你不过是他的影子
“赢盛为什么来找你?”羡临渊拢了拢即将滑落肩膀的衣衫。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纪斯明喝了一口水,用手撇去嘴角残留的茶水,一屁股坐回了坐榻。
“米洋,将人请上来。”纪斯明懒洋洋的看了米洋一眼,端坐了身子,恢复了以往的冷峻之感。
羡临渊静静地看了一眼纪斯明,将披在身上的衣衫仔细穿好。
纪斯明正大光明地偷瞥了一眼,摸了摸鼻尖:“这倒知道丢人了。”
“你请了谁来?”
“你猜?”
“......”
羡临渊没有再理会纪斯明,兀自坐在右侧檀木椅子上,僵挺着伤口隐隐发麻的后背。
“纪谷主。”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赢盛一身玄衣,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持一把绘了墨竹的扇子,颇有贵族闲散公子的势头。
纪斯明点点头,摊手一挥,请赢盛入了坐。
羡临渊静静地看着赢盛入了坐,与赢盛相处的那段他刻意不想想起的记忆,顷刻间涌上了脑海。
看着赢盛含笑的眼眸,羡临渊的一颗心早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恨赢盛吗?
谈不上恨,只是觉得赢盛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他摇了摇头,似乎想将这些不堪的回忆甩出脑海,权当自己吃了一顿酒,学了赢城的样子,纵容自己荒唐一夜罢了。
“多谢三殿下,我才方能将小儿带回。”纪斯明冲赢盛行一揖。
“谷主客气了,若非是本宫无能,又怎能让临渊涉了险。”赢盛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懊悔。
“三殿下不必自责,若不是三殿下出手相助,在下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说着,纪斯明将目光投向羡临渊,那番心疼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这是一位沉稳的慈父。
羡临渊并没有看二人,静静的喝着茶水。
“不知三殿下寻到鬼医谷有何目的?”羡临渊放下杯盏,打断了二人的寒暄客套。
“临渊,不得无礼。”纪斯明冷了脸,颇有深谙为人处世之道的模样。
“无妨,”赢盛勾起嘴角,宠溺的笑了笑。
“谷主,本宫心悦临渊已久,此番前来,也是想讨一门亲事。”
羡临渊握住衣角的手猛地收紧,看向赢盛的目光中带着探究。
纪斯明干咳一声,“三殿下,我家临渊是男子。”
“男子又如何?”
“本宫可以一生不娶妃不纳妾,视临渊为本宫唯一的妻子。本宫会一生待他好,疼他、怜惜他。”赢盛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一时间,整个正堂鸦雀无声。
纪斯明不知在想些什么,端了茶盏抿了一口茶水,让人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出来。
“三殿下,你不介意临渊的过去?”
赢盛看了一眼羡临渊,静默地转了一下左手上的玉扳指,“每个人都有过去,倘若是一直流连在过去里,那人岂不是要残废了?我想,江城也没有什么值得临渊留恋的了,何不放过自己,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纪斯明盯着赢盛的眸子一沉,“临渊,你是如何想的?”
羡临渊沉默片刻,“父亲,您能回避一下吗?我想与三殿下单独谈谈。”
纪斯明看了看羡临渊又转头看了看赢盛,将手中茶盏放下,站起身来,“待会谈完记得到凉亭用膳。”
说完,不等羡临渊回话,便挺直了身板,像只开了屏的孔雀,高贵的向外走去。
羡临渊的目光追着纪斯明的衣角消失在院子里,才侧过头看向赢盛,“三殿下,您能告诉我,您喜欢我什么吗?”
赢盛一笑:“喜欢你便是喜欢你,本宫喜欢你所有的一切。”
羡临渊缓缓摇了摇头,爱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理由呢。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赢盛只会花言巧语的诓骗,若不是赢城半途将他劫持,他大抵就真的在记忆混沌的时候,相信了赢盛的话。
一个心中只有自己的人,谈何爱人。
赢盛幽幽的盯着羡临渊瘦弱的身躯,“何意?”
羡临渊起身走到赢盛面前,为赢盛的水杯填满了茶水,“三殿下,自宫宴前你刻意的接触我开始,就是抱有目的的,还非要我在此刻揭穿吗?”
“不是宫宴前,是自沧州开始。”赢盛收起手中折扇,站起身,与羡临渊齐肩。
“哦?”
“你去摘星阁见林楚时。”
羡临渊点点头,“原来那日你是在的。”
“本宫承认,刚开始是想利用你,可随着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本宫开始欣赏你。临渊,赢城根本不爱你,前段时日,我们不是相处的很开心吗?你为什么这么着急着拒绝本宫呢?”
羡临渊微微眯起双眼,“三殿下, 假如没有赢城,我也不会爱上你。”
“缘何?”赢城双手背于身后,问道。
羡临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赢盛这个问题,他已经爱过赢城,所以,所有的假设都不会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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