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雪皱眉,侧过目光,“因为他们不是旁人。”
“他们不是,我是?”萧濯笑了笑,眼神却是冷的。
江照雪抬起眼皮望他,似是不解,“殿下,你我不过相识两月。”
“不需要我时,便说与我不过相识两月。”萧濯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手撑在桌案上,俯身逼近,四目相对,鼻尖几乎与他相抵,“需要我时,便让我用旁的代价来换你的吻,江照雪,你当我是你的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
江照雪面不改色,指尖随意在桌案上敲了两下,道:“所以……吻不必换了?”
“谁说不换?”萧濯咬牙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何曾说过不要吻了?”
江照雪微微颔首,从怀里摸出一枚嵌着白梅玉雕的玉珏,放入萧濯手中。
“赈灾随行的只有一队骁翎卫,但我眼下怀疑,不止雍州港口外虎视眈眈的倭寇,就连仁义堂的灾民中,至少五成都不是普通百姓。”
昨日在堤坝上,江照雪便发觉这些修剪堤坝的壮丁里,许多人步伐稳健,脊背挺拔,举止颇有军中章法,绝非普通百姓能拥有。
而后的膳食更是证实这一点。
“接下来几日我会以修剪堤坝为由,探明虚实,但今日你我抓回了那几个偷渡粮饷的灾民,赵全安已然有所提防,若等一切真相查明再下手,便为时已晚。”
“我需要一个人将此玉送至北境平阳关,七日之内调动西北军回雍州。”
镇远侯已回京,但镇远侯嫡子仍旧驻守在北境。
江照雪与云有行皆是太子伴读,又只差两岁,也算是自幼一起长大。
这块玉,是他高中状元那年,云有行随父出征前夕所赠的贺礼。
前世哪怕镇远侯满门因谋反被诛,陛下痛惜云有行年少便有将帅之才,便将他发配至边疆永世不得回京。
而后萧濯登基,他入后宫,这块玉便被萧濯胡搅蛮缠抢了去,到如今,江照雪已八年不再见过云有行。
“这么宝贵的东西,怎么不交给你的十七去送?”萧濯满脸阴郁。
“你不是说他没你有用?自然扛不住七日往返。”江照雪淡淡道,“殿下若不愿便罢了,毕竟路途艰辛,的确强人所难。”
从雍州到北境,一路不眠不休,方可七日往返。
十七虽身负武功,但真熬上七天七夜,他又不放心。
至于萧濯,江照雪也曾有过片刻迟疑,今生的萧濯不曾有前世记忆,也该是无辜的,可对方与前世别无二致的纠缠,以及近在眼前的江家惨案,都在提醒他,一旦心软,便会重蹈覆辙。
萧濯便是死在路上,他也不会再有半分在意。
“去就去。”萧濯收了玉珏,指腹压在江照雪寡淡的唇瓣上,不轻不重地摩挲,“只是便是一条狗也要用骨头引诱,归来之日,我想在这里上点颜色,不过分罢?”
第27章 江照雪可曾对他有过半分喜欢
江照雪冷下脸,扭头躲开。
他不喜以爱为名的狎弄。
萧濯眸光一暗,也未再强迫他,放下来手,“我有个条件。”
江照雪拧眉:“什么?”
“我要你每日写一张信笺,以鸿雁传书。”萧濯一瞬不瞬看着他,“随便写些什么都好。”
“鸿雁?”江照雪讥诮一笑。
忠贞之鸟传书,亏萧濯想得出来,说得出口。
除了一副还算干净的身子,他委实想不起萧濯还有哪里配得上鸿雁。
当真是辱了大雁。
瞥见他眉梢眼角的几分讥讽,萧濯面色微沉,心直直坠下,却如何都落不到底。
袖袍下的手无声攥紧,“大雁,不好么?”
“无所谓好与不好。”江照雪敛下思绪,顿了顿,又敷衍地补充了一句,“夜路难行,殿下一路小心。”
萧濯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轻轻抬起,幽邃的目光在他冷淡的眉目间来回扫过。
江照雪皮薄,又未曾经受过风霜雨雪,稍稍用力,白皙的下巴上便落下了指印。
无人比他更了解这一点,也无人比他更知晓,白雪点缀上红梅有多惑人。
“你真的希望我路上小心么?”语调无波无澜,捉摸不透。
江照雪,当真对他有半分喜欢么?
可若没有,当年又为何会……
不可能,一定有。
“雍州凶险,无常与黑白,都留给你。”萧濯闭了闭眸,深深望了他一眼,“等我回来。”
看似镇定,实则落荒而逃。
江照雪淡然执起桌案上的茶盏,浅嘬一口提神。
若是前世的他,知晓萧濯不顾自己安危将得力的下属全都留下保护他,早已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实则萧濯比谁都惜命,这只不过是在确保自己无恙后使出的一贯伎俩。
只可惜当年他明白得太迟了。
……
接下来的几日,江照雪都在堤坝上守着,但修建堤坝的事宜并不顺利。
“江大人,草民知晓您赈灾心切。”一蓝衣少年道,“但与雍州相邻的南北两州相隔太近,稍有不慎,极易将洪涝引去,不如干脆于渭河上游修水库,再重修堤坝,虽耗费甚多,却利在千秋。”
少年面容俊秀,气质不俗,站在人群中格外打眼。
此话一出,更是引得周遭百姓纷纷附和,可见这少年在雍州的声望竟比天子派遣的钦差大臣还管用。
江照雪望着少年眉目,从中品出几分眼熟,却又非全然相似。
都说故人之子,难免有故人之姿,可眼前少年再如何温声细语,也难掩眉梢倨傲与不屑。
比起这位被萧霁养在雍州的先太子遗孤,倒不如说当今太子萧觉更有当年先太子风姿。
温谦有礼,恩威并重,与传闻中的先太子别无二致。
“若不开渠将水引走,难道要让雍州在洪水中淹没半年之久?”江照雪冷声道,“本官来此,是为赈灾,不是知府上任,待雍州水灾解除,你们赵大人想如何修便如何修。雍州本就因洪涝之灾死伤无数,当务之急,是将水引走,免生疫病。”
“还是在阁下心中,千秋功名,便可不顾眼下百姓安危?”
蓝衣少年面色几不可闻僵住,勉强一笑,“不愧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草民无言以对。”
“十七。”江照雪扭头道。
十七从身后走上前,“公子?”
江照雪将手中熬夜画出的图纸递给他,“按照上面的,临摹几份,分给两个渠道的工头,让他们尽快开工。”
这些图纸,是前世他在后宫闲来无事,便翻出当年雍州水情画出的疏散水路图。
十七接过图纸,没敢耽搁,匆匆走了。
周遭的百姓里,身体健壮都要去开渠,很快就只剩蓝衣少年仍旧站在原地。
江照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那一处未完工的水库。
这一处水库远比前世完工后的要小许多,即便想藏些什么东西,也总有上限。
待午膳完再瞧,却见赵全安竟从港口赶了回来,吆喝着几个人将这处满是泥泞的水库围了起来,甚至还拨了几个人轮流守着。
感受到江照雪的目光,赵全安便笑眯眯解释,“此处路滑,若不叫几人守着,有人跌进去可就不好了。”
江照雪淡淡道:“赵大人有心了。”
先太子遗孤之所以能被先太子旧部追随,绝不可能仅凭一个老奴的说辞,必有信物。
再联想到方才蓝衣少年不太对劲的眼神,他总觉得这处不深不浅的水坑另有秘密。
只可惜十七与无常分头带着人去了开渠处还未回来,黑白要装作萧濯易容的模样在港口盯着,他始终无法一探究竟。
而后几日,那蓝衣少年更是紧盯着他不放,直到第七日夜里,开渠顺利进行下去,他才有时间去探究那处水坑。
“江大人,这几日属下与黑白已将雍州府兵及混进灾民中的太子旧部摸清楚,保守估计,一共六千人。”无常从窗台翻进来,喘着气道。
江照雪一时没说话,扫了眼窗台上的脚印,“下次走正门便好。”
踩踏窗台的坏习惯,一看便是跟着萧濯有样学样。
无常摸了摸鼻尖,“属下看十七也是这样进来的。”
十七抱胸冷笑:“公子爱干净,我可从不踩窗台。”
他每次可都是坐着滚进来的。
黑白接着道:“赵全安派遣在堤坝上看守的四名府兵皆是武功不俗之辈,显然是为了提防十七。”
“你们三个打四个,有问题么?”江照雪淡淡道。
十七抬了抬下巴,冷酷道:“什么武功不俗之辈,我一个便可打四个。”
江照雪偏头,看了眼窗外雾蒙蒙的天色。
今夜无月。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袖,“你们四殿下,也该回来了。”
几人悄无声息赶到坝上,四个府兵皆被十七三人无声无息打晕。
“我水性最好,我下去。”无常说完,便率先跳进了水中,十七不甘示弱,随之跃下。
半柱香后,十七率先浮了上来,邀功似的,兴奋地将手里沉甸甸的包袱递到江照雪面前。
包袱展开,里面赫然是十三年前东宫之变时丢失的传国玉玺。
第28章 他就是想要看到江照雪心疼他
如今摆在天子御案前的玉玺,是当今陛下登基前命人不眠不休雕琢了一月的仿制品。
此事鲜有人知晓,恰逢当年寻人制作玉玺的是曾经身为工部尚书的江丞相。
前世不曾有过端王谋反之事,便意味着真正的玉玺在水库之下藏了十年之久却无人发觉。
十年……
一支所向披靡的西北军,也不过耗费五年时间打造。
萧濯身为帝王,真的全然不知么?
江照雪自以为前朝后宫皆在手中,如今重来一世,却发觉许多事都拢在迷雾后,并非他所想那般。
萧濯到底瞒了他多少事?
无常随之爬上岸,将掌心刻有‘昭’字的玉石呈给江照雪看。
“玉玺上,正好缺了一个角。”江照雪捏着玉石,与玉玺缺失的角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敢挖去玉玺一角刻上自己名讳,意图不言而喻。
江照雪随手将手里的玉石丢进包袱里,淡淡道:“收起来,待明日西北军到,这便是端王谋反的证据。”
雍州与端王,也该肃清了。
“哦。”十七重新打上结,揣进怀里,然后上前扶住江照雪,“公子,此处湿滑,小心些。”
江照雪还未完全走下堤坝,身形一顿,猛然抬头。
堤坝旁,几千名府兵执着火炬,已将周遭团团围住。
无数蓄势而发的弓箭尖在夜色里泛着森寒冷光。
十七抽出剑,挡在他身前。
蓝衣少年自府兵让出的道上走出,身后跟着赵全安,以及——
被刀抵住脖子的无杳。
“大人……你们快走!不要管——”
话未说完,便被人用布堵住了嘴。
“江大人,下官好声好气地与您说了那么多次,堤坝上泥泞湿滑。”赵全安笑眯眯地朝他拱了拱手,“您一副病骨,何必走这条难走的路呢?”
“与他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萧昭冷笑一声,夺了府兵的弓,搭箭对准江照雪,“当初你替江照璧对我皇叔一番羞辱,今日便把命留在此处替他赔罪罢。”
江照雪淡淡道:“我若死了,你远在上云京的皇叔也会一起下地狱。”
“江大人忘了么?雍州海盗猖獗。”萧昭脸上白日里刻意堆出来的温和笑容已被阴冷取代,“你只是死在了海盗刀下罢了,朝廷便是再不满,也只能再重新派遣一位钦差大臣继续赈灾。”
江照雪了然:“港口外的海盗,果然是萧霁养的私兵。”
“死到临头还要显摆你的才智?”萧昭眼中杀意四起,箭羽离弦而去,却被十七的剑劈成两半。
不过他也不曾想过就这样杀了江照雪。
“听说你与自己的书童感情甚笃啊?”萧昭重新浮起笑,指尖抬起无杳的下巴。
无杳瞪圆眼睛,怒目而视,被他一耳光打偏了头。
“反正你今日是不能活着走出坝上了。”萧昭温声道,“只要你跪下磕头给我皇叔赔罪,我就放他一条生路。”
“主仆一场,你会愿意的吧?”
江照雪没回答他,反而抬头看了眼从乌云里冒出头的明月。
萧霁费尽心力培养太子遗孤,绝不会放一些太子旧部守在雍州就算了事。
萧昭身边,定有不显山露水之辈,是他疏忽,没有提前准备。
“十七,现在什么时辰了?”江照雪问。
十七低声道:“公子,子时了。”
几乎是话落瞬间,远处铁蹄之声踏破了死寂,就连身后的水面都荡漾出细微波澜。
雍州府兵逐渐躁动起来,“我好像听见了铁骑赶来的声音。”
大梁境内,唯有一支铁骑在北境驻守。
“怎么可能,西北军远在北境,不可能的……”
萧昭亦意识到不对,扭头望向赵全安,“不是让刘叔他们在海上呆着么?你传信给他们了?”
赵全安叹了口气,“小公子,来者是敌非友啊。”
而就在萧昭泥扭头的瞬间,黑白甩出一枚暗器,正中挟持无杳的府兵眉心。
十七紧接着运起轻功眨眼间逼近,在无常的掩护下,救下无杳,继而长剑出鞘,刺向萧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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