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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斯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肩膀和手上血迹斑斑，衣服也破破烂烂，就像刚刚拾荒回来。约书亚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那后来呢？”小汤米追问。
“她死于一场车祸，车辆翻下悬崖时，她抱起儿子，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她因此扭断了脖子，来到这里，对儿子的记忆，也就一直停留在十四岁的时候。”
约书亚说着说着，就把头不自觉地靠上了崔斯坦的肩膀，好像脖子支撑不住重量似的。
“直到后来有一天，她打捞上来一位年迈的老人。老人已经不认识她了，但她依稀记得那双清澈的眼睛。她翻开老人的档案，看到他的名字，才知道那就是她的儿子。”
他垂下眼帘，睫毛扑簌了一下，好像对这个故事触景生情。
“后来，她将他送去了潘瑞戴斯。”
卡梅拉也远远地跟了上来，约书亚余光瞥见，就轻轻推了推男孩：“喂，你女朋友来了，别让她笑话你哭鼻子。米兰达一定希望你幸福，所以，擦擦眼泪，做个男子汉。”
小汤米用力吸了吸鼻子，感激地向师傅点点头。约书亚松开他的手，男孩转过身，在原地等候他的女孩，愁云惨淡的脸上努力绽开一个略带哭腔的笑容。
很好，已经很好了。约书亚心想。
又到了下班高峰，乌央乌央的灵魂从通天塔底部涌出，迅速爬升至飞行轨道。他们大部分都不清楚事情的细节，只知道潘瑞戴斯之心曾经熄灭，如今重燃。
他靠着崔斯坦的肩，两人一起混入人潮，像所有普通的上班族那样返回居住区，回到久违的家。
他听见崔斯坦在自己耳边说：“你成为天使以后，会不会就不要我了？”
约书亚瓮声瓮气地道：“我不要你，难道光明神会要你？”
崔斯坦嘿嘿一笑，仿佛意识到了自己问出的问题有多蠢。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开口：“我还有个疑问。”
“嗯？”
“我可以吻你吗，天使？”
他没有等他回答，只是突然就贴上了他的嘴唇，把他的声音堵回了肚子里。
“放肆。”等他放开自己，约书亚佯怒道，“谁准许你引诱拥有大能的天使？”
崔斯坦得寸进尺，把环在他腰里的手又往自己这儿紧了紧，用一种无奈的口气道：“看来，我得趁你没成为天使之前，一次性攒个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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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完，我们第五日见！
第70章 第五日（1）
拂晓时分，卡梅拉徐徐降落在叹息宫门前，收起翅膀，抖了抖上面的晨露。
远处黑色林墙窸窸窣窣地颤动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仿佛隐藏着什么巨大的危险。卡梅拉一手握紧斜挎在身上的弓，另一只手伸向背后的箭袋。
在树木之间的阴影处，亮起一双绿色的眼睛，又大又圆，中间是如同深潭一样黑色的瞳孔。
暗天使女孩一下子松懈下来，她张开双臂轻声呼唤道："是我呀，耶梦加得。"
林中立刻窜出一头通体油亮的黑豹，它迈开矫健的四肢飞快地朝她扑来，一只前爪把她按倒在地，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她的脸。
"好姑娘，够了，停下，你的口水都到我头发里去了……"卡梅拉被这么一头大猫压得喘不气来，一边笑，一边吃力地把它从身上撵下去。
耶梦加得还在绕着她的腿转圈，不停用脑袋蹭她的衣服和手，卡梅拉只得再次附身抱住它，把脸埋进它厚实的胸毛里。
“我也想你。她们都对你好吗？赫尔墨斯有没有欺负你？”
咣当一声，叹息宫的门骤然打开，赫尔墨斯迈着猫步，幽幽地从里面走出来，坐在门前优雅地舔着爪子。
"赫尔墨斯，我母亲起来了没有？"
猎魂兽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发出一声类似小猫的叫声，转身领她走进宫殿。
路西法的卧房在叹息宫深处，她不喜欢有人在她休息的时候打扰，即便是自己的孩子。
卡梅拉穿越了众多兄弟姐妹的卧房，终于来到了母亲的卧室前，那是一间很大的套房，叹息宫里唯一能与之相比的，大概就只有王座厅了。
卧室房门紧闭，赫尔墨斯在门前散成一团黑雾，从门缝挤进去，又从里面打开了门。
路西法披着一件黑色的睡袍斜躺在床上，里面是宽松的吸烟装，脖子上挂着松绿石、欧泊和月长石串成的项链，眼睛闭着，墨色的波浪长发铺了满床，身边到处都是丝绒软垫，她的肚子又高高隆起，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要分娩。每到这种时候，她总是特别疲惫，深居简出。
卡梅拉在门口站住，笨拙地行了个屈膝礼。
"母亲。"
路西法睁开眼，伸出一只戴满红色珠宝和玉石的手招呼她："我的女儿，到我身边来，原谅我这个阶段无法起身，这个孩子压到了我的胃，可恶，一吃东西就想吐，动一下就恶心得不行，真想把它掐死在里面。"
卡梅拉飞到床边，跪在地上，一只手握住母亲的手，另一只放在她肚子上。
"这次是男孩还是女孩？"卡梅拉问。
"女孩。"路西法又一次闭上眼睛，忍过一阵恶心，"男孩有什么用，当然是女孩。"
卡梅拉不易察觉地绷紧了后背，语气尽量放平："她的父亲，也是个凡人吗？"
黑尔女王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啊，原来我的小公主还在纠结她的身世。"
她把她拉起来，让她坐在床沿，分了个软垫给她依靠，用那种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的口气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你们所有人的父亲，都是凡人。"
卡梅拉依然将信将疑。如果所有人的父亲都是凡人，那如何解释母亲对自己的格外偏爱？她好像总是对自己很纵容，没有对姐妹的那种严厉，也没有对兄弟的那种冷漠，包括允许她离开黑尔，到上面去看看——要知道，路西法一向和上面的天使不对付。
黑尔女王打了铃，立刻就有一名身穿银蓝色丝袍的男性暗天使端着满满一银盘紫黑色的玛瑙葡萄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放在路西法手边，又匆匆退了出去，整个过程连他系在腰带上的成串风铃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像是担心自己会以下犯上似的，至始至终没有抬过眼。
路西法浑不在意，她拈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一脸吃爆米花看电影的期待表情："开始吧，和我讲讲最近有什么见闻。"
卡梅拉从彼得的许愿开始，一直讲到米兰达燃烧天使金粉让潘瑞戴斯之心重燃，中间隐去了自己和小汤米去人间过圣诞节的部分。
路西法饶有兴趣地听完了一切，自言自语道："这么说，她现在恢复单身了？"
"谁？"卡梅拉问。
"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一位故人。"
她忽然感觉到没那么恶心了，扶着肚子下床准备换衣服，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做未免太过舔狗，她可是堂堂黑尔女王，初代天使，始神血脉，怎可这般低声下气，再说，是她先对自己放狠话的。
于是她又躺回到了床上，双手摸着肚子，眼睛盯着天花板，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卡梅拉明显感觉到她脸色亮堂了起来。
既然她心情不赖，是时候向她提出自己的请求，也是她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她清清嗓子，脆脆地喊了声："妈。"
"唉。"
"我想跟你说件事。"
"我听着呢。"
卡梅拉深吸一口气，双手惴惴不安地捏成了拳头："我不想再当您在他们中间的眼线了。"
路西法转过头来，红宝石一般的眼睛看着她，并没有生气。
"告诉我，为什么？"
卡梅拉想了想："以我的年纪，即使在暗天使姐妹中也不算小了，足够为自己的生活拿主意。这些天来，我跟他们在一起很快活。我没有想到上面的生活会如此精彩，每天都有新的冒险，而不是整天处理那些人间渣滓狗屁倒灶的烂事，整天闻着那些腐败灵魂的恶臭。甚至他们的天使也不是我以为的那样道貌岸然、自私自利——当然，有个别确实是这样，比如那个天使长路易——但其他人都对我特别友好：约书亚很宽容，总是忍让我的小脾气，娜塔莎在我被关入天牢的时候上来救我，米兰达——好吧，她刚开始是有点讨厌，但看着她点燃自己走进法阵的时候，我也忍不住为她流了几滴眼泪……我越来越确信，我愿意融入他们中间，成为他们的朋友，而不是一个间谍。"
路西法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通，仿佛不认识这个女儿：“你看看你，这才去了多久，怎么连说话、穿衣，都和他们一模一样了呢？”
卡梅拉今天穿了一条短裙，是在人间执行打捞任务的时候娜塔莎帮她挑的，柔和的肉粉色，露着双肩和锁骨，胸前用薄纱系了个巨大的蝴蝶结，与她原来铆钉皮革的装扮大相径庭。
她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开了个头，就把后面的重磅炸弹一起扔下来。
"此外，我已经决定，我要长住在上面，不回黑尔了。"
"以后也不回来了？"
"嗯。反正您女儿有这么多，也不在乎少了我一个。"
路西法的反应出人意料的平静，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黑发，帮她松开凌乱的发辫，心灵手巧地帮她重新编上。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她冷不丁问。
卡梅拉一惊，背部一下就绷紧了，辫子在母亲手里拽了一下，疼得她又躺了回去。
"我是你妈，你瞒不过我的。什么想融入他们中间、成为他们的朋友，都是屁话，像你这样的青春期女孩，忽然穿衣风格大变，扯起什么自己已经长大成人要掌控自己的生活，还想离开家到外面去住，只能是一个原因——恋爱了。好了，告诉我，他是谁？"
卡梅拉不敢说出小汤米的名字。
"让我猜猜，是约书亚吗？"
暗天使女孩摇了摇头。
"呼，幸好，这样就省了一半的麻烦。"路西法看起来如释重负。
"约书亚怎么了？他不好吗？"卡梅拉怪问。
"不不不，我只怕他太招人喜欢，让我的傻姑娘五迷三道，最后再伤你的心。"
"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卡梅拉嘟囔着。
"那崔斯坦呢？"
"他确实挺帅。"
路西法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我绝不会抢别人的男人。"卡梅拉故意停顿一下，就像看看母亲的反应，将她一军。
黑尔女王放心地笑了，警报全线解除，她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神气：看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她给她绑好发尾，往后躺在自己的双手上，胸膛平缓地起伏。
"那么……是娜塔莎吗？"
"我不喜欢女人。"
还好，差点以为女儿要跟自己抢人。
"难道是马克？"她试探着问。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居然是小汤米！"路西法双手一击，脸上露出不知是忧是喜的表情。
"他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弱鸡！”暗天使女孩立刻为自己选中的男人争辩，“他很有勇气，也很坚强，他曾经为自己暗恋的女孩挡下了伤害，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够好，所以一直在努力，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颗温暖的心，他告诉我许多关于人间、关于他爸爸妈妈的事，让我感觉我以前的生命就像白活了一样……"
她一口气数出了小汤米的许多优点，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连长跑都没有那么喘，生怕停下来就会听到路西法不赞成的声音。
路西法摸着她的头，将一颗葡萄塞进她嘴里："嘘，别急，慢慢说，先吃颗葡萄润润嗓子。"
"你……不反对？"
"在你眼里，本座是这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吗？"路西法和颜悦色地道，"既然不可捉摸的爱意无法抵挡，那何不痛快淋漓地去体验一把？因为谁都说不清楚，什么时候突如其来的命运会让你们飞鸟投林各自东西，你曾经以为自己为爱牺牲很多，到头来却永远不够，你曾经以为更需要你的人，到头来却是你思念他更甚。"
她的目光逐渐遥远疏离，仿佛她已不在这里，灵魂飘过了很远的地方，很久的时光。
卡梅拉握紧她的手道：“你一定，很爱我的父亲吧？”
路西法的灵魂咚一声重重砸回身体，屁股先着地，赤色瞳孔发生地震。
“你说什么？”
“你一定很爱我父亲吧？”卡梅拉的眼睛里泛滥着关心，以及对单身母亲的无限怜惜，“他是个凡人，你以为他更需要你，但在他过世之后，你才发现，是你更思念他。”
路西法的脸上闪过一丝愠色：“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你们的父亲都是凡人，这些男子对我来说没什么两样，不过是让我怀上女儿的工具罢了，他们的名字我一个都没记住，请你不要再纠结生父的问题了。”
卡梅拉也毫不示弱，继续咄咄逼人地追问：“那你怎么解释，在这么多姐妹当中，你偏偏对我最好？你把第二强的猎魂兽耶梦加得给了我，小时候我在你身边待得最久，我还是你唯一允许离开黑尔的暗天使！”
路西法的声音冷下去，像是对她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小姐，别想多了，你的生父和她们的生父并没有什么两样，都是我在人间找到的露水情缘，我见他容貌俊美，身体健壮，就引诱了他，从那以后，直到他死都不再有任何瓜葛。”
她倾着身，食指掂起暗天使女孩的下巴，漂亮的眼睛盯着她，就像毒蛇盯着一只小鸟。
“给我记住，我偏爱你只是因为你机敏、勇敢、热忱，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些让我欣赏的品质，我同意你离开黑尔也是因为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大不了，而我也乐见其成，顺便帮你实现一个小小的心愿，并不是因为你的父亲。现在，给我忘掉那个男人，不许你再提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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