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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塔顶层那个神秘的长发男人到底是谁？这位和自己同名同姓，连长相都一模一样的人又是谁？
从那句“我是你，但你却不是我”似乎可以得出，自己和他之间存在一种本体与替身之间的联系，考虑到他可能是一名神族，那自己就无疑是替身的一方。
难道他和顶层的那名神秘男子就是传说中的光明神和阴影神？可是他又为什么需要一个替身呢？
这样一来，约瑟芬手里的那本空白档案便能够解释了，诸天使一次次抹除他的记忆，让他像西续弗斯那样一再回到原点也能够解释了，毕竟，作为一个的替身，他又有什么权力享受和本体同样的视界。
只不过，按照这种说法，崔斯坦在记忆中见到的那位脸庞笼罩在金光中的男子，就应该是那位藏头露尾的神祇，而自己只不过借着东风，恰巧共有了这段记忆罢了……
背上的伤口又开始抽痛，他缩起身子，想硬着头皮挺过去。崔斯坦又把手臂伸到他跟前。
“疼就咬吧，别忍着。”
约书亚眯起眼睛看着他：“你就这么想被我咬？”
“在你变成大天使这件事上，我也想有点参与感。”他不像是说笑，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十分认真，“所以，算我求你帮个忙，咬我吧。”
约书亚生平第一次咬了一口水果之外的活物，他只觉得牙齿嵌进柔软皮肉的时候，有一种破坏的快感，就好像在一片洁白的积雪上留下第一个足迹。
确实很爽，背后的痛感瞬间降低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他手腕上的牙印，入肉三分，呈现出一种深红的色泽，好像打下的一个烙印。
他听见崔斯坦得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不是好受一些？我没有骗你吧？”
“咚”一声，一只飞犬撞在玻璃窗户上。
约书亚赶紧让崔斯坦去开窗，把潘瑞戴斯的信使放进来。飞犬的嘴里叼着一份信，是天使长路易寄来的。
一展开像被强迫症折叠得四四方方的信纸，上面附着的魔法语令就飘了出来，路易用他冷峻威严的嗓音，字正腔圆地说：“请速速来天气区一趟，切莫耽误。”
后面附上了天气区目前所在的经纬度。
第76章 第五日（7）
约书亚清楚地记得自己多年前头一次到天气区出差的经历。
那时候的他，还自以为是个簇新的灵魂，初来乍到，虽然处处小心谨慎，但还是一脚踏进了米兰达的雷区，于是就被派到了天气区，小惩大诫。
天气区生活艰苦，没有遮风挡雨的屋顶、没有热水澡这都是基操，最大的难处是没时间合眼，天天风里来雨里去，只有在威瑟维尔休息的时候才可以稍微打个盹。他在风餐露宿中颠沛流离了两星期，唯一美好的事情就是遇见了维克多。
当时正处在北半球雨季，几个威瑟维尔家族轮流降雨，约书亚不得不时刻紧跟它们，把它们圈在固定的区域里，一来二去，他的翼式背包被完全浸湿，很沉，族群中的首领忽然打了个喷嚏，漏出一道闪电，约书亚瞬间像被照了X光一样，浑身透亮，骨头都看得一清二楚。
又沉又焦的羽毛根本拉不起飞行高度，眼看着他越飞越有坠毁的趋势，维克多从旁赶来，向他伸出自己的曲柄牧杖，牧杖的弯头勾住他的腰，将他拉了上来。
后来，维克多给他猛灌了一口自己亲手酿的烧酒，帮他把一颗惊魂未定的心从嗓子眼里塞回去。他是个良师益友，比起米兰达的“一点就着”，他要循循善诱得多。
"谢谢你来天气区帮我，特别是雨季的时候，我真的很缺人手。"
约书亚看着手里的烧酒壶不言不语，他其实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一方面，他打算离开后再也不回天气区，另一方面，他又确实体会到了维克多有多需要帮手。
他听见大天使强压下挽留之意说："其实，我能理解你们年轻人为什么现在都不愿来天气区了，毕竟，谁不想生活在条件优渥的城市里？不像我，活着的时候就放了一辈子羊，死后到了这里，还是喜欢放羊。"
大概终其一生只爱一件事，只做一件事，说的就是他吧？
印象中的维克多身材高瘦，肩膀宽阔，长着一头细软的淡黄色卷发，和一双鸽灰色的眼睛，由于常年待在天气区，很少受到光照，所以皮肤呈现出一种奶白的色调。长手长脚，这和他“牧人”的形象非常相符，总是笑眯眯地叼一只烟斗，里面是自己搓的烟丝，穿一件防风防雨的灰色斗篷，戴着高高尖尖的兜帽。
可是眼前的人却叫他认不出是维克多。
曲柄牧杖悬浮在空中，一个枯槁佝偻的小老头被吊挂在上面，若不是他标志性的淡黄色卷发和高高尖尖的兜帽，约书亚根本不会把他与维克多联系起来。天使神力所赋予的美貌已经消失，尸体呈现出的可能是他生前最后的样貌。身上斗篷被撕破，布条似的挂在身上，露出底下赤裸蜡黄的皮肤，粗大的膝关节和细瘦的大小腿不成比例。上半身更加触目惊心，背面羽翼斑驳，犹如禽类屠宰现场的拔毛放血，正面开膛破肚，血已经沥干，可以透过贯穿胸腹的伤口看见他身体的内部，翼骨是如何突兀地在脊柱上如树枝一般生长，肋骨全都不见踪影。
约书亚低头时才发现了消失的肋骨，它们悬浮在尸体下方，拼出只言片语：借用。
他的对面，天使长路易和两位长老天使面色铁青。
"这样的死亡可不常见。"路易冰冷地说。
约书亚新晋才成为天使，因此对天使"常见的死亡"并不熟悉。
"什么样的死亡才叫正常？"
一位长老天使向他解释道："天使作为介于凡人与神族之间的生灵，被赐予了时时刻刻保持优雅、高贵与体面的能力，即使在死亡这件丑恶的事上，我们也得以用一种诗意的方式去呈现这种状态。
“天使的生命力与神力是捆绑在一起，通过翅膀上的金粉表达。一位正值春秋鼎盛的天使，他飞行过的轨迹将会落下一阵金雨，沾身者即可获得庇佑，时来运转。如果一位天使的生命不幸走到了终点，或者他选择自行了断，那他的生命力和神力将会被一起抽走，金粉随风而逝，散入到广阔的天地间。"
他闭着眼睛，只用下巴点了点维克多的尸体，仿佛光是指着他都叫他不忍："像这样可怕的死亡，只可能是通过残忍的虐杀，并且还亵渎了尸体。"
"那地上的字是指？"
"他借走了所有威瑟维尔。"
约书亚深深地盯着这具尸骨，几乎要将它刻进心里。
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了？潘瑞戴斯法度的执行者和守护者、自然元素与人类之间的沟通之灵、万人敬仰的大天使，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这样的高危职业？一边是潘瑞戴斯之心需要不断燃烧天使金粉，一边是变态恶魔在杀人虐尸，两种死法，一种高尚，一种不幸，但都同样惨烈。
为什么即使世道崩坏成了这样，光明神还不出现？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只是想借用威瑟维尔的话，大可好好和他说，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虐尸？维克多是个与世无争的老好人，我想象不出他会和任何人交恶。”
路易冷峻地说：“为了向我们传递一条信息。”
“什么？”
“他在向我们宣战。”
约书亚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拳头：“能查出这个人是谁吗？”
路易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仿佛正期待着他问出这句话："能将一位天使伤成这样的人自己至少也得是个天使。你一定得看看这个。"
他袍袖一挥，半空中凭空出现一片白雾，白雾凝成一片云屏，上面有一些画面闪过。
"这是我从他生前最后的思绪中提取到的一些内容，比较乱，而且割裂，可能被杀他的那人做了删减，你看看，有什么你熟悉的地方吗？"
云屏上呈现出的简直是本《威瑟维尔饲养指南》，维克多事无巨细地记录着它们的每日生活，包括吃了多少，迁徙了多远，降雨量多少，家族中新出生的幼崽数量等等。他还担心它们的心理状况，经常和它们"谈心"，也难怪，天气区常年就他一个人，这个寂寞的大天使逐渐把他圈养的神兽当成了亲人。
接着他看到从远处飞来一个小黑点。他听见维克多对小黑点道：“听说你接受了那场可怕的手术，恢复得怎么样了？”
“现在还太早，不好说，希望能正常发育……”
接下来，画面忽然动荡起来，一道接着一道电光闪过，将漆黑的天空照亮。他能听见激烈的搏斗声、兵刃相接的撞击声、大天使剧烈的喘气声……紧接着，夜色中凭空凝出一把黑色巨刃，锋利的边缘被电光印成了蓝紫色，朝他劈脸砸下。巨刃一闪，反光照见了一双眼睛——
一双金色的眼睛。
约书亚：“……”
路易鹰一样地盯着他："看见了没有？是不是很熟悉？"
约书亚发现自己周围的景色迅速转换，好像舞台布景一样向后倒去，四面白得刺眼的围墙从远处推进，将他困在中心。他迅速适应了骤然变亮的光线，发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通天塔那间白得会把人逼疯的审讯室里。
路易立马横刀地站在他对面，凤头法杖拄在地上，成了他的第三条腿。。
“约书亚，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还等你告诉我呢。”
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一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金色铁锁缠住了他的全身，路易往上面倾注了他的神力，约书亚动弹不得。
路易走近他，每说一句就用法杖敲击一下地面：“米兰达为何要用自己的性命来要挟我，就为了助你一臂之力？你还没有成为天使，又为何能使出只有极少数天使才能够掌握的光明之力？你哪里来的这么大力量？以及为何又仅仅在你接受了灵体改造手术以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道真的那么凑巧吗？”
约书亚："……你的意思是我杀了维克多？"
他忽然想米兰达想得要命，过去她究竟是怎样做到每天都同他打交道的？难怪她总是一副血气上涌的样子，碰上这样一位直系领导，逮谁谁都上火。
“那你说说，为什么维克多死前，会看见你的眼睛？”
"那不是我的眼睛。"他争辩道。
"可是，除了你，谁会有这样一双金瞳呢？"
路易盯着他，冰蓝色的双眼射出两道冰锥，几乎想把他的眼球挖出来。
"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既然你已先入为主认为是我，那我百口莫辩。但你是否考虑过这样一种情况，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我？"
"什么意思？"轮到路易愣了一下。
约书亚冷笑道："别装了，装傻不适合你的老狐狸人设。是你让米兰达每隔一个服役周期就把我转到别的小组，顺便抹去我全部记忆的吧？我正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呢。"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路易并没有装，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这么说，不是你下的命令？"
约书亚彻底蒙圈，米兰达说她只从天使长那里接受指令，可这条连天使长都不知道的指令，又到底来自哪里呢？
路易一挥袍袖，解开他身上的锁链："你说还有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存在于世，那就把他带到我面前，证明给我看。"
第77章 第五日（8）
崔斯坦翻开《珀迦托雷爱情故事集》，把上次那个读了一半的故事读完。
这个故事奇妙地应景，讲述了两位曾经在珀迦托雷一起服役的灵魂之间擦出的火花，后来他们一个成了天使，一个努力追赶，终于在下一次天使遴选的时候，也长出了属于自己的翅膀。
虽然故事的真实性有待商榷——因为这本书的内容，多是采撷自那些广为流传于珀迦托雷的动人爱情八卦，每一篇的作者都叫"佚名"，是一本不入流的马桶读物——但还是大大刺激了崔斯坦，在他的心坎里深深埋下一颗希望的种子。
我一定要好好工作，在下一次天使遴选到来之际，我也要当上天使，我得配得上他才行。崔斯坦心想。
下一个故事是关于初代天使的，虽然并没有指名道姓是哪两位。这个故事大概是整本读物当中最受欢迎的，毕竟谁会不喜欢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比现在的大天使们更像神祇的完美生灵？而且通天塔的走廊里到处都有他们的雕像，无比的高大，无比的俊美，无比的纯真，简直是活生生的色批诱捕器，无法不叫人对他们遐想连篇。
这个故事中说，初代天使自光明神的羽翼中诞生，因此出生之时不分男女，光明神没有给予他们繁衍的权力，直到后来，其中的两位背着主神私定了终身，被发现后就顺水推舟地向执掌创造之力光明神祈求，将两人中的一个变成女性，赐予她生育的能力。慈悲为怀的主神自然同意，于是他们中的一个就怀上了身孕。
崔斯坦猜测这两位天使可能是米迦勒和加百利，因为据他对走廊里那些雕像的观察，加百利是最具有女性特征的一个，其他的虽然都雌雄莫辨，但米迦勒作为初代天使之首，面孔多多少少还是比旁人添些英武之气。
然而他们的孩子却没有成功地生下来。在获得主神的恩典后不久，那场久负盛名的末日浩劫就拉开了序幕，六位初代天使全都奔赴战场，连通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一起，埋骨于此。
崔斯坦正看得心潮澎湃、热泪盈眶，忽然听见敲门声，遂也未多想，起身去开门。
"这么快就回……"
长着约书亚脸庞的黑发青年朝他露齿一笑，笑容甜美，却莫名透着一股瘆人的诡异。
“怎么是你？”
"不邀请我进去坐坐么？"他歪着头问。
崔斯坦瞬间有种他是来砸场子的不祥预感，于是一手撑住门框，把他挡在外面："有什么事直接在这里说。"
黑发青年矮身从他手臂底下钻过，一眨眼，他竟已然站在了里屋中央，仿佛不是走过去的，而是瞬移过去的，正背着手淡定地欣赏着室内所有毫不起眼的陈设。
崔斯坦大步赶上，像拎小鸡一样拎住他的后勃颈，想把他扔出去："这里不是你的家，管好你的眼珠子，不该看的别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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