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一直都还算顺遂的生活最近被不断扰乱,叫沈遇也不由得不想的多。
预兆这种东西从来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沈遇来到博物馆后,发现库房那里挤着许多人,修复科的同事有的在有的不在,还有几个负责的保安。
见沈遇来了后,沸反盈天的人群忽得安静了,站在中间的宋老师面色凝重地看了沈遇一眼,问:“沈遇,两个月前从良渚工地送来的那批出土品,是你写的报告对吗?”
沈遇心里一咯噔,心说坏了。
但他还是握紧拳头,努力地冷静下来,答道:“是我。出什么问题了吗?”
宋老师说:“今天请点库房时,发现少了一件玉器,你再好好想想,东西是不是被跟其他批次的放混了?”
宋老师的这句话里就有了转圜的余地,其实他们也不相信沈遇真的会监守自盗,良渚的玉器都属于国家一级文物,虽然相貌平平,在古玩市场上根本卖不了几个钱,但也都不许私人买卖和出境,沈遇根本没必要。
就算只是工作上出的纰漏,也够沈遇喝一壶的。
清点交接文物本来不是沈遇的工作,但当时库房负责人休假生孩子去了,人手不足,正好沈遇当时比较闲,就被借去帮忙,后来沈遇想着帮人帮到底,顺手连报告都一起写了。
沈遇拿过放在桌上的一个文件袋,解开绳子后看着里面自己写的报告,其中有一块刻鸟纹的玉钺不见了。
这事都过去两个月了,沈遇每天过手的文物没有一千也有两百,更何况这堆玉器刚送过来的时候都是像村口卖废品一样堆成一堆,他根本记不住这么一块玉钺。
沈遇只好摇摇头:“我没有印象了,当时我记得跟我一起清点文物的还有两个工作人员,我们是一起核对过的。”
沈遇就算好心帮忙也不傻,一个人做这种工作,后期出了什么问题第一个就得找到他头上,才拉了两个人跟他一起弄。
宋老师叹了口气:“他们一个是实习生,另一个上周刚辞职出国了,我们正在试着联系。”
周围的人都朝他投去类似你自求多福吧的怜悯目光,沈遇抿了抿唇,道:“我无意甩锅给别人,但报告写完后是需要仓库负责人再次核对后签字的。”
所谓的仓库负责人据说是文旅局某个处长的亲戚,他都五十多岁了,抚掌讨好地对沈遇说:“小沈啊,我们也没说东西是你拿的,你说你拿那么个玩意儿干嘛呢对吧?就是你再好好儿想想,会不会跟什么东西弄混了,放错了?”
得,就是签字前他也没二次清点。
沈遇一看这情形,干脆双手一抱,靠在墙上开始摆烂:“我本来就不是你们科的,那次也是来帮忙,既然当时反复确认过了没有问题,怎么今天又要算在我头上?”
处长亲戚见他这态度,有点不高兴了:“你这孩子怎么跟个刺头似的,来之前你的老师还反复跟我们说你负责认真……”
“好了。”宋老师冷着脸道:“说起来这事也确实不能都怪沈遇,我们馆的库房本来也堆得乱七八糟,所有文物都囫囵记档没个章法,总不能全赖在他的头上。”
说完,宋老师来拿过沈遇手里的文档袋,说道:“沈遇,我到时候盯着他们一起仔细找找,你要避嫌就先别管了,给你放个年假吧,你也很久没休过假了。”
这就是变相要停他的职了。沈遇在心里叹了口气,宋老师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不容易了,他在博物馆工作这几年因为人比较冷漠,对升职进迁没什么兴趣,跟同事们处的也不太好,这种时候还只有老师愿意为了他出头。
还能有老师为他出头……已经很不错了,沈遇在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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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花了好几个小时又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调查手续,从博物馆收拾了点东西离开时,雨已经停了,但天际乌云憔色未歇,沈遇没意识到自己把伞落在了工作室,等走到一半又开始下雨,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大街上,明明是白天却光线昏暗,亮起灯的招牌在雨中花花绿绿的,像是走入一个如梦似幻的万花筒中。
云翳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沈遇的身心都浸泡在这种凉得彻骨的水雾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家门口。
沈遇掏出钥匙开门,他听到里头发出了些许动静,就知道那龙还没走。
开门一看,果然还在,龙站在沙发前,穿着沈遇给他的运动服,他身量比自己高多了,套在他身上紧俏得就像秋衣裤,龙自己也不舒服,不时扯扯衣角,不安地看着他。
“你回来了。”
沈遇叹了口气,转身从旁边的卫生间里拿出一条毛巾擦头发上的水,齐兆这才发现他浑身都湿漉漉的,连忙说:“怎么淋成这样?”
“不关你事。”沈遇冷声道:“不是让你滚了吗?怎么还没滚。”
齐兆被怵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委屈地低下头:“我不知道要去哪。”
沈遇心知自己是看这条龙软弱可欺才会对他蹬鼻子上脸,纯纯的看人下菜碟,见他站在客厅里,格格不入的像个误闯民宅的流浪狗,又狠不下心了。
外头下着雨,房间内就难免昏暗,沈遇更衣开灯烧水,这一系列的动作看得齐兆惊呆了,又懵懂又新奇,但什么都不敢乱动,怕沈遇又骂他。
半天后终于还是没战胜好奇心,问道:“原来你也会法术吗?是怎么不烧火就把水热好的?”
现在沈遇在齐兆心中已经变成了一个情绪不稳定脾气非常大的世外高人。
沈遇乜他一眼:“不是,这是高科技。”
“高……棵鸡?是什么鸡?是你的原型吗?”
沈遇:“……”
这龙怎么混这么惨的,真是龙入浅滩被人欺,他给自己冲了杯板蓝根,也坐在沙发上,耐下性子来问他:“你是从什么年代来的?不对,你又不是穿越……这些年都没入世过吗?”
齐兆见沈遇终于给他说话的机会了,连忙坐直了身子,说道:“我好像一直沉睡着,也不知道我睡了多少年了,感觉像是过了很久很久很久。”
“那你还记得睡前是什么年代吗?”
齐兆眯了眯眼,回忆道:“应该是,隆庆十三年。”
隆庆……历史上用这个年号的朝代不多,沈遇在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道:“竟有五百多年了?”
说到这里时,就连齐兆都怔忪了片刻:“原来都五百年了吗……”
沈遇大致给他讲了一下之后的王朝更迭和新中国的建立史,但齐兆似乎对凡人的事情都不大有兴趣,只出神地盯着窗外,雨滴打在窗户上,汇成条条河流。
沈遇问:“你为什么找上我?昨晚还……”说道此,恨得咬牙切齿:“还对我行不轨之事。”
齐兆却吓得一个激灵,丝毫没有昨晚那我行我素的霸道劲儿,害羞似的看着沈遇,老实巴交地说:“你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气息,在你身边很舒服,我想跟你亲近。”
说完还厚着脸皮往沈遇身边凑了凑。
沈遇:“……”
这下可难办了啊,一条五百多年前的龙,沉睡了这么多年,又怂得像条狗,跟这世间格格不入,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要干嘛,非赖在自己家不走,这可怎么办。
沈遇又问:“你还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或者妖?能活很多年的那种。”
“人……”
齐兆又露出了那种茫然的神色,他瞥了眼窗户,不确定地摇摇头。
沈遇:“这样吧,你沉睡之前的事,还记得多少?”
齐兆眯了眯眼,好像很头疼似的捂住了额头,疲惫地摇了摇:“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他这个动作令沈遇没来由地又想起宣纸上那双阴冷的眼,浑身打了个冷战,稍微往后撤了撤身子。
但齐兆再抬头看过来时,金黄色的瞳孔又懵懵懂懂的,柔软得不行。
“算了。”沈遇说:“你会找上我,大概也真的是跟我或者我家有点渊源罢。”
听到这儿,齐兆连连点头:“对,你身上的气息我很熟悉。”
沈遇站起身,说:“你先去洗个澡吧,就是沐浴,懂吗。过来,我教你调热水。”
龙都喜欢潮湿的地方,也喜欢水,听到能洗澡高兴得不行,屁颠屁颠就跟过去了。去了才发现新人类用的东西比法术还难,他学了好久才弄明白为什么只有往左一点点点才能出刚好的热水,不过对于龙来说水温并不重要,他都能洗得很开心。
他喜欢沈遇的沐浴液,是入秋后换的桂花香气的,跟沈遇身上的味道一样,动物总是喜欢用相同的气味表达亲近的感情。
把龙塞进去洗澡,沈遇自己翻了翻冰箱,他也没胃口懒得煮饭,冰箱里只有一瓶被他喝剩下的威士忌,他有一段时间没喝过酒了,从前自己一个人自斟自饮,醉了也只能倒在地毯上昏睡一晚,第二天醒来后只剩浑身酸痛和无穷无尽的空虚。
洗完澡出来的齐兆披散着发着潮气的长发,他自己弄不干,湿答答还往下滴着水,费劲地裹着那套不合身的运动衣,站在客厅讷讷地叫着沈遇。
沈遇熄了手上的烟,看他弄得满地水,无奈只得拉着他的胳膊也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用吹风机给他吹毛。
齐兆刚开始还有点怕会发出巨大声响的吹风机,过了一会儿又因为沈遇的五指在自己的头皮上挠啊挠的,舒服得直眯眼睛。
黑龙的头发又长又多,这发量叫沈遇直嫉妒得牙痒痒,哼道:“我连狗都没养过,养了条龙,没想到还得给吹毛!”
齐兆偏头去看他,眼神小心翼翼。
沈遇又拽了拽齐兆的衣领:“穿着不难受吗?脱了吧,我给你找件浴袍先披着,明天带你出门买几身衣服。”
听到能出门,齐兆又高兴了,金色的瞳孔闪着莹莹的光,抓着沈遇的手:“你对我真好。”
说完站起身,当着沈遇的面就脱下了不合身的上衣,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膛,腹肌也紧实好看,人鱼线顺着胯骨延伸到裤腰里,猛地一个美男子在自己面前脱衣服,沈遇不自在地避开目光,曲起了一条腿。
齐兆:“?”
“咳,”沈遇从地毯上站起来,“困了,我要去睡会儿午觉。”
听到这儿,齐兆又登登地爬起来要跟着沈遇走,谁料沈遇回头一指沙发:“别跟过来,你就在这儿待着。”
齐兆垂下头,尾巴也耷拉了:“哦……”
过了一会儿从卧室里丢出一个枕头和一床被褥,入秋了,不开空调的话客厅也冷的很,虽然不知道龙会不会生病,但沈遇看到齐兆那个可怜样儿就觉得自己在虐待他似的,良心总是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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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放假每天熬夜熬到三点……不能再这样了,我要立誓!!
嗯??一觉睡醒怎么被改成边限了,可能是发车太早了吧…。
第6章 6.
沈遇有时失眠,更没有午睡的习惯,这被停职了心里郁结,一沾枕头,睡意就涌上来了。
睡得早,但不代表能睡得好,沈遇刚睡着就遭了梦魇,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着他似的,他只用尽全力去呼吸,也难喘上两口。
梦里他站在重重楼阙之中,雕栏瓦阁,玲珑檐牙,旋经了角楼的风一吹,排排脊兽下挂着的铜铃便声声作响。
这一声声的清脆铜铃声,却如催命一般,沈遇垂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锦绣衣袍,一时间有些懵然。
眼前弯弯绕绕的曲路如迷宫一般,沈遇也不知脚下的青石板要延伸到何方,直到传过一片梅林,水波之声悠悠荡开了。
沈遇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只好继续往前走,沿着雪路走到湖边。
烟霜混茫,湖中央站着一位黑发男子,额上长着树杈般的角,发梢在湖面铺开了,雾气弥四泽,那背影沈遇只觉得熟悉,心头一阵颤动。
还不等沈遇看清了那身影,突然感到周围一阵喧吵,闹哄哄的,梦境渐渐模糊、退去,沈遇醒了。
“什么东西?!”
沈遇头疼地捂着脑袋坐起来,脑子就跟被电钻钻过了似的,回了回神,才明白过来是隔壁又在吵架。
一看表,竟然已经晚上八点了。
他家男主人不常回来,只要一回家就吵,还总爱在夜里吵架,不是叮咣五四地砸东西就是孩子扯着嗓子哭,女主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声音尖锐得像是用指甲刮黑板,歇斯底里地咒骂自己的丈夫和婆婆全家。
之前沈遇夜里也被吵醒过好几次,每次都碍于第二天要上班,自己翻出副耳塞塞上就算了,但今日实在是忍不了,他气势汹汹地掀被下床,要去跟隔壁理论理论。
来到客厅,发现那条龙好像也被吵醒了,坐在地毯上懵懵地揉着眼睛:“怎么了?”
沈遇被从深度睡眠里揪起来,又头疼又恶心,咬牙切齿道:“隔壁又在干仗,吵死了,我去杀了他们。”
见沈遇是要出门,齐兆也连忙爬起来跟上去。
来到隔壁门口,沈遇把防盗铁门敲得邦邦响,一开始还没人应,沈遇彻底毛了,喊道:“开门!我是你隔壁的!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再不开门我报警了!”
这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了,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拉开门,对着沈遇便破口大骂:“哪里来的二椅子,叫你妈呢,看老子……”
沈遇都做好了跟对方干一架的准备,就见那男的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突然不说话了,半晌后浑身发抖:“你……你是什么东西?!”
沈遇:“?”
就在沈遇回头的一瞬间,齐兆抬起一只手,似乎要隔开沈遇和男人之间的距离,他面色阴沉,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在昏黄的老式居民楼道里看起来跟个厉鬼似的,喉咙里还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哼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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