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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时沈遇才有种实感，他回忆起小时候爷爷给他讲的那些故事传说，那时他父母带着妹妹在外地生活，却将他丢给老家的爷爷抚养，沈遇的祖上是有名的画家，到了爷爷那代赶上时运不济，因先祖有为皇家工作的往事，被打成了“四旧”，遭了大罪，后来虽然平反，但爷爷已经不愿意再抛头露面，安心地生活在村子里，只给乡里乡亲画画年画与肖像，守着一栋老宅过日。
后来爷爷病重去世，父母离异，父亲回来奔丧想要走老宅，却被沈遇反手卖掉，拿着钱出国留学，被亲生父亲发咒骂短信长达数年，并在亲戚朋友中大骂沈遇不孝子孙，数典忘祖，自此沈遇算得上众叛亲离，孤寂地生活在这座乡水城市中。
四周阒静无人，齐兆也更放肆了些，西湖中的水卷起龙形，团团围绕着两人，沈遇看见鱼虾在水屏间缓缓游荡，新奇地瞪大了眼睛，刚想伸手去触碰，突然齐兆神色一凛，右手快速回握，却迟了。
一阵剧烈的爆破声，水花猛得炸开，砸在沈遇身上甚至有了痛感，小鱼小虾落了一地，在石板上反复痛苦地跳跃、挣扎。
“怎么回事？！”沈遇惊惧地看着齐兆，只见他面色阴沉，心里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湖畔绿化做得太好了，灌木树丛繁茂，一阵极速的沙沙声中，沈遇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们。
相比起沈遇的慌乱，齐兆明显镇定多了，西湖钟灵毓秀，千百年来灵力汇聚，能源源不断地提供给他能量。齐兆迅速地判断出有什么东西藏在阴影之中，一道水刃劈过去，那里面的东西显出了原形！
那一刻，沈遇见到了生平所见最为诡异、莫名的景象，两只白色的猿猴状生物，脸上溃烂露出白骨，毛发一缕一缕地粘连在一起，嘴唇也烂没了，露出发黄的獠牙正呲牙咧嘴地望着他们。
沈遇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吐，胃里翻江倒海，终于爆发出一声尖叫：“救命啊——！”
“别怕！”与那天在博物馆里不一样，现在有齐兆可以保护他，他握住沈遇的手，道：“躲在我身后！”
“那是什么东西？！”沈遇又怕又忍不住要看，猴子嘴角不断地流着涎水，喘着粗气，试探性地靠近着他们。
齐兆说：“这是猱，传说是被开膛破肚的生灵怨气所化，以虎脑为食，要小心他们的爪子。”
听到这里，沈遇立刻害怕地用双手捂上自己的天灵盖，生怕被当场来个开颅手术。
只见齐兆半眯着眼睛，金色的瞳孔中流露着危险，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布赫。”
那是代表着愤怒和威胁的龙语，然而却被猱妖察觉出齐兆的力量已经全然没有当年那般强盛，妖怪本身就是欺软怕硬的东西，见龙愈渐虚弱，便觉得可以一战，两只猱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后，朝着齐兆俯冲而去！
齐兆似乎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胆子这么大，连忙用手将沈遇护在怀里，水流卷着两人纵身一跃，沈遇被齐兆带着跳进了湖里。
“咕噜噜噜——”
沈遇根本不会游泳，是个实打实的旱鸭子，湖水倒灌进口鼻中，耳朵里也是闷闷的，他痛苦地不断挥手、挣扎。
然而下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坐在过山车上，猛地被带起，霎时间金铁交鸣声响起，一条二十多米长的黑龙从西湖中破水而出，浪花溅起数米高，每一滴水珠都闪烁着晶莹月色，沈遇抱着齐兆的角，惊魂未定地大口喘着气。
猿猱见此，都有些慌了，但箭在弦上，它们又爆发出一声威喝，周身散发着腐朽味的怨气，也朝黑龙攻击过去！
齐兆在空中一个翻身，一口龙炎吐向两只腐烂的猱妖，沈遇趴在龙头上，离那口热气太近，差点也跟着被烤成焦炭。
齐兆护人心切，原本两只猱妖而已，不足为惧，却让他不小心整出这么大的动静，直接令猿猱神形俱灭。
黑龙落在地上，恢复人形，怀里抱着沈遇，四周一片水雾狼藉。
沈遇：“………………”
湖滨商圈的时钟响了七下，齐兆刚刚还稳稳地抱着怀里的人，突然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脱力地倒在了地上。
之后沈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齐兆带回去的，那以后他就彻底昏过去了，沈遇浑身湿透，还得背着背上比他还重十几斤的男人，等爬上六楼后，累的差点连腿都断了，站在家门口时就抖成了筛糠。
艰难地掏出钥匙开门，一进去沈遇就无情地把齐兆扔在地上，还不忘补上两脚：“别装了！”
齐兆其实在刚刚沈遇边喘着粗气，边骂：“人家就两个小怪，你直接连大带闪都交了，现在没蓝了吧？！”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他怕沈遇真揍他，于是装了一路。
虽然听不懂，但总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齐兆从地上爬起来，讨好地笑道：“你别生气了，这个给你。”
沈遇见他塞给自己一块黑漆漆的，似金似铁的半月形物什，没好气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齐兆说：“是我的龙鳞，你拿着，如果我不在你身边，遇到危险就叫我的名字，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赶到。”
沈遇攥住手心，心里有一处不明的角落被他熨帖平整了，龙鳞质感尖锐，却仿佛握住了齐兆一颗柔软的心。
“你别、别这么握它。”齐兆脸色不自然地发红，坐在餐桌旁交叠起双腿，似乎在掩饰什么。
到底是第一次亲眼看见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沈遇现在脑子里还挥之不去猱妖腐烂的脸，就跟看了部恐怖片似的。
“那些玩意儿为什么找上你？”沈遇问。
齐兆知道自己牵连了沈遇，很怕他以后还会遇到危险，才把自己的龙鳞给他：“妖界本就弱肉强食，一旦妖王虚弱，就会有其他的大妖怪想要我的命，也想占有一条龙的修为。”
也就是说，此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危险妖怪试图挑战齐兆的权威，而他失去了内丹，就连恢复原形都会令他元气大伤，接下来如果再有大妖前来挑衅，不仅是他自己，就连沈遇都会有生命危险。
齐兆知道沈遇只是个普通人，既不会法术，也没有修为，他只是出于好心收留自己，待在他身边迟早会带来灾厄。
齐兆想让沈遇别管自己了，可他根本舍不得离开他的身边。
他知道沈遇心好，温柔，不耐烦和暴躁的外壳下包裹着孤独又柔软的一颗心。从他肯将自己捡回家的那刻起，他们之间就拥有了羁绊，他从来没想过不管他。
只见沈遇也面色凝重，他咬着自己的拇指，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些。
“你先去洗个澡吧，身上一股鱼腥味！”沈遇推着齐兆进了浴室，与他对视的那一瞬看穿了他眼中的不安，他害怕自己会抛弃他。
沈遇确实不想趟这趟浑水，他肉体凡胎，神仙打起架来他首当其冲要遭殃。身边这位神仙还是块行走的唐僧肉，没有大师兄的保护，到时候沈遇连塞牙缝都不够。
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工具盒，沈遇边想边从里面掏出团红绳，他手巧，没一会儿就编出一个好看的结来，将那块龙鳞戴了上去。
等齐兆洗完澡后，沈遇整换好了衣服要进去，他敏锐地看到沈遇一截白皙的脖颈处缠着一条红绳，延伸过锁骨，藏在领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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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搬家太累了……差点忘了更新，对不起！
第9章 9.
洗完澡后，齐兆坐在沙发上自己吹头发，沈遇则在桌上翻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他现在都不敢上网，生怕在西湖黑龙现世的场面被拍到网上，但这一路回来都没听到出租车司机议论，反倒是奇怪怎么才九点钟，就有人能喝到浑身湿透还喝趴了一个。
太过安静的湖面之下往往隐藏着更加危险的深渊，沈遇飞速地把书都翻看了一遍，但还是没找到特别有价值的东西，疲惫地点了根烟。
书上说妖怪的内丹要天时地利，汲尽日月精华，再勤加修炼才能得道，但龙凤等灵兽则是天地孕化，出世起就拥有着强大的妖力，因此龙凤往往不会同一时间现世，有龙的时候就不会有凤，它们并非中国传说中的夫妻，反倒是天敌。
沈遇有个好奇的点，于是问道：“传说有蛇、蛟、虺修炼成龙，还有说鲤鱼只要跃过龙门都能成龙，怎么偏偏没有鸟类修炼成凤凰的？”
齐兆脸颊微红，有些害羞地说：“因为龙性本淫，跟万物都有繁育过后代，所以……”
沈遇：“………………”
“不过我是洁身自好的！”齐兆连忙自证清白：“我连后代都没有。”
“你当然没有了。”回想起那夜齐兆对自己做的混账事，沈遇冷笑着狠戳他心窝子：“你连内丹都没有。”
齐兆失魂落魄地发呆，沈遇在屋里转来转去，又心疼了，无奈问道：“你的内丹去哪儿了？如果照你所说，当年应该没有比你更强大的妖兽才对，该不会是被骗走了吧。”
“被骗……”齐兆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幕情景，那是他最恐惧最不愿想起的记忆，回忆如同一把利刃撕碎了眼前平和温馨的假象，无不在告诫他身处无间地狱。
辉煌灼目的大殿上，根根布满尖刺的牢笼，周身层层叠叠的禁咒和耳畔高僧念念有词的经文……龙鲜血浴身，乌黑的长发散落一地，他越是挣扎、咆哮，禁咒越带着尖刺死死地扣进他的皮肉之中。
人群里站着一个人，那是谁？那是谁？那是谁？
齐兆头痛欲裂，猛地弓起了身子，沈遇怔愣片刻，连忙过去扶着他：“你没事吧？想起了什么？”
齐兆撩起眼皮看他，金色的眸子变成了竖瞳，与阴冷的蛇一般无二，渗得吓人。
沈遇还来不及害怕，那龙却先把脑袋埋进了他的怀里，痛苦地说：“沈遇、沈遇，我头疼……”
见齐兆额上全是冷汗，沈遇忙用袖口擦着他的脸，嘴里还不断安抚着：“不怕、不怕，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在呢，我在呢。”
沈遇身上安稳的香气令齐兆剧烈的喘息声渐渐平息，他贪婪地把脸埋在沈遇脖颈处，一个劲儿地嗅闻着他身上的气味，沈遇被他闻得面红耳赤，实在按捺不住。
“沈遇。”齐兆眼神晦暗，却贪恋地抱着他：“我离不开你。”
“知道了知道了。”沈遇掩盖住不自在的心跳声，故作平静地转过身：“我想办法帮你找到内丹，你能想起你是在哪儿丢的么？”
齐兆摇摇头：“但我能感觉到它就在附近，离我不远。”
“这范围可就有点儿太大了啊……”沈遇摸着下巴，思索片刻，要么带他去博物馆看看？这座城市古物云集的地方也只有博物馆了，说不定可以找到些线索。如果当年世间出现过龙，各地县志该有记载才对。
但现在进博物馆都要实名制了，这货又没有身份证……沈遇有些苦恼，不然让他变成条小龙，到时候揣包里带进去？
正想着，沈遇的手机响起打断了思路，他看了一眼，竟然是郑婉打来的。
“喂？师哥，你在忙吗？”
“没有。”见沈遇打电话，齐兆又巴巴地凑过去竖起耳朵偷听，被沈遇一脚踹开：“有事吗？”
“听你声音还好吧？那太好了，我正担心你呢。”郑婉清丽的声音笑盈盈地说：“咱们科过几天晚上有聚餐呢，虽然你最近在休假，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你去吗？”
沈遇一向不喜欢参加这种集体活动，经常性地偷跑开溜，但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欠郑婉一顿饭，与其私下单独见面，不如他A了郑婉那份费用，就当请客了，于是说：“好，我会去，一会儿你把时间地址微信发我。”
“真的？！”郑婉见能请动这尊大佛，声音轻快：“我们还没定呢，等我回头联系你。”
挂了电话，见齐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神色有些陌生。
“怎么了？”沈遇纳闷。
齐兆摇摇头：“没事。”
这几天闲得发慌，反正也不用上班，沈遇窝在沙发里上网，正好看见手机里出现一条菜鸟驿站的短信，催他去拿滞留的快递，沈遇一拍脑门：“怎么又忘了。算了，快递柜九点才下班，再去一趟吧。”
说完换了衣服提着钥匙出门，齐兆见了，赖赖唧唧地粘过来：“去哪儿？我也要去。”
沈遇站在玄关处撑着墙换鞋，有点无奈，简直就像养了条狗。
小区的菜鸟驿站设置在另一个门，前两年疫情导致边门不开，每次取快递还得跑很远。这回是他买的一套书到了，走到驿站了才觉得幸亏带了齐兆，可以帮他搬快递，用不着自己拿。
几乎二十斤的纸箱里装的是他收来的二手《考古》杂志，足有几十本，要让他自己来搬，还不等到家门口就去了半条命了，何况还得上六楼！看齐兆搬得轻轻松松，沈遇乐得清闲，空着手从小区栅栏外面买了两串糖葫芦，喂给齐兆。
“虞朝那会儿也吃这个吧？”
“吃。”齐兆笃定地点头：“凡间街头巷尾都有得卖。”
沈遇笑了：“这你倒记得清楚。”
沈遇将嘴里的山楂咬得咯吱作响，一时不察，没留意从楼房转角处走出一个人，跟她撞了个正着。
“对不起对不起！”沈遇赶忙举起糖葫芦，生怕糖渣掉在别人身上。
“是你？”看清了来人的脸，沈遇平时连门都不出，跟左邻右舍更是没有一丁点儿的交集，但这个女生还真认得，是住隔壁那栋楼的租户，两人年龄相仿，平时进进出出的会打招呼，沈遇记得她叫……小熙？
小熙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左不过二十岁出头，生活条件不太好，跟这座城市里大多数的独居女生一样，没有恋人，也没什么朋友，动不动就加班到深夜，累得像条狗似的，但又坚韧地不想离开这座可以容纳她们灵魂的城市。
闲聊时她听说沈遇在博物馆工作，羡慕得不行。但沈遇却羡慕她总像一株迎着日光野蛮生长的向日葵，见谁都笑嘻嘻地打招呼。可今天见了，她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一般。
“对不起。”小熙跟他道歉，她衣衫单薄，弄脏了也没太在意，头发披散着，枯黄毛燥，眼下的乌青重得像熊猫，戴了一只N95口罩来掩盖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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