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北辰又打量我几眼,恍然道:“哦,你是左知言的弟弟,与他有几分相像,他是我太子大哥的老相好,我知道他。”
我一时语塞,闷闷地不出声。
赵北辰又笑:“喂,咱们出去玩儿吧,我听说这附近有几间诗社,似是有些什么花样,咱们去见识下。”
我苦着脸道:“下官要当差呢,不能离开的。”
“找个人替你就是了,快走,再不走天都黑了!”赵北辰站起身,催促我下楼。
我嘀咕道:“晌午还没到呢。”
徐月辉去给太尉跑腿了,赵北辰叫司史大人另派个人过来,没等人来就拽着我往外走。
等出了门,赵北辰不许侍卫跟上来,独自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只叫我跟在身后。我频频回头看,见侍卫们远远跟着,心下放松了许多。
我见赵北辰走得快,疾走两步道:“殿下,等等下官。”
赵北辰停下脚步,骂道:“什么殿下下官的,你有没有眼力劲,别把人都招来了,我叫赵北辰,你叫我北辰就是了。”
我摇头不肯,“下官怎么能直呼殿下名讳呢。”
赵北辰恼怒道:“你不愿意叫就滚回去!”
我缩了缩脖子,慢吞吞往回走,赵北辰倏地瞪圆了眼睛,冲上来踹了我一脚,恼羞成怒道:“你还真敢走!今日是我当差第一日,若是连你这芝麻绿豆官我都驯服不了,我日后如何办差!”
我心中苦恼,正不知如何是好,眼见身旁经过一位男子,裹着厚厚的风领,眉心处有一道疤痕,风领绵延处隐约露出耳朵,耳廓外翻甚是奇怪。
我目不转睛盯着他,耳边听不见赵北辰在骂什么,只无意识跟着男子走了几步,追着他缓步而去。
男子余光瞟了我一眼,加快了脚步,我快走两步跟上去,赵北辰也急急跟着我,絮絮叨叨正在骂我。
那男子突然回首,一拳打在我脸上,赵北辰吓了一跳,怔怔看着我,身后侍卫突然涌来,将我们三人围在中央,又有侍卫护着赵北辰退后一步,只余我和那位男子被团团围住。
男子眼睛一厉,似是要打我,我抱住脑袋蹲下,却听耳边传来凄惨尖叫声,我小心抬眼看去,才知他已经被制服。
赵北辰大步走上前,沉着脸看我,一脸纳闷道:“伤着了?你追他作甚?”
我紧张兮兮,语无伦次道:“我、我见他长得像个通缉犯,想看看真切。”
赵北辰眼睛一亮:“当真?”
我踌躇半晌,摇头说:“那人眉心有红痣,大鼻头,厚嘴唇,耳廓外翻,与他长得十分相似,只是这人眉心无痣,却是一道疤,兴许是我弄错了。”
赵北辰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笑骂道:“你这蠢货,我找人审审他,你去把通缉令找出来我瞧瞧。”
我应了一声,忙不迭往回走,赵北辰叫了两名侍卫陪我,待取了卷宗直接交给侍卫,他们拿了离开,赵北辰也不曾再回来。
我额头处被打了一拳头,那人身材高大魁梧,拳头有劲,幸好回身打我的时候失了准头,只从我额头上堪堪擦过,虽是如此,也鼓起了一个大包。
我问杂役拿了药酒,随意抹了抹,又吃了晌午饭,然后上楼继续整理卷宗,近日我已经整理了七七八八,还有一些零碎的想趁着这几日都整理妥当,日后值夜再来整理反而不方便。
理了一阵,听见楼梯上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以为是徐月辉跑腿回来了,正想去楼梯口与他说话,垂首却见太子疾步而来。
他微微沉着脸,三步并作两步登上台阶,目光沉沉望着我,问道:“赵北辰打你了?”
我怔忪了半晌,连忙摇头。
太子似是不信,又说:“他们说你被赵北辰提走,不肖两刻又被侍卫送回来,额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恍然大悟,连忙道:“我在路上认错了人,所以被打了一记,三殿下本是想带我出去玩儿的。”
太子难以置信看着我,叹了口气道:“你真是个呆瓜。”
我不好意思挠挠头,问道:“殿下,您要找什么卷宗,我帮您拿。”
太子抿了抿嘴道:“我自己找吧。”
我淡淡应了一声,自顾自继续整理,他站在我身后,突然出声道:“今日初五,你想要什么赏?”他顿了顿又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转头看他,摇首道:“我不缺什么。”
太子沉了沉脸,却不曾发怒,只看着我身上衣裳,挑眉问道:“怎么不穿你九州哥哥给你买的新衣裳。”
我面色一黑,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若不是他送了一套文房四宝给二哥,二哥也不会拿沾了墨的毛笔戏弄我,还弄脏了我的新衣裳。
我心里不悦,又不敢与他顶嘴,只能温温说道:“弄脏了,想来还是穿深色的衣裳方便。”
太子嗤了一声,突然眉目轻柔,含笑道:“你这么笨手笨脚,活该只能穿这些丑衣裳。”
我不理他,转身继续整理卷宗,他见我描朱圈,问我作甚,我细细与他说了,说完又道:“以后你来挑案子查会方便许多,等我都整理完,我再慢慢读那些未定凶的悬案,兴许还能帮上些忙。”
太子眼神灼灼看着我,许久却只是淡淡应了声,突然推着我到墙边的椅子上坐下,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说道:“我替你擦药酒。”
我捂着额头道:“我已经擦过了。”
“重擦。”太子不由分说拿出帕子擦了擦我的额头,我吃痛‘嘶’了一声,他放缓了手脚轻轻擦拭,半晌将帕子塞在我手里,亲自探出手指刮了些粘稠的膏药,一点点擦在我钝痛的伤处。
我低头看着那方绢帕,水葱色的料子,绣着一株精美的兰花,绿叶摇曳,萼片是珍珠渐白,又嵌鹅黄色的蕊芯。
我恍然想起他从前递给我的那方帕子,夏九州总笑话我偷偷喜欢太子,我心里知道并非如此,大抵二哥说的才是对的,是我从儿时起就羡慕妒忌他罢了,从前不明白,也不懂什么是阿谀奉承,只知道二哥讨人喜欢,所以大家都围着他转,会把好东西尽数捧到他面前。我从没见过如此精致的帕子,即便它染了血洗不干净,也总是觉得它珍贵,那并非是谁用剩下,不要了才给我的,是太子亲手递进我手里,赏我的帕子。
太子捧着我的脸,用指腹擦去我眼角的泪渍,哭笑不得道:“怎么又哭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我仰头看向他的双眸,他柔情似水般笑着,眼中似有璀璨星辰,明媚又耀眼,脸颊微微泛红,却显得极好看,还有那浓密的眉与高挺的鼻梁,每一处都好看的叫我心颤,我从来不曾察觉他竟是这般英俊,比我在这世上见到的任何人都要好看。
我紧紧攥住了帕子,低声唤道:“殿下。”
太子轻轻笑了笑:“怎么了?”
我紧张说道:“这帕子真好看,我好喜欢,您把这帕子赏给我吧,或是多少银子,我买下来,好吗?”
太子失笑道:“这帕子用过了,你要来有什么用?”
我见他不肯,再看那帕子突然就不喜欢了,慢吞吞塞回他手里,站起来去整理卷宗。
太子气得直叹气,在我身后骂道:“牛脾气!你这小子,脾气比我还大,我不过随口一句,你又要恼,这帕子有什么稀奇的?你若是喜欢,我送你一百块一千块也无妨。”
我听他骂我,心中也有些懊恼,我近来确实有些得寸进尺,屡屡对着他发脾气,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总是觉得烦,心里坠坠的很不舒服,火气也禁不住冒出来。
太子走近我身旁,沉着脸骂道:“旧帕子是能随便送人的吗?你懂不懂礼义廉耻?”
我豁然反应过来,脸烧得通红,呐呐说道:“是、是我失礼了,殿下莫怪,是我不懂事。”
太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怔住了,眼神懊恼看着我,慢条斯理将帕子叠起来,迟疑了半晌塞回袖中,转身离去。
我闷闷叹了口气,坐回椅子里阖眼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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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翌日清晨,徐月辉来与我交班,我左右无事又陪他消磨了一早上,临近晌午才不紧不慢离开卷宗司。
来回总是这条路,走多了再看风景便觉得无趣,回去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好,不过是无聊躺一会儿,然后再走一遍这条路。
正出着神,突然听见有人叫我,我环顾四周却不见人,以为是自己听错,便继续抬步往前走。
又走了几步,一位男子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指了指对面马车,赵北辰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正在看着我笑。
我小跑着走过去,撩起袍子给他行礼,他转身从马车上跳下来,嬉皮笑脸来扶我,说道:“行舟,不是与你说了吗?在外不需要行礼。”
我一脸纳闷,他何时这么说过?他只说,不要叫他殿下,莫把人招来。
赵北辰嬉笑着问:“你上哪儿?”
我如实道:“我刚下值,准备回家。”
“回家?那就是没事了?”赵北辰笑嘻嘻道,“走,陪我吃顿饭,我做东!”
我还没明白过来,就被他拖着上了马车,正在心里犯嘀咕,忽见脚底下踩着虎皮地垫,倏地吓了一跳,连忙把脚提起来。
赵北辰哈哈大笑道:“别怕。”
我咕哝道:“踩脏了。”
“这有什么的。”赵北辰把我的脚按下去,挑眉笑说,“你是我的福将,别说这虎皮,我叫人给你逮一只活的老虎也无妨。”
我不知道他说什么,抬眼打量这马车,比自家的大了许多,装饰也新鲜,都是我不曾见过的东西,帘布都比我的衣裳料子要好。
赵北辰年幼,心性也顽劣,却看得出是个率性之人,他虽然爱闹脾气,我见他却并不害怕,甚至还有几分喜欢。
赵北辰嬉嬉笑笑说:“昨日是我第一天领差事,就破了宗大案,那通缉犯是个惯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谁成想被你,哦不,被我给误打误撞逮着了,你说我是不是英勇!”
我睁大了眼睛,惊诧道:“原来他当真是个通缉犯,我还以为是看错了,昨日若没有你在,只我一个人的话,他肯定就跑了。”
赵北辰得意道:“所以说这是我的功劳嘛,功劳大不大不要紧,我第一日领差事就破了案,这多长脸的事情,父皇赏了我许多东西,今日上朝还夸我来着。”
我笑着点了点头。
赵北辰又说:“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咱们四处闲逛,再碰碰运气。”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道:“哪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赵北辰笑说:“这次你帮了大忙,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
我忽然又想起昨日帕子的事情,心情一沉,半晌才说:“我昨日领了殿下的金锭子,殿下忘记了。”
赵北辰‘啧’一声道:“这种小意思,害,算了,不打紧,我日后慢慢赏你,今日先吃饭。”
我抿着笑微微点了点头。
赵北辰是个话痨,我话少,他却不恼,兀自一人絮絮叨叨说着话,我与他共行这一路倒也安逸。
突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正以为到了,车帘稍许掀开一些,侍从禀道:“殿下,碰见太子的马车,他刚下车,正看着我们。”
赵北辰恼怒不已,沉了半晌却突然咧嘴一笑:“去会会他。”
侍从撩开车帘,赵北辰钻出去跳下马车,转头喊我:“行舟,快下来。”
我蹲在车辕上,瞧着那地面瑟瑟发抖,呐呐道:“这马车比我家的高大些,我想踩轿凳下来。”
赵北辰笑得前俯后仰,连忙叫侍从去拿轿凳,又纡尊降贵伸手扶我。
我讪讪笑了声,羞愧地牵着他的手下来。
等站稳了,方见到一旁太子身影。以及站在他身旁朝气蓬勃的左知言。
太子仪态端正,面沉如水,左知言凑过去在他耳边窃窃私语说了几句,太子忽然露出笑容,眼神温柔如斯。
想也知道我必然是面色难堪,我转身就想走,赵北辰拽起我的胳膊拖着我往前去,笑嘻嘻对太子道:“大哥,吃饭?”
我仰头看去,原是上次来过的酒楼,是那间太子为二哥买下来专吃翡翠豆腐的酒楼。
太子淡淡道:“既然遇到了,不妨一起吧。”
太子蔑了我一眼,转身进门,二哥也朝我笑笑,然后跟了上去。
我脚步沉重不想走,赵北辰在我耳边私语道:“我今日在朝堂上威风,太子大哥与我较劲呢,他这人小气,你别怕,一会儿咱们给他点颜色看看!”
“我、我有什么颜色......”我欲哭无泪,被赵北辰死死拽着,只是即便他不拽我,身后那群侍卫也容不得我逃跑。
刚进二楼包厢,还未落座,赵北辰便携着我去太子身旁,大声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左行舟,就是帮我破案那位福星。”
太子板着脸不吱声。
赵北辰瞥一眼左知言,拉长调子笑道:“别小气嘛,他也是你老相好的弟弟。”
太子脸色倏然黑成了锅底,左知言也面色尴尬,我更是脚步发虚,牵扯进这二人之中总没什么好事。
太子恼羞成怒道:“三弟!休要口无遮拦!”
赵北辰不在意道:“这里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关系,来,行舟,坐我旁边,别怕他。”
赵北辰拉着我在他身旁坐下,左知言落座在我右手边。
太子敛了些怒气,缓缓道:“昨日我赏了些东西给知言,他今日特来谢赏,恰好碰见罢了,三弟休要再胡言乱语。”太子说罢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唇又撇过了视线。
赵北辰仍是不甚在意,并不接话,托着腮侧身看着我,笑问道:“行舟,你喜欢吃什么?”
我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左知言笑了笑道:“殿下有所不知,他最喜欢吃大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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