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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异闻录(玄幻灵异)——唯玉生烟

时间:2024-04-02 07:47:38  作者:唯玉生烟
  圆慈再下山化缘时,不仅要去化果腹的吃食,布施的银两,还要去求那些富贵人家,求他们给些不用了的笔墨和白纸。
  尤其是纸。慧远用墨十分俭省,纸却节约不得。
  圆慈求得的,大多是些竹纸或者麻纸,慧远会在纸上画得密密麻麻,直到再也无从下笔。只有偶尔得来的没有用过的宣纸,他才会珍而重之地画上一副整画。
  慧通总催他多画几幅佛像,拿出去卖一卖,卖给那些请不起名家,却也想在家中供一幅佛像的穷苦人,好歹能换回几枚可怜的铜板,圆慈却从不管他。
  圆慈也曾经问过他,要不要为他请一位师父,专门教他习画——尽管他们没有太多钱财,但若是慧远想学,他到底还是能想法子给人多做几场法事,挤出些来。
  却被慧远干脆地拒绝了。
  他疑惑地望着他,道:“我以天为师,以地为师,以山川草木、鸟树虫鱼为师,我的师父这样多,还要专门请人做什么?”
  慧远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圆慈时常会见他将纸笔放入背篓中,只带上那么一点点干粮,便提着一只水葫芦,走进深山,一去不知时日。再回来时,所有的纸上都涂满了画。有时是一枚木叶细腻的纹理,有时是日落时天边飘渺的晚霞。
  活了这许多年,圆慈从未见过他那样的画。
  有时候,圆慈也会生出几分担忧,对他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注),你这般沉迷声色,怕是于修行无益啊!”
  慧远却说:“师父,我佛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若不试尽世间诸般颜色,又如何识得五蕴皆空呢?”
  于是圆慈只能随他。
  他们的吃穿住用皆是缘化而来,哪怕偶尔有山下的贵人奉上一点香火,也很快被圆慈散掉。
  慧通常常抱怨他:“师父,你哪怕只留下一点点,用来修佛像也好啊!何必全散出去!你看咱们这个寺庙,都破成什么样了啊?”
  圆慈总会笑道:“箪食瓢饮而不改其乐,破又如何?我佛云‘四大皆空’。你又何必拘泥于这一座金身法相?”
  但慧通说的其实是对的。
  他们的寺庙年代久远,实在太过破旧,在一个夏夜之时,暴雨突至,大雄宝殿竟在惊雷中坍塌了一角。掉落的房梁将佛像砸得破碎,却露出一摞陈旧的古书。
  古书里画着许多复杂的符文,符文旁又附着更多难解的注言。圆慈瞅了一眼,便将它们丢到了一边——修屋修佛都需要钱,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圆慈不是不知道这或许是些传说中的术法书。他年轻时也曾在四方行脚,见过许多咄咄怪事,自然也遇到过驱魔除怪的和尚道士。这些和尚道士的本领五花八门,离奇而诡谲,圆慈从来对他们敬而远之。
  他不理会,慧远却对这堆书上了心。
  那一阵子,他甚至不再去到处画画了,而是抱着这堆书翻来翻去。慧通慧能问他读出了什么,他讲解一阵,两人听不懂,便失去了兴趣。
  过了两月,慧远也把这些书丢开了,不知扔到了哪里。
  圆慈以为那只是年轻人一时的好奇。
  一日晌午,三个徒弟都不在寺里。圆慈心血来潮,在刚刚修好不久的大殿念经打坐,念了不久,便被透窗而入的日头照得昏昏欲睡。在即将困极栽倒的一瞬间,他勉力地一抬眼,却蓦然发现对面的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幅画,一幅他刚刚开始打坐时绝然没有的画。画上岩石料峭,怪树嶙峋。
  圆慈的困意瞬间无影无踪。
  而在短暂的惊骇之后,他突地意识到,这是慧远的画。尽管没见过这幅,他见他画了千张万张,又如何能不认得?
  稍定下心来,圆慈又恍惚想起,这幅图景,他其实是见过的。
  在多年以前刚刚住进这座废寺时,圆慈也曾经在山中流连,把这大山深处通通探索了一个遍。时至今日,能记住的地方已经不多了。此时突然见了这画,倒勾起了他些许稀薄的印象。
  这是什么意思?
  自长大以后,慧远再也不曾在墙上作画。这画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真的是他画的吗?他是如何画的?是不是,与之前藏在佛像里的那堆书有关?
  他只是想试试自己的本领吗?
  还是说……慧远出了什么事,想让他去到这里呢?
  圆慈战战兢兢,在大殿里踱来踱去,前思后想。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下定决心,用平日下山的包袱包了两块大馍,提了一葫芦水,在时近隔二十年之后,再次进山了。
  山路崎岖艰险,他的手脚也不复当年。圆慈数不清自己摔了多少次跤,又有多少次怀疑自己走上歧路。但好在他毕竟是走对了。在跋涉了两天一夜之后,圆慈终于在一堵峭壁上看到了慧远画中的奇树和怪石。
  又一低头,瞧见了倒在山崖之下的慧远。
  圆慈不记得他是怎么下去的了。他只记得自己连滚带爬地来到慧远身旁,终于把他摇醒时长舒的一口气。
  慧远睁开眼,懵懂地望着他,竟似有几分惊讶:“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圆慈好气又好笑:“不是你让师父来的?”
  慧远更惊讶了:“我?”
  圆慈将大殿上的画对他说了,慧远才似有所悟——原来,他对那幅画竟一无所知。
  他只道:“在掉下来的那一瞬间,徒儿好像看到三千世界交叠在我的眼前,触手可及,或许,师父你所在的那座大殿,便是其中一个小世界吧!”
  圆慈又问他:“你是如何跌下来的?”
  慧远的面上却现出一丝赧然:“我无意中发现了一只极漂亮罕见的蓝蝶,一路追着它,没注意脚下……”
  圆慈摇头叹气,转过身去:“上来罢!”
  慧远的腿摔断了,自是无法自行走路了。他乖巧地趴在圆慈的背上。
  山路依然艰难,圆慈却莫名觉得,好像比来时好走了许多。
  他问慧远:“你这本领,是从佛像里的书上学的?”
  他感到慧远在他的背后摇了摇头:“书上都是些基本的术式,我想,那是徒儿将师父教我的佛法义理与其中几种结合,融会而成。所结合的,应当是移行之术、探囊之术、归一之术……”
  背上的的慧远年少而清瘦,圆通似懂非懂地听着,一步一步地走着,心想:我的徒儿,是个不出世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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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不空
  回来之后,圆慈没有对任何人说起山里的事。当慧通和慧能问起,也只以“给殿里添些点缀”为由搪塞了过去。
  慧远见他如此,一样缄默不言。
  唯一的变化是,圆慈为慧远四处找纸,找得更勤了。
  一日,圆慈算了算日子,想着慧远的纸又快该用完了,又一次下了山。下山之后,吃了几个闭门羹,他去了十里外的贾员外家。
  贾员外有个半大的儿子,正是读书做文章的年岁,总有些写了几笔便丢在一边的废纸。哪怕只是练字的草纸,也是上好的宣纸。稍微剪一剪裁一裁,便够慧远画一张四方的山水。
  然而,这一趟,他却一无所获。
  贾家的管家道他家少爷随员外进了城,少爷不在家,自是没有纸的。
  圆慈心中失望,准备再走得远些,去那些他之前从未去过的镇子碰碰运气。走在路上,突然见两个行人嬉笑着向一个方向跑去。
  他听到一人说:“快走快走,这可是个稀奇事!”
  另一人笑道:“可不是么,和尚给婊子画像,这事谁见过?”
  圆慈心中一紧,跟在他们身后,也一同去了。走了不远,只见镇中唯一一家青楼的门口围了许多人,人们私语着,指指点点,不时发出阵阵恶意的嘲笑。
  他探出头去。在人群正中,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嘻嘻笑着,不时向谁飞一个眼风,而后搔首弄姿地变换一个姿势。在她的对面,年轻的和尚半跪半蹲,正提着笔,在一张小案上专注地作画。
  是慧远。
  圆慈只觉自己的脉搏停了一瞬。他在原地站了一阵,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
  当又有人说了句什么荤话,在人群里引起一阵哄堂大笑,圆慈轻轻地拨开站在他前面的人,走了进去。
  人群安静下来。
  他在慧远身前立定。
  慧远抬起头来,见到是他,有几分惊讶,甚至有几分欣喜。他依然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圆慈不答,反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慧远歪了歪头,道:“阿弥陀佛,徒儿在给这位女施主画像。”
  圆慈道:“你为何给她画像?”
  慧远道:“刚才徒儿在画街景时,被这位女施主看到。施主问徒儿可不可以给她画一幅,徒儿便画了。”
  圆慈道:“你可知周围的人为何笑你?”
  慧远道:“知道。他们以为徒儿坏了我佛的规矩,所行淫猥,犯下世所不容的色戒,是以取笑于我。”
  圆慈道:“那你为何仍要给她画像?”
  慧远道:“这位女施主于我而言,一如林下之彩蝶,山巅之明月,唯大化美之造物尔。徒儿问心无所愧,为何不能画?”
  圆慈定定地凝视了他须臾,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道:“走罢。”
  慧远一愣,道了一声“是”,快速地在画上添了几笔,恭恭敬敬地递给对面的女子,才匆匆跟上师父的脚步。
  女子接过画,低头一看,竟是一时怔忪——画上是她没错,银面蜂腰,身姿袅娜如细柳,却没有半点她想象里的风骚。画上的女子笑意盎然,竟是一派如烂烂阳光般的灿然,妩媚,却明丽如斯。
  带着慧远回到山上,圆慈一夜未眠。
  第二日晨起,圆慈唤慧远来到大殿,又叫来一脸茫然的慧通——慧能正好下山去了,不在寺里。
  他站在佛前,先对慧通道:“慧通,我今日叫你过来,是让你做个见证。”又转向慧远,“慧远,你过来。”
  慧远来到他跟前,在垫上端端正正地跪下。
  圆慈道:“慧远,你今年已年至十八。你说你不记得自己的生卒年月,我原本想过一阵子,在我收养你的那日为你行受戒之礼,但我此时改了主意。这个戒,你还是不要受了。”
  慧远猛然抬头:“师父!你……是因为昨日的事,要赶我走么?”
  圆慈摇了摇头,道:“不,师父不是要赶你走。师父是想为你留下一个机缘。”
  慧远眉头微皱,道:“机缘?什么机缘?”
  圆慈微微一笑:“师父也不知道。你或许会遇到,或许遇不到。但是,如果真的遇到了,既然没有受戒,你就自由自在地,还俗去吧!”
  慧远面露惊骇:“师父!!我怎会——”
  圆慈抬起一只手,阻住了他没有说出来的话:“不必多说。我既已做下决定,便不会再改变主意。”他顿了顿,又认真地道,“空不异色,色不异空。徒儿啊,你注定是要投身到这广大世间中去的。师父不想你在紧要时分,为一点过往许下的清规戒誓所困,做出违背本心之事。”
  慧远道:“师父……”
  圆慈又话锋一转:“不过,既要行走世间,自该有玲珑七窍。‘慧远’这个名字,便不甚合适了。师父只盼你不要被这世间的纷乱所迷,哪怕周遭嚣嚣嚷嚷,你也当如昨日一般,守住灵台的一点清明。空是不空,不空是空。你要谨记。”他顿了顿,“从此以后,你,便叫作‘不空’吧!”
  在为不空改名的第二年,师父就走了。
  死时身上块块黑斑,颈下腋下肿大如卵蛋。他们说,这恶疾随鼠群流传,从一个镇子蔓延向另一个镇子,一来,镇里的人即十去其九,人们闻之色变,称之为“黑杀病”。
  在埋葬了师父半个月之后,他的二师兄慧能也在厢房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不空在大殿中静静地坐了十五个日夜,没等来早有两个月没回来的慧通。
  他为师父和师兄洒扫了坟墓,念过了最后一遍祷经,便收拾起他仅有的一点物事——一杆用了许久的羊毫细笔,一方不知他师父从何处求得的精巧小砚,一小块所余不多的墨锭,一沓各式交杂的纸,以及两身破旧的僧衣,打成一个小小的包袱,望了这深山寒寺最后一眼,独自下了山。
  他走过一个镇子又一个镇子。
  每个镇子都是一般的人烟稀落,静如死寂,不知人们是跑了,还是死了。不时能见到有人倒在路上,无人收尸,被路过的野兽虫豸啃咬得支离破碎。
  不空将这些残尸一具具收拢起来,埋于地下,为他们超度念经,走一路,埋一路,念一路。
  仅剩的留下来的人们躲在屋内闭门不出,苟延残喘,度得一日,算是一日。
  然而,即便如此,这些躲过疫病的幸存者也依然不得安宁。
  只因流离疫乱之际,也正是精怪猖獗作祟之时。
  平日躲在山林里啃噬腐食、吞吃野味的山精野怪闯入人间,破开一道道屋门,只为攫取一顿鲜活的美味。枉死之人的冤魂群集一处,盘桓荒野,发出阵阵哀哭,只想将路过的行人拖入阿鼻地狱。四处残留的怨气被千年的树根所吸,疯狂滋长,伸出扭曲的枝桠,渴求活物的鲜血……
  不空在下山第二日便杀了生,破了戒。即便那是只正在吞吃生人的山魈,也让他在原地呆呆坐了一整夜。
  而后,自他十五岁时提起便再未放下的那杆羊毫笔,在不空的包裹中躺了整整两个月。
  他想,幸好师父没有看到他满手鲜血,看到这山下如何生灵涂炭。
  一日,不空远远望见路尽头的镇子覆了皑皑白雪,不由心中疑惑。
  时值九月,天气刚刚微凉,这是从哪里来的雪?
  他走得近了,赫然发现,那哪里是什么雪,那分明是一层层细密虬结的雪白蛛网,铺天盖地地笼罩住所有的屋院、道路、房梁,从远处看来,恰巧便宛如新雪一般!
  不管做下这网的是蜘蛛还是蜘蛛精,照这情形来看,镇子里早该没有什么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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