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嗨,就跳着玩儿呗。”林雁笑,“跳舞这玩意儿哪有什么大师级别,人真正跳的好的咱都接触不到,你甭有压力。”
后座的两个男孩跟妈妈要手机,要看动画片。林雁想拿iPad,发现在边淮那边,说:“来小边儿,你身后兜里有平板,找找给他俩一下。我手占着呢,腾不出空来。”
边淮哎了一声,翻出iPad,递给后边的严昭礼。
屏幕亮了一下,瞧见上面的全家福,他一时笑起来,“嫂子,您和严律师感情真好,两个孩子也粉雕玉镯,真可爱。”
“老夫老妻了,感情好什么,凑合过呗。”林雁嘴上这么说,还是挺高兴,“你呢小边儿,长这么帅找个女朋友没有啊,喜欢什么样的?”
“忙着在舞团跳舞。天天就是宿舍剧团两边跑。没空谈。”
“说的也是。”林雁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这芭蕾舞演员也好,我们家老严那律师也罢,还有大哥——他这工作更忙,哪年都是年三十晚上才回来,乱七八糟事儿多着呢,大忙人。”
提起来严聿征,边淮笑意更甚,一双眼也添了开心。
他起初还以为严聿征的家族亲戚都是当官的,特别不好接触,结果严正港也好,林雁也罢,他到现在为止见到的严家人都特别好,虽然各个有官威,但真不是摆架子的人。
北京人脾气爽快,有什么说什么,也从不弯弯绕。
车子开过前面路口,林雁停在红灯下,转头看边淮。
她向来大方,就这么直勾勾的看人,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
半晌边淮不太好意思,却听林雁笑起来,夸他:“哎哟,大小伙子长得真帅!我们家这两个将来但凡能长你这样,我也不用担心了。”
后边那两孩子长得真是好看,边淮不懂她这担忧哪来的,问:“嫂子,没必要担心这个吧?小孩子长得多可爱,我小时候可没长这么好看。”
“就因为这个我才担心呢。”林雁拍了拍方向盘,看着有点发愁,“不都说吗?小时候丑,长大了就精神。他俩小时候长这么漂亮,我真怕越长越开,越开越丑,到时候才是真正的没眼看。”
边淮看了一眼后边,俩少爷认认真真看动画片,没一人听见,难免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
“要论好看啊,我们家族里头还真有一个长得特好看的,就是可惜,那孩子命薄,也是随了我嫂子那点不幸的基因。”
林雁这一声嫂子,边淮眼皮一跳,“是……?”
“你不知道啊?”林雁见他满脸疑惑,心直口快就给说了,“我大哥有老婆儿子,他没跟你说过这事?”
她这话没头没尾的,边淮想到最坏结果,嘴却没反应过来,“哪个大哥?”
“严聿征呗。”林雁见边淮是真不知道,一时猜测这二人关系,“大哥没跟你说过他的家庭状况?我真不知道,这么些年你还是他第一个领回家过年的,我以为怎么回事呢,没想到你一无所知。”
她看边淮也就20出头,想着严聿征八成是在外面讨了个老婆,不方便把人带回家去,就先领了私生子,让老爷子老太太先认,曲线救国。
没想到这个小孩他对严聿征一无所知,什么都不知情。
“嫂子没别的意思。”林雁见绿灯亮了,先把马路过去,才跟边淮说,“你是这么多年来大哥头一个带回家过年的人。我明白他这些年不容易,说实话家里头长辈也没那么封建,当年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只要他自己想得开,当然能再找一个老婆,这都无所谓,我们也真心盼着他好。”
停顿之后,她念着边淮什么都不知道,回头再说几句大逆不道的话气着老头老太太,就把严聿征的底儿倒了个一干二净。
“我大哥婚姻比较特殊,他头一个老婆也属于自由恋爱,不过对方是俄罗斯人,而且身上沾着点红色背景。这场婚姻比较复杂,家里老头老太太都不同意,还是大嫂肚子里怀了嘉愿,他们才把态度放开。”
边淮口干舌燥,短短几句,就像一只又一只大锤砸在他天灵盖,他几乎反应不过来。
“大哥结婚之后两边就一直往来,可能是涉及到两个不同国家,这跨国婚姻也挺受上边儿领导重视,他这官一年一年升上去,钱大嫂家没少出资出力,不过天不随人愿,嘉愿九岁那年跟他妈妈回俄罗斯探亲,当时也不知怎么着被人绑架了,好像是涉及到一些军火交易,嘉愿姥爷动了人家的东西,对方就来找茬。”
边淮喉咙里像烧了一块铁,问林雁,“之后呢?他们怎么了?”
“之后我大哥就回俄罗斯了,本来说好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我前大嫂也是挺倒霉,觉得丈夫跟亲爹带了人来,当时就抢了枪想给对方一点教训。结果一对多,她当时就没命了,也是悲催。”
这些事都是跟严聿征一起回俄罗斯的秘书说的,情况大部分属实。那边本来也乱,加上严聿征前妻脾气有些彪悍,倒了大霉,酿成一场惨剧,还让小嘉愿受了很严重的心理创伤,一直到十来岁都不肯出门,极其严重的精神疾病,一个礼拜闹自杀好多回。
“那段时间我大哥连单位都没去,成天就是在家陪着儿子。”林雁叹气,“那小混血儿长得老漂亮了,小眼珠还是蓝色的,小时候是我们家族团宠,谁都稀罕多抱抱他,亲亲他,连我们家老严都宠的不得了,真把他当亲生儿子——哦,对了,那时候还没有我家这俩少爷。”
这些事严聿征从没跟他说过,边淮一无所知。
林雁是严正港的老婆,也是严聿征的弟媳妇,绝不可能撒谎骗他,更不可能编这么一个故事让他难受。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他听着动画片里的叽叽喳喳,问林雁:“所以,严聿征有老婆和儿子,只是他太太去世了,儿子也患上了精神疾病,是这个意思?”
话说出口,他觉得不对,“既然那时候还没两位少爷,他儿子现在也挺大了吧?没有二十至少也得十八九岁?那他现在在哪,为什么没和严聿征一起生活?”
林雁叹了口气,这一路扔了太多炸弹,也不差这一枚。
短暂静默后,她跟边淮小声说:“那孩子心理创伤太严重,后面抑郁症吃药也不管用,还是自杀了。就死在我大哥面前,摔碎了碗割破脖子大动脉,硬生生没阻止的过来。”
边淮犹如坠落冰窟,浑身发凉。
这一切他根本一无所知。不知道他爱的人有妻有子——不,是曾经有过,如今一无所有,只剩下午夜梦回的哀痛与妻儿魂鬼。
唾液吞咽了四五回,他一想到严聿征主动提出来陪他去看心理医生,嘱咐他一定要吃药,他生日的时候还祝福他健健康康比什么都重要,求得不是长相厮守,是他所欲难题都能用钱解决——
为什么他要求这个?边淮现在懂了。
因为除了钱能解决的那些问题,其余一切,他再有通天的本事,照样束手无策,无以挽回。
身子灌了铅似的沉在副驾驶,瞳孔颤抖,想去严家过年的期盼全变成冰碴子,一桶一桶浇下来。
林雁拍了拍他的手,满眼悲悯:“你妈妈跟了我大哥,我想你不知道这些,她可能也知道。家里这些事很复杂,他不告诉你应该是不想吓着你,但大人肯定知道的。你回去可以跟你妈妈验证下对不对,当然了,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人得活着,得看开,其余也关不了那么多,毕竟跟你们娘俩没关系不是?”
边淮听的满脑子浆糊,“什么妈妈?跟我妈妈有什么关系?”
“都是一家人,你就别跟嫂子装糊涂。”林雁也心疼这个私生子,“其实啊,按说你不该管我叫嫂子,该叫一声婶婶。我大哥是你爸爸吧?我也不知道你多大,但既然他把你带回来,你就放宽心什么都别想,往后改了姓还是我们老严家的孩子。不用有那么多顾虑,回头婶婶也给你帮衬几句,爷爷奶奶那边你不用管,该吃吃该喝喝,该叫人叫人,放心吧,乖。”
边淮被这一番话说的糊里糊涂,刹那间反应过来。
严正港的老婆肯定是误会了,把他当成了严聿征的私生子,以为他妈才是严聿征的老婆,跟他有一腿。
心中觉得荒唐,他又无法辩解。
这一腔苦涩升到脸上,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最后什么都没说,扯了个难看的笑容,看向窗外。
他就说严聿征不可能46岁还无家无子,原来事实真相竟是这样惨烈,他都难以想象,一个文旅部一把手,翻云覆雨的一辈子不是大笔挥毫的纸迷金醉,是一把又一把涂了蜜糖的回旋刀,一碗又一碗喝不尽的苦胆水。
窗外绿植快速倒退,这一路逐渐从大道开往人烟稀少的北区。
几城之隔,越近他越能体会到北区富得流油,是真正的上流社会。
大奔停在警卫室门前,林雁降下车窗,站岗的士兵冲她恭恭敬敬敬个礼,放行进去。
环湖大道逐渐开阔,越往前走越能瞧见大院里停了各种各样的豪车。虽都低调,却奢华无价,大概他们来的不算早,其他严家官僚举家带口,早已到来。
第34章
熄了火下去,严正港跟几个央频新闻常出现的领导从屋里出来。车门打开,抱了大小两个儿子亲几口,一脸慈父样:“哎哟,你们两个小皮猴子可想坏爸爸了!爷爷奶奶在屋等着呢,赶紧走,咱拜年吃饺子去。”
放下两个少爷,他俩一溜烟跑了。
边淮跟着林雁从车上下来,目光跟严正港还有几个领导撞上,一时心脏震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严正港婶婶看他一眼,目光里的打量转瞬即逝。跟其他几个兄弟姐妹一介绍,说这是严聿征的人,他们心领神会,笑呵呵接过去边淮手里的旅行包,围着他进屋。
看那架势,俨然是一点没排外,完全把他当了自家人对待。
严家的宅子又大又气派,比那四合院儿还要豪气上几分,却也瞧的出来建筑时间很长,少说得百年风光。边淮进了门去,可能家中二老有人供佛,过堂风一吹,迎面是一缕淡淡的檀香。
周围天地也宽敞辽阔,3米多高的挑高一眼望过去不像个人住家,像大型博物馆。
严聿征给家的人算上人丁兴旺,跟严正港出来的这几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平时官场上互相切磋,性格外向,属于交际型人物。
进了客厅,里头还坐着十几位家属家眷,包饺子的包饺子,切菜的切菜,一张两米多长的玻璃茶几上摆满了各种名贵吃食,电视机前头坐了十几个孩子,大小不一,穿的都是锦衣华服,一看就跟他这个阶级的人不一样。
林雁跟二嫂说了几句,外套和包放一边,丝绸衬衣的袖子往上一折,跟人一起包饺子。
严正港见边淮没地方去,念他是大哥带过来的,帮人把包放在柜子里头,说:“会切菜吗?”
“会。”边淮点头,“以前在家都是我做饭,切菜什么的不算难,但没外面的师傅那么精。”
“咱自家吃菜要什么刀工?”严正港爽朗一笑,帮边淮把袖子往上一撸,“走着,咱俩弄那虾仁去。”
来人家吃饭,自然要做些活计。
边淮见大家有说有笑,都在忙,跟严正港去了厨房。
“我们家人多,年年做饭都得从早忙到晚,这不中午一人泡了盒面,简单对付了一口,就等晚上吃大餐呢。”严正港从冰箱里头拿出来四五香大虾,封条一拆,里头那一只虾足有手掌那么长。
“见过没有?”他噙着笑问边淮,“这级别的虾,除了咱这儿,在其别地方你还吃不到。”
他脱了律师服,身上倒是有几分当家男人的爽快,也没处理案子时那么严肃,挺平易近人。
边淮原本心里头还忐忑,总怕人家不肯接受自己,或者在背后指指点点。可这眨眼功夫他发现严家没一个人是长舌,大家都热热闹闹干自己的,谁也不多问,聊的也都是家常事儿,没人乱打听。
严正港把四盒大虾都拆开,稍一盘算,跟边淮说:“家里人多,咱用一箱包饺子,剩下三箱烤着吃、炸了它,觉怎么样?”
边淮点点头:“行,您安排就行。”
“你小子倒是好说话。”严正港就笑了,“那来吧,上边儿这一箱先给它分割了,把虾仁儿掏出来,剩下把虾线一抽就留着直接用。”
两人说干就干,边淮拿了刀负责开背、去头去尾,严正港负责剥皮抽虾仁儿。平日倒没见几回,真合起伙来干活儿,却好有默契,没多大一会就弄完了。
第二箱大虾拆开,边淮切了背上的皮,去掉那长长的虾线,严正港也抽了一把细长的尖刀出来,站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干。
这兄弟俩身形都高大,身上的香水却天差地别。严聿征深沉低调,喜欢后味偏浓的香水,气韵慢散而奢华大气,严正港性格刚强,用的香好生有侵略性,一下子就能让人察觉他不容小觑,典型的刚正北京爷们。
边淮低头处理那些虾,想起来林雁路上说的,一阵起伏。
他知道严家的事自己不该多问。可实在忍不住,又觉得脑子像被一根细绳牵着,特别发紧。
酝酿半天,边淮停下,低声叫了声“严律”。
严正港没抬头,手上动作飞快,做事很认真:“说。”
“关于严聿征。”边淮一心不能二用,抬头看着严正港处理大虾的宽阔手背,“嫂子说他之前有过一段婚姻,还有一个孩子,是真的吗?”
严正港动作一停,很快神色恢复:“哦,是有这回事儿。”
他不知道自己老婆已经把大哥卖了个彻底。还以为是严聿征跟边淮说了,他自己找林雁去问,“不过那都挺早了。那时候我大哥可能比你大不了几岁,他身份特殊,结婚的那位身上也带点背景,可惜两人到最后也没换来一个好结局,挺惨烈。”
边淮听他一说,心目中当即证实了嫂子说的全是真的,关于严聿征的一切,这夫妻俩没一个字是骗了他。
想起那个在严聿征面前自杀的小混血,边淮眸子颤抖:“严聿征遭遇了这么多的事,他肯定特别难过吧。这么些年,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会不会想起老婆和孩子,他也会有一些类似轻生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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