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彻底明白鸦非语此行对自己真的没有恶意后,林姗姗终于能有片刻松懈,她呼出一口气,道:“可是仙尊如果不做什么有说服力的事情,我应该很难彻底信任你的。”
“毕竟这件事牵扯到的,不止是我和我的孩子,还有在场这么多凡人,这么多……鼎炉。”
月色偏移,此时恰好照在鸦非语身上,衬得他唇角那一抹浅浅的笑意似乎分外明显,这倒是他难得和一个陌生人聊天能有这样的愉悦感了。他缓缓道:“我会让你满意的,夫人。”
说完,他转过身去,淡然地抬手拍了一下叶迟的肩,“走吧,先回去。”
叶迟闻言一打响指,赤色的灵流在他的指尖萦绕流转片刻,忽然如大火一般吞噬二人,转瞬之间,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迅速消失在了自己眼前,就好像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唯独空气中仍然有那股幽幽冷香飘出,证实他们还未离去。
这还是林姗姗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就算已经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毫无波澜,眼底却还是不免因为震撼而动摇了两下。原来他们刚才,是这样过来的……
她耐心等了一会儿,直到夜风静止,也不再有那莫名叫人心安的冷香飘出,这才能真正确认这两人早已消失不见。她抬眼,望向空中的月亮,今夜万里无云,没了黑云的遮挡,月亮完完整整地挂在了空中,散发着淡淡的冷光。
夜风一停,似乎也没那么冷了。她想,她方才过于紧绷,此时完全放松下来后,一股浓烈的困意就在此时倏然涌上,彻彻底底笼罩了她。她没忍住打了个长哈欠,抱紧了怀中睡得正香的周煜,将头靠在了冰冷的木墙上,双眸涣散没有焦距,正兀自出神。
她心底已经渐渐有了些许动摇,捣毁清神阁这样一个充满了伪善与腐败之人的宗门,这件事对她来说吸引力实在是过于巨大。只要清神阁消失了,那她和周煜目前还在过的痛苦生活就可以结束了,也不用再遭受清神阁的压迫,更不用因为那高昂的保护费而倾家荡产了。
只要一想到这样的结果,她的心就止不住的动摇,甚至有些许澎湃和激动。她知道清神阁掳走凡人作为炼药鼎炉的事情其实是为天地所不容的,不然他们抓人的地点就不会只在自己管理的地带或偏远的小镇了。
林姗姗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最有用的,捣毁清神阁的证据。
不止是她,她的儿子,还有在场这些老弱妇孺,每一个都是。
尽管不清楚鸦非语捣毁清神阁的理由,但不管鸦非语是想刻意报复里面的某一位仇人,抑或是想要从中谋取什么利益,这对于林姗姗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她心中已经暗自有了打算,就是仍然还不清楚鸦非语那边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林姗姗缓缓阖上双眼,长睫微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沉重地吐出,就好像浑身瞬间都变得轻盈了一样,卸去了浑身的力,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则是倔强地抱着周煜,轻轻抚过儿子的脊背。
林姗姗想,她接下来,只需要看鸦非语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决心就好了。
她没有太多的奢望,只希望鸦非语这一番,并不会欺骗自己。
第九十八章 镇妖塔中秘宝藏
清神阁最近很不安定。阿映微蹙着秀气的眉头,语带担忧地说,鸦非语和叶迟也颇有同感地点头。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在宗门内部发生了什么,他们这些凡人不再被要求接取任务,甚至是强制要求他们必须待在这一片地界中,不允许离开这里,看着来来回回的清神阁弟子,一时之间流言四起,有说宗门里死了人的,有说清神阁做了什么被发现了的,但终究没有任何一个说法被证实,流言到底也还是流言。
“我感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阿映长叹出一口气,眉眼似乎略显惆怅,她萎靡地垂着头,这段时间各种零零散散的事情发生,她已经许久没能睡一个安稳觉了,眼下一圈淡淡的青黑,看得人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好多长老都选择了离职,云长老的下落现在还没有找到,还有很多弟子都不约而同选择了出去历练,现在在宗门里的人手急剧减少,大家又乱成一团,可是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唉。”
鸦非语缓缓抬手,有些无奈地揉弄着阿映的后脑勺,道:“你要离开这里吗?”
阿映闻言一怔,道:“我也……不知道。”
对于阿映而言,清神阁几乎可以算是她的第二个家,她在这里结识过诸多好友,也和这里的弟子笑闹过无数回,要她因为清神阁的乱象而离开其实是有些勉强的,但她那如同野兽一般敏锐的直觉又在心底拉响了警报,让她离开这里,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她有些纠结地抿了抿唇,纤长的眼睫垂落,道:“我可能……看情况吧。”
鸦非语也淡淡地勾唇,对于阿映而言,鸦非语的一颦一笑就像洒落到身上的一束光,是自己在感到疲惫时的一个大支柱和安慰,她忽然觉得身上那股莫名的沉重消失了不少,她也不由笑了一下。
最近仍然繁忙,阿映没来得及和他们多说几句,因为众多事务而不得已离开。鸦非语在人走后便敛了唇边淡淡笑意,他手中捏着一张略微泛黄的纸张——是林姗姗给他的传信,她已经明白了近些日子里清神阁的乱象都因他二人而起,决定同意与他的合作。他摘下覆眼的白绫,垂落眼睫,神色间颇有漫不经心的意味。他一手支着头,一手轻叩桌面,敲出错落有致的声响。
叶迟掀开了帐篷的帘子,一进门就看见了鸦非语这副模样。他微微勾唇,凑过去环抱起鸦非语纤细的腰,脑袋抵在他颈窝间,道:“师尊,我已经打探过了,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还没有探查过,清神乐谱很有可能就在那里。”
鸦非语眉头一挑,朝他投去淡然一瞥:“哪里?”
“镇妖塔。”
清神阁的镇妖塔是整个宗门里最具有标志性的建筑,就位于山门入口处,由无数长老与历任宗主的灵力而汇聚而成的结界将整个高塔保护得密不透风,几乎可说是没有一丝风透得进来,寻常弟子除非获取长老或宗主的许可,否则是不被允许踏入镇妖塔的。
因此,这也是他们这些天来一一排查之后,最后剩下的地点。
镇妖塔顾名思义,是清神阁镇压妖兽的地点,里头大多都是些曾经为祸人间的上古凶兽,如今或元气大伤,或魂灵破碎,为了防止其再度苏醒迫害世间,清神阁最初的阁主才设立了这样一个设施,为护佑人间百姓千千万万年。
但也正是因为镇妖塔这特殊的隐蔽性,其中也有不少也藏着不少清神阁所流传下来的秘宝。修真界内经常有传闻,只要能够打开清神阁的镇妖塔,就可以成为这天下第一人,话虽如此,却也从来没有心怀不轨之人能够成功将其打开过,也终究只是一个传闻。
大多数人也不会对人家存放的秘宝有这么强的好奇心,更何况镇妖塔的进入难度可是数一数二的,但鸦非语就偏要向这虎山行,他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性子。
而叶迟,更是他最好的靠背。
这么想着,他眼底似乎浮现些许暖意,他抬眼望向叶迟,道:“今晚就开始行动,任务的内容,你都全部告诉林姗姗了吧?”
“是的,师尊,一字不漏。”
鸦非语轻轻抬手拂过纸面,带起的微风吹熄了微弱摇曳的烛火。
“得好好准备一下,毕竟今晚,可是有大事要发生的。”
他唇边带笑,格外轻巧地说。
……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林久的死发生之后,看守鼎炉的弟子就大多没法安稳地在那个死过人的小屋里头睡觉,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林久生前的容貌,再又联想到他死时可能的惨相,惊恐之余,更多的还是反胃与后怕——毕竟谁能确定下一个死的就一定不是自己,而自己又一定能活下来呢?
今夜驻守的弟子恰好是个比较迷信的,家中祖父母曾经从事的是降魔除妖的职业,因此父母从小就教导他要尊重这些超脱于世外的魂灵,成长过程中也是有意无意地不去接触这些,对于这位弟子而言,这在他心中是个绝对不可以触碰的大禁忌,能不提就不提最好,免得一提就招来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曾经,看守鼎炉这样轻松简单的差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香饽饽,他也没少争取过,只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轮不到他,好不容易轮到了他,还偏偏是在出事后,没有人愿意当值的时候。
他欲哭无泪,被赶鸭子上架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崩溃的,就差没当场哭出来给那些长老看看了,但他没有一点办法。现在清神阁正处在莫名其妙的乱象里,严重缺乏人手,他可是宗门里为数不多还没来得及跑路的劳动力,不榨干他最后的价值可就太可惜了。
所以,纵使心中再怎么百般不愿,他还是来了。
曾经看着觉得清净的小木屋,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阴间,就像是话本故事里头流传的,死了好几个人的鬼屋。弟子来时揣了不少所谓的驱魔符咒,他其实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这种东西更多还是图个心安,免得待会连短暂地闭一下眼都不敢。
他看着那有些破败的大门以及被夜风吹得吱呀作响的窗子,咽了口唾沫,反复在心中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才终于鼓起勇气踏入其中。屋中昏沉沉的,月光恰好避开了窗口的方向,并没有照进来,唯一可用的光源是木桌上一个还未点燃的小蜡烛。他呼出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即几步上前,取出火柴,因为紧张,他试了好几次都未曾点燃,在他几欲崩溃的时候,火柴才终于给面子地燃起一小簇孱弱的火苗。
他见状一喜,连忙点燃了蜡烛,昏暗的房间才总算有了些暖光,虽然不够亮,甚至只能照亮木桌周围一小片,但这对于心中不安的人而言已是个莫大的安慰。他这才松了口气,分神一看周围,这木屋实在是破烂得离谱,不少窗都被夜风吹开了,伴随着风中飘摇的白色半透明窗帘,怎么看怎么不安。弟子刚刚放下没多久的心不由又悬了起来。
他值的夜班,任务也是最少的一个,只需要在睡前照常巡逻点名,确认鼎炉都还在,并且栅栏并没有任何损坏之后就可以去木屋里头睡觉歇息了。他心头估算了一下时间,约莫也快到宵禁了,这就代表他只需要巡逻和点名完毕之后,就可以睡觉了……
他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尽管一颗心仍然不怎么听话地在怦怦乱跳,他也坚持欺骗自己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他抓起点名册子,迈出的步子急促又凌乱,就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正追赶着他似的,而他也心虚地不敢回头,不敢多看,生怕自己看见一些不该看的脏东西。
跑到后院里,月亮也在此刻被云层遮住,没有了明亮的月光。弟子有些忐忑地推开通往后院的门,脚步却突然顿住,他惊讶地发现,被栅栏围起的那一块地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的踪影!
他脸色刹那变得苍白,比起见了鬼,此时此刻在他心头更占上风的猜测是,这些鼎炉全部逃跑了,一个不剩!
如果真如他所猜想的那般,鼎炉全部逃跑,那上头就会给他批一个重大渎职的标签,被冠上这样一个大名头,到时候别说是能不能继续在清神阁工作了,他绝对会被赶出来的!
巨大的恐慌压在心头,但他在这个关头仍然还保留着些许理智。他深吸一口气后,开始打探起周围来——让他略感奇怪的是,这里的栅栏分明没有被破坏或被打开过的痕迹,唯一一个正经的出入口又需要特殊的钥匙才能打开,这些凡人不可能有这些东西,那么——
他们是怎么离开这里的?
他正思索着,身后此时却突然有一股凉意掠过后背,伴随着一声阴恻恻的笑。
他瞳孔骤缩,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似的,机械地回头。
正与一双如深渊一般深沉的墨色眼眸对上视线。
第九十九章 天眼顿开
将因惊吓过度而昏厥的弟子搀到床上,林姗姗扭过头去,与暗处之中那水灵灵的眸对上视线。周煜从那高大的柜后探出了个脑袋,迈着小碎步跟到了母亲的脚边。林姗姗垂睫低低笑了一下,将周煜从地上揽起,抱在了怀中,轻轻揉着儿子柔软的发丝,声音也放得格外轻柔,“娘亲现在就带阿煜去找其他哥哥姐姐好不好?”
在叶迟的掩护之下,被关在栅栏之中的凡人如今都已经转移了阵线,去到了其余凡人的所在地,那里鱼龙混杂,对于目前的他们而言是最安全的藏身之所。她攥紧了鸦非语递给她的一张符咒,据鸦非语所说,这是为了保命所用,在关键时刻将其碾碎,就可以使用符咒里头所蕴含的灵力,一手搂着周煜,鬼鬼祟祟地穿梭在建筑物交错重叠而降吓的阴影,她小心地隐去自己的身形,她无比清楚,如果自己在这个关头被人发现下落,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但今夜,似乎又与她所想的那般有所不同。
林姗姗起先以为,这个夜晚应当是动荡的,鸦非语告诉她的合作内容可以说是相当的浩大,若是在这个寂静的夜晚行动,应该多少会惊动些人的,至少夜晚的清神阁不应该如此寂静,莫要说什么人声了,就连行在路上的弟子都没看到半个,就像莫名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半点动静。
她心下正困惑时,掀起眼帘瞥向远方,瞳孔骤然一缩,蓦然顿住——
天好似裂了。
往常的深夜,天空该是沉寂而平整的墨色,可今天,天空中间诡异又突兀地出现一道巨大的裂口,仔细一看,裂口是如血肉一般的猩红色,中间藏着一个白色的光团,就好像缀在空中的一只巨大的眼睛。那空中的“大眼睛”好像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往她的方向挪移,一时之间,林姗姗浑身的血都仿佛逆流了一般,脑海里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意识无法凝聚,无法思考,就连组织出一句相对完整的话语,对此刻的她来说都仿佛是难于登天。
她咽了口唾沫,直到那眼睛略感无趣地将视线从身上挪开,她才好似终于回魂了一般,踉跄了一下,回过神时,她身上已被冷汗浸透,怀中的周煜快急透了,抓紧她的衣襟,脆生生地连喊了好几声娘亲,问她在看什么,为什么不理自己。
林姗姗终于给了她一个视线,殊不知自己此刻看起来有多么憔悴虚弱,她扯起唇角,略显苍白地笑了一下:“没什么,娘亲只是想事情有些入迷了……”
说话间,她再次掀起眼帘,想要再一窥那天眼的真面目,可这次再看去,天空哪还有什么深邃的裂隙和诡异的眼睛,就好像在她低头抬头的这段时间里,天空阖上了眼眸,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可那刹那的强烈不安与恐慌感,却偏偏做不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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