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於手劲大,凿地十分卖力,换了几个地方,秦淞就一直跟着他,站在他附近的地方。
忽然,凌於发现自已凿的这块冰下方似乎有游动的的痕迹,此时他蹲着的这块冰面也开始浮现出裂纹。
凌於暗叫不好,没等他躲避,冰面瞬间破裂,凌於“嘭”的一声就掉进了水里。
而更糟糕的是,由于在冰面上蹲的时间太长,天气也十分寒冷,腿本就僵硬麻木,在情急之下用力一蹬后,抽筋了。
凌於沉下去只是一瞬间的事,秦淞眼睁睁看着人一下就没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二话不说便跳进河里,向凌於掉下去的地方跑去。
腿上使不上力,纵使他使劲挥动手臂,身体仍止不住地往下沉。
看着自已离湖面越来越远,凌於的意识逐渐模糊,心中不禁漫起一丝恐慌。
儿时就曾落过湖里,一种莫名的窒息感和绝望感裹上心头,十分难受。
一个残缺的画面断断续续地印入凌於的脑海。
岸上,有个女孩儿。
在笑,她在说话。
说的什么呢?
好像在说,
“去死吧!”
他听不清了,也看不清女孩儿的模样,只是她似乎笑的很狰狞,而他,很绝望,很心痛,似乎想拉住什么,却只能无力无助地下坠……
连凌於自已都没注意到,眼角不自觉地落下一滴滚烫的泪水,被寒冷的河水混杂,消失不见。
就在凌於快要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只臂膀有力地揽住他的腰肢,带着他向上游去。
所幸落入水中的时间不长,凌於刚被放到岸边,就急促地咳出几口冷水,眼神迷茫地看着坐在一旁略显狼狈的秦淞。
他刚刚在水底,好像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什么呢?
这会儿竟然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没事吧?”
秦淞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索,看他那一副失了魂的样子,总不能是冻傻了吧。
刚才凌於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拽着他的胳膊不放,看起来是怕极了落水。
闻言,凌於才像是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似的,连忙摇头。
“我没事,殿下,我们的衣服都湿了,不如先回去,这里交给他们,能凿多少炸多少,我们明日再来看?”
天色渐晚,河水冰冷刺骨,凉意侵入骨髓,若不换身衣服,必然会着凉。
“好。”
县令专门给他们备了一间宅子,等他们到达那里时,天已经黑了。
县令也算用心,还安排了些人来伺候,凌於让人把沐浴的热水送到殿下房里去,自已则换了身衣服,就去厨房里煮姜汤。
回来的路上凌於一直恍恍惚惚的,他一直知道自已丢失过一段记忆,但他一向随遇而安,顺其自然,也没想过要去刻意找回什么的。
尽管这样漠视那段记忆,会使他忘记一些人,甚至辜负一些人。
虽然忘了在湖底时到底想起了什么,但那种莫名而来的心痛和窒息感却久久挥之不去,让不明所以的凌於有些烦躁。
心不在焉地煮好了姜汤,凌於自已喝完后,便给秦淞送去一碗。
“叩叩叩……”
凌於敲了好几下门也不见人来开,怕汤凉了,便直接推门而入。
把汤放在桌上,视线落在屏风处,屏风后传了阵阵水声,隐约可见一抹人影。
他竟然在殿下沐浴的时候闯进来了!
“何事?”
屏风那头传来沉静清冷的询问。
“天气凉,容易受寒,我给殿下煮了一些姜汤……那我就先……”退下了。凌於刚准备撤退,就被秦淞打断。
“我洗好了,帮我拿一下衣服。”
“哦……好……”
凌於木讷地拿起床上的衣物,向秦淞走去,也就看到了,屏风后的风景。
秦淞背对着凌於靠在浴桶边,细嫩白皙的肩胛骨格外好看,一条纤长洁白的玉璧散漫地搭在桶旁,长发如瀑,带着无尽柔美。
这时,秦淞转过头来,细眉微挑,被雾气氤氲的双眼慵懒却不失矜贵地凝视着他,薄唇轻启。
“愣着干什么,水快凉了。”
第十二章 刺杀
凌於被眼前的一幕刺激得耳根都红了。
秦淞就像个祸国殃民的妖精似的,那一回眸,眼角上挑,带着些许戏谑,但,更多的是凡人无法比拟的骄矜。
随着他转头看来,水滴顺着他白皙的颈脖流入清晰可见的锁骨,再往下,便是如白瓷一般的细腻皮肤,那副慵懒的神态,莫名十分勾人。
凌於咽了咽口水,等回过神来,顿时羞得不行,赶紧把衣服放在他身旁,便一句话也没说就跑出去了。
直到站在雪地里,凌於才感觉自已脸上的热气渐渐消退,混沌的脑子也逐渐清明起来。
他刚才,竟然觉得殿下的唇看起来格外诱人,特别想……
真是太胆大包天了!
但脑海中总也挥之不去那艳美的画面,就如魔怔了一般。
殿内,秦淞欣赏完凌於落荒而逃的背影,便悠闲地穿上衣服,趁着姜汤还未冷却一口饮尽。
幸运的是,两人的身体素质都不差,并没有染上风寒,第二天早早地就赶去了湖边。
一路上,两人保持着微妙的沉默,向来话多的凌於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一直保持缄默,偶尔与秦淞的眼神对视了一下,都会立刻惊慌地撇开,是连看一下都会脸红的程度。
秦淞就显得淡定多了,只悠闲自在的拿着一本书看,嘴角却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向来冷淡不染情绪的眸子也带着些许柔意,格外媚人。
凰河岸边,昨日凿过的地方都炸完了,大部分的冰都已经碎成了小块,安静的漂浮在水面上,虽然看起来效果很好,但这里只是凰河下游河段的很小一部分。
依都水监的汇报,最迟明天,河水就会泛滥,而上游的水库容水已经达到极致,不得不打开了,他们只有一天的时间了。
相比起他们,挖水渠的进度就快多了,他们在地图上找了一处荒地,将水渠往那个方向挖,还请来了当地熟悉道路的百姓为他们指路。
今天再接着挖一天的话,明天就可以发挥大作用了。
“安平县大部分的兵力都去挖水渠了,破冰就少了人手,但无论是从水渠那调人还是从别的县城调人都需要时间……”
凌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们对视了一眼,心中便有了一计。
……
于是,县令号召全城青壮年男子参与破冰。
这次凌於没再拦着秦淞,两个人也一起参与到凿冰的队伍中。
就这样,安平县倾尽全城之力,兵分两路,一队挖水渠,一队破冰,从巳时劳动到黄昏,中途只停歇了一次让大伙儿回去吃午饭,便又赶来继续动工,大家众志成城,虽然没人监督,却少有人会偷懒。
毕竟,堂堂太子殿下和定远将军都亲自动手了,他们哪有偷懒的道理。况且这本就是自家门前的事,为了家里的安危着想,所有人也都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河水提前暴涨了。
凌於是习武之人,感知力更敏锐一些,当感受到河道的暗流涌动时,凌於便立刻让所有人回城去了。
也多亏了百姓的援助,此时河里大部分的冰都被炸碎了,但是还有一部分没有破碎。
但这也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了,幸好的是,水渠已经大功告成,这样至少不会再泛滥了。
“殿下,我们也快回去吧。”
“好。”
凌於和秦淞两人留到了最后,查看了河水上涨的频率以后,默默估算了一下暴涨后的水位,才准备回去。
这一天可算累的够呛,两人脸上尽显疲惫,回城的路上,秦淞把头靠在凌於的肩上,闭着眼睛休息,凌於也微微靠着他的头小憩一会。
经过前一天建成的奇迹般的工程,河水没有再泛滥,而后续的破冰也就轻松多了,不过半日,凰河下游的冰冻河段便已疏通。
若不是河水逼的太紧,凌於还真没想到这件苦差事在短短三天之内就搞定了!
事已息,凌於和秦淞也要回京了,只是未料到,当他们的马车行至街道时,竟有无数百姓站在街边欢送。
没想到,原是一件苦差事,却为殿下赢得了民心。
凌於若有所思,发自内心地为秦淞感到高兴。
不过也有担忧,殿下刚被解禁,应当避其锋芒才是。
马车渐渐驶出城外,雪依然下的很大,马蹄印和车轱辘在雪地上留下悠远的痕迹。
回京的路上,凌於兴致很高。
因为,再过不久,就要到除夕啦!
“我还以为我们要在凰河边儿上过除夕了呢!那多凄凉啊,没想到!今天就回京了,能在家过除夕呢!”
秦淞对除夕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被凌於的热情感染,也有些期待。
但听到“家”的时候,秦淞的眸子不动声色的暗了暗,很细微的变化,凌於并没有发现。
“殿下,幸好你现在可以出宫了,每逢年前年后的这十来天,街上可热闹了,到时候我陪殿下去街上玩儿,如何?”
秦淞的眼睛亮了几分,轻笑。
“好。”
正在这时,凌於的笑容忽然收住,眼神透出几分凌厉和戾气,身体也紧绷起来,俨然是一副准备攻击的姿态。
同时,马车停了下来,数十个影卫也都进入戒备状态。
秦淞见他这样,也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冷了下来。
没想到,他都沦落至此,依然不被放过。
凌於握着匕首的手越来越紧,神色愈加凝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缓缓俯身凑近秦淞,轻声道。
“殿下,有刺客,很多,很强,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手,记住,保护好自已。”
秦淞感受到一个冰冷的器具递到了自已的手上。
那是一把匕首,透着森冷的寒光。
“我没叫你的时候,不要出来。”
马车外传来一阵喧嚣,影卫已经和他们打起来了。
凌於说完便不等秦淞开口,冲出马车拔剑与人厮杀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手笔,似乎是决心要秦淞的命,雇了那么多专门训练的暗卫来刺杀他们。
对方将近上百人,而他这里才十来个人,人数不占优势,且这批刺客的实力并不弱。
凌於很少有这样紧张的时候,他甚至不确定,他们今天能否活着回去。
但不管怎样,他都会全力护住秦淞。
秦淞在马车里注意着他们的情况,他原本也想出去,但又怕让凌於分心,便忍着煎熬待在马车里。
第十三章 幸好
一开始是凌於占上风,凌於带的影卫功夫还是不错的,但随着刺客源源不断地杀出来,影卫也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凌於倒是还好,他常常打持久战,但影卫的牺牲,便导致越来越多的刺客围攻凌於。
渐渐地,凌於也有些力不从心,身上渐渐挂了彩,秦淞终于忍不住了,一路杀到他身边,和他并肩作战。
“殿下!你……”凌於看见他有些气恼。
“我可以。”我也可以保护你。
秦淞的身手确实不错,自保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不觉间,遍地横尸,血液把雪地都染红了,凌於和秦淞身旁围着的刺客最多,一旁还有五六个影卫在打斗,而刺客还有三四十人。
差距悬殊,凌於身上的刀口子也越来越多,尽管他一心想要护住秦淞,还是让他受了伤,好在没伤到致命的地方。
直到杀尽最后一个刺客时,凌於身上已经受了不少的伤,腿上、胳膊上、背上、腰上,伤口的鲜血把衣袍浸红,洁白的雪飘洒在上面,也被红色浸漫,格外刺眼。
相比之下,秦淞算是受伤轻的,只是胳膊上和腿上被划了几刀。
见没有威胁了,凌於也算撑到了极限,浑身紧绷的弦登时一松,剑也从卸了力的手中摔落,眼前一黑,无力地朝前倒去。
见他倒下,秦淞呼吸一滞,心脏紧了紧,赶紧接住凌於,察觉到他尚有些许微弱的气息,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弯腰托住他的腿将他拦腰抱起。
雪地里,满地横尸,只剩他们两个还活着了。
从小营养不良的秦淞现在还小小的,要抱起比他还高大的凌於很是吃力,可那小小的身子却十分坚韧执着,抱着怀里的人,一步一步,走到马车上。
直到将凌於放下,秦淞终于绷不住眼里的泪水了。
到底,他也只是个孩子。
他只有凌於了。
“呜……凌於,你要活着,还有一会儿就到京城了,你别死……你答应了要陪我过除夕的……”
秦淞一边擦干眼泪一边拉过缰绳。
却猛然发现……
他不知该如何驾马。
无边无际的雪仍在稀稀疏疏地落着,这苍白又苍茫的大地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他,小小的少年愣住了。
他终究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前半生在青楼中最角落的房子里幽禁,后半生在东宫里幽禁。
他习惯了去见证别人拥有的许多美好,而自已却只能看着,什么也得不到,所以他习惯了漠视,习惯了降低自已的欲望,好像对什么也不在意,便卑微的守着自已那一亩三分地……
可是为什么,都已经卑微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会感到那么绝望的无助……
我果然很没用呢,母亲说得对。
秦淞如是想着,可是他现在有了牵挂,他想要凌於活着,他必须坚强。
在不懈的尝试和努力中,或许是老天垂怜,秦淞终于让马儿往城里走了。
一到城中,秦淞便立刻让人给凌於医治,自已的伤却半点没想起来,只是呆呆地守在凌於床前。
这一刻,他十分渴望变强。
至少,能够护着自已想守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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