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星送他出去,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总不能再过一道你们的手,沾上这种病可不好了。”
徐掌柜千恩万谢道:“哎,多谢小江老板体恤,南平路远,我也是有些日子没见江老板了,这次特地带了一批珍奇赔罪,不知能否见江老板一面……”
“徐掌柜。”江逐星叹气道:“我看你是经营南平多年的老人,总有功劳,所以才好心让你避开。爷本来就患眼疾,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来此,你们办事不力,让他受了惊扰,又无功而返,如今你连个缘由交待都给不出来,若是真见了他,以他的脾气,你自己掂量吧。”
徐掌柜立马站直了身子,与周围几个掌柜一交换眼神,立刻识趣道:“这……您所言甚是!多谢小江老板提点,还望您能帮我从中周旋两句……我一定查清此事,等过些日子亲自赴扬州赔罪!”
江逐星送走了徐掌柜,裴书锦才出来,又着急忙慌在伙房煎药,与江逐星一道端给那些人。
那些人许是听到了江逐星和徐掌柜在窗外的谈话,怕得不敢喝药,裴书锦无奈,自己端起来喝了一碗,把药留给他们,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这其中病情最重的就是那个假方丈,好像不仅是疟疾,还有些中毒的症状,两天了不见清醒,裴书锦将他单独搬到饭堂隔间,又额外煎了对症的药给他灌下去。
第26章
裴书锦的一番辛苦没有白费,也算是这些人命不该绝,服了药没几天就有了好转,裴书锦自己的腿伤还未愈,那几人就能正常吃饭坐卧了。
“人死不了就行。”江怀雪肩上的伤已结痂,裴书锦帮他拆掉细布,听闻那些人已经见好,吩咐江逐星道:“让他们收拾东西吧,这两日就该启程了。”
裴书锦心里也清楚,这趟出来快折腾一个月了,江怀雪看起来也没什么收获,如今他的伤已大好,也是时候返程了。
裴书锦最后给他们煎了一次药,又把药方留了下来,草草嘱咐了两句,便回房收拾东西了。
大家都在风风火火打包行李,没想到几个山匪竟然找了过来,永和将他们拦在门口,只见那行人居然跪了下去,为首的在门口喊道:“谢裴大夫救命之恩!他日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裴书锦走到门口,看他们面色还很虚弱,也叹气道:“我无需你们报答,只要日后你们不再为非作歹,便是最好的了。”
几人见裴书锦过来,竟弯腰给他磕了好几个头,为首的直言道:“我们虽是山匪,但也知仁义二字。出来闯荡时,便是揣着大当家“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教训。如今裴大夫要走,我们日后恐无报恩机会,便受了我们这一拜吧。恩公嘱咐我们的,我们必不敢忘,今后哪怕是沿街乞讨,也不再为非作歹。”
裴书锦也不知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但心中多少有些欣慰,回头看了江怀雪一眼,又道:“我还有一问,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和那向导和假方丈又有什么关系?”
江怀雪闻言也走到了近前,领头那人来回打量他们,思忖半天,才叹气道:“我们受人钱财,理应讲江湖道义,但是恩公有此一问,我们只能知无不言。”
“其实我们知道的也不多,大约也就是一个半月以前,有人在山下买卖消息的‘聚贤庄’找到我们,十棵金叶子让我们上山占了白云寺,等着扬州来的一队富商,只说先把人绑了,并没有交待之后怎么办,说时机到了会再联络。结果……被你们识破,莫说再也没收到那边的消息,差点连性命都不保。”
“至于那个向导和假方丈,其实我们也不认识,只是各司其职,那个向导估计是把你们安顿在白云寺便跑了,那个假方丈倒可能知道的多一点……”
江怀雪皱了皱眉,突然道:“你们都来这边了,那个假方丈呢?”
几人愣了片刻才道:“他不是已经昏迷不醒好几日了吗……”
江怀雪皱眉道:“永同,你过去看看。”
永同领命走了,江怀雪才继续问道:“你们之间既然并不认识,又是如何互相辨别身份呢?”
为首那人在腰间摸索了一阵,扯出一串铜钱,色泽泛黑,由六枚编织而成。
江怀雪接过来,略一摸索,问道:“是隆泰六年铸币?”
“这我们也不懂。”那人回道:“反正江湖规矩,在聚贤楼,哪怕大家为同一个人效力,也不能过问彼此来历,只需用一样信物辨别身份罢了。”
江怀雪还没来得及说话,永同就跑了过来急冲冲道:“爷!那和尚不见了!”
“什么?”江怀雪纳了闷:“不是说他昏迷了好几日吗?这么个大活人就消失了?”
永同拉了几人一起满院满山地找,最后还是无功而返,江逐星得知了,回来和江怀雪禀告:“我和永丰永定一直在北院门收拾马车,他不可能是从正门走的。现在想来,他或许是在装作昏迷,伺机逃走吧。”
裴书锦皱眉道:“他脉象微弱,不像是装的,我倒是一直怀疑他有中毒的症状……”
江怀雪思忖了片刻,摆手道:“不必在此耗费时间了,让他们尽快收拾行李,明日启程。”
“你们也快起身吧。”裴书锦道:“再过几日官府会派人来接管白云寺,等你们身体大好了,便赶紧下山谋些正经生路……”
裴书锦话还没说完,有一人突然道:“恩公若是不嫌弃,我们能追随您左右吗?我们兄弟几个,本都是无家可归之人,说实话,下山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恩公若是允许我们追随,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裴书锦苦笑道:“这倒并非是我嫌不嫌弃,只是我原本也是寄人篱下,自己有时都不知身往何处,遑论收留你们……”
“咳。”江怀雪突然拉了裴书锦一把,又向那几人郑重其事道:“你们若是真心改过,我倒是有一些差事可以交给你们,只要你们踏实做事,自然也不必担心生计。”
几人面面相觑,又抬头去看裴书锦,裴书锦有些意外,看江怀雪不像是开玩笑,这才嘱托道:“既然江老板肯不计前嫌,给你们改头换面的机会,你们也要好好珍惜。”
“谢过恩公!谢过江老板!”几人连忙拜倒叩谢。
“起来吧。”江怀雪招呼道:“等病好以后,会安排地方给你们落脚,以后替我做事,务必要低调,不可声张,晚些时候逐星会同你们仔细交待。”
等送走了众人,裴书锦回头问道:“你真的要他们做事?能信得过吗?”
江怀雪摇头笑道:“他们叫你一声‘恩公’,总归也算是段缘分吧。谁又一定能信得过呢?”
裴书锦想了一下,犹豫道:“你不是向来不会多管闲事,怎么也以德报怨给他们些正经营生呢?”
江怀雪摊手笑道:“大圣人,你既然都救了他们性命,好歹也要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我全当再帮你积些功德。”
裴书锦也不知他这话几分真几分假,也不想过问他究竟有何打算,听过便摆摆手,重新收拾起了东西。
第27章
裴书锦腿上的伤还没有好全,从武夷山回扬州时行程便放慢了不少,等到了扬州境内,刚好是七月十四,离中元节还有一天。
江怀雪从武夷山带了一抔土,要在中元节奉入父母的衣冠冢,全当寄托哀思。
马车刚走到城门口,江家便来了十几个人夹道相迎,江逐星来禀报时,江怀雪脸色并不好看,在车中呆坐了许久。
“爷”江逐星伸手扶他道:“回去一趟吧,府中祭礼还是要您主持的。”
江怀雪磨蹭了半天,裴书锦不明所以,也跟着扶他,顺便问道:“你不回蓬莱别院了?”
江怀雪点了点头,下车前嘱咐裴书锦:“我待会换车走,明日要去主持祭礼,之后会回江府一段时间。你先随逐星回蓬莱别院,好好养伤。”
裴书锦点了点头,送他下车,又不放心地嘱咐道:“……那你尽早回来,你的眼睛,不要再拖了。”
“好。”江怀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身由侍从搀扶上了另一辆装饰堂皇的马车。
裴书锦回了蓬莱别院,这一走月余,已经夏末的天气,蓬莱别院本就依山傍水,眼下暑气尽消,倒很是舒爽,裴书锦只觉得武夷山一行确是日夜疲惫,如今总算能静下心来。
毕竟是伤筋动骨,在蓬莱别院养了大半个月,他才能自己下地行走,或许是没了几个刺头,这次回来那几个大夫对他的态度有所缓解,甚至还来看望过他一次,还送了些跌打的膏药。只是他们言辞间难免好奇江怀雪去武夷山做了什么,尤其是总让杜仲旁敲侧击来问,裴书锦不愿多说,只说自己还没上山就受了伤,一直寄在禅院养伤,确实不知道江怀雪具体都做了什么。
江怀雪太久没回来,有几个家离得近的大夫打了招呼抽空回家探亲了,江逐星还问过裴书锦要不要回去,裴书锦想了想,他回家可有可无,实在没必要跑这一趟。
他们去武夷山这一个月,别院里几个大夫闲来也做了一件正经事,他们中有一个叫徐康的大夫,出自药材古法炮制世家,于药材炙烤发酵提净上技艺高超,为了精制药材,他们特地让江家布置了一处炼药房,但由于火灶蒸炉过多,以防走水,所以药房就安排在了离蓬莱别院五里之外的空地上。
裴书锦对药材炮制上所学不多,所以很感兴趣,伤一大好,就去炼药房打下手,他们近来在炮制决明子,这是清肝明目的一味药,但其凉性也会致脾胃虚寒,经过徐家四十多道工艺炮制,决明子凉性大减,药性也得以更好发挥。
这些年来市面上药材本就良莠不齐,若真是这样费尽心力繁琐炮制,一副药便也能抵市面上三副药的效力,而且毒性大减,对身体的损伤也会少很多,但也就是江怀雪这样的家世,为了看病不惜从炼药开始,就差从种药开始了。
八月中旬的时候,徐康和杜仲也赶着中秋节回家探亲了,就剩下裴书锦和许渐清两人,恰好一批药到了入箱蒸制的时候,徐康就交给了他们。
裴书锦起了个大早,天刚亮就赶过来,把昨天炒炙后的药材翻了一遍,又开始给蒸箱点火预热,正忙着许渐清推门而入,步履匆匆,带了一身的湿气。
冤家宜解不宜结,裴书锦也不愿与他争锋相对,往外看了一眼,没话找话道:“下雨了?”
“嗯。”许渐清不太自然地应了一声,将湿了的外衣脱下来,在角落找了个用不上的蒸炉将衣服搭在上头烘,之后也默不作声跟着裴书锦一起将药材入箱蒸制。
两人忙活了大半天,饭都没顾上吃,才赶在天黑前把药材都蒸好出炉,接下来要把几炉药材摊好自行晒干,许渐清看了看外头的天气,皱眉道:“今天晚了,天气也不好,先入库吧,等天放晴了再拿出来晒干。”
裴书锦也只能应声,两人将几箩筐的药材放在隔壁库房里通风储藏,又折腾了一会儿,许渐清又道:“快走吧,我看这雨要下大了,夜路更难走了。”
“好。”裴书锦洗净了手,又找出油纸伞,同许渐清一道走了。
快到蓬莱别院时,雨突然就下大了,像是泼水似的滂沱倾泻,一把小伞根本遮不住,两人被浇得一身狼狈,好不容易到了门口,迎出来两个守卫,给他们拿了巾帕和斗笠,关切道:“赶紧进去吧,小裴大夫,刚刚二爷还问您呢。”
裴书锦擦着脸上雨水,领情道:“劳小江老板惦记了,没想到这雨突然就下大了……”
“糟了。”许渐清正擦着雨水,突然反应过来:“蒸炉的火忘灭了。”
“什么?”裴书锦疑惑道:“药材出炉的时候我就灭过了啊。”
“不是。”许渐清皱眉道:“那个库房边儿上没用的蒸炉,我点上烤衣服了,走的时候忘了灭……”
裴书锦愣了一下,立马披上斗笠,和门口守卫借了蓑衣,边穿边道:“我这就回去看看。”
许渐清拉住他:“这么大雨,别去了!我倒的水不少,一时应该烧不干,等雨停了再……”
“这不成。”裴书锦挣开道:“这雨不像是一时半刻能停的,万一烧裂了炉子,着了火可怎么办。”
“裴书锦!”
裴书锦不由分说就冒雨跑了出去,许渐清喊他,又跟着追了两步,被滂沱大雨截了回来。
第28章
裴书锦又冒雨跑了五里路,哪怕穿了蓑衣,等到了药房时整个人都已经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了,他顾不得许多,循着依稀火光赶紧去添水,果不其然,那炉子里的水已经烧得差不多,蒸箱里不住发出噼啪声。
添上了水,他这才放心,坐下来喘了口气,看看外面风雨交加,他在屋里点上蜡烛,也把湿衣服放到蒸炉上烤干,打算在这里将就一晚。
正在炉边取暖,突然外面有人敲门,裴书锦惊了一下,这么大的雨,难道许渐清也跟过来了?
他连忙去开门,门一打开,竟然是江逐星,裴书锦将他的马安顿在屋外的空药棚,把江逐星拉进来,递给他一块帕子,关切道:“江大哥,这么大雨,你过来干什么……”
“听说你冒雨过来灭火,我怕出事,赶来看看。”江逐星草草擦了把脸,把斗笠一摘,也寻了个地方坐下。
“过这边来坐,把衣服脱下来烤烤。”
裴书锦和江逐星围着炉子取暖,江逐星看了一圈,问道:“这里有药吧?喝点姜汤吧,小心伤寒。”
“好……”话音刚落,裴书锦应声就打了个喷嚏,赶忙去库房翻出一些干姜,江逐星过来看了看,接过来道:“这个简单,我去熬吧,你腿伤刚好,去炉边歇会儿吧。”
江逐星动作倒是麻利,很快熬好了姜汤,姜片放了不少,熬出来色泽浓重,两人坐在炉边,一人捧着一碗,裴书锦闻了闻,叹气道:“这姜真是辛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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