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青犹犹豫豫地看白泽,白泽朝她笑着点头,她才跟在夜泽身后步入山林。
直到地漾剑的气息完全消失不见,魇停才骤然脱力,倒在地上剧烈喘息。
白泽蹲下来,一把将魇停打横抱在怀里。
山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快点儿回来啊,九尾狐的腿给你留一条。来晚了就全被三青吃了。”
白泽笑了下,魇停还没看清那个令他头晕目眩的笑容,就感觉身子一晃,眼前光景疾速变换,再睁眼就看到身边鬼魅结群,阴风入体。
俨然到了鬼界。
到底是天魔之躯,离了昆仑便开始自愈,虽然已经可以行走,但白泽没有要放下他,魇停也就缩在对方怀里,甚至将高大的身架缩回少年模样。
白泽对此熟视无睹,步履从容穿梭在阴森幽寒的鬼域,路过的鬼魅未曾投来一眼,仿佛看不见他们。
半柱香过去,终于有个玉冠蟒袍的男子匆匆赶来,看模样修为应当是这地府里管事儿的,他先是拜了拜白泽,随后委婉陈述了一番将天魔留在此地有多不妥。
“此间遍布恶鬼,汇聚六界怨憎,若是留他在此得了滋益,难免长其威风,假以时日,我终制服不住,仙尊何不令觅良处?”
白泽淡淡道:“鬼君无虑,我既带他来此自有道理。”
说罢,一点寒芒乍现,折光剑迅如雷电破开昏暗幽冥,直插地底!
沉寂千万年的地府忽地开始剧烈震颤,忘川河面掀起惊涛骇浪,鬼哭声此起彼伏,鬼君焦头烂额,唤来人稳住场面,自己匆忙跟着白泽沉入一层又一层地底。
原以为到十八层地狱便到了底,没曾想白泽竟是用折光剑硬生生辟开了第十九层。
“这一层,就叫无间炼狱。”白泽放下魇停,随后掐诀结印,引来黄泉水布下天罗阵,他眉目冷肃,剑指抵在眉心,逼出了两滴精血。
一滴血没入忘川水,原本浓稠腥臭的血水顷刻之间清澈无比,水面微波晃荡,另一滴血射向魇停眉心,一道接一道封印咒文浮现在那张苍白的脸上,白泽拔下一根发丝,一端缠住魇停左脚腕时立刻化为月白锁链,另一端哗哗游入忘川海里。
魇停低头,先是抬脚晃了晃,锁链便哗啦哗啦地响。
他又抬头看向白泽,白泽也垂眼看着他,轻声道:“从今往后,你便在此处清修。”
魇停张了张嘴,眼里有些茫然:“你要把我丢掉吗?”
白泽薄唇微抿,叹道:“夜泽所言非虚,我不忍杀你,却也无法将你时刻约束在侧,还是留在这里妥帖。”
大概是血印下得太重,魇停听到白泽说话,神智开始发昏,连眼前事物都模糊起来。
突然,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淌了下来,他的视野骤然清明,看到白泽有些错愕的脸。
魇停愣愣地抬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摸到了湿润的水痕。
……他竟然是有眼泪的。
鬼君已经被震在了原地毫无反应。
白泽手抬起又停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颇为无措地在半空握成拳,无奈叹气:“……哭什么呢……”
魇停再怎么压制,声音还是哽咽的:“我明明什么都照你说的做了,你怎么还是这样啊……与其一辈子关着我,不如让那个人一剑杀了我!”
白泽扶额:“我没想关你一辈子,你在这里静心修行,等魔性祛除,我就来接你出去。”
魇停猛地抬眼:“当真?”
白泽点头:“自然。我若只是想关押你,丢你进弱水你一样出不来,何必耗费精血折腾这一遭。”
魇停沉默片刻:“那你会来看我吗?”
白泽又一点头:“只要你真心悔过向善,万年便可出去此地。”
魇停怔了片刻,急忙问道:“万年?你能来看我几次?”
白泽不知他为何执著于此,沉吟片刻,右手从虚空里抓出一把卷轴。
“此物名为白泽图,内有万物,世事变迁皆载其中。我交给你,你闲暇无趣时拿来翻看解闷,待到日后出去此地,也不会一无所知。”
魇停接过来揣在怀里,又问:“你能来看我几次?”
白泽注视他片刻,抬手在魇停头顶揉了一把,莞尔道:“该相见时自相见。”
“这里太黑了,没有光。”魇停看着白衣白发的眼前人,喃喃道。
白泽沉吟片刻,再度召来折光剑,心念一动,折光变大百倍斜斜插入忘川海,人间清辉顿时遍洒地狱。
“莫要辜负我这一番良苦用心。”白泽叮嘱完,身体逐渐虚化,魇停伸手去抓,只握住了遗留的一阵风。
无间炼狱只剩下了魇停一人。
这里无有日月交替,不知岁月几何,魇停修炼之余时常盯着十九层入口发呆,期望能看到熟悉的身影。
可是白泽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魇停宽慰自己,白泽最爱管人间闲事,在哪里绊住了脚也未可知,他不会不管他的。
何况折光剑还在,这是白泽的本命法器,剑在人在。
魇停这样想,依偎着冰冷的剑身度过漫长光阴,一次又一次幻想白泽来见他,将他从剑上唤醒。
后来,剑碎了。
听闻裔神浩劫来临,六界震荡苍生垂危,旷世大战中昆仑洪荒神归墟,神兽白泽殉主。
魇停跪在忘川海中,看着掌心最后一块折光剑的碎片化为齑粉。
最后一抹微光熄灭了。
魇停闭眼,他紧紧抱着白泽图,放任自己被冰凉海水吞没。
无间炼狱陷入永恒的死寂,一切的生息都消匿无踪,海面平滑如镜。
如此灰暗,无人记得光照亮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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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几句:这个CP成不了的原因很多,出身不同立场不同价值观不同性取向不同什么都不同,白泽和魇停是不对等的,最要命的是魇停一时半会儿够不上白泽的高度,而白泽本就心有所属,也不会纡尊降贵将就他,三分怜悯已经是极限了。
对魇停而言白泽是独一无二的,但对白泽而言,魇停不过是他救过的数以万计的生灵中的一个,除了是头天魔外没什么特别的,毕竟他也曾渡化过其他恶种。
说到底是一出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的戏。
第106章 言之无物
冰凉海水翻涌着将他淹没,封净的视线愈发模糊,即将溺毙的时刻,恍惚间看到一张焦急的面孔。
“封净,别睡!”
熟悉的声音混在水波里不太真切,封净努力睁大眼,原来是宋怀然朝自己伸手。
他拼尽全力抬臂握住,刹那间波涛退散,漫天风雪呼啸而来,他猝不及防呛进去一大口冷气,登时弓起腰咳嗽得撕心裂肺。
入目是漫山遍野的冷白,不知是在哪片冰天雪地里。宋怀然握着他一只手,另一只手在他后背轻柔拍打,声音无不关切:“还好吗?”
熟悉的灵气经由脊背灌入躯体,周遭的严寒瞬间被隔绝得干干净净,封净缓过劲,抬头就看到面前的【宋怀然】一头长发。
他蓦然惊醒,猛地甩开刚刚还紧紧握住的手。
什么宋怀然,分明就是宋爻。
……怎么能做到连气息都如此一致。
宋爻被他一把推开,猝不及防退了好几步,看到封净形于色的厌恶排斥,愣了一下。
“你为什么……”宋爻的喉结微滚,看过来的眼神极为受伤,“你何必这样对我?”
“因为老子最恨盗版,”封净冷笑,朝宋爻竖起中指,“傻X玩意儿,离老子远点儿。”
说话间胸口有些钝痛,封净皱眉,掌根抵上去用力揉了揉,是被什么东西硌到,于是勾住脖子上的细链,将木牌从里衣扯了出来。
宋爻的眼睛立刻眯起。他猛地上前几步,不顾封净挣扎牢牢抓住他:“别动。”
封净受制于人窝火至极,正欲抬脚开踹,宋爻手滑过他的木牌吊坠,随即响起一声轻微的“咔哒”。
踢出的脚踹了个空,宋爻已经松开了他。封净立刻抓住自己的吊坠,摸到一处细微的凹陷。
……宋爻把宋怀然镶嵌在上面的那一块玉石扣走了。
“没人教过你不是你的东西别动么,”封净面沉如水,“还来。”
宋爻莞尔,用近乎包容的目光看着封净摇头:“可这是我的东西。”
封净刚要骂他放屁,结果看到宋爻抬手,将那段玉骨放在自己明显短了一截的左手小指上,瞬间莹光闪烁,残缺的左掌复原如初。
他愣在原地,宋爻五指收拢又张开,向封净靠近:“这是我的骨头,宋怀然才是偷东西的贼,你却向着他。”
“嘴巴放干净点儿,”封净厌恶地说,“那明明是宋怀然的骨头——站住。”
宋爻停下脚步,目光灼灼:“所以,你更没有理由排斥我了。他有血肉我有骨,谁都不是完整的宋怀然,但谁都是宋怀然。”
封净感觉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别发颠了傻x,披张人皮就能装人了么?当心画虎不成反类犬。”
“你怎么敢断定披人皮的是我还是宋怀然呢?”宋爻幽幽道。
没等封净辩驳,宋爻继续道:“宋怀然是谁?他是那个二十五年前被挑选来与你替换命格的孩子。三岁那年,夜泽嫌宋怀然根骨平庸,把他的所有骨头都抽了出来,师姐将我埋在栖灵地。知道宋怀然为什么看起来像个正人君子吗,因为这二十二年来他修行每每遇到魔障都是转嫁于我,所以才能虚极静笃。万物负阴抱阳,日月皆成倒影,无论哪片影子,都是‘宋怀然’。”
对方慢条斯理说完,封净抿了抿唇,并不愿就这个忒休斯的真假之船与宋爻展开辩论,只捡刚才话里的漏洞道:“月有日辉,月借其辉。会发光的只有太阳,你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所以怨恨难平生出灵智——”
“你又错了,”宋爻勾起嘴角,温柔目光里透出几分狡黠,“宋怀然这辈子没怨恨过什么,即便因为与你换了命受尽修炼苦楚,他也从没恨过你。”
封净哑然。
宋爻娓娓道:“不仅不恨你,而且惦记了你十年。擒龙山初遇,宋怀然就很喜欢你。只是他不知道,直到打破规矩只为了让你看一眼衔锦花海,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宋怀然是要成仙的人,他的大道未成,怎么能爱你呢?所以他开始斩三尸,他把对你的感情,都转嫁到了我这里。可我这么爱你,又怎么甘心一直被埋在地底看不见你?所以我活了,而且站在了你的面前。”
封净越听越觉得离谱,出于某种本能立马否认自己最不愿意听到的东西:“放屁,他为什么不能爱我?何况我们明明——”
“你想说你们双修过了是么?”宋爻笑得越发有深意,“因为他只是把情感转移了,却没狠得下心切断联系。正因如此,我和他的一切都是共通的……你是不是感觉没确定关系前他对你忽冷忽热,就是这个原因。”
封净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沉下去,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随意被宋爻牵着鼻子走,可情感上却不由自主回忆起了宋爻所说的点点滴滴,开始后背发凉。
……为什么说得那么准。
他的动摇被尽收眼底,宋爻慢慢靠近他,一只手搭在了封净肩上:“没关系,现在有我了,我是全心全意爱你的……”
柔.软.湿.润的触感从耳廓传来,封净瞬间回神,猛地推开想进一步亲吻自己的宋爻。
可宋爻像被惹恼了般,更用力地抱了回去。封净的灵脉被封了,光靠蛮力根本撼动不了宋爻。
“你踏马的——滚!”纠缠间封净栽倒在雪地,怒不可遏抬脚踹人。
宋爻轻易抬臂挡开,顺势握住封净小腿,一边拉.开.一边俯下身道:“你不是一直想跟我做这种事?怎么又不让我碰了?”
封净穿的衣服并不厚重,宋爻的手灵.巧.伸进了衣襟,冰冷的指腹简直让封净恶心得头皮发麻。
“草你大爷!”他一个肘击狠狠打在宋爻下巴,趁对方吃痛之际补了一脚才把人从自己身上踢开。
“再发癫弄死你。”封净恶狠狠道。
宋爻紧紧抿着唇,松开后唇角溢出道血迹,他抬手擦掉,很疲倦地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固执。”
“老子还想问你。”
看到他流血封净其实有点惊讶,这张脸让他本能想起宋怀然的凝血障碍,但这个毛病好像面前这人并没“继承”到,宋爻只擦了一下,就再没有多余的血冒出。
“有意思吗,啊?”封净目光不善,“你说得冠冕堂皇,刚刚是想干什么?”
宋爻莞尔:“你啊。”
封净被他理所应当的语气说得七窍生烟,要不是打不过恨不得冲上去一拳干.死.他。
他甚至被气笑了:“你他妈还说你是宋怀然,你觉得宋怀然能说出这种话?”
宋爻挑眉,表情变得意味深长:“宋怀然道貌岸然,装得好罢了。你以为他不想干.你么?你知道他看了郑岩玺对你的幻想之后都做了些什么梦吗?你觉得你能比我更了解宋怀然?
“真要说不一样,那也是他衣冠禽兽,我表里如一。”
虽然知道宋爻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但封净听了面上还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强烈的冲动竟然是回去片场揍郑岩玺那老狗日的一顿。
他深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又是冷漠脸:“别放屁了,宋怀然说过他修炼的功法不能破..身。”
“你还真信了,宋怀然没跟你睡分明是因为——”
话到半截突然掐断,宋爻脸上那点隐晦的鄙夷全数褪去,长眉遽然紧缩,像是遇到什么匪夷所思的难题。
封净只当他在搞鬼,但是紧接着看到宋爻松开环抱胸前的左手,抬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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