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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柔声道：“我来陪你啊，我不是说过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三青啊了一声，她看着白泽，突然落下泪来。
“对不起，我没听你的。”她将头埋进白泽怀里，眷恋地蹭了蹭，“我舍不得，其实我觉得这样是错的，可我舍不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难受……”
声音越来越微弱，白泽垂眼，泪珠突兀淌落。他用力抱着三青，低头去蹭她的鬓角：“没关系，都过去了。”
三青呢喃道：“是啊，都过去了……”
山还是那片山，仿佛间又回到自己未化形前逍遥自在的时光。累了栖息在白泽松软暖和的绒毛里，可以安心地睡一觉。
睫羽轻颤，她在最熟悉的怀抱里安然合上了眼。
白泽紧搂三青，他的眼里空无一物，只有清泪安静淌落。在怀中身躯消散到一半时，白泽毫无眷恋地毁掉了真灵。
两道灵流交融着消弭于那方天地，镜花水月开始崩塌，失了白泽控制，那处亘古气息竟汹涌着席卷了整座昆仑。
洪荒神的残念占据一切，天上的雷云几近压顶，第二道天罚带着绞杀一切的意志轰然劈下。夜泽垂落的双手攥拳又松开，他疲倦地闭上眼，在雷电落到身上的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惊雷砸穿地面，瞬间撕裂了整片山头，碎裂的山石巨木如同洪流奔涌而至，封净清晰感受到脚下的土地在坍塌，他立刻攥紧了宋怀然的手，本是想拉着他往另一座山头逃命，可宋怀然只是朝宋爻看了一眼，同时间宋爻扯下束发的长绫，绸带疾速抽长，一端裹住三人，另一端缠在一块巨石上，借力猛拽，将他们送到了高峰。
长绫甫一抽离，宋怀然的身子便晃了晃，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老宋！”封净忙跟着跪下去扶他，焦急地捧过宋怀然的脸，发现对方面色泛着极度变态的苍白，“你怎么了？”
宋怀然抓着封净的手摇摇头，似乎要说什么，可脸色猛地一变，张嘴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血溅了几滴在下巴上，封净竟有种被灼烫到的错觉，他整个人抖得跟秋日里被风刮的枯叶般，忙不迭托住宋怀然的下巴，慌乱无助地去擦那仍在不断流淌的血：“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宋怀然！”
宋爻站在一旁目光晦暗不明，他眺望环视四周，雪域林海隐约有了消匿之势，这片古老神秘的仙境又要沉寂于虚无。
身体里的灵气却奇异地开始复元，宋爻目露诧异，掐指测算，此番异动竟是由于当年白泽送走魇停后，在昆仑玉山外围布下了能抵抗“昆仑不容垢”这一天地法则的阵法，而方才昆仑神的残念扫荡之下，竟阴差阳错将此阵法颠倒了阴阳。
不容污秽，变成了不容明净。
……现如今留在此地的只剩三人，他由恶欲诞生，封净还未参悟羽化，只有宋怀然——
半步登仙，胸怀大义，正气凛然。
比之天河源泉都要干净。
宋爻勾唇，生出一种隐秘的快意——
看来用不到他出手，就当前情况，宋怀然出不去昆仑了。
第110章 归处亦同
封净万万想不到刚和宋怀然重逢就又陷入这等生死境地，他能感觉到宋爻此前对自己下的禁锢消失，体内灵力回复了一点，他并未学过怎么用这种方式来救人，只凭着直觉将灵流运转到掌心，又逼到体外，试图渡一些过去缓解宋怀然此刻的痛苦。
由于不得要领，运出来的灵力折损十之七八，只有极少数进到了宋怀然体内，收效甚微，仅仅是减缓了他失血的速度，在其他方面并无助益。
而在天地法则的作用之下，短短几分钟里宋怀然就呈现出了濒死之态，他被封净抱在怀里，已经完全没了意识。
宋爻冷眼旁观，本来是想等宋怀然彻底咽气后才带封净离开，但昆仑遁入虚无的速度比预料中要快，连绵山岳如同斑驳的古老壁画片片脱落，浓如点墨的黑暗眨眼就要蔓延到他们所在的这一片山头。
……宋爻的眼底闪过挣扎。
不亲眼见到宋怀然咽气他实在放不下心，夜泽为人心思诡谲难测，决计不会放任几千年心血毁于一旦，方才离去前竟不带走宋怀然与封净，其中必定另有算计。
他的心念一瞬间百转千回，睨着宋怀然，一弹指射去一道足以令其伤筋动骨的灵刃——
封净全心全意扑在怎么唤醒宋怀然上，并未曾注意到这一暗招。那道灵流击在宋怀然左臂上，竟如水滴入海，无比丝滑地融入宋怀然体内，甚至连宋怀然脸上灰白的死气都驱散了几分。
同一时刻，宋爻感受到体内灵力明显削弱，脸色登时晦暗无比。
——这地方实在诡异，他与宋怀然早已是独立个体，本该水火不容，却在昆仑内诸多法则的作用下变成了此消彼长的关系。
等不及昆仑耗死宋怀然，也没法出手“送”其一程。眼见虚无开始吞噬这座山峰，宋爻不再犹豫，伸手抓住了封净。
“跟我走。”宋爻言简意赅。
他力气极大，封净被从地上扯了起来，原本枕在自己大腿的宋怀然没了支撑，翻了半圈砸在地面。封净听到嘭的那声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而宋怀然即便如此，双目依旧紧闭。
“你他妈的放开老子！”封净怒不可遏，连踢带打挣脱宋爻束缚，刚要扑向宋怀然却又被宋爻从后面抱住。
“没用的！”宋爻死死箍着封净的腰，吼道，“你看清楚，这里是昆仑！夜泽背叛了昆仑，而宋怀然是夜泽亲传弟子，夜泽逃了，天要把这笔账算在宋怀然头上，他出不去了！”
封净暴怒：“放你妈的屁！冤有头债有主，宋怀然这辈子除了你没造过孽，雷要劈也该先劈你这个畜生！放开！”
见封净油盐不进，宋爻打算故技重施先制服对方，可手刚伸向封净后颈就被对方觉察——封净显然不是会在一个坑里摔两次的人，立刻肘击回身，将宋爻还没来得及出手的招式挡了回去。
少年时期打过的架和在拳击馆消磨的时光终于派上了用场，他的拳脚功夫并不弱，而宋爻灵力本就只恢复了不到三成，何况还让宋怀然匀走了些。面对盛怒之下毫不留手的封净，宋爻又舍不得下重手，以至于节节败退，甚至被封净一拳揍翻在地。
眼见封净又奔向宋怀然，宋爻心里嫉妒又酸楚：凭什么好的都是宋怀然的，而辛酸却要他来背负？！
剥皮剔骨的痛是他捱的， 经年修行的苦是他熬的，那年上元节出生的孩子数以万计，为什么偏偏是他被选中！为什么偏偏是他来承担一切！
而在接受命运以后，又为何要告诉他还有一个封净存在！
宋爻的后槽牙磨得喀喀响，眼底爬满血丝，几乎是悲怆地吼道：“封净！！”
这一声撕心裂肺，封净的脚步不受控制地顿了顿，就这么一两秒的迟疑，宋爻已经又扑了上来。
“我爱你啊封净！”宋爻死死扣住封净的肩，将他掰过来，哽咽道，“为什么你眼里只有宋怀然？他们都在算计你，天底下谁能比我爱你纯粹！”
剖白间已是泪流满面，封净看着这张无比熟悉的脸挂上泪痕，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他很快回过了神，握着宋爻手腕将他拉开。
“你要真像说的那么纯粹，又怎么会利用我帮魇停开启昆仑？”封净看着那双蓄了水汽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就算宋怀然骗我我也认，至于你——算了吧。”
宋爻心如刀绞，看着封净松开他又要去找宋怀然，嫉妒和悲凉都达到极点。
“……他出不去了。”宋爻哑声道，“他一定会死在这里。就算这样，你也要陪着他？”
封净跪下去小心抱起宋怀然的头，仔细检查有无磕伤。他本想把人搂在怀里，可抱到一半发现抱不动，再细看发觉宋怀然裸露出来的手掌已经有一部分陷入大地，像陷入沼泽的生灵，逐渐被这片古老的山岳吞没。
封净试图去拔，却无法撼动分毫。
皮肉与山石的边际已经模糊，宋怀然的身体也越发僵硬，似乎已经与这座山峰融为一体。
看着虚无即将吞没到跟前，封净心底涌出莫大的疲惫和无奈。那一刻脑海里闪过很多人和事，自己短暂的人生算不上辉煌，但也没蹉跎岁月，去过很多地方，看过不少风景，有过几个朋友。
还遇到了一个很喜欢的人。
他垂眼看着宋怀然，心底深处萦绕的些许惶恐开始淡化，被另一种决心意志取代。
“当然。”封净低头吻上宋怀然冰凉的、毫无生气的唇瓣，目光温和坚定，“我爱他，陪着他死又有何不可。”
宋爻颤抖着闭上眼。须臾，他抬手，用尽所有灵力开僻了一条通道。
封净只偏头看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哪怕这家伙出去以后兴风作浪，他也管不了了。
只是出乎意料的，宋爻竟然走到他身边。
“你当真不愿跟我走吗？”宋爻哑声道。
封净扯了扯嘴角：“你何必问。”
一只手摸索着把住他的下巴，封净感觉宋爻抖得厉害，别过脸，却没能挣脱。
“你总觉得我居心叵测，”宋爻微微附身，垂眸凝望封净，嘴角挂着一抹惨淡的笑，“可我心里想的，无非一个你罢了。”
封净沉默不语，面色淡漠如初，并未动容。
宋爻收回手，喃喃道：“你会被宋怀然害死的……世上不会有人比我爱你了。”
封净眉心一跳，看到宋爻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认命般的笑。
他右手比着剑指抚过眉心，天地间的生灵气息随即少了一道。
封净的脸上流出错愕，他的瞳孔微缩，睁大的眸底倒映出宋爻飞速消融的身形——他抹去了自己的意志，于是肉身化为几道斑斓灵流，涌入宋怀然胸口。
人消失了，只有一根根小小的骸骨噼里啪啦落下，凌乱无序地堆积在地。
那颗明显是小孩子的头骨咕噜咕噜滚了一截，停在了封净腿边。
力道很轻，可封净却觉得心脏砸下一记重锤，痛到脊背都忍不住蜷缩。
他想触碰那颗头骨，手刚伸出去就被另一只手拉住。
“走！”宋怀然不知何时苏醒的，他用力拽着封净起身，看着已经蔓延到三米外的虚无，拉着封净跳入宋爻留下的通道。
穿越这样的空间通道总会给人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闭上眼会好受很多。封净虽然知道，但进去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回头——那颗头骨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封净和那双空洞眼眶对视不过一瞬，所有的一切就被彻底湮没在虚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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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宋爻设定不是这样的，斟酌了一下，删去了很多情节。
第111章 一枕槐安，星离雨散
昆仑沉寂，空间通道却开始震颤，宋爻的力量显然不够搭建起一条回不妄山的路，眼看四壁开始坍塌，宋怀然当机立断，剑指划出一道裂缝，带着封净跳出其中。
乍见天光，封净本能抬手挡在眼前，适应过来时，脚底也踩到了实地。
他放下手，入目群山万壑，松翠成波，他与宋怀然站的是片高耸悬崖，下方云雾缭绕，幽深不见底。
此刻红日初升，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封净感觉骨髓里寒意都被驱散开，近日种种恍如隔世，清风拂面，他只觉得世间纷扰不过如此。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求生不生，求得不得。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那一刻封净清晰感觉到身体里发生的变化，他闭上眼，看到的景物却更加细腻明晰。
日升月落，沧海变迁，万物的诞生与消亡都在顷刻间上演。封净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漆墨般的眸子闪过一道微弱金光。
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随着身后响起的一道压抑咳嗽戛然而止，封净猛地从神游天外的状态里回过神，转身看到宋怀然倚坐在一块青石上，脸色苍白虚弱，指腹间挟着一粒药丸，正往口中送。
封净匆忙过去，扶着宋怀然给他顺气。
“没事。”宋怀然笑了下，目光温和里带了几分歉意，“抱歉，没忍住，耽误你参悟了。”
参悟。
成仙都是要参悟的。
封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进到那个状态里的，脱离出来也不觉得可惜，闻言也只是摇了摇头。
宋怀然服了丹药止住脏腑伤势，脸色终于和缓许多。
他目光眺望远方，似乎在思忖什么。
封净犹豫了会儿，还是问出疑惑：“为什么宋爻……你就能恢复了呢？”
宋怀然的眼睫抖了一下，轻声道：“白泽为让魇停能在昆仑行走，在外围布了阵法，能抵消其中‘不容垢’这一天地法则。先前白泽开启的镜花水月，那是昆仑核心玉山、洪荒神的居所，气息外溢颠倒了白泽的阵法，‘不容垢’成了‘不容净’，我……”
说到这里，宋怀然突然停顿，抬头看向封净：“宋爻给你讲了他的来历，对吗？”
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涌上来，封净垂眸看着宋怀然：“他说的是真的吗？”
宋怀然反问：“你信多少？”
显然，他是清楚宋爻都讲了些什么的。
封净道：“我信你说的。”
宋怀然的唇角极轻地勾了勾，随即继续道：“……宋爻确实是我的凡骨和恶欲所化。正因如此，昆仑‘不容明净’这一法则才足以将我杀死——但是宋爻抹去了他的意识，被我斩除的那些又回到了我的身上，昆仑的天地法则也就失了效。”
封净哦一声。
虽然宋怀然这么解释了，但封净感觉那些东西回到他身上也并没给他带来丝毫影响。
宋怀然还是那个宋怀然，除了看着有点虚弱，连气息都没有改变半分。
两人之间突然陷入沉默，像是无话可说。
良久，宋怀然突然开口：“你参悟，是因为宋爻？你是不是……舍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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