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晓月正要去泡茶,赵天泽便追着她一起走。站在吧台前,石晓月冲冲杯子,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管他那么多屁事,他说不用就不用呗。”
“可是良哥几乎天天都来看,怪怪的啊。他是不是嫌工时长,又顾及到预算所以不说啊。”赵天泽说出自己的猜测。
“拉倒吧。”石晓月露出鄙夷的笑容,“他要是嫌弃,会马上指着采购的鼻尖让他们想办法这周完工。”
赵天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施工的男孩子走出来,拿出水壶接水,转身的一瞬,被石晓月一把抓住。
“唉,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孩一愣,脸刷的一下红了:“林森。”
石晓月兴奋地接着问:“你老家有没有个哥哥什么的?”
林森轻轻推开他的手:“没有,家里就我一个。”
“我去干活了,你们忙。”他快步走了。
石晓月追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害羞起来就更像了。”
赵天泽又困惑起来,半是吃瓜半是求助:”晓月姐姐......“
石晓月拍拍他的肩头:“你放心好了,就算这里施工一年,咱们邹总都不会放一个屁的。”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良哥,在看他白月光呢。”
周五,赵天泽一大早在工位上检查领导的日程。今天会不多,最晚的一个开到六点结束,顺利的话今晚不用加班了,赵天泽在心里窃喜。
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的日程中多了一场面试。人事总监再三叮嘱过赵天泽,这三个人是按照副总要求去找的,给猎头花了不少钱。学历、语言、工作经验都很优秀,面试他得好好安排。
三份简历打印好放在办公桌上,十点钟,人事发来消息说人已经在茶水间等着了。赵天泽敲开门,邹良正在看简历。他们一起去往会议室,和往常一样邹良还是停在了那里。
漆已经刷完了,林森蹲在地上处理边角,他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抓起杯子往水吧台走。三个穿着正式的男人正在一旁说笑。
穿蓝衬衫的男人话最多,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正好撞到林森。
“你搞什么?不看路啊。”他率先发难,嫌弃地扯扯袖口。
林森有些紧张:“不好意思。”他抽出吧台上的纸巾伸手过去,“我给你擦擦。”
“哎呀你!”蓝衬衫一把夺过纸巾。“别碰我,脏死了。”
他声音很大,茶水间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了。林森红着脸,嘴角微微颤抖,他本来就年纪不大,一委屈更像个孩子。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他不耐烦地推搡了一下。
林森往后退了两步,张口想说什么又很快忍住,攥紧拳头转身走了。
“知道那人是哪个部门的吗?”邹良问道。
他面色阴鸷,赵天泽谨慎地回答:“来面试的。”
邹良飞快地翻阅着手里的简历,抽出一张盯着照片看看,又冲水吧台看去,最终确认了那张脸。
他把简历扔给赵天泽:“让他滚!”
周五大家走的都早,办公室不多会就空了。邹良正准备回家,陈春梅的电话打了过来。她在电话里哭,说邹潮的检查结果不好,医生什么都不肯说,只说等结果出来再看。
邹良去西北前,给他们买了体检套餐,邹潮在三年前查出尾椎上长了个肿瘤,所幸是良性的并不影响。一周前邹潮频繁发烧,医生怀疑和肿瘤有关,开了更详细的检查。
陈春梅到底是年纪大了,她的骄傲随着眼角的皱纹变松变软,原本只是想给儿子说说情况,可一张口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邹良挂断电话,拿起钥匙下楼。地下车库空气沉闷,他坐在方向盘前掏出手机。迟疑了几秒后,在导航页面输入“江州县泉灵村”。导航规划出一条绿色的长线,4小时52分钟,454公里。
那是邹良逃避了5年的家乡。
不是法定节假日,路上并不堵,邹良在凌晨赶到县医院。病房静悄悄的,陈春梅没睡,坐在病床旁边看手机。
这些年邹良总是工作忙,总是不回来。陈春梅和邹潮去过几次西北,路途太远,每次回来她都会跟邹潮念叨好几天。陈春梅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能出人头地,如今邹良真的做到了,她又常常自责以前对他太严厉。求名求利哪有什么尽头呢,陈春梅上了年纪,早没了年轻时候的锐气,她现在只希望邹良常回来看看,找个对象,成家作伴。
陈春梅一看见邹良,眼角又红了。她揩揩眼泪,小声抱怨:“大晚上的,开车多危险,不是叫你明天再回来。”
邹潮在床上睡得正熟,邹良问道:“爸爸还好吗?”
“他看着是没啥事的,能吃能睡,就是那个医生说得我啊。”陈春梅压着哭声,“我心里怕。”
邹良说:“等明天看看报告,有问题我们就转院。”
儿子回来了,陈春梅心里有了依靠,很快就收起情绪。她从床头柜里拿出苹果面包,塞给邹良垫垫肚子,又从床底拖出一张折叠床,让他赶紧躺下休息休息。
邹良不饿,也不累。他叫陈春梅去旁边的宾馆开间房好好睡觉,自己来陪床就行。陈春梅断然不肯,争执了几句,邹良出去开房睡了。
一大早,邹良领着包子热粥来到病房,家属们看见,都朝陈春梅打招呼:“这就是你家小子啊。”
“哎呦,真是一表人才。”
陈春梅笑着回应,一家三口在病床边吃完早饭。上午,检查结果出来了,邹潮的肿瘤没有病变,并且没有任何不良现象,虚惊一场。
邹潮听罢,开始抱怨陈春梅:“我就说没事没事,你非瞎想。把大良大晚上闹回来,他上班可忙,累得很。”
陈春梅瘪瘪嘴不说话。
邹良不放心,想带着邹潮去申市看专家。邹潮不愿意:“这医院,我一天都不想住。年年检查哪有什么灾病的,我就是最近工地没活闲出来的病,人哪能不劳动呢,干点活啥屁事都没有。”
邹良不再坚持,同意他出院。先回家看看,再有异常他再带他们去申市。
作者有话说:
没有替身文学,下章见迎春。
第53章
邹良开车带着父母回家。县城完全变了样子,路过旧车站方向,他在红灯前停下,邹良朝窗外看去,旧车站变成了商品楼,刚开盘,售楼部门口还挂着红花。
出了县城,路变得很陌生。陈春梅在后面不断提示他该直行还是拐弯,县道扩建成了四车道,车速很快,不多会就到了村头。土地庙竟然还在,看样子还被翻修过一次,金灿灿的庙顶漆还新着。
往下,是一条水泥路,直通泉灵村。
村道还是不宽,邹良放慢车速。路两旁围着深绿色的栏杆,栏杆后矗立着盏盏高耸的路灯,村里确实变了很多,倒是前方的楼栋丝毫没有变化。
车停在村口,前方就是邹良家的小楼。那条水泥路铺到邹良家屋尾便戛然而止,往后,还是从前的石子路。
”路修到一半停了,下头的那些人家闹了大半年都没用。“陈春梅说道。她轻轻推了几下车门不敢用力,总关不上,她开始着急,邹良走过去甩手把车门摔上。
刚下车,就有路过的村里人打招呼。
“大良回来了?”
“哎呦,大良可算回来了。”
“好些年都没见,得有四五年了吧。”
大家都热情,好奇,又羡慕。一边看邹良,一边分出眼神去看他的车,奔驰的车标立在引擎盖上,在泉林村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去菜地的大娘放下篮子,扛锄头的老人停下脚步,男人给邹良发烟不忘说上一句:“差的,你凑合抽。”嬉闹的小孩围着人群乱跑,被奶奶抓住扯着嗓子教训:“别去车那边玩,碰坏了可了不得。”
有人接话调笑,吓唬孩子:“那可不,给你卖掉都赔不起。”
“是不是啊大良。”
邹良挨个问好,烟抽了一根又一根,跟大家闲话家常。
好半天,人群才散开。邹良回到家,坐在堂屋里给赵天泽发消息,以后他再返乡,记得提醒他不要开公司配的那辆车。
上午,院子传来推门声,一个男人高声喊:“春梅子,你家大良是不是回来了。哎呦,回来也不提前讲,我才知道。”
是王茂平,他还在当村长,一身讲究的打扮,只是头发花白了不少。
“茂平叔。”邹良站起来给他递烟。
“大良啊。”他眼中露出喜悦的光彩,“当了老总还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叔从前就说你来着,以后有大出息的。”
他在桌边坐下,陈春梅端来两杯茶水,王茂平开始跟邹良拉话。他讲新农村政策,讲县城房价,感叹时间过的真快,一晃眼邹良这批年轻人就成家立业了。
说得差不多了,王茂平表明这次的来意,他邀邹良晚上去家里吃饭,算是给久未归乡的他接风洗尘。
“行不。”他问道,“多叫上几个人,晚上好好叙叙。”
邹良笑问:“迎春来吗。”
王茂平马上应道:“来啊,肯定来,还在村里的年轻人都来。”
宋迎春对着摊开的图纸,圈出要点逐一给杨帆讲解。这个徒弟是年初时候舅舅硬塞过来的,宋迎春觉得自己话少,不擅长教徒弟。好在杨帆人不笨,手脚也勤快,半年下来两人磨合的很好。
这家户主定的木料很贵,宋迎春比平时谨慎不少,跟杨帆讲完,他拿起气钉枪开始干活。空旷的房间里,锯木机噪声刺耳,宋迎春的手机在衣兜里震动,他停下手里的活,接通了宋怀平的电话。
”迎春,王茂平喊你晚上去他们家吃饭,你看看有空没?”
宋迎春走到阳台上,放大声音:“晚上我看看吧,来得及就去。”
“那成,我跟王茂平说去。”宋怀平说道,“你忙的过来尽量去,大良回来了。”
宋迎春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快步跑到杨帆身边,按下锯木器的开关。尖锐的噪声骤然消失,杨帆好奇地看着他。
“他回来了?”
“嗯,要不王茂平摆什么席。”
宋迎春吞吞喉咙:“好,我知道了。”
傍晚,一场暴雨稀里哗啦落下。雨水浇灭了暑气,泡烂了泥土,宋迎春开车回家,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摇摆,他开不快,赶回泉灵村天已经擦黑。
好在夏天的雨总是来去匆匆,刚到村头雨就停了。电话打来,这次是王茂平,自己的号码大概是宋怀平给他的。
王茂平在电话那头焦急地问,到家了没有,到家了他就开始摆桌子了。宋迎春不适应这种催促,回答说让他们先吃,王茂平急吼吼强调那肯定不成,赶紧过来。
挂断电话,宋迎春把车在院子里停好。他去卫生间洗手洗脸,拿起毛巾擦干净水渍,换好衣服,他顺着村道往上走。石子路在暴雨下冲得泥泞,宋迎春顾不得仔细走,迈着大步子赶到王茂平家。
院里支起一张大圆桌,凉菜已经摆上了,王茂平还在喋喋不休地侃,邹良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宋迎春。
白T恤,蓝牛仔裤,邹良最喜欢看他这样穿。他在门口跺跺脚,试图弄干净鞋上的泥水,裤脚上沾了不少泥点子,还有几朵粉嫩的合欢花。
邹良扭头问王茂平村里修路的事情,他劲头十足地诉苦,政府规划的线路把这条主干道修完,一直铺到村西头的山边,谁知道干到一半钱不够了。都走石子路大家没什么说头,偏偏这一半水泥路招人恨啊,谁不想走干净的,为这事他没少挨骂。
“这事倒是真不能赖你。”邹良说道。
王茂平被狠狠共情:“要不说这念过书的不一样呢,还是大良你讲话有水平,骂我有个屁用,我能让上头批钱吗?”
他又压低嗓子跟邹良耳语,说原本这路到村口就停了,他费了好大的功夫周旋,硬是把邹良家那段修完。
邹良对他笑笑,问道:“还差多少钱啊。”
“十万多。”王茂平算计一下,确认道:“十五万吧。”
邹良点点头。
宋迎春四下看看,隔着邹良三个位子,他抽出那把塑料椅,还没坐下就听见邹良的声音:“坐那么远。”
邹良浅金色的镜框闪着昂贵的光泽,一双微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就是。”王茂平过来拉扯,“坐这儿。”
宋迎春被按在到邹良身边的椅子上。王茂平嚷嚷开:“都来坐,来来来,吃饭吃饭。”
邹良还是话题的中心,他在酒桌上游刃有余,酒喝得痛快,话也接得巧妙。遇到有人恭维,邹良只是笑笑,那笑容很是体面,看不出来骄傲也丝毫没有鄙夷。
从王茂平方向往下,邹良一杯一杯地敬酒,谈笑风生间,桌上的酒精味愈发浓重。可宋迎春还是能闻到邹良身上淡淡的香味,是香水吗?电视剧里演的成功男人都会喷香水,邹良用上也不奇怪。他有些后悔刚刚太着急,应该冲个澡再来的,淌了一天的汗他并不好闻。
快到宋迎春了,他拿起酒瓶把杯子斟满,等着邹良跟他说客套话。邹良和宋迎春身边的男人喝完,放下杯子,王茂平又拉出落户的话茬,叮嘱邹良迁户口有什么要办的,只管找他。
邹良从容地回应着,似乎忘了宋迎春那杯酒。不经意间,邹良端起酒杯碰了过来,仰头喝干净,宋迎春反应过来,也端起杯子,邹良眼中带了几分酒意:“你不喜欢就少喝点。”
宋迎春一口干了,他确实不喜欢酒桌,也不喜欢喝酒,可这杯不一样,他喝的心甘情愿。一圈喝过来,酒局过半。大家开始给回敬邹良,这倒没什么顺序或规矩,怎么高兴怎么来。酒劲都上来了,说笑声也更响亮更混乱,邹良的杯子空了又满,都没个停的时候。宋迎春开始担心,想提醒,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靠坐下来,邹良脸颊微红,一只手搭在宋迎春的椅背上,这样的靠近让宋迎春不自觉紧张起来。很快,他感受到一阵温热的触碰,邹良的手指落在他的后颈上,抚摸那道早就淡去的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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